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宋砚的生日宴上精心准备了他最爱的芒果蛋糕。
他当众将蛋糕砸在我脸上:林晚,你演了三年戏不累吗我娶你不过因为你的眼睛像她。
宾客们哄笑中,我默默擦掉奶油,掏出签好字的离婚协议。
当晚他醉醺醺砸门:你凭什么先提离婚
撕碎协议时,一张孕检单飘落。
宋砚瞬间清醒,红着眼跪在暴雨里:我错了。
我拉上窗帘:收垃圾的,把门口垃圾清走。
第二天,神秘人送来顶级珠宝邀约:宋夫人不,是林晚女士。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觥筹交错的喧嚣里,像冰锥猛地刺穿了所有虚假的热闹。林晚的脸颊瞬间火烧火燎,耳朵嗡嗡作响。她踉跄了一下,手中那个沉甸甸的、精心装饰了三个小时的芒果慕斯蛋糕脱手而出,砸在她脚边的波斯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噗一声。精心点缀的芒果粒和金箔狼狈地溅开,如同她此刻碎了一地的自尊。
四周的空气凝固了零点几秒,随即被更加放肆的议论和低笑取代。水晶吊灯的光芒晃得林晚有些眩晕,她看不清那些宾客的脸,只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像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挺得笔直的脊背上。
宋砚就站在她面前,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冷峻,如同冰雕的神祇。那张俊美得无可挑剔的脸上,此刻只有毫不掩饰的厌恶和一丝近乎残忍的玩味。他慢条斯理地抽出丝质手帕,擦拭着刚才碰过林晚脸颊的手指,动作优雅得如同在擦拭一件珍贵的瓷器,而不是刚刚扇了人耳光的手。
林晚,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毒的冰凌,清晰地穿透整个大厅的每一个角落,你演了三年戏,不累吗我看着都替你累得慌。
他微微俯身,靠近她耳边,温热的呼吸却带着地狱般的寒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进林晚的耳膜:我娶你,不过是因为你这双眼睛,有几分像她罢了。还真把自己当宋夫人了连她最爱的芒果蛋糕都敢端出来献丑你也配模仿她的喜好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晚的心尖上。她感觉身体里的血液一瞬间凉透了,又在下一瞬沸腾着冲向头顶。三年。一千多个日夜的陪伴、隐忍、小心翼翼地迎合,无数次在他醉酒后的深夜守候,在他胃痛时熬煮的粥,在他商战焦头烂额时默默整理的资料…原来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拙劣的、令人作呕的模仿秀。
都是为了苏柔。那个远在海外、一直活在他心尖白月光位置上的女人。
呵…一声极轻的嗤笑从某个角落传来,像是点燃了引线。紧接着,更多压抑的、或嘲讽或同情的低笑如同潮水般涌起,包裹着站在一片狼藉蛋糕中的林晚。那些平日里对她客气有加的富商名媛们,此刻眼神里的鄙夷和幸灾乐祸几乎要满溢出来。她甚至能捕捉到几个宋家旁支亲戚脸上毫不掩饰的快意——他们大概早就等着看这位飞上枝头的麻雀如何跌落泥潭。
宋砚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波澜,只有一片冻死人的漠然。他欣赏着她瞬间惨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身体,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碎裂的失败艺术品。
够了。
真的够了。
林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片被狠狠践踏过的剧痛,如同被投入寒潭的火焰,倏地熄灭,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冷得慑人。她甚至没有去看宋砚,目光只是落在地上那滩刺目的、黏腻的奶油污渍上。
然后,在所有人或鄙夷或看戏的目光聚焦下,在宋砚那带着胜利者审视的冰冷注视中,林晚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了腰。
她没有去捡那个摔烂的蛋糕。她只是伸出手,用指尖,一点点,擦掉溅在自己昂贵礼服裙摆上的奶油。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窒息的专注。黏腻的触感沾在指尖,冰冷又恶心。她擦得很仔细,仿佛裙摆上沾染的不是奶油,而是什么致命的污秽。大厅里的嗡嗡声诡异地低了下去,所有人都被这反常的平静摄住了心神,连宋砚的眉头也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粘稠得令人窒息。
终于,林晚直起身。她的脸颊还残留着清晰的指印,发丝有些凌乱,沾着一点白色的奶油,看上去狼狈不堪。可她的背脊挺得前所未有的直,像一棵在狂风骤雨中折不断的小树。那双曾被宋砚评价为像苏柔的漂亮眼睛里,此刻再无半分温软怯懦,只剩下一种淬了冰的、拒人千里的漠然。
她抬起手,不是去整理头发或擦脸,而是伸进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那只精巧的手拿包里。动作流畅,没有丝毫犹豫。
在宋砚骤然变得锐利、带着一丝惊疑不定的目光里,在满场宾客骤然屏息的死寂中,林晚掏出了一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文件。
纸张在璀璨的灯光下,白得刺眼。
她甚至没有多看宋砚一眼,手臂一扬,那份文件如同被抛弃的白色羽毛,轻飘飘却又带着千钧之力,精准地、平稳地落在了宋砚脚边那摊奶油狼藉的边缘。
纸张的顶端,离婚协议书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像五根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所有人的视线里。而在乙方签名处,林晚的名字已经签好,墨迹深浓,力透纸背,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
满场死寂。
针落可闻。
刚才的哄笑、议论,瞬间被冻结在空气中。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那份文件,又看看那个站在狼藉中心、明明狼狈却仿佛在发光的女人。
宋砚脸上的漠然和掌控感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低头看着脚边那份文件,又猛地抬头看向林晚,眼神像被激怒的猛兽,震惊、暴怒,还有一种被冒犯权威的狂躁瞬间点燃,在他深邃的眼底翻涌,几乎要将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焚烧殆尽。
林晚!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意,震得水晶吊灯都似乎晃了一下,你发什么疯!
