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意识催眠 > 第一章

1.
岳小姐……
岳玲……
谁谁在叫我
声音飘忽不定,时远时近,像隔着一层厚重的雾。
而我陷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身体沉重,意识却在挣扎。
……
刚才我在干什么
哦,我刚刚挂了电话。
是妹妹小雅。
那丫头,今天打了好几个电话催我回家。
姐,加班结束没快点回来嘛……
撒娇中带着一丝急切。
到啦,到巷子口啦。我无奈一笑,到底是我们一家娇宠大的妹妹。
我加快了脚步。夜风吹着裙摆,有点凉。
呜嗡——
刺耳的轰鸣撕裂了寂静。
眼前一道黑影闪过。
一辆摩托车。
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
巷子并不宽,我几乎被气浪带得踉跄。
那股带着汽油味的风,让我忍不住皱眉。
回头见它冲出了巷口。
消失了。
从我出生,在这条巷子里住了
26
年,第一次见到有人骑摩托车。
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
夜风实在是有点凉,我望了望巷子里唯一那盏昏黄的路灯,抱着双臂快步走去。
这路灯今天怎么回事,忽明忽暗,是接触不良吗
灯下,好像……堆了什么东西。
一团模糊的影子。
我越走越近。
怎么,像是个人。
倒在路灯边。
身体下一大摊暗色的液体。
我心里一慌,赶紧跑了过去。
喂你……怎么样
有基本的急救常识,我不敢动她。
是个女孩,穿着裙子,乌黑的长发散乱着,被血黏在脸颊上。
我俯身靠近她,一股类似铁锈的气味钻进鼻腔。
没见过这种场面,我拨
120
的手指有些颤抖。
救护车在赶来,接线员让我配合做一些简单的急救。
我依照指示按了一下她的手腕,没有脉搏。
她的手里好像攥着什么东西,我才要仔细看。
再探一下鼻息。那边打断了我。
我松开她的手,克制着恐惧,轻轻撩开她黏在脸颊上的头发。
那张脸……
那张脸!
小雅!
不!不可能!
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耳边走马灯一般的声音。
救护车和警车刺耳的鸣叫声。
逐渐嘈杂的人声。
父母的哭泣,和他们尖利的指责声。
伤者已无生命体征……
你最后和她通话是什么时候几点几分
摩托车看清车牌号码或者骑手特征了吗
都怪你!为什么加班到这么晚!你妹妹肯定是来接你!
是你害死了她!是你!你是个什么姐姐!
是啊!我是个什么姐姐!妹妹来接我,我却害死了她!
我不配当姐姐!死的应该是我!
应该是我!
岳小姐!醒醒!
岳玲!
谁又是谁在叫我
脸上一疼,我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喘息着。
从躺椅上直起身。
脸颊冰凉一片,伸手一抹,满是泪水。
额头、后背,全是湿冷的汗,黏在身上。
视线逐渐聚焦到面前的人。
穿着墨绿色真丝盘扣的中式套装,陈医生。我微弱地应了他一声。
他那张大圆脸上的担忧转为如释重负。
小眼睛里的慌张和心虚转瞬即逝。
低头看了眼病历,再抬头看我时完全是一个高深莫测的职业心理医生。
你……你感觉怎么样他清了清嗓子,呃,第一次催眠,情绪波动比较大很正常。
我盯着他,意识逐渐回到躯体。
这是我五天来第一次睡觉。
做了一个梦,但那不是梦。
是真的。
是我逃避不了,挥之不去的现实!
大概是见我神情呆滞,也不回答他,陈医生尴尬地转身,快步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那个谁,你进来吧。
门外立刻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段逸几乎是冲进来的。
见到他,我的理智终于全部回归。
他脸上写满了担忧和心疼。
几步走到我身边,没有多问,只是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我冰冷颤抖的手。
小雅真的死了。
我的妹妹小雅,死了。
2.
