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金色的光芒微微一闪,像垂死的星辰最后的光芒。
随即彻底黯淡下去,融入纸张的纹理,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那令人骨髓冻结的冰冷话语,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烙印在我的灵魂深处。
笔尖悬在半空,一滴浓黑的墨汁凝聚在笔尖,摇摇欲坠。
监考结束的铃声,如同丧钟般,尖利地、毫无感情地响彻了整个死寂的教学楼。
撕碎了最后一点虚假的平静。
考试结束!全体起立!停止答题!
监考老师的声音恢复了刻板,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
我像个提线木偶般站起来。
双腿麻木得不像是自己的。
卷子被粗暴地收走。
那张带着墨痕、带着空白、带着无形诅咒的卷子。
随着人流,麻木地涌出考场。
刺眼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泼洒下来。
校门外,是攒动的人头,焦急的面孔,高举的遮阳伞和矿泉水瓶。
喧嚣的人声浪潮般涌来。
儿子!这里!
考得怎么样题难不难
闺女!快喝口水!
我像个幽灵,穿过这片沸腾的、充满生机的海洋。
目光空洞地搜寻着。
终于,在人群的边缘,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妈妈奋力地挤开人群,脸上带着混合着担忧和期盼的笑容,朝我用力挥手。
囡囡!妈妈在这里!
她挤到我面前,急切地抓住我的胳膊,上下打量。
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太紧张了题难不难作文写完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像子弹一样射来。
阳光太刺眼了。
刺得我眼睛生疼。
周围的声音太嘈杂了。
嘈杂得让我想捂住耳朵尖叫。
妈妈关切的脸在阳光下有些模糊。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
那些猩红的指控,那些暗金的宣判,在脑子里疯狂地冲撞。
无处不在......
人生结束了......
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我猛地反手抓住妈妈温热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肤里。
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妈......
卷子上......
那些弹幕......
是真的!
它们......它们说......
它们无处不在!
妈妈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取而代之的,是比看到我考砸了更加深重、更加茫然的巨大惊恐。
妈妈的手腕在我掌心里猛地一颤。
温热,柔软,带着熟悉的洗衣粉淡香,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我抓得太紧了。
指甲肯定陷进了她的皮肤。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比考场里刷白的墙壁还要惨淡。
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眼睛,此刻瞪得极大,瞳孔深处清晰地映出我扭曲的、被恐惧彻底吞噬的脸。
弹......弹幕她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嘴唇哆嗦着,似乎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肌肉却僵硬得不听使唤,只形成一个古怪的抽搐。
囡囡......囡囡你说什么胡话呢
她反手用力握住我的手,力气大得惊人,仿佛想通过这力道把我从某个疯狂的深渊里拽回来。
卷子上哪有什么弹幕你是不是......是不是太紧张了做噩梦了啊
周围喧闹的人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嗡嗡地响。
其他考生被家长簇拥着,兴奋地讨论着题目,抱怨着难度。
阳光刺眼,蝉鸣聒噪。
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正常。
只有我。
只有我被隔绝在一个冰冷、猩红、充满恶意的孤岛上。
妈妈的眼神里,那份深重的惊恐之下,是铺天盖地、几乎将她淹没的茫然和不信。
她不相信我。
她怎么会相信
这太荒谬了!
卷子上飘弹幕
这比任何噩梦都要离奇!
一股冰冷的绝望,比刚才在考场里被监考老师逼视时更加彻骨,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
我猛地松开她的手,踉跄着后退一步。
喉咙里堵得厉害,想尖叫,想嘶吼,想把那铺天盖地的猩红和暗金的诅咒都吐出来,证明给她看!
可最终,只从齿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是真的......
它们......到处都是......
它们说......我完了......