林晚终于抬起了眼,迎上他那双翻涌着风暴的眼睛。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毫不掩饰的厌倦。
宋先生,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大厅里,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玉盘,清脆而冷漠,戏演完了。散场吧。
说完,她再没有看任何人一眼,包括那个被她的举动彻底点燃怒火的宋砚。她只是微微侧身,避开地上那片奶油污秽,踩着那双沾了少许污渍的高跟鞋,一步一步,朝着宴会厅紧闭的鎏金大门走去。
高跟鞋敲击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孤绝的嗒、嗒声,在死寂的大厅里回荡,像是在为这场荒诞的婚姻敲响最后的丧钟。她的背影挺直而单薄,却带着一种破茧而出的凛冽,生生在这金碧辉煌的牢笼里,劈开了一条决绝的裂缝。
宾客们下意识地为她让开了一条路,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刚刚被当众羞辱、此刻却以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反击的女人。震惊、不解,甚至…一丝微不可查的忌惮,取代了之前的鄙夷。
宋砚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着,死死盯着林晚决然离去的背影,那张俊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脚边那份离婚协议书,像一记无声却无比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他猛地一脚踢开脚边一块碍事的蛋糕残骸,奶油飞溅上他昂贵的西裤裤脚,他却浑然不觉,眼神阴鸷得吓人。那份离婚协议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对他掌控一切的绝对权力的最大嘲讽。
林晚的手终于握住了冰凉的鎏金门把手,用力一拉。
门外夜晚微凉的空气瞬间涌入,带着一种久违的自由气息。她没有回头,一步踏了出去,将身后那片令人窒息的繁华与冰冷彻底关在了门内。
厚重的雕花木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里面所有惊愕、愤怒和探究的目光,也隔绝了她与宋砚之间那不堪回首的三年。
夜风卷起她额前的碎发,带着初秋特有的凉意。脸颊上那火辣辣的痛感依旧清晰,心口的位置也空落落地泛着钝痛。她停下脚步,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城市璀璨的霓虹在她眼中模糊成一片斑斓的光晕,带着一种不真切的虚幻感。
结束了。
这场由欺骗和替身开始的婚姻,终于在这一地鸡毛的羞辱中,被她亲手画上了句号。没有想象中的撕心裂肺,只有一种筋疲力尽后的麻木,和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疲惫。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微微闭上眼,试图将宋砚那张暴怒的脸和宾客们嘲弄的眼神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打破了她短暂的放空。她拿出来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动着医院
-
王医生的字样。指尖有些僵硬地划过接听键。
喂,林女士吗王医生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职业化的温和,您今早的血液HCG检查结果出来了,数值很高,确认是早孕,大概四周左右。您看什么时候方便过来,我们详细谈谈后续的检查和注意事项
早孕。
四周。
这两个词像两颗冰冷的子弹,毫无预兆地击中林晚疲惫不堪的心脏,让她瞬间窒息。她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四周…正是上个月宋砚应酬大醉,她把他从会所接回来照顾的那一晚。混乱,迷乱,还有她事后偷偷藏起的药盒…
孩子
在这个她刚刚亲手结束一切,在她被当众羞辱、尊严被碾得粉碎的时候
命运开的这个玩笑,未免太过残忍。
林晚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冰冷的墙壁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寒意,沿着脊椎一路向上蔓延。她只能听着电话那头王医生疑惑的喂林女士您还在听吗,眼前却是一片眩晕的黑暗。
就在这时,身后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被人从里面猛地拉开,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浓烈的酒气混杂着暴戾的气息瞬间扑来。
林晚甚至来不及挂断电话,手腕就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狠狠攥住,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猛地拽转过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震得她五脏六腑都跟着疼。
宋砚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他显然灌了不少酒,平日里一丝不苟的领带被扯得松松垮垮,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敞着,额发凌乱地垂落几缕,遮不住那双布满红血丝、燃烧着狂怒火焰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的不仅仅是酒意,还有被忤逆的暴怒、被当众打脸的羞愤,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
林晚!他低吼着,滚烫的气息带着浓烈的酒味喷在她脸上,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你他妈凭什么先提离婚!谁给你的胆子!
他的另一只手扬起,眼看就要落下。
林晚的心跳几乎停止,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身体紧绷着等待那预料中的疼痛。然而,预料中的耳光并没有落下。
只听到哗啦一声刺耳的撕裂声。
她猛地睁开眼。
宋砚正死死攥着她刚才扔在他脚边的那份离婚协议书,那双骨节分明、曾经签下无数价值上亿合同的手,此刻正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着。他看也不看,如同对待最肮脏的垃圾,粗暴地、疯狂地撕扯着那几页薄薄的纸。
雪白的碎片像绝望的蝴蝶,纷纷扬扬地从他手中飘落,散落在光洁的地面,也落在林晚沾了奶油的裙摆上。他撕得那样用力,那样彻底,仿佛要将这份象征着终结的文件连同林晚的决绝一起,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想离婚宋砚的声音嘶哑扭曲,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带着毁天灭地的戾气,我告诉你,没门!只要我不点头,你这辈子都休想摆脱宋太太这个头衔!你生是我宋家的人,死是我宋家的鬼!
他猛地俯身逼近,通红的双眼死死锁住林晚苍白的脸,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偏执:你以为签个名字就能走做梦!林晚,没有我的允许,你哪儿也别想去!