段逸温暖干燥的手包裹着我冰凉的手指。
我抬起眼,喉咙干涩。
警方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他低头看着我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进展。
巷口那个监控探头太旧了,像素模糊,加上天黑……
摩托车的速度太快,附近几个监控里都只看到虚影。
车子也没有挂牌照……
没有牌照我打断道。
是,这点警方确认了。
巷子里第一次出现摩托车,还是辆无牌车。
骑手……也只有一个轮廓模糊的影子,穿着深色衣服,戴着头盔。
那……我才要追问,段逸似是知道我要问什么,直接道,追踪了几个路口,后面乡镇监控不完善……警方还在排查。
能抓住他吗
抓住他,是我们家现下唯一的精神支撑。
咳咳!
旁边传来一声刻意的咳嗽。
陈医生搓着手,讪讪地笑着。
岳小姐,你看啊,咱们这第一次催眠治疗……
他停顿了一下,小眼睛快速地在我脸上扫过。
效果还是有的,对吧
那这个费用……他顿了一下。
段逸眉头皱了一下,目光落在我身上。
小雅出事,到今天是第五天。
我没合过眼,除了在殡仪馆和火葬场,就是在警局等消息。
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我在网上搜索摩托车的图片,回忆那天看到的车型,却意外看到了陈医生的催眠广告。
我知道我还不能垮,起码要先找到凶手。
于是来了这里。
终于睡着了,可是如此清晰的重现,只让我更加疲惫。
段逸叹了口气,我去交。
他起身走了出去。
诊室的门虚掩着。
只剩下我和陈医生。
催眠的时候,我……又回到了出事那天晚上……
一切都特别清晰,摩托车冲过来时的马达声,路灯昏黄的光晕,还有小雅……
我说不下去。
陈医生像被打了气一样,挺直了原本有些佝偻的腰背。
那当然!我早就说了,一般的催眠师最多做到中度催眠。
而陈某人不才,是可以做到深度催眠的,直达意识核心!
他唾沫横飞。
意识就是……对周围环境和自身状态的……感知和觉醒状态。他说得磕磕巴巴。
我告诉你,人的意识本身就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叫意念力。
这种能量通过人的意识散发到空间中,能形成不同强度的能量波。
陈医生肥硕的手臂在空中比划着,仿佛他眼前就是能量波。
你一定要坚持每天来,在我的专业引导下,肯定能缓解你的问题。
他拍着胸脯,往宽大的椅背上一靠。
眼神瞟了眼门口,又转向我。
说起来,你妹妹出事,要怪也该怪那个肇事者,怎么你父母反过来怪你呢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关切。
但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的,却是八卦和探究。
我愣了一下,心脏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怪我。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小雅从小受宠,活泼外向,嘴巴像抹了蜜,总能讨爸妈开心。
父母从来都不喜欢我。
从小到大,好事都是小雅的,坏事都是我的。
于是我努力乖巧、懂事、听话。
努力学习,努力工作。
只是为了分得一点父母的关爱。
我并不嫉妒小雅。
我只是想和她一起被父母爱着。
是我害死了她。
陈医生叹了口气,那声音拖得很长。
他身体微微前倾,像是想跟我说什么。
目光却又越过我的肩膀,看向门口。
我下意识地回头。
段逸已经站在那里,手里拿着缴费单。
陈医生示意段逸递过缴费单,看了一眼。
然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唉,岳小姐啊……
伤你最深的,往往是你最亲近的人呐。
但是,你看,你男朋友还是很不错的嘛。
我的男朋友吗我看了看段逸。
也可以是小雅的男朋友。
3.
他们以为我不知道。
小雅,早就背着我联系段逸了。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好事都是小雅的。
有什么好的也要小雅先挑。
段逸是我大学同学,比我高一届。
他家境优渥,能力出众,自己开了公司。
第一次带他回家,爸妈就看上了他。
说比小雅带回来的那些男朋友不知道好多少。
小雅只读了中专。
毕业后在离家不远的一个快捷酒店做前台。
又因为受不了上早班和晚班,没多久就辞职了。
现在闲在家里,说是在找工作,其实多半是和朋友四处瞎玩。
她在蜜罐里长大,吃不了读书的苦,也受不了工作的累。
小玲,你这个同学不错。妈妈说。
她假装不知道我带段逸回来的原因。
我从没带过其他人回家。
我看他也挺喜欢小雅呢。
纵使知道父母偏爱,我仍是被惊到了。
妈妈,段逸是我男朋友。
哎呀,你们年纪那么轻,干嘛这么早下结论。
谈朋友,没结婚都是不作数的。
妈妈!