眼泪终于决堤,汹涌而出,模糊了妈妈那张写满无措和担忧的脸。
也模糊了校门口这片虚假的、令人窒息的热闹。
回到家。
厚重的防盗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
屋里拉着厚重的遮光窗帘,一片昏暗的死寂。
只有空调出风口发出低沉的嗡鸣。
妈妈把我按在沙发上,递过来一杯温水。
她的手还在微微发抖,水在杯沿晃荡。
喝点水,囡囡,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定定神。跟妈好好说,到底......到底怎么回事
她坐在我对面,身体微微前倾,眼神紧紧锁着我,试图从我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里找到紧张过度或者压力太大的证据。
我捧着温热的玻璃杯,指尖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冰冷的触感从杯壁一直蔓延到心底。
怎么说
说卷子上有猩红的字骂我傻逼
说弹幕诬陷我作弊
说它们像疯子一样胡乱指控
说最后那暗金色的、如同墓志铭般的宣判
哪一条听起来不像精神分裂的呓语
我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最终,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
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滚落,砸在手背上。
妈妈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揉杂着疲惫、焦虑和无计可施。
她起身,走到窗边,哗啦一声拉开一点窗帘。
刺目的阳光像利剑一样劈开昏暗,在地板上投下一条刺眼的光带。
灰尘在光柱里疯狂地舞动。
你先休息,什么都别想。妈妈的声音从光影交界处传来,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却掩不住底色的沉重,妈给你热点牛奶。睡一觉,醒来就好了。肯定是太累了......
她转身进了厨房。
冰箱门打开又关上。
微波炉发出沉闷的运转声。
我瘫在沙发上,像一具被抽掉了骨头的皮囊。
目光空洞地落在客厅墙壁上挂着的石英钟。
秒针一下一下,冰冷地跳动着。
咔哒。
咔哒。
咔哒。
每一下都像踩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就在这时——
嗡!
眼前的空气毫无征兆地扭曲了一下!
就像高温下蒸腾的热浪。
下一秒!
就在那面挂着石英钟的、刷着米白色乳胶漆的墙壁上!
毫无预兆地!
炸开了一片刺目的猩红!
【嘻嘻!到家了!】
巨大的、边缘带着毛刺的猩红字体,如同泼洒的鲜血,狠狠地烙印在雪白的墙壁上!
位置就在石英钟的正下方!
像一道狰狞的伤疤!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
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不是幻觉!
它们真的跟来了!
无处不在!
【躲躲得掉吗】新的弹幕紧跟着浮现,字体歪歪扭扭,带着恶意的嘲讽。
【考场只是开胃菜!】
【游戏开始了!废物!】
猩红的字迹在墙壁上扭曲、跳动,像一群活过来的、嗜血的虫子。
一股冰冷的腥气,仿佛透过墙壁的阻隔,直冲我的鼻腔!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猛地捂住嘴,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剧烈的干呕。
囡囡!妈妈端着热牛奶从厨房冲出来,看到我蜷在沙发上痛苦干呕的样子,吓得差点把杯子摔了。
她慌忙放下杯子,冲过来拍我的背。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吃坏东西了还是......
她的目光顺着我惊恐万状、死死盯着的方向,看向那面墙壁。
那里——
除了安静走动的石英钟,只有一片平滑的米白色。
什么也没有。
干干净净。
仿佛刚才那泼洒的猩红、扭曲的字体、恶毒的嘲弄,都只是我濒临崩溃的神经投射出的又一个幻影。
囡囡!囡囡你看着妈妈!妈妈用力扳过我的肩膀,强迫我对上她的眼睛。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一种对未知的、对自己孩子精神状态的巨大恐惧。
墙上什么都没有!你看!什么都没有!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用力指着那面墙,你是不是眼花了是不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我的眼神。
那里面没有迷茫,没有混乱。
只有一种纯粹的、深入骨髓的、几乎要冻结灵魂的恐惧。
清晰得如同实质。
那恐惧告诉她,我看到的,绝非虚妄。
妈妈的身体晃了一下,脸色白得像纸。
她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眼花、幻觉这样的话。
一种巨大的、冰冷的、不祥的预感,如同漆黑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们两人。
死寂。
只有石英钟秒针冰冷的跳动声。
咔哒。
咔哒。
咔哒。
像是......死亡的倒计时。
接下来的几天,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一丝光也透不进来。
黑暗成了唯一的庇护所。
只有黑暗里,那些猩红的、暗金的弹幕似乎会暂时蛰伏。
可只要我试图靠近任何光源,试图触碰书本,试图打开手机屏幕——
嗡!