就在他狂怒的嘶吼声落下的瞬间,一张被撕碎的纸片,如同被命运之手牵引,飘飘荡荡,不偏不倚地,从那些纷飞的白色碎片中,轻轻落在了宋砚铮亮的黑色皮鞋尖上。
那张纸片不大,上面打印的字迹在走廊明亮的灯光下,却显得异常清晰刺眼:
血清HCG检测报告单
姓名:林晚
检测结果:阳性
临床诊断:早孕(约4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宋砚那狂怒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嘶吼戛然而止。他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鞋尖上那张小小的纸片,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狠狠劈中,整个人瞬间僵直。
脸上那狂怒的、扭曲的表情,像一幅被泼了水的油画,一点点地溶解、凝固,最后只剩下一种彻骨的、难以置信的空白。他眼底翻涌的暴戾火焰,如同被倾盆冰水当头浇下,嗤啦一声,熄灭得只剩下缕缕青烟和冰冷的死灰。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松开了钳制着林晚手腕的铁掌。
林晚只觉得手腕一松,那几乎要碎裂的疼痛骤然消失。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急促地喘息着,看着宋砚那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只剩下惊骇和茫然的脸,看着他那双死死盯着鞋尖报告单碎片、瞳孔因为极度震惊而急剧收缩的眼睛。
她清楚地看到,他眼底那滔天的怒火,是如何在看清那行字的瞬间,被一种更深沉、更剧烈的情绪——一种名为恐惧的洪流——瞬间冲垮、淹没。
那份她还没来得及消化、甚至不知该悲该喜的孕检报告单,此刻却成了悬在宋砚头顶最锋利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走廊里死寂一片,只剩下宋砚粗重而混乱的喘息声,和他死死盯着鞋尖那张纸片、如同被钉在原地的身影。那狂狷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像一张绷紧到极限、随时会断裂的弓。
林晚缓缓站直身体,用那只没受伤的手,轻轻拂去裙摆上沾着的蛋糕碎屑和纸片残骸。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麻木和冰冷。她甚至没有再看宋砚一眼,仿佛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男人,不过是一尊无关紧要的雕像。
她转身,高跟鞋踩过地上那些被撕碎的离婚协议书的白色残骸,朝着走廊尽头电梯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踩在破碎的纸张上,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像是踩在过往三年的废墟上。
宋砚依旧僵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林晚的身影即将消失在电梯口,他才像是被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猛地惊醒。他仓惶地抬起头,望向那个决绝的背影,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张了张嘴,似乎想喊住她,想质问,想挽回…但最终,只发出了一声破碎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林晚按下了电梯的下行键。冰冷的金属门缓缓打开,映出她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她走了进去,转过身。
就在电梯门即将合拢的最后一瞬,她透过那越来越窄的门缝,清晰地看到了外面走廊上的一幕——
那个刚刚还如同暴君般不可一世的男人,那个在众目睽睽下将她尊严碾碎的男人,此刻正踉跄着,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双膝一软,咚的一声,重重地跪倒在了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就跪在那一地狼藉的白色纸屑和奶油污渍中间。
他高大的身躯佝偻着,肩膀剧烈地颤抖,双手死死地插进自己的头发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般痛苦的低吼。那张曾经英俊冷漠、睥睨众生的脸,此刻埋在阴影里,只有剧烈起伏的背脊,透露出内心山崩地裂般的绝望。
电梯门彻底合拢,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景象。
狭小的空间开始平稳下降,失重感传来。林晚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缓缓闭上了眼睛。脸颊上的指印依旧灼热,手腕上的淤青隐隐作痛,心口的位置空空荡荡,却又被那个突如其来的小生命塞得沉甸甸的。
电梯数字不断跳动,最终停在了1。
门开了。外面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酒店大堂,一个鲜活而喧闹的世界。
林晚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毫不犹豫地迈了出去,将那个充斥着屈辱、暴戾和绝望的顶层世界,彻底抛在了身后。
深夜的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巨大的落地窗上,发出密集而沉闷的声响,像是要将整座城市都彻底淹没。
林晚站在公寓客厅的阴影里,没有开灯。窗外城市模糊的光晕透过湿淋淋的玻璃,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她手里握着一杯早已冰凉的清水,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楼下,公寓大门外,一个高大而狼狈的身影固执地立在瓢泼大雨中,如同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雕像。
宋砚。
昂贵的西装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紧绷的肌肉线条。雨水顺着他凌乱的黑发不断淌下,滑过他惨白的、没有任何血色的脸庞,再汇入早已湿透的衣领。他仰着头,固执地望着林晚所在的楼层窗口,那双曾经盛满冷漠和暴戾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绝望的、卑微的乞求,被冰冷的雨水冲刷得支离破碎。
他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久到雨水在地面汇聚成小小的溪流,冲刷着他冰冷的皮鞋。
林晚!嘶哑的喊声穿透雨幕,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一遍又一遍地撞击着窗户,你开门!林晚!我知道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听我解释!求你…求你开开门…
那声音混在狂暴的雨声中,断断续续,时而被风雨撕碎,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固执地钻进林晚的耳朵里。
错了
林晚的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无尽的嘲讽。脸颊上那清晰的指印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当众的羞辱,撕碎的协议,还有那句生是我宋家的人,死是我宋家的鬼的暴戾宣言,言犹在耳。他的错,不过是在那张孕检单面前,瞬间崩塌的恐惧罢了。
她走到窗边,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唰地一声,拉上了厚重的遮光窗帘。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和寂静,只有窗外哗啦啦的雨声依旧清晰。
她摸索着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屏幕的冷光在黑暗中照亮了她毫无表情的脸。她找到物业管家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接通,传来管家客气的声音:您好,林女士,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林晚的声音平静无波,清晰地透过听筒传出,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和冷淡:你好,麻烦通知一下夜班清理垃圾的师傅。我公寓门口,正门的位置,有一大包需要清理的湿垃圾。气味很大,影响通行,请尽快处理掉。谢谢。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显然被这奇怪的请求弄得有些懵。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管家很快反应过来:呃…好的,林女士。您是说…门口有垃圾湿的气味很大
