我是在一股子能把人熏晕过去的猪食馊味里醒过来的。
脸上糊着黏了吧唧的泔水,半边身子还被扣翻的木桶压着,耳朵边儿是知青点那帮女的笑得嘎嘎的:宋晚星,瞅瞅你那样儿,猪都嫌你笨!
脑子嗡地一下,全想起来了——对,就是今天!上辈子我就是在河里意外淹死的!临死前那会儿,渣男陈向东搂着我那好堂姐宋美云,踩着我的尸骨顶了回城的名额,他说的话跟刀子似的扎进我耳朵里:这病秧子可算死了,她偷偷攒的那八百块钱,归咱俩了!
呸!我一把抹掉脸上的烂菜叶子,在她们看傻子的眼神里,一把抄起那泔水桶。
重活这一回,我宋晚星怎么可能还给他们当垫脚石做梦去吧!
晚星姐,供销社那糕点票……同屋的李红梅缩着脖子递过来半张皱巴巴的票。上辈子我心软,看她身子弱,老把自己的口粮省给她,结果呢这白眼狼为了回城名额,转头就诬赖我偷东西!
我眼皮都没抬,直接推开那破票子,伸手从枕头芯子里摸出个藏了三年的翡翠坠子——那是我外婆咽气前偷偷塞给我的晦气玩意儿。手指头不小心被木桶边划了个口子,血珠子正好滴那玉上,脑子里叮一声,跟闹钟似的响了个机械音:
物资空间绑定!检测到1974年缺货的玩意儿:白糖、奶粉、的确良布,换不换
当天晚上,我裹着那件破得露棉花的棉袄,偷偷溜进了县城黑市。
五斤白糖,换工业券,再加三罐奶粉。我把麻袋往墙角黑影里一撂。
油灯晃着个刀疤脸,他一脸狐疑地瞅我:丫头片子,这好货哪弄来的
我东北老舅走的路子,特殊!我压着嗓子,故意把军绿色挎包掀开个角——里面是我早上从空间里复印出来的军用物资调拨单,看着贼唬人。
陈向东找着我的时候,我正叉着腰指挥村里人给新办的菌菇合作社挂牌子呢。
星星,听说你当上副社长了他嬉皮笑脸地就想过来搂我腰,结果啪嗒一声,他工作证从内兜里掉出来了——那红彤彤的县机械厂实习生大章,晃得人眼疼。
上辈子,这工作是我大冬天跳进冰窟窿里,救了领导他孙子才换来的!这王八蛋!
陈同志,放尊重点!我往后一大步躲开,嗓门亮得全场都能听见:你跟我那好堂姐宋美云在草垛子里钻被窝那点破事儿,要不要我去把妇联的同志请来评评理
人群轰地就炸了锅。宋美云尖叫着像疯狗一样扑过来,我反手抄起记账的本子就砸她鼻梁上了:堂姐,你偷合作社粮票的证据可都在这本子上记着呢——王主任!麻烦您跑一趟,叫警察同志来吧!
渣男被民兵像拖死狗一样拖走那天晚上,我蹲在河边搓洗那本沾了血的账本。
擦擦。一只晒得黝黑、指节粗大的手递过来一块洗得发白的蓝格子手帕。一抬头,是隔壁牛棚住的那个黑五类周凛。村里人都怕这个闷葫芦,可他们不知道,上辈子我死了曝尸荒野,是他冒着大雨挖坑把我埋了的。
周同志不怕被我连累我故意晃了晃那本记着投机倒把账的本子。
他忽然弯下腰,热乎乎的呼吸擦着我耳朵边儿过去:后山崖洞那台缝纫机,我按你图纸上画的,改成能推着走的售货车了。
月光底下,他摊开的手掌上全是厚厚的老茧——那茧子,是为我磨出来的!