它们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扑来!
书页的空白处会突然炸开【看什么看反正考不上!】
手机解锁的瞬间,锁屏壁纸会被密密麻麻的【废物!】【等死吧!】【嘻嘻!】彻底覆盖。
甚至连卫生间镜子里的倒影,在我靠近的刹那,额头上都会被猩红的弹幕打上【蠢货】的烙印!
它们无处不在。
无孔不入。
用最恶毒的语言,最下流的嘲讽,一刻不停地提醒我那个暗金的预言。
【你的人生......结束了......】
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反复地、缓慢地切割着我残存的理智。
我拒绝出门。
拒绝见任何人。
食物放在门口,妈妈小心翼翼,不敢多说一句话。
她的脚步声总是那么轻,带着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担忧。
偶尔,我能听到她在门外压抑的、低低的啜泣声。
那声音比任何弹幕都更让我心碎。
我毁了她的希望。
也毁了自己。
直到第三天傍晚。
妈妈敲响了房门。
她的声音透过厚重的门板传来,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囡囡......开门。妈......妈带你去看医生。
看医生
精神科吗
去证明我真的疯了
一股冰冷的麻木感席卷全身。
也好。
也许疯了,就看不到那些东西了。
也许疯了,就解脱了。
我像个木偶一样,挪下床,打开了反锁的房门。
门外走廊的光线刺得我眼睛生疼。
妈妈站在光影里,几天时间,她仿佛苍老了十岁。
眼窝深陷,鬓角多了许多刺眼的白发。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旧帆布包,指关节捏得发白。
走。她只说了一个字,声音绷得像一根拉到极限的弦。
眼神里没有商量,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坚定。
她拉起我的手。
她的手心冰凉,全是冷汗。
我没有反抗。
走出单元楼。
傍晚的空气带着一丝闷热。
夕阳的余晖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虚假的、温暖的金边。
小区里有人遛狗,有人散步,孩童的嬉笑声远远传来。
多么平常的烟火气。
与我无关。
妈妈拉着我,走得很快,几乎是拖着我。
她低着头,避开了所有可能投来的目光。
帆布包被她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又像抱着最后一块救命的浮木。
我麻木地跟着。
目光空洞地扫过路边停着的车辆。
扫过商铺明亮的橱窗。
扫过......
嗡!
巨大的、猩红的、带着锯齿状边缘的弹幕,毫无征兆地炸开在小区门口那家便利店的落地玻璃窗上!
像一面鲜血淋漓的旗帜!
【哟!废物出门了!】
【看医生嘻嘻!没用的!】
【疯子!她就是疯子!】
字迹扭曲着,跳跃着,带着一种恶毒的快意,在夕阳的金光里显得格外刺眼狰狞!
我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啊——!一声短促的尖叫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挤出!
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只想立刻缩回那黑暗的囚笼!
别看!囡囡!别看!妈妈猛地回身,用尽全身力气抱住我,一只手死死捂住我的眼睛!
她的身体也在剧烈地发抖,声音破碎不堪。
别听!别信!都是假的!假的!
她的手掌覆盖着我的眼睛,粗糙,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
可那猩红的弹幕,那恶毒的诅咒,仿佛有生命般,穿透了她的指缝,穿透了我的眼皮,狠狠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假的嘻嘻!】
【你妈也在骗你!】
【她早就知道你会疯!】
新的弹幕在猩红中滚动!
像毒蛇吐信!
不......不是......我拼命摇头,想挣脱妈妈的手,想逃离这无处不在的窥视和诅咒!