对。林晚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一丝波澜,很大一包。请务必尽快清理干净。她顿了顿,补充道,辛苦了。
好…好的,林女士,我马上通知师傅过去。
挂了电话,林晚将手机丢回茶几上,发出一声轻响。她重新坐回沙发里,将自己深深陷入那片柔软的黑暗之中。窗外宋砚那绝望的嘶吼和雨水的轰鸣,仿佛都被那厚重的窗帘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她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覆上自己平坦的小腹。那里依旧一片平静,却孕育着一个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那令人心烦意乱的嘶喊声终于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隐约传来的争执声,还有垃圾车特有的、沉闷的机械运作声。
林晚没有动,也没有再去看。
一切都结束了。
至少,她和宋砚之间,彻底结束了。
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第二天清晨,暴雨初歇,天空像是被洗过一般,呈现出一种清透的灰蓝色。阳光艰难地穿透稀薄的云层,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晚一夜未眠,眼底带着淡淡的青影。她简单地洗漱,换上了一身干净利落的米白色通勤装,试图用一丝不苟的衣着来掩盖内心的疲惫和混乱。茶几上,那份被撕碎又被她一片片拼凑粘好的孕检单,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无声的惊雷。
门铃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林晚的心微微一跳。不是物业,这个时间点…难道是宋砚还不死心她皱紧眉头,带着十二分的戒备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年轻男人。他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气质沉稳干练,手里捧着一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深蓝色丝绒礼盒,上面系着银灰色的缎带,低调而奢华。
林晚疑惑地打开门。
您好,请问是林晚女士吗陌生男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职业微笑,微微躬身,声音温和有礼。
我是。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请问你是
林女士您好,男人双手将那个深蓝色丝绒礼盒递到林晚面前,语气恭敬而清晰,这是给您的。
林晚没有立刻去接,目光落在那精美的盒子上:谁送的
男人保持着递送的姿势,脸上的笑容不变,说出的话却让林晚的心猛地一跳:
送您这份礼物的人说,您看到里面的东西,自然就会明白他的身份和诚意。他特意嘱咐,这份邀请,是送给‘林晚女士’本人的。他微微加重了林晚女士这四个字,带着一种微妙的、刻意的撇清。
林晚的指尖蜷缩了一下。不是宋夫人。
是林晚女士。
这个称呼,在刚刚经历了昨夜那场狂风暴雨般的决裂后,显得如此陌生,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力。它像一把钥匙,轻轻转动,为她打开了一扇通往未知、却可能截然不同人生的大门。
她看着那个神秘的深蓝色礼盒,如同看着潘多拉的魔盒。里面会是什么是谁在这个时间点,以这种方式出现…目的何在
在陌生男人平静而耐心的注视下,林晚缓缓地、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伸出了手。
晨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冰冷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晚蜷缩在空荡的大床一角,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如同潮汐,准时在太阳升起时汹涌而至。
她猛地翻身下床,几乎是踉跄着冲进卫生间。
呕——!
撕心裂肺的干呕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她双手死死撑在冰冷的盥洗台边缘,脊背因为剧烈的痉挛而弓起,像一只濒死的虾。镜子里映出的女人,脸色惨白如纸,额发被冷汗浸湿,黏在鬓角,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茫然。昨夜被宋砚攥过的手腕,淤青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狰狞。
又来了。
这该死的、无休止的孕吐。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体内那个悄然生长的秘密,提醒着她与宋砚之间那千丝万缕、再也无法真正斩断的可悲联系。
就在她虚脱般滑坐在地砖上,靠着冰冷的墙壁喘息时,门铃如同催命的符咒,骤然响起。
尖锐、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她知道是谁。
她挣扎着站起身,用冷水胡乱拍打了一下脸颊,试图驱散那令人窒息的虚弱感。走到门边,透过猫眼望去——
果然是他。
宋砚。
与昨夜暴雨中跪地乞求的狼狈判若两人。他显然精心收拾过,昂贵的黑色羊绒大衣衬得身形挺拔,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眼底是浓重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偏执的焦虑,像熬干了油的灯盏,只剩下最后一点危险的火焰在跳动。
他手里,还拎着一个印着某知名五星级酒店LOGO的精致保温食盒。
林晚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胃里的不适和心头的烦躁,拉开了门。
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夹杂着宋砚身上清冽的须后水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烟草气息。
晚晚。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一种刻意的小心翼翼,甚至有些沙哑,与昨夜包厢里的暴戾和雨中的嘶吼天差地别。他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显得僵硬而勉强,眼神急切地在她苍白的脸上搜寻,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昨晚淋雨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他的目光,如同带着温度的探照灯,不自觉地扫过她平坦的小腹,带着一种焦灼的、想要确认什么的渴望。
林晚只觉得一阵反胃。她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宋先生,有事
疏离的称呼像一盆冷水浇在宋砚头上。他眼底掠过一丝痛楚,随即又被更深的急切覆盖。他急忙举起手中的食盒:我知道你胃不好,特意让酒店厨房做的海鲜粥,养胃的。你尝尝
说着,他竟想侧身挤进门。
林晚的手臂如同铁闸般横在门框上,挡住了他的去路。她的声音不高,却冷得像淬了冰:谢谢,不用。我吃过了。如果没别的事,请回吧。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晚晚!宋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拒绝的焦躁,别这样!我们好好谈谈!昨晚…昨晚是我混蛋!我喝多了!我该死!我向你道歉!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打要骂都行,别这样不理我!他语无伦次,急切地想要抓住些什么,眼神里的慌乱几乎要溢出来,那份报告…你…你真的…他终究没勇气完整问出那个词,目光再次不受控地落在她小腹。
那份该死的孕检报告!林晚的心猛地一沉。他果然看到了!他昨晚所有的崩溃和此刻的纠缠,都源于此!这认知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屈辱和愤怒。
宋砚,林晚打断他,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昨晚我说得很清楚,戏演完了。我的身体如何,与你无关。请你离开,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她加重了我的生活几个字,眼神决绝。
与我无关宋砚像是被这句话彻底刺痛,眼底瞬间涌上狂澜,那刻意维持的平静假象被撕裂,暴戾的底色再次浮现,林晚!那是我宋砚的孩子!你说与我无关!你休想!