账本上那点血渍,在河水里一泡就散开了,红丝丝的,看着怪瘆人。我正使劲搓着,一块洗得发白、边角都磨毛了的蓝格子手帕就递到了眼皮子底下。
擦擦。
声音不高,沉甸甸的,跟他人一样。
我抬头,月光底下站着周凛。还是那身补丁摞补丁的旧褂子,脸膛晒得黝黑,眉毛浓得像刷子,眼神沉静,看不出啥情绪。村里人都绕着牛棚走,嫌他成分不好,是黑五类。可我心里门儿清,上辈子我死了,曝尸荒野三天,是他,顶着瓢泼大雨,一锹一锹挖了坑,把我那破席子一卷,给埋了。这份情,我宋晚星记着呢。
周同志不怕被我连累
我故意把那本还湿漉漉的账本在他眼前晃了晃,上面可记着不少投机倒把的买卖,我这名声,现在可臭得很,跟牛棚挨着,指不定明天民兵就来查你。
他没接话,就那么看着我。月光落在他脸上,显得轮廓更深了。忽然,他弯下腰,那高大的影子一下子把我罩住了。温热的呼吸擦着我耳朵边儿过去,带着点汗味儿和青草气,痒痒的。
后山崖洞那台缝纫机,
他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怕惊着河里的鱼,我按你图纸上画的,改成能推着走的售货车了。
我心头猛地一跳!图纸我啥时候画过图纸给他那是我前几天晚上睡不着,想着以后要是能把黑市买卖做大了,弄个能推着走的流动小车多方便,就着煤油灯在捡来的破本子上瞎划拉了几笔!那本子……好像是有天掉在牛棚附近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摊开的手掌。那手可真大,指节粗得跟小胡萝卜似的,掌心一层叠一层的厚茧子,又硬又糙,有些地方还裂着口子。这茧子,一看就是这几天没日没夜磨出来的!为了我那几张鬼画符一样的破图
你……
我嗓子眼有点发干,想说点啥,又不知道说啥好。这闷葫芦,不声不响的,咋干出这么大事儿
周凛直起身,还是那副没啥表情的样子,好像刚才那话不是他说的。车在崖洞,用草盖着。锁是我找废铁打的,钥匙给你。
他从破裤兜里摸出个磨得锃亮的铁片钥匙,塞我手里,转身就走,那步子又沉又快,几下就融进黑夜里,没影了。
我攥着那还带着他体温的钥匙,心里头跟揣了个兔子似的,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这男人……到底图啥
陈向东和宋美云那对狗男女,一个因为乱搞男女关系(这罪名在七十年代可大了去了!),一个因为偷盗集体财产粮票,被公社民兵押走,听说直接送县里革委会处理了。村里一下子炸开了锅,以前那些跟着宋美云屁股后头笑话我的知青点姑娘们,现在看见我都绕着走,眼神躲躲闪闪的。
活该!我心里头那口憋了上辈子的恶气,总算吐出来一小半。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上辈子他们踩着我尸骨回城享福,这辈子,我要让他们连这穷山沟都待不下去!
手里头有周凛改好的流动售货车,我那黑市买卖简直如虎添翼!那车做得真不赖,底下是结实的木头架子,装了俩从废品站淘来的旧自行车轱辘,推起来不算太费劲。上面用木板钉了个带盖子的箱子,掀开盖子就是台缝纫机改的工作台,旁边还有个小格子,正好放我的货。
空间里的好东西源源不断。白糖、奶粉依旧是硬通货,我还兑换出了更稀罕的——几大包花花绿绿的水果硬糖,还有几匹颜色鲜亮的的确良布料!这玩意儿在城里都抢手,更别说咱这穷乡僻壤了。
我不再只满足于换票换券。我直接卖钱!当然,得偷偷摸摸的。在黑市角落,我的流动小车一停,掀开盖子,那亮闪闪的糖果、滑溜溜的的确良一露出来,立马就围上来一圈人。价格嘛,比供销社贵点,但架不住咱东西好啊,还不用票!
丫头,这糖咋卖
大姐,这布给我扯三尺!我闺女要相对象了,做件新衣裳!