走!快走!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嘶吼出来。
她不再试图捂住我的眼睛,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半拖半抱地将我往小区外推搡。
帆布包在她臂弯里剧烈地晃动。
路边等客的出租车司机探出头,好奇地看着我们这对状若疯癫的母女。
妈妈不管不顾,猛地拉开车门,几乎是把我塞了进去。
师傅!去......去市精神卫生中心!快!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司机愣了一下,透过后视镜,目光古怪地扫过蜷缩在后座角落里、浑身抖得像风中秋叶的我。
好......好的。他没多问,发动了车子。
引擎的轰鸣响起。
车子缓缓驶离小区门口。
我死死地低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敢看窗外。
不敢看任何反光的物体。
耳边,仿佛还残留着那猩红弹幕无声的尖笑。
【嘻嘻!跑吧!】
【看你能跑到哪去!】
【医生也救不了你!】
冰冷的绝望像藤蔓,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妈妈坐在我旁边,紧紧握着我的手。
她的手依旧冰凉,却传递着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暖意。
她侧着头,一直看着我,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担忧,恐惧,痛苦,还有一种......深深的、无法言说的悲伤。
车子汇入晚高峰的车流。
窗外是流动的霓虹,是喧嚣的城市。
是那个曾经熟悉、如今却充满无形恶意的正常世界。
一个被弹幕诅咒、被宣告人生结束的人,在这个世界里,又该何去何从
车子在车流中缓慢移动。
每一次红灯的停顿,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密闭的空间,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却放大了内心的恐惧和那无声的诅咒。
妈妈的手一直紧紧攥着我的手,指节用力到泛白。
仿佛一松开,我就会像一缕青烟般消散。
她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我,里面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将我淹没。
我靠在冰冷的车窗上,闭着眼。
不敢睁开。
不敢看车内后视镜。
不敢看任何可能映出倒影的地方。
黑暗中,那些猩红的字迹反而更加清晰地在脑海里滚动,循环播放。
【废物!】
【疯子!】
【等死吧!】
每一次循环,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在我本就摇摇欲坠的神经上狠狠凿击。
囡囡......妈妈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心翼翼地响起,打破了车厢里令人窒息的死寂。
别怕......我们去看医生,看最好的医生......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她的安慰苍白无力,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
我依旧闭着眼,只是更用力地蜷缩起身体。
会好吗
那暗金色的宣判,如同烙印在灵魂上的死刑通知。
【你的人生......结束了......】
医生的诊断书,又能改变什么
证明我真的疯了
然后呢
被关进白色的病房,吃着白色的药片,在彻底的隔绝中,继续被那些只有我能看到的弹幕日夜折磨
这个念头带来的恐惧,甚至超过了弹幕本身。
车子拐过一个弯,轻微的离心力让我身体晃了一下。
就在这时——
嗡!
一种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震动感,从妈妈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个旧帆布包深处传来!
像是什么电子设备被激活了!
我的心脏猛地一抽!
几乎是同时!
一股极其冰冷、粘稠、带着浓烈恶意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毒蛇,瞬间从帆布包的缝隙里钻了出来!
猛地攫住了我的感官!
这感觉......太熟悉了!
和考场里,和墙壁上,和玻璃窗上......那些弹幕出现时带来的气息,一模一样!
甚至......更加浓烈!
更加......本源!
我霍然睁开眼!
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死死钉在妈妈怀里那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上!
那是什么!我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无法抑制的惊骇和质问。
妈妈的身体瞬间僵硬!
她抱着帆布包的手臂猛地收紧,脸上血色尽褪,眼神里闪过一丝巨大的慌乱!
没......没什么!她下意识地把包往身后藏,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欲盖弥彰,就是......就是些旧东西!囡囡你别......
嗡!
又是一下更强烈的震动!
伴随着震动,帆布包没有拉严实的开口缝隙里,竟然......渗出了一丝极其暗淡的、却无比熟悉的——
暗金色光芒!
那光芒微弱,粘稠,如同垂死星辰最后的光晕!
正是最后宣判我人生结束的颜色!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疑惑,在这一刻被这丝暗金的光芒串联起来!
妈妈异常的紧张!
她死死护着这个包!
她总是欲言又止的悲伤!
她......似乎知道些什么
一个可怕的、冰冷的猜想,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
给我!我猛地扑了过去,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扭曲变形!
把包给我!里面到底是什么!