他猛地伸手,想要抓住她的肩膀,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蛮力。
林晚早有防备,猛地后退一步,砰地一声用力甩上了厚重的防盗门!
巨大的声响在楼道里回荡。
门外,宋砚被这突如其来的关门撞得一个趔趄,手中的保温食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盖子摔开,温热的粥洒了一地,散发出浓郁的腥气。
林晚!开门!宋砚的怒吼隔着门板传来,带着被彻底激怒的暴戾和恐慌,拳头狠狠砸在门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你躲不掉!你带着我的孩子,还想逃到哪里去!开门!我们当面说清楚!
那一声声砸门的巨响,如同重锤敲在林晚紧绷的神经上。胃里的翻腾再也压制不住,她捂住嘴,冲回卫生间,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直到吐出酸涩的胆汁,才虚脱地滑坐在地,冷汗浸透了后背。
恐惧,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宋砚知道了孩子的事。以他的偏执和掌控欲,他绝不会放手。她预感到,平静的日子,结束了。
下午,林晚强撑着精神,戴了副能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打车去了市中心医院。她必须尽快确认孩子的情况,也必须…做出决定。
妇产科候诊区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味道,混杂着新生命带来的隐秘喜悦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焦虑。林晚坐在角落的长椅上,墨镜后的目光有些失焦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孕妇和家属。她们脸上洋溢着或期待或紧张的神情,身边大多有伴侣或家人陪伴。
而她,孤身一人。
胃里依旧隐隐作痛,喉咙里泛着挥之不去的酸苦。她下意识地抚上小腹,那里依旧平坦如初,却承载着一个足以颠覆她人生的秘密。留下还是…一个念头闪过,心脏像是被冰锥狠狠刺了一下,带来尖锐的痛楚。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林晚女士请到3号诊室。电子叫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晚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刚走出两步,眼前骤然一黑!一阵强烈的眩晕毫无预兆地袭来,天旋地转!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又瞬间被尖锐的耳鸣填满。她甚至来不及惊呼,身体便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直直朝着坚硬冰冷的地面栽倒!
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股沉稳的力量猛地托住了她倾倒的身体。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她跌入了一个带着清冽雪松气息的怀抱。那怀抱有力而克制,稳稳地支撑住了她虚软的身体。
眩晕感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林晚惊魂未定地喘息着,墨镜在刚才的混乱中滑落,露出一双因为惊吓和虚弱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她茫然地抬起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那是一双很特别的眼睛。瞳仁颜色偏浅,近乎琥珀色,在明亮的候诊区灯光下,流转着一种温润却又洞悉人心的光泽。眼神很沉静,像深不见底的古潭,此刻正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看着她。
扶住她的男人很高,穿着一身剪裁极为考究的烟灰色西装,气质沉稳内敛,面容英俊得近乎锐利,但那份锐利又被周身沉静的气场所中和。他看起来三十岁上下,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从容。
你还好吗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目光落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
我…谢谢…林晚有些慌乱地想要站直,脱离他的搀扶,身体却依旧发软。
林晚女士你没事吧闻声赶来的护士连忙上前帮忙扶住她,对男人歉意地点头,谢谢这位先生!
男人微微颔首,目光并未离开林晚,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她脸色很差,需要立刻休息。他看向护士,有空的诊室或者休息区吗麻烦带她过去。
护士连忙点头:有有有,这边请!她扶着依旧有些虚软的林晚,朝旁边的临时休息室走去。
林晚被扶着坐下,接过护士递来的温水,小口啜饮着,试图平复过快的心跳。她下意识地看向门口,那个出手相助的男人并未跟进来,只是隔着几步的距离,静静地站在休息室门口,姿态从容,既保持着距离,又确保着她这边的情况。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而略显疏离的轮廓。
感觉怎么样头晕得厉害吗护士关切地问。
林晚摇摇头:好多了,可能是…低血糖。她含糊地解释,不想提及孕吐。
护士看了看她的脸色,又瞥了一眼门口那个气质不凡的男人,低声道:那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通知王医生晚点过来看你。那位先生…需要我去道谢吗
林晚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门口。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侧过身,朝她微微颔首,琥珀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询问的意味。那眼神沉稳而深邃,没有过分的探究,只有恰到好处的关切。
林晚心头微动。萍水相逢的援手,分寸感却拿捏得极好。她犹豫了一下,对护士说:我自己去吧,谢谢。
她扶着椅子站起身,虽然还有些腿软,但眩晕感已经消失。她慢慢走到门口,站在男人面前,微微仰起头:刚才真的非常感谢您,先生。要不是您,我恐怕…
举手之劳。男人打断她的话,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瞬间柔和了面部线条的弧度,声音依旧低沉悦耳,不必放在心上。你看起来需要好好休息,检查可以稍后进行。他的目光在她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了然,却并未点破。
林晚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一丝不同寻常——检查可以稍后进行他好像…知道她来医院的目的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跳。
您…林晚迟疑着开口。
霍临川。男人主动伸出手,姿态坦荡而磊落。
林晚微微一怔,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她压下心头的疑惑,出于礼貌也伸出手,指尖冰凉:林晚。
他的手掌宽厚温热,轻轻一握便松开,没有丝毫逾矩。
霍先生,谢谢您。林晚再次道谢,准备告辞回休息室。
林女士,霍临川却在她转身时再次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间漾开圈圈涟漪,如果方便的话,稍后我想占用您一点时间,就在医院旁边的咖啡厅。关于…昨天送到您府上的那份小礼物,我想您或许有些疑问。
林晚的脚步瞬间顿住,霍地转过身,眼中充满了惊疑和警惕:昨天…那份珠宝设计图…是您送的!