还有奶粉没我老娘病着,就想喝口这个……
生意好得不得了。钱,像流水一样进了我的口袋。厚厚一沓毛票子,藏在我那破枕头芯里,摸着就踏实。
光靠黑市倒腾,风险太大。我琢磨着得有个正经由头。正好,村里头年年烂在山上的野蘑菇、木耳没人要,我看着都心疼。这不就是现成的资源吗
我揣着这段时间攒下的钱和疏通来的几张工业券,直接杀到了公社王主任办公室。王主任就是上辈子我跳冰河救了他孙子的那位领导,虽然现在这事儿还没发生,但他这人还算正直。
王主任,俺有个想法。
我把一包上好的白糖和一罐奶粉(当然是从空间拿的)轻轻放在他桌上,咱村后山那老林子,蘑菇木耳多的是,烂了可惜。俺想牵头,办个菌菇合作社!组织村里闲着的大娘大婶们去采,俺负责收,俺有门路能卖出去!赚了钱,给合作社交管理费,给社员分钱,还能给咱公社增加收入!
王主任看着桌上的硬货,又听我说得头头是道,眼睛亮了。这年头,能给公社创收,那就是政绩啊!小宋同志,你这个想法很好嘛!很有觉悟!不过……这销路,你真能保证
主任您放心!
我拍着胸脯保证,俺老舅在省城供销社有关系!只要东西好,不愁卖!
这老舅当然是我编的,空间就是我最硬的关系!
王主任被我说动了,大笔一挥,批了条子。于是,向阳红菌菇生产合作社的大红牌子,就在村口老槐树下挂起来了!我这个发起人,顺理成章成了副社长(社长是王主任挂名)。
消息传开,村里都轰动了。以前看我笑话的人,现在看我的眼神都变了,有羡慕,有巴结,也有嫉妒。特别是那些家里劳力多、能上山采蘑菇的人家,都抢着来报名入社。
李红梅也扭扭捏捏地凑过来:晚星姐……俺,俺能来不俺手脚麻利……
我看着她那张怯生生的脸,想起上辈子她为了回城名额诬陷我偷东西的嘴脸,心里冷笑。面上却笑得和善:红梅啊,想来合作社干活行啊!不过咱合作社有规矩,手脚麻利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思想觉悟高,手脚干净!偷奸耍滑、手脚不干净的,发现一次,立马开除,还得追回工分钱!你……能做到不
我这话声音不小,周围报名的人都听见了。李红梅的脸唰一下白了,嘴唇哆嗦着,半天没说出话,最后灰溜溜地跑了。想占我便宜门儿都没有!
合作社风风火火地办起来了。我白天组织人上山、收货、记账,晚上就推着我的流动售货车,神出鬼没于县城和附近几个公社的黑市。空间里的物资,成了我收购山货最好的启动资金和润滑剂。我给社员们发钱发粮,比生产队工分实惠多了,大伙儿干劲十足。我在村里的威望,蹭蹭往上涨。
陈向东和宋美云在县里被关了小半个月,不知道使了啥门路(估计是把从我这儿骗走的钱都填进去了),居然被放回来了。不过,陈向东县机械厂实习生的资格彻底黄了,还背了个处分。宋美云更惨,偷盗集体财产证据确凿,虽然没判刑,但被公社挂了牌子游街批斗,名声彻底臭大街了。
这俩人一回来,看我的眼神那叫一个毒啊,恨不得生吃了我。特别是陈向东,以前那副装模作样的斯文劲儿全没了,眼神阴鸷得像条毒蛇。
他们不敢明着来,就开始使阴招。
先是有人举报我投机倒把,说我那流动售货车来路不正,卖的东西有问题。公社派人来查,我直接把王主任批的合作社条子、收购山货的账本、给社员发钱的记录全摆出来,理直气壮:俺这是给合作社跑销路!卖的都是咱社员辛辛苦苦采的山货!赚的钱都入合作社公账,给社员分红了!咋地,给集体办事也叫投机倒把那供销社是不是也该查查
查的人一看,账目清清楚楚,社员们还都帮我说话,夸我给村里办了实事,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村里开始传闲话,说我跟牛棚那个黑五类周凛不清不楚,说我那流动售货车就是他帮着做的,我俩肯定有猫腻!这话传得有鼻子有眼,连王主任都私下找我谈话,让我注意影响。
我心里冷笑,这肯定是宋美云那个长舌妇搞的鬼!想用作风问题搞臭我做梦!