你跟谁大小声呢!我没你这么没规矩的女儿!
再说,我也没说什么,恋爱自由嘛。
……
小雅......
段逸的车停在巷口。
五天没有回来,我走进熟悉的楼道。
楼里的味道,却是陌生的。
浓重的香味混合着烟味。
家门紧闭。
我抬手,轻轻敲了几下。
里面没有回应。
又敲了几下。
滚!
一声尖利的嘶吼从门内传来。
妈妈的声音,尖锐,刻薄。
接着,是什么东西被甩在地上,碎了。
随之而来的咒骂,清晰地穿透门板。
找不到凶手就别回来!你个丧门星!
把你亲妹妹害死!你还有脸回来!
小雅……我的小雅啊……你不该出去啊!你为什么要去接那个丧门星啊!
她的哭喊声,像一把刀,割着我的心。
吱呀——
对门的阿姨探出半个头,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又迅速缩了回去。
楼上,李大爷家的窗帘动了一下。
别吵邻居们了吧。
退后几步,我走出楼道。
坐在楼门口冰冷的台阶上。
夜风灌进来,阴冷刺骨。
巷子里昏黄的路灯,依旧发着莹莹的光。
不知何去何从。
我漫无目的地环顾周遭。
目光不经意落在右前方,地面上,有什么东西细碎地泛着光。
好像是一些黄色的碎瓷片。
顺着视线看过去,似乎是一些泥土。
有一株植物,倒伏在土里。
看起来枝叶已经枯萎。
它也像我一样可悲,突遭剧变,无家可归。
等等,那株植物……
我站起来,几步走过去。
这,是月季。
我拿起瓷片,是白色的,或许是因为巷子里的灯光,我刚才竟没认出来。
这是我种的月季。
生日时候段逸送给我的。
他说盆栽比花束长久。
我一直把它养在我和小雅房间的窗台上。
它怎么会……砸落在这里
还没来得及细想,一个身影出现在面前。
逆着巷口昏黄的灯光。
是段逸。
玲玲
你送我的花。我声音沙哑,示意他看向地面。
段逸没作声,只小心地把花捡起来。
看起来掉在这里有几天了,我回去养养看。
他看了看我,要不,先到我那里住几天吧
我低头看了看我的衣裙,五天没有换洗,紫色的裙子有点发灰。
点了点头。
玲玲,他看着我,催眠的时候,你看到了什么
我摇摇头,不想回忆。
那个陈医生,感觉……像个江湖骗子。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脸色。
下次……我们是不是不要去了
要去。
我不知道催眠里的情境可以那么清晰,完全是回到了那个时刻。
警方没有线索,说不定我可以看清楚。
看清楚那个人。
4.
巷口。
昏黄的路灯。
摩托车还没有来
小雅呢
我拔腿向路灯下跑去。
路灯下渐渐清晰的人影。
是小雅!
我竟然看到了小雅,远远地站在路灯下!
她左顾右盼,时不时把被风吹散的长发别到耳后。
有些不耐烦地踢着脚边的小石子。
小雅,真的在等我。
然而那如同地狱催命符般的马达轰鸣声已经由远及近。
它来了!
我一边跑一边冲着小雅大喊。
回去!
小雅!回去!
小雅站在那里。
她听不见我。
无能为力的感觉向我袭来。
是的,我知道我在催眠。
小雅听不见我。
我看着小雅,我的妹妹,耳边是近在咫尺的马达声,我发出绝望的嘶吼:小雅!