那个神秘的深蓝色丝绒盒子!那个撇清了宋夫人身份,只称呼她为林晚女士的邀请!
霍临川迎着她探究的目光,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微光掠过。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微微颔首,语带深意:一份迟到的见面礼,希望没有唐突。我在咖啡厅等您。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林晚站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医院消毒水的气味似乎都淡去了,只剩下那个男人留下的清冽雪松气息,和那句如同魔咒般的话语。
不是巧合!
他在医院的出现,扶住她的时机,还有此刻的邀约…一切都指向一个答案——昨天那个打破她绝望处境的神秘人,就是霍临川!
他为什么要送她那份价值连城的设计图他为什么知道她的地址又为什么能精准地出现在她最狼狈无助的时刻
无数疑问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那份设计图带来的诱惑和背后潜藏的巨大未知,与宋砚带来的纠缠和窒息感,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林晚攥紧了手指。咖啡厅…或许,她能找到一丝破局的生机
医院旁的一家格调清雅的咖啡厅,午后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暖洋洋的。舒缓的钢琴曲流淌在空气中。
林晚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温热的白水。她看着对面从容自若搅动着黑咖啡的霍临川,开门见山:霍先生,我不喜欢兜圈子。昨天那份设计图,还有今天在医院…您到底有什么目的
霍临川放下银匙,抬眸看向她。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深邃的线条。他的眼神很平静,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目的他微微勾起唇角,笑意很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林女士,或者,我该称呼你为…林设计师
林晚的瞳孔猛地一缩!设计师…这个几乎被她自己都遗忘的身份!
七年前,巴黎设计学院最耀眼的新星,以一组名为‘新生’的珠宝设计概念图惊艳评委,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在毕业前夕黯然退学回国,从此销声匿迹。霍临川的声音不疾不徐,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每一个字却精准地敲在林晚尘封的记忆上。
林晚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那段被刻意遗忘、埋葬在宋太太光鲜外表下的过去,就这样被眼前这个男人轻描淡写地翻了出来!他调查她!他到底知道多少!
霍先生查得很清楚。她的声音干涩,带着压抑的冷意。
知己知彼,是合作的基础。霍临川坦然承认,目光直视着她眼中的警惕和震动,我关注‘新生’很久了。它的灵性,它的锋芒,不该被埋没。那份设计图,不是礼物,林晚。他第一次省略了女士的称呼,带着一种奇特的郑重。
那是什么林晚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是一把钥匙。霍临川从西装内袋中取出一份简洁却质感厚重的黑色信封,推到林晚面前,打开它的钥匙。
林晚的目光落在信封上。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只有一行烫金的英文花体字:Elysium
Auction
House(极乐鸟拍卖行)。
她的呼吸一窒!极乐鸟!全球顶级珠宝和艺术品拍卖圣地!无数设计师梦寐以求的终极殿堂!