我正琢磨着怎么反击呢,机会自己送上门了。那天,我去崖洞看我的流动车(现在成了合作社的公车了),顺便想给周凛送几个刚蒸好的白面馍馍(他帮我改车,我总得表示表示)。刚走到牛棚附近那片小树林,就听见里面传来压低嗓门的争吵声。
是陈向东和宋美云!
我赶紧猫腰躲到树后。
……向东哥!你想想办法啊!我名声毁了,以后可咋办
宋美云带着哭腔。
哭哭哭!就知道哭!还不是你蠢!偷东西都能被抓现行!
陈向东的声音烦躁又恶毒。
我……我还不是为了你!想多弄点粮票给你补身子!现在倒好,工作没了,回城名额更别想了!都怪宋晚星那个贱人!
哼!那个贱人!仗着现在有点小权,尾巴翘上天了!老子迟早弄死她!
陈向东咬牙切齿。
向东哥,我……我好像有了……
宋美云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带着点羞怯和……算计
有了有啥了
陈向东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你我的孩子啊!
宋美云声音拔高了一点。
放屁!
陈向东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就那么一次!怎么可能!
咋不可能就是那次在草垛子……
宋美云嘤嘤哭起来,现在可咋办啊我名声这样,要是再被人知道怀了娃……我只有去跳河了!呜呜……
树林里沉默了一会儿。我躲在树后,心里冷笑,这宋美云,为了绑住陈向东,真是什么谎都敢撒!上辈子她可没这么早怀上。
行了!别嚎了!
陈向东的声音带着狠劲儿,孩子哼!正好!宋晚星现在不是风光吗不是合作社副社长吗你说,要是她‘不小心’推了你,害你流产……她这社长还当得成吗搞不好还得进去!
我听得浑身发冷!这对狗男女,竟然想用这种下作手段栽赃我!
这……能行吗
宋美云有点犹豫。
怎么不行就在她那个破合作社门口!人多眼杂!你只要咬死了是她推的,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到时候,我再去公社闹,不把她搞下来,也得让她脱层皮!
陈向东的声音充满了恶毒的快意,没了合作社,我看她还怎么嚣张!到时候,她那点钱,还有她那来路不明的货……哼哼!
好!好得很!我正愁没机会彻底摁死你们呢!你们倒自己把刀递我手里了!
我悄悄退走,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想演苦肉计栽赃我行!我让你们演个大的!
过了两天,合作社门口人来人往,正是社员们交山货、领工钱的时候,热闹得很。我故意在门口跟几个大娘大声说笑。
果然,宋美云期期艾艾地挪过来了,脸色苍白(估计是抹了粉),一只手还捂着肚子,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陈向东就跟在她身后不远,眼神阴恻恻地盯着我。
晚星妹妹……
宋美云走到我面前,声音带着哭腔,以前是姐不对,姐给你赔不是了……你看在咱是一家人的份上,给姐在合作社安排个轻省活儿吧姐这身子……实在干不了重活了……
说着,她就往我身上靠,一只手还假装无意地去抓我的胳膊。
来了!我早有防备,在她靠过来的瞬间,身体极其自然地往旁边一闪,同时脚下不小心绊了一下旁边装着晒干蘑菇的大箩筐!
哎哟!
宋美云扑了个空,又被我无意带倒的箩筐边沿轻轻蹭了一下小腿,她立刻像被砍了一刀似的,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整个人就往地上倒去!动作那叫一个夸张!
啊!我的肚子!晚星!你为啥推我!我的孩子啊!
她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就开始嚎,眼泪鼻涕一起流,演技堪称影后级。
人群哗地一下全围过来了。
陈向东立刻像条疯狗一样冲出来,指着我的鼻子就骂:宋晚星!你好狠的心!美云都这样了,来求你给条活路,你竟然下毒手推她!她肚子里可怀着我的孩子啊!你这是杀人!我要去公社告你!让你偿命!