就在这一刻,小雅猛然抬起了头。
目光穿透虚空,直直地看向我所在的方向。
她嘴角牵动,像是……笑了一下
她听见我了吗
念头刚起。
那辆黑色的摩托车,如暗夜中扑食的野兽,撕裂空气,猛地冲了出来。
没有丝毫迟疑。
没有半点刹车的迹象。
直直地,凶狠地,撞向了小雅。
像是早就瞄准了猎物。
啊——!
我猛地睁开眼,从躺椅上弹坐起来。
心脏狂跳不止,冷汗浸湿了后背。
诊室里光线昏暗,只有桌上一盏台灯散发着幽幽的光。
空气里有股奇异的香薰味,此刻闻起来令人头疼。
陈医生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手里的线香险些掉落。
他捏了捏鼻梁,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
嘴里嘀嘀咕咕:怎么搞的……搞错了搞错了……再来一次……
陈医生……意念力到底……
还没等我说完,他便压低了声音,语气不容置喙。
闭上眼睛。
关注自己的呼吸。
来,听我的节奏……放松……
眩晕感再次袭来。
......
巷口。
昏黄的路灯。
没有摩托车的声音。
我拼命地往路灯的方向跑。
这一次,一定要看清楚!
然而,路灯下空空如也。
怎么回事,小雅没在路灯下。
我焦急地四下环顾,不见人影。
小雅呢
难道……她还没来
我不敢停留,拔腿往家的方向跑。
转过巷子,一个熟悉的身影拐了出来。
是小雅!
她刚从家出来
时间,似乎往前拨动了一些。
她正低着头,似乎刚刚结束通话,将手机塞回裙子的口袋。
是……跟我打的那个电话吗
她还没走到那盏夺命的路灯下。
小雅!
我大喊着冲过去,想要拉住她。
指尖却一次次从小雅的身体穿过,一片虚无。
我一次次挡在小雅身前,奋力挥舞着手臂,试图阻拦小雅前行的脚步。
可是无济于事。
小雅,停下!停下!
我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双手胡乱挥动间,我的指尖似乎触碰到了什么。
一丝凉意
是巷边种的那棵老槐树垂下的枝条。
是我还是风
那枝条飞起钩住了小雅盘发上的发簪。
小雅不耐烦地停下脚步。
嘟囔了一句,显得很烦躁。
然后伸手拔下了发簪,攥在手里。
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小半张脸。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
看着小雅继续朝路灯下走去。
风吹动她的长发,她伸手把头发别在耳后。
摩托车的马达声又一次由远及近。
小雅!
轰——!
我捂住双眼,不敢再看。
泪水再一次从指缝间流下。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四周没有风。
刚才……那根枝条,是我吗
迟疑着,我看向倒在地上的小雅。
六天前,她手里攥着的是根发簪!
5.
楼道里依旧阴冷。
家门依然紧闭着。
我抬手敲了敲。一下。两下。
我想看看小雅的遗物。
我朝门内说。
没有回应。
我试着转了一下钥匙,打不开,门从里面反锁。
他们在家。
你想看什么身后传来段逸的声音。
我回头,想看看小雅出事那天手里拿着什么……
段逸思索了一下,警察那里应该有。
我转身,疾步向楼道外走去。
段逸跟在我身后。
走出楼门的时候,他的视线落在花盆碎片上。
那株花我重新种上了。
嗯。我点了点头。
转过巷口,正要往前走,段逸拉住了我。
这条路,自从小雅出事,我没有走过,总是绕远路出去。
但今天,我想走一下。
这条路我走了
26
年。
今天走过却恍若隔世。
天色已经暗了,那盏昏黄的路灯已经亮起。
巷边那棵老槐树,枝干虬结,枝条垂下。
没有风,叶片像是凝固在空气中。
如果我仔细看,可能会发现有根枝条上少了几片树叶。
然而我直直盯着前方,路灯下那片水泥地。
看得出被人擦洗过,却仍有些许暗色的痕迹。
小雅就是倒在那里。
催眠里的场景如此真实,甚至分毫不差。
难道真的是因为我的意念力太强