下个月初八,‘极乐鸟’在维港有一场年度重头戏。霍临川的声音如同带着魔力,其中一个压轴环节,是为一位神秘的新锐设计师预留的独立展位。全球顶尖买手、收藏家和媒体都会到场。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那份邀请函,琥珀色的眼眸牢牢锁住林晚震惊的脸:
林晚,那场拍卖会,才是我的目的。那份设计图,是我代表‘极乐鸟’向你发出的、正式的参赛邀请。
用你林晚的名字,用你被埋没了七年的才华,站上那个舞台。告诉所有人,你是谁。
至于宋砚…霍临川的语调依旧平稳,眼神却骤然锐利了几分,如同出鞘的寒刃,瞬间割裂了咖啡厅温暖的空气,一个只懂得用暴力和金钱去捆绑女人的男人,不配成为你人生的枷锁,更不配…成为你孩子的父亲。
选择权在你。是继续被他拖回那个名为‘宋太太’的泥潭,在无休止的纠缠和羞辱中耗尽自己还是…抓住这个机会,夺回你的人生,让那个曾经耀眼的天才设计师…涅槃重生
窗外车水马龙,阳光正好。咖啡的香气氤氲缭绕。
林晚的指尖触碰到那份冰凉的黑色邀请函,如同触碰到一团炽热的火焰,灼得她心脏狂跳。霍临川的话,像惊雷在她耳边炸响,更在她死水般的心湖里投下巨石,掀起滔天巨浪。
涅槃…重生
她看着邀请函上Elysium那烫金的字母,光芒刺眼。
冰冷的铁链摩擦声在死寂的黑暗中格外刺耳,每一次细微的声响都像在撕扯林晚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手腕和脚踝上沉重的镣铐早已磨破了皮肤,渗出的血珠凝固成暗色的痂,每一次无意识的挣扎都带来钻心的疼痛。
这里不是宋砚那座奢华冰冷的别墅,而是更深处、更绝望的地方——宋家位于近郊一处废弃疗养院地下,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私人牢笼。没有窗户,只有厚重的铁门上一道狭窄的观察口,透进来一丝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的光线。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消毒水残留的刺鼻气息,以及…绝望的味道。
宋砚疯了。
在拍卖会前夜,当他动用所有力量都无法再定位到林晚的踪迹,当霍临川布下的反侦察手段让他彻底失去方向时,他骨子里的偏执和暴戾彻底吞噬了残存的理智。他像一头输红了眼的困兽,动用了宋家最阴暗的力量,在她从工作室返回公寓的途中,进行了最粗暴、最直接的绑架。
晚晚,别怕。宋砚的声音透过铁门上的观察口传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与他此刻疯狂的行为形成恐怖的反差。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那唯一的光源,投下巨大的、扭曲的阴影。我只是想保护你和孩子。外面太危险了,霍临川…他对你别有用心!他只想利用你的才华!只有我,只有我才是真心爱你们的!留在这里,生下我们的孩子,我们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林晚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身体因为持续的孕吐和恐惧而微微颤抖。胃里翻江倒海,喉咙里火烧火燎,却因为长时间的禁食和脱水,连胆汁都吐不出来。她闭着眼,将脸深深埋在臂弯里,拒绝去看那个观察口,拒绝回应那恶魔般的低语。
说话啊!林晚!宋砚的声音陡然拔高,温柔的面具瞬间碎裂,暴戾的气息汹涌而出,拳头狠狠砸在厚重的铁门上,发出沉闷而骇人的巨响!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我放下尊严求过你!你现在连看我一眼都不肯!那个霍临川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林晚的身体猛地一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胃部又一次剧烈的痉挛。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硬生生将那翻涌的恶心感压了下去。不能示弱,不能在他面前流露一丝一毫的脆弱。
孩子…宋砚的声音又软了下来,带着一种近乎神经质的渴望,我们的孩子…晚晚,你让我看看他好不好摸摸他让我感受一下…他的声音变得黏腻而扭曲,像一条冰冷的蛇缠绕上来。
林晚只觉得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脊椎窜起。她猛地抬起头,朝着那观察口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声音沙哑破碎,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宋砚!你做梦!这个孩子从今往后,只姓林!跟你没有半分关系!他就是死,也绝不会认你这个父亲!你让我恶心!
死寂。
观察口外,宋砚的呼吸声骤然加重,变得粗重而混乱,如同濒死的野兽。几秒钟后,是更疯狂、更密集的砸门声,伴随着他歇斯底里的咆哮:林晚!你找死!你敢!那是我的种!是我的!你休想!我会让你生不如死!我会让你亲眼看着孩子叫我爸爸!你听见没有!开门!给我开门——
咆哮声戛然而止,被一声沉闷的、仿佛什么东西重重倒地的声音取代。
紧接着,是咔哒一声轻响,清晰得如同天籁。
厚重的铁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
刺目的光线瞬间涌入,林晚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一个高大沉稳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熟悉的清冽雪松气息瞬间驱散了牢笼里的污浊。
霍临川。
他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作战服,不同于平日的西装革履,周身散发着一种冷冽肃杀的气息。他大步走了进来,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过角落蜷缩的身影,落在她手腕脚踝上触目惊心的血痂和镣铐上时,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深处,瞬间翻涌起骇人的风暴,冰冷刺骨。
他身后跟着两名同样身着便装、气息精悍的男人,其中一人手里提着一个银色的工具箱,正蹲在门边处理着什么复杂的锁具,另一人则警惕地扫视着外面昏暗的走廊。门口的地上,宋砚双眼紧闭,瘫倒在一名安保人员脚下,显然是被干净利落地放倒了。
霍…林晚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渗出血珠,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霍临川没有立刻回应她,他几步走到林晚面前,动作快如闪电。他没有一句废话,直接蹲下身,修长的手指精准地探向束缚着她脚踝的金属镣铐。那个提着工具箱的男人迅速上前,递过一把特制的工具。
忍着点。霍临川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的手却异常稳定。
冰冷的工具接触到锁孔,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林晚闭上眼,感受到脚踝处沉重的枷锁骤然一松。接着是手腕。当最后一道束缚被解除,沉重的铁链哐当一声砸落在地时,林晚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
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扶住了她。
霍临川脱下身上的外套,带着他体温的宽大外套瞬间将她单薄冰冷的身躯包裹住。他打横将她抱起,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保护姿态,仿佛她是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没事了。他抱着她,大步向外走去,声音落在她耳边,低沉而清晰,我在。
林晚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前,鼻尖萦绕着令人安心的雪松气息,紧绷了不知多久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疲惫、恐惧、委屈…所有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至,让她在他怀里无声地、剧烈地颤抖起来。
霍临川抱着她,步伐沉稳地穿过幽暗的地下走廊,对地上昏迷的宋砚视若无睹。经过时,他脚步未停,只对旁边的手下留下冰冷的一句:清理干净,按计划处理。
是,霍先生。
当霍临川抱着林晚走出那栋如同坟墓般的废弃疗养院,刺目的阳光让她再次闭上了眼睛。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腑,她贪婪地呼吸着,仿佛获得了第二次生命。
一辆黑色的防弹轿车无声地滑到面前。霍临川小心地将她放进温暖舒适的后座,自己也坐了进去。
去医院。他沉声吩咐司机。
车子平稳启动。林晚靠在座椅上,身体依旧虚弱得厉害,胃里又开始隐隐翻腾,但精神却奇异地清明起来。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平静:拍卖会…
照常举行。霍临川侧过头看她,眼神深邃,一切有我。
他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言简意赅:人已接到。通知公关团队,按A方案启动。另外,联系王医生,准备VIP通道和全面检查。
林晚看着他沉稳地安排一切,看着窗外洒落的阳光,感受着腹中那微弱却坚韧的生命脉动,一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地在心底燃烧起来——
她要离开。彻底地离开宋砚的阴影。带着她的孩子,用她自己的名字,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维港之夜,星光与霓虹争辉。香港会展中心灯火通明,衣香鬓影,全球顶级的珠宝收藏家、时尚名流、媒体巨擘汇聚一堂,空气中浮动着金钱与艺术交织的醉人气息。
极乐鸟(Elysium)年度拍卖盛典,正迎来它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拍卖大厅内座无虚席,气氛热烈而紧张。前面的拍品已悉数落槌,成交价屡创新高。此刻,拍卖师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通过扩音器传遍每一个角落:
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是今晚我们最神秘、最令人期待的压轴环节!一位沉寂七年、涅槃归来的天才设计师,为我们带来了她浴火重生的杰作——‘新生’系列!