周围的大娘大婶们看着地上哭嚎的宋美云,又看看一脸惊慌失措(装的)的我,议论纷纷,眼神都变了。
我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换上了比宋美云还委屈、还震惊的表情,声音带着颤抖,却足够让所有人都听见:
堂姐!陈向东!你们……你们咋能这样血口喷人!大伙儿都看着呢!我离你八丈远,碰都没碰你一下!你自己没站稳摔了,咋能赖我推你还孩子你跟陈向东钻草垛子那点破事才过去几天这就怀上了怀的是哪吒吗这么快就能摔流产了
我这话像颗炸弹,直接把人群炸懵了!对啊!宋美云被游街才多久这要真怀了,时间也对不上啊!除非……她跟陈向东早就搞在一起了!那之前乱搞男女关系的罪名,可就更坐实了!
宋美云的哭嚎声戛然而止,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陈向东也傻眼了,他没想到我会直接戳破时间问题。
你……你胡说!
陈向东气急败坏。
我胡说
我冷笑一声,猛地提高嗓门,王主任!张会计!还有各位民兵同志!你们可以出来了!听听这对狗男女刚才在小树林里商量着怎么栽赃陷害我的!
话音一落,合作社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王主任沉着脸,带着公社的张会计,还有两个背着枪的民兵,大步走了出来!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刚才在屋里对账的社员代表!
原来,我昨天就把陈向东和宋美云在小树林的密谋,一五一十告诉了王主任!王主任起初还不信,但架不住我赌咒发誓,加上陈向东他们之前的表现实在太差,就同意今天带人躲在合作社里,亲耳听听!
陈向东和宋美云看到王主任他们出来,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特别是宋美云,瘫在地上,连装都装不下去了,浑身抖得像筛糠。
王……王主任……
陈向东还想狡辩。
够了!
王主任气得胡子直抖,指着陈向东和宋美云的鼻子大骂,无耻!下作!为了打击报复宋晚星同志,你们竟然想出这种恶毒的法子!栽赃陷害革命同志!还假怀孕简直伤风败俗!丢尽了咱公社的脸!
把他们俩给我抓起来!扭送县公安局!这次,一定要严肃处理!
王主任一声令下,两个民兵如狼似虎地扑上去,把瘫软的宋美云和还想挣扎的陈向东死死按住,用麻绳捆了个结实!
宋晚星!你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陈向东被捆着,像条疯狗一样冲我咆哮,眼睛血红。
我等着看谁先死。
我冷冷地看着他,用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陈向东,上辈子你欠我的,这辈子,连本带利,该还了。
看着他被民兵像拖死狗一样拖走,宋美云哭得断了气也被拖走,我心里头那块压了太久的大石头,终于轰隆一声,彻底落了地。这对狗男女,这辈子算是完了!等待他们的,绝不会是什么好果子!
收拾了渣男贱女,合作社的障碍彻底扫清。我的威望在村里达到了顶点。没人再敢说三道四,合作社的生意也越做越大。
光靠卖山货原料,利润还是薄。我琢磨着得搞深加工。空间里正好有制作蘑菇酱、木耳罐头的简易配方和工艺流程图(这金手指真贴心!)。
说干就干!我拿出大部分积蓄,又用空间里的硬货换了些必需的工业材料(比如密封罐的橡胶圈啥的),在村里找了几个手脚干净、做饭好吃的大娘,在合作社旁边搭了个简易棚子,开始试验做蘑菇肉酱和清水木耳罐头。
试验很成功!那蘑菇酱,香得能让人把舌头吞下去!拌饭、夹馍,绝了!清水木耳罐头,泡发后跟新鲜的一样,炒菜炖汤都行。这东西耐储存,正好能卖到更远的地方。
我带着样品,推着我的流动售货车,直接跑去了省城!靠着空间里兑换出来的几盒高档香烟和两瓶好酒(这玩意儿在七十年代是绝对的硬通货),我敲开了省城最大副食品商店采购科的门。
那胖科长起初爱答不理,可尝了一口我的蘑菇酱,眼睛立马直了!再一看那包装干净的罐头(用的是我从空间拿的简易玻璃罐,贴上合作社的红纸标签),当场就拍板要货!有多少要多少!价格也给得公道!
省城的销路一打开,我的向阳红牌山货加工品一下子火了!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小小的合作社忙不过来了。
在王主任的大力支持下,我把合作社升级成了向阳红食品加工厂!招了更多村里人,盖了新厂房(虽然还是很简陋),买了真正的封口机(当然,核心零件是周凛不知道从哪给我捣鼓来的旧机器改的)。我成了名副其实的宋厂长!