陈医生,真的有意念力吗
思绪回到刚刚的诊室。
听到有人质疑他的专业性,陈医生不假思索地为自己辩护。
那当然!意念力是存在的,它来自于人体的能量场,等同于物理范畴的力,可以……
陈医生,段逸突然打断,递上缴费单,今天的费用结好了。
好的好的。陈医生笑得有些谄媚。
接过单子,随手整理起线香。
再来一次。我声音干哑但坚定。
陈医生脸上的笑容僵住。
那双小眼睛倏地睁大。
不行,不行。他胖乎乎的手连连摆着。
你的身体,还有精神,都承受不住的。
他不安地瞥了一眼段逸,又迅速将视线转回我身上。
双倍费用。我果断道。
犹豫瞬间消散,陈医生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正要开口。
不行。段逸的声音干脆利落。
陈医生迅速调整了一下表情,悄悄给我一个无奈的眼神。
意念力真的存在吗
如果那天小雅手里攥着的是那根发簪……
我迫不及待地赶到警局。
负责小雅案子的李警官给我看了那张照片。
照片上……是个证物袋。
证物袋里,静静躺着一根发簪。
银色的,簪头装饰着一朵珍珠的槐花。
这根发簪。
被老槐树枝条缠住的发簪。
就是它。
有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我回到路灯下。
幽深的巷子在我面前张开,像一只巨兽的喉咙。
催眠中的景象,与眼前的现实,重叠在一起。
分毫不差。
我的身体微微摇晃。
什么是曾经,什么是现实我在催眠里看见的是真实的吗
某种界限似乎已经模糊,混成一团无法分辨的迷雾。
6.
别想太多。段逸伸手替我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额发。
或许是小雅那几天都戴着那根发簪,所以你有印象。
我一直在想,小雅那天为什么出来接我
嗯段逸疑惑地看着我。
她从来没来接过我。
段逸沉默。
我换了个口气,我听小雅说,你在帮她找工作。
段逸的脚步极轻微地滞涩了一瞬。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移开视线,望着前方的虚空。
现在也用不着了。
他答非所问,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小事。
我的心,却沉了一沉。
小雅并没有告诉过我。
但是,她却状似无意地让我看到过她的聊天记录。
对着段逸各种撒娇卖萌。
这些她从小就会,屡试不爽。
借口我在加班,没人陪她,约段逸吃点心喝咖啡。
也一直在央求段逸,想到他公司去工作。
段逸虽然回复都淡淡的,却也没有完全不理睬她。
我不敢追问。
怕我们之间的关系会陷入无法挽回的地步。
长到
26
岁,段逸是唯一让我从心底感到温暖的人。
我不想失去他。
抬头,夜空墨黑,没有星光。
又一天过去了。
明天,就是小雅的头七。
……
天蒙蒙亮,我又回了家。
妈妈蹲在屋门口,面前一盆火光跳跃。
纸钱的灰烬,被晨风吹得弥漫。
她看见我,立刻起身进屋,就要关门。
阿姨。段逸伸手,硬生生挡住了门。
又把我拉了进去。
屋里,一股浓重的香烛味。
妈妈扭过头,不再看我。
小雅走了,段逸于她,也再无用处。
她甚至懒得看他一眼。
客厅中央,摆着小雅的黑白遗像。
香炉里,三炷香,烟气袅袅。
我走过去又取了三根,点燃。
跪下,磕了三个头。
额头贴着冰凉的地板。
警察那边……有消息了吗
爸爸的声音,沙哑,低沉。
没有。暂时没有线索。
空气死寂。
突然。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撕破了晨曦的宁静。
是妈妈。
她指着我,脸孔扭曲。
你这个丧门星!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女儿!
二十六年,像一根针,日日夜夜扎在心口。
今天,我不想再忍耐了。
难道我不是你的女儿吗!
小玲!爸爸厉声呵斥,你怎么跟你妈妈说话!