璀璨的灯光骤然聚焦在展示台中央!
防弹玻璃罩内,一条项链静静地躺在黑色丝绒上,却仿佛拥有吞噬一切光线的魔力,又在瞬间迸发出惊心动魄的华彩!
主石,是一颗硕大、浓郁、如同凝固鲜血般的鸽血红宝石!它的红,深邃得近乎妖异,却又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在顶级切割下,内部仿佛有火焰在永恒燃烧,流淌着生命最原始、最炽热的能量。红宝石周围,紧密簇拥着无数颗大小不一、完美切割的顶级无色钻石,如同冰晶凝结的泪滴,晶莹剔透,冷冽坚硬,极致纯净的白与那泣血的红形成惊心动魄的视觉冲击!
更令人震撼的是项链的设计。那并非传统的柔美曲线,而是充满了凌厉而富有力量感的几何线条!尖锐的棱角如同被烈火淬炼、被痛苦打磨出的锋芒,象征着毁灭与挣扎;流畅的弧线又如同浴火凤凰展开的羽翼,带着冲破一切桎梏的磅礴生命力!红宝石如同心脏般被置于最中心的位置,被钻石的泪滴和凌厉的线条所守护、所托举,仿佛一颗在血泪中孕育、在绝境中迸发的不屈灵魂!
整个设计,将极致的脆弱(钻石的纯净易碎)与极致的力量(红宝石的炽热、线条的凌厉)完美融合,将痛苦与新生、毁灭与重塑、屈辱与骄傲,以一种极具视觉冲击力和艺术张力的方式,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血焰新生’!拍卖师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起拍价——三千万港币!
三千五百万!
四千万!
四千五百万!
……
竞价声此起彼伏,如同疾风骤雨,数字以惊人的速度疯狂飙升!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件作品所蕴含的强烈情感和艺术力量所震撼,更被设计师那涅槃重生的传奇经历所吸引!镁光灯疯狂闪烁,记录着这激动人心的时刻。
二楼VIP包厢内,林晚穿着一身简洁的黑色露肩礼服裙,乌发松松挽起,露出优美的脖颈。她的脸色依旧带着一丝大病初愈后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炼过的星辰,清澈、坚定、充满力量。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被礼服巧妙地遮掩,一只手无意识地覆在上面,感受着那里传来的、与她心跳同频的微弱脉动。
她的目光,平静地透过单向玻璃,俯瞰着下方拍卖厅的喧嚣与狂热。看着那不断跳动的、令人咋舌的天文数字,她的心中却是一片奇异的宁静。
霍临川静静地站在她身侧,一身深色西装,如同沉默的守护者。他递给她一杯温水,目光落在她沉静的侧脸上,低声问:感觉如何
林晚接过水杯,指尖温热。她没有回答,只是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那是历经劫波后的释然,是重掌命运的从容。
就在这时,拍卖师激动地敲下木槌,声音响彻全场:
成交!恭喜068号买家!成交价——一亿一千八百万港币!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惊叹!
包厢门被轻轻敲响,助理快步走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林小姐,霍先生,刚刚落槌!‘血焰新生’以破纪录的价格成交!媒体已经在后台等候,希望能采访您这位神秘的设计师!另外…助理顿了一下,声音压低,宋氏集团的宋砚先生,刚刚强行闯入会场,被安保拦在了外面,情绪非常激动,要求立刻见您。
林晚脸上的平静没有丝毫波动。她将手中的温水杯轻轻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动作优雅而从容。她甚至没有回头去看门口的方向,目光依旧平静地投向下方那璀璨的拍卖大厅,投向那个象征着她的过去、痛苦与最终新生的作品。
告诉他,林晚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包厢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疏离与漠然,宋先生认错人了。这里没有什么宋太太。
她微微侧过头,看向身旁的霍临川,眼中映着窗外维港的万家灯火,也映着眼前这个在她最黑暗时刻伸出手的男人。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如同最终的审判,也如同新生的宣言:
只有设计师,林晚。
窗外,维港的夜色璀璨如星河倒泻。拍卖大厅的喧嚣渐渐平息,而属于林晚的新生序曲,才刚刚奏响第一个辉煌的音符。
那落下的拍卖槌,不仅是为一件价值连城的珠宝,更是为一段彻底埋葬的过往,敲响了最后的、盖棺定论的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