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我给厂里添设备,给社员盖新宿舍,给村里修路。以前笑话我爹妈生了个赔钱货的人,现在见了我爹妈都点头哈腰。
日子红火了,可我心里总记着那个闷声不响帮我大忙的人——周凛。
我经常借着检查设备、感谢帮忙的由头往牛棚跑。给他带白面馍馍,带肉罐头,带新做的的确良衬衫(当然,借口是厂里发的福利,多了一套)。他每次都是默默收下,话还是不多,但看我的眼神,好像没那么冷了。有时我去,会发现牛棚里里外外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劈好的柴火整整齐齐码在墙角,水缸里的水总是满的。我知道,是他干的。
有次下大雨,我去牛棚给他送雨披,看见他正就着昏暗的煤油灯,给我那台宝贝流动售货车加固轱辘。雨水顺着破屋顶漏下来,打湿了他半边肩膀,他好像没感觉,专注地敲敲打打。
我心里一热,把雨披塞给他:周凛,别弄了,淋着雨呢!车坏了就坏了,咱厂里现在有卡车了!
他接过雨披,没披,随手放在一边干爽的地方,看了我一眼,声音低沉:这车,是你起家的家伙什。不能坏。
就这一句话,让我鼻子有点发酸。这糙汉子,心思比谁都细。
时间一晃,到了1979年。改革开放的春风,终于吹到了我们这个山沟沟。
我的向阳红食品厂,已经成了县里的明星企业,生产的蘑菇酱、木耳罐头、还有新开发的野山菌干货,不仅卖遍了省城,还通过省外贸局,接到了广交会的邀请!要去广州参加出口商品交易会了!
这可是天大的荣耀!王主任激动得直拍桌子,全公社都轰动了。
就在我忙着准备广交会样品、培训参展人员的时候,一个消息传了回来。
陈向东和宋美云,当初被送到县里,后来又被转到市里。陈向东因为屡教不改,在劳改期间还试图组织人倒卖物资(估计是穷疯了),数额巨大,情节恶劣,加上之前乱搞男女关系、诬告陷害等数罪并罚,吃了枪子儿!宋美云因为是从犯,加上假怀孕的事儿也被查出来了(据说在里头精神都出了问题),被判了无期。
听到这个消息,我站在新建的厂房门口,看着远处郁郁葱葱的大山,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上辈子那口憋屈到死的恶气,这辈子,终于彻底吐干净了。爹,娘,闺女这辈子,没白活!那些害咱们的人,都遭报应了!
出发去广交会的前一天晚上,我忙到很晚。从灯火通明的新厂房出来,发现周凛就站在月光下,靠着那台已经很少用、但被他保养得锃亮的流动售货车在等我。
周凛你咋来了有事
我走过去。
他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旧报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塞到我手里。沉甸甸的。
啥东西
我好奇地打开。
月光下,包裹里露出的东西让我瞳孔猛地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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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深蓝色、印着金色国徽的硬皮小本子!上面清晰地印着几个烫金大字——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安全部工作证!
我手一抖,差点没拿住。猛地翻开,证件内页贴着周凛那张棱角分明的照片,名字、编号、职务(某处特派员)清清楚楚,钢印鲜红刺眼!
我震惊地抬头看他,脑子一片空白:你……你是……国安局的!
周凛看着我,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歉疚,有坦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嗯。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当年……是任务。牛棚是掩护。
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宋厂长,现在……能批准我转正了吗
月光洒在他身上,也落在我手里那本沉甸甸的证件上。山风吹过,带来远处厂房里机器隐隐的轰鸣声。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默默守护了我两辈子、身份成谜的男人,忽然笑了,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转正
我抹了把眼泪,故意板起脸,考察期长着呢!先跟我去广交会,把咱‘向阳红’的罐头卖到国外去!回来……再说!
周凛看着我,那总是紧抿着的嘴角,终于缓缓地、缓缓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清晰而温暖的弧度。
好。
他应道,声音坚定。
月光下,新修的柏油马路闪着微光,一直通向山外,通向那个充满机遇与挑战的、崭新的时代。我和他,还有我们的向阳红,新的征程,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