他摆出那种只在我面前才会有的威严。
也好,索性,都说个清楚。
从小到大,你们眼里只有小雅!
我难道不是你们亲生的吗!
啪!脸上火辣辣地痛。
段逸冲上来,将我护在怀里。
爸爸的手扬在半空,终究没再落下。
他喘着粗气,指着我骂道:你妈生你养你,受了多少苦!
我挣脱段逸,哭道:明明是奶奶一直苛待妈妈!
就因为我是女孩!
你!你这个不孝女!
爸爸气得浑身发抖,又要冲上来。
段逸一把拉住了他。
爸爸吼道:你妈妈说得对!你就是个丧门星!
怀你的时候,你姥姥就没了!
那怀小雅的时候,奶奶不也没了吗!
我声音颤抖,但毫不示弱。
这辈子,第一次如此放肆。
第一次如此不管不顾。
心底却是一片茫然。
什么都无所谓了。
7.
奶奶走了。
再也没人折磨妈妈了。
所以,小雅是她的福星。
突然,眼前一闪。
什么东西直冲我砸来!
小心!段逸猛地一抬手。
砰!
鲜血,从他的手背上滴落。
是一个玻璃杯。
妈妈!我喝道,握住段逸的手。
眼泪夺眶而出。
那个杯子,是朝着我脸砸过来的。
妈妈瞥了眼段逸流血的手,眼神冰冷,毫无波澜。
你不用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
你妹妹死了,你高兴还来不及吧!
阿姨!段逸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妈妈的声音越发尖利。
我看你巴不得你妹妹死!
说不定,就是你!就是你害死你妹妹的!
什么没有线索!
凶手就是你!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我的母亲。
阿姨!你胡说什么!段逸再次打断她,声音已然严厉。
妈妈的眼神,像毒蛇一样绕过段逸。
然后,死死钉在我身上。
就是为了他!她嘶声尖叫,指向段逸。
你知道小雅喜欢他!
你怕!你怕他被小雅抢走!
所以,你害死了小雅!
阿姨!段逸怒喝出声,胸膛剧烈起伏。
我和小雅什么关系也没有!
我爱的人是玲玲!
他猛地转向我。
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玲玲,小雅……是给我发过一些消息。
也说过,想到我公司来工作。
但是我都没有同意。
想着以后还是亲戚,我总是敷衍一下。
他顿了顿,我察觉到她态度的异常。
我怕你……怕你难过。
所以,没有跟你说。
……
你怨恨小雅吗离开家的时候段逸问我。
我的心绪已经平复。
认真问了问自己的内心,我回答,没有。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岳小姐,今天记得来治疗哦。是陈医生。
段逸听见了,低声说,不要去了吧。
经过早上那一番,我也感觉特别疲惫。
于是点点头,陈医生,今天我们有事……
陈医生打断,今天要来,今天头七。
陈医生,你是搞催眠的还是搞法事的。段逸一向不待见他。
哎……这些都是相通的嘛……
陈医生在电话那头开始了碎碎念。
我想起在催眠中看到的那些场景,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陈医生,我们一会儿就过来。
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
我时常加班,小雅从没来接过我。
她说讨厌那条又黑又长的巷子。
那天,她为什么会突然出来等我
是在等我吗
还是……
8.
我怎么站在这里
这是我和小雅的房间。
窗外的天已经黑透。
我是做了一个梦吗
空气里,有小雅惯用的香水味,甜腻。
我走到窗前。
窗台上,摆着段逸送我的月季花。
白瓷花盆,绿色的叶片。
几个饱满的花骨朵,含苞待放。
段逸说,开出来,会是我最喜欢的淡紫色。
窗户开着,没有一丝风。
突然楼下传来一个声音。
姐,加班结束没快点回来嘛……
小雅的声音!
这是……小雅给我打的最后一个电话!
我猛然意识到,我是在催眠里。
陈医生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嗡鸣。
关注自己的呼吸……放松……
我探出头去,看着楼下。
小雅的身影正从楼里走出来。
她停在楼下,手上仍在按着手机。
小雅!