不!囡囡!不行!妈妈惊恐地尖叫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护住怀里的包,身体拼命向后缩,试图阻挡我。
不能看!看了就......
就什么!我嘶吼着,指甲在帆布粗糙的表面抓挠,是不是跟那些弹幕有关!是不是!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争夺在狭窄的后座空间里激烈地进行。
司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猛踩了一脚刹车!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哎哟!干什么!不要命啦!司机惊恐地回头呵斥。
我和妈妈的身体因为惯性狠狠撞在前排座椅靠背上。
帆布包脱手飞出!
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砰!
重重地砸落在前排副驾驶座位下的脚垫上!
包口的搭扣在撞击下崩开了!
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一小半!
几张泛黄的旧照片。
一个磨损严重的皮质笔记本。
还有——
一个巴掌大小、约两指厚的黑色长方体设备!
通体是哑光的金属材质,边缘棱角分明,没有任何品牌标识,只有一些极其细微、排列奇特的散热孔。
此刻,那个冰冷的黑色设备屏幕,正幽幽地亮着!
散发出粘稠的、令人心悸的——
暗金色光芒!
光芒在屏幕上流淌、汇聚,最终凝固成一行熟悉的、冰冷的、如同墓志铭般的字体:
【你逃不掉的。】
嗡!
设备再次震动了一下。
屏幕上的暗金光芒骤然增强!
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冰冷、带着毁灭气息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从那小小的设备中爆发出来,席卷了整个车厢!
我和妈妈的动作同时僵住!
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司机惊恐地张大了嘴,看着副驾脚下那个散发着诡异光芒的黑色盒子,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
这......这什么东西......他颤抖着,伸手想去碰。
别动它!妈妈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
她的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那恐惧甚至超越了对我的担忧!
仿佛那不是一台设备。
而是......潘多拉的魔盒!
她猛地扑向前排,不顾一切地伸手,想要去抓住那个散发着不祥暗金光芒的黑色盒子!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外壳的刹那——
暗金屏幕上的光芒如同活物般猛地一缩!
随即!
轰然炸开!
刺目的暗金光流瞬间吞噬了屏幕!
无数扭曲的、疯狂的、无法辨认的暗金色字符如同喷发的火山熔岩,从屏幕里狂涌而出!
它们没有停留在屏幕上!
而是像有生命的烟雾,又像是粘稠的液态金属,脱离了物理的束缚!
升腾!弥漫!
瞬间充斥了整个车厢的前排空间!
暗金色的流光在空气中扭曲、盘旋、凝聚!
无数细小的、疯狂的字符在其中翻滚、尖啸!
形成一片令人灵魂战栗的、暗金色的、混乱的风暴!
司机发出非人的惨嚎!
他双手死死捂住眼睛,身体疯狂地扭动、抽搐!
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正刺入他的眼球!
眼睛!我的眼睛!啊——!
妈妈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被那暗金色的风暴边缘扫过。
她猛地发出一声闷哼,脸色瞬间变得灰败,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整个人软软地向后倒去,撞在座椅上,眼神涣散,大口喘着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我。
我坐在后排。
那暗金色的、混乱的、充满毁灭气息的风暴,似乎刻意避开了我。
它们在狭小的车厢前排肆虐。
粘稠的、冰冷的、带着无尽恶意的气息扑面而来。
风暴的核心,那片最浓郁的暗金色光雾中。
无数疯狂翻滚的字符,似乎在某种无形的力量下,开始缓缓地、艰难地凝聚、重组。
最终。
勾勒出一只巨大的、冰冷的、燃烧着熔金般愤怒和无尽毁灭欲望的——
竖瞳的轮廓!
那眼睛没有实体。
由纯粹的暗金色光流和疯狂跳动的诅咒字符构成。
冰冷。
漠然。
高高在上。
如同神灵俯瞰蝼蚁。
它看向瘫软在座椅上、气息奄奄的妈妈。
也看向被恐惧钉在后排、浑身冰凉的我。
一个冰冷得足以冻结时空的意志,直接在我和妈妈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带着对整个世界的憎恨!
【你们......】
【都要......】
【付出代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