虽然知道她听不见,我仍控制不住朝楼下大喊。
回去!小雅,别去!
抱着哪怕一丝期望,我不希望她出事。
无论如何,她是我的妹妹。
似乎是又拨通了一个电话,她把手机放在耳边。
然后抬步,就要往巷子里走。
我再也顾不得别的。
翻身,跃出三楼的窗台。
裙摆似乎带到了什么东西。
我落在地上。
砰!身后传来东西破碎的声音。
我回头一瞥,是那盆月季花!
白瓷花盆,碎了一地。
可来不及多想。
我起身,就去追小雅。
你别催了!还想不想拿钱!
前面传来小雅不耐烦的声音。
行了行了,我去巷口看看。
她刚走进巷子,我便追上了她。
小雅!小雅!
我还在试图呼唤她。
她仍在打电话。
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
快了,快了,她刚说已经到巷子口了。
记住,她穿着紫色的裙子,披肩长发。
你,速度快一点!
我僵住了。
血液,一寸寸变冷。
小雅在说什么
紫色的裙子
披肩长发
那是在说,我
所以,她是想……
我看着小雅走过那棵老槐树。
一根树枝,钩住了她的发簪。
她烦躁地取下发簪,攥在手里。
盘发散落,披在肩上。
我看着她走到那盏昏黄的路灯下。
她身上那条粉色的裙子,在黄色的路灯下,泛出紫色。
我看着那辆摩托车从巷子深处冲出。
我看见小雅抬起头,像是突然看见了什么。
我看着摩托车没有丝毫迟疑,径直撞向小雅。
……
9.
怎……怎么样
一睁眼,凑在我眼前的是陈医生的大脸。
他眉头紧皱,脸上的肥肉挤在一起。
他的神情有些无措,带着些不自信。
岳小姐,这次……效果怎么样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没有回答。
伸手摸了摸脸,感受到真实的触感。
脸上没有泪水。
这次,我没有哭。
岳,岳小姐陈医生又唤了我一声。
见我表情木木,陈医生似乎有些害怕,额头上渗出汗珠。
他急急过去打开诊室的门。
小段!小段!他喊段逸。
段逸越过陈医生,快步走到我身边。
他的手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
玲玲,怎么样声音温柔,带着担忧。
我缓缓地看向他。
段逸,我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你帮我打个电话……
……
陈医生看看我,又看看诊室门口。
段逸一直没有回来,他有些焦急。
我看看他,说:陈医生,我好多了。
他闻言,松了一大口气。
哎哟,可算是。我看你整个精神气和刚刚来的时候大不一样了。
他抬手擦擦额头的汗。
给你催眠,我可要耗费不少元气。
这深度催眠,不是什么人都做得了的。
又开始了。
诊室门被推开,段逸走了进来。
李警官说,小雅最后一个电话,确实不是和你打的。
他坐到我身边,拉起我的手。
因为一直是按交通肇事调查,他们之前没有注意那个通话。
现在已经派人去查了。
我点了点头。
一阵沉默,诊室里针落可闻。
咳咳,陈医生搓了搓手,那……岳小姐,明天还是这个时间吗
他脸上堆着笑。
不用了。我说。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
但是陈医生,我看着他,你确实是个神医。
那当然!我早就说……陈医生的眼神都亮了。
不过岳小姐,巩固一下效果也是很重要的……
谢谢你,陈医生。段逸打断他,语气不容置喙。
这次,我们付双倍费用。他说。
陈医生眼里满满的遗憾与无奈。
他依依不舍地把我们送到门口。
哎,下次有需要,还找我啊!
段逸看我坐进车,回头对陈医生说:没有下次。
不过,谢谢你,陈医生。
陈医生肥胖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早说过,我是专业的。
……
我不知道陈医生是神医还是神棍。
也还是搞不清他说的意念力到底是什么。
但是我相信善行撒下星光,照亮前路;恶行种下荆棘,绊倒脚步。
世间的因果,从来都自有丈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