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不知怎的,和李天沐待在一起,总能让我觉得心安。
我旁敲侧击了很多次,问过他的出生,他的学历,甚至还打趣问他是否整过容。
他都笑着说要让我失望了,我不是他想找的人。
我不甘地找私家侦探去查,得到的结果和他说的完全一样。
他不是这个城市的人,来自乡下。
他读书不多,甚至连字都不识几个。
他和我的相遇只是因为他是这家医院的护工,上了个晚班而已。
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我,现实里没有童话故事,一切都是我思念成疾的臆断。
我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却无法让自己释怀。
因为这个李天沐除了长相不同外,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像极了傅南泽。
吃玉米只吃头尾,中间那段会留给我吃。
苹果永远都徒手掰成两半,大的一半给我,小的给自己。
我有一瞬的恍惚,怀疑他是老天爷派来的救赎。
只是可惜,他的那长脸和傅南泽的没有半分交集。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感觉。
重要的是我和他在一起很踏实。
我偷看过他的身份证,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亲手做了一个蛋糕,感谢他这段时间的陪伴。
房门打开,一张阴鸷的脸赫然入目。
苏青青,好久不见啊,我好想你。
周景仁,我们已经分手了,请你离开！
很奇怪,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如今再入目却让人觉得陌生,甚至本能地想逃离。
我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却被男人拽住了胳膊,抢走了手里的蛋糕。
哟哟,替我准备的！
男人眼前一亮,用手指勾起一团奶油送入口中,回味地砸吧了两下嘴。
但看清楚上面写着李天沐生日快乐几个字时,瞬间暴露,抓起蛋糕狠狠地砸在了墙上。
我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却晚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整个奶油在我眼前垮掉。
连同我的一颗心碎成一片,耳畔是男人的嘲讽声。
男人咆哮着,挥舞着拳头一下又一下砸在我的身上。
骨骼咯吱作响,我的手被掰的变形,可我却感觉不到一点点的痛。
我死死地咬着,不肯松开。
哪怕底下的男人由最初的威胁变成苦苦哀求。
去死吧！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发出指令。
杀了他,杀了他！
男人翻着白眼,一点点地失去反抗的动力。
突然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如神如佛。
青青,松开,快松开！
发麻的唇一点点松开。
我伸出手想触摸,却在触碰的刹那间倒了下去。
傅南泽,我来了,我来陪你了。
6
当我苏醒时,周遭没有一个人。
我彷佛做了一个梦,直到看到全身上下包裹着纱布,我这才反应过来,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我急急找护士,询问李天沐的下落。
可护士却摇头告诉我,医院里从来没有这个人。
我拉着她的手,让她别开玩笑,明明那个人陪了我那么久。
可护士的回答让我震惊。
苏小姐,你抑郁症发作,每天都对着空气说话,我们也没有办法。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们都是在骗我的,对不对,告诉我李天沐在哪里！
我不甘心地问了一遍又一遍,可得到的答案却是始终没有这个人。
我颓然地倒在了地上,所以从始至终我都是一个人。
房门打开,我满怀希翼地抬眸,却见几个警察出现在我的面前。
苏青青,你被人控告故意伤害,请跟我们走一趟。
我木讷地伸出手,跟着他们离开。
对于周景仁的指控,我供认不讳。
我只想早点解脱,是与不是根本不重要。
警察们看着我无奈摇头,说希望我能把事实真相说出来。
但我没有回答。
我的傅南泽没了,我的李天沐也不见了。
我活着如同行尸走肉,和死没有分别。
当周景仁提出要见我时,我本能拒绝。
直到我看到他托人给我看的那张照片,我激动地要求立刻见面。
周景仁,把我的戒指还给我！
刚见面,我就要求他归还我的戒指,那是傅南泽留给我的唯一礼物。
我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没想到却到了他的手中。
男人不慌不忙地坐下,翘着二郎腿,一双深邃的眼眸一顺不顺地看着我。
求我,你求求我,我心一软或许就会想起戒指在哪了。
不等他要求,我啪嗒一下跪了下去。
我,求,你,我求你,可以了么!
男人半眯着眼睛看着我,眼中不尽是得意的神情,还有不屑和嘲讽。
看不出你这人还挺痴情的,本来还想和你多玩玩的,但是你偏偏要和我分手,你说你,哪根筋搭错了,非要逆我的意,实话告诉你吧,你在我眼中连只阿猫阿狗都不如！
难听的话不绝于耳,连着一旁的狱警都差点看不下去,警告他好好说话。
而我什么都不想管,我只想知道戒指在哪里。
他抿了口水,故作为难。
哎呀,我好像一时想不起来,这样吧等我什么时候想起来,再告诉你。
说着他起身离开,却被我抓住胳膊。
周景仁,别的什么都可以拿走,但戒指不可以,快还给我！
男人此刻却失去了所有耐心,一把扯开,恶狠狠地看着我。
苏青青,死了这条心吧,我这辈子都不会告诉你戒指在哪里,你这个贱人这辈子就在监狱里好好过吧！哈哈哈,哈哈哈！
猖狂的笑声响彻整个房间,刺痛了我的心弦。
一瞬间,我下定了决心,转头看向狱警。
我没罪,我要找律师,我要离开这里！
7
律师提交了我的精神状态报告,证明我是在抑郁症发作期咬伤的人。
但周景仁的律师却提供了我此前拿灭火器准备砸门的视频,还有我砸伤男人的视频。
他们说我就是故意装病,为的就是报复周景仁。
我不禁觉得搞笑,他周景仁何德何能,值得我去报复他什么。
直到他提出查看那天探监的视频。
我的心一瞬揪紧,我不顾一切地阻止。
可法庭并没有允许。
当我如同一条狗一般乞求他把戒指还给我的镜头暴露在众人面前时,我整个人崩溃无语。
但原告律师丝毫没有放过我的迹象,他抓着我的痛处穷追猛打。
当初苏青青就是有预谋地接近我当事人的,她只是把我的当事人当成傅南泽的替身,我当事人不肯,她就想毁了他,这个视频就证明她做作的一切都是有预谋的,为的就是傅南泽！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
这个女人好恶心啊,勾引人家当替身,现在又想毁了人家,恶心！
就是,这种人就该下地狱！
目光所及,皆是鄙夷和嘲讽。
我连连摆手,一个劲地摇头。
不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
可不管我怎么说,没有人信我。
喉咙一阵咸腥,我猛然张口,一大口血喷涌而出。
眼前一片漆黑,我辩不明颜色,猝然倒地。
累,好累。
我真的很累。
傅南泽,你在天堂也这么累么
8
我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将自己困在了牢笼中。
狱警每每看到我这样,都不禁摇头。
姑娘,要是你的亲人见到你这个样子可会心疼的。
泪水无声留下,我蜷缩成一团。
这辈子他再也看不到我了。
我只想早点解脱。
当我坐等判刑的时候,狱警突然开了牢房门,告诉我可以走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彷佛她在天方夜谭。
她却告诉我是对方主动撤了诉。
现在的我自由了。
那一刻我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无尽地悲凉。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家走。
一路上都有人对着我指指点点,就连孩子都捡起石头往我身上砸。
打坏蛋,打坏蛋咯！
可我如同听着曲子着魔的老鼠,没有半点反应,哪怕眼角的血模糊了视线,我依旧没有半点感觉。
回到家,我看到房门外堆满了垃圾。
我用力地扯开,垃圾袋破裂,流出一堆恶臭的垃圾。
路过的邻居不满骂了一句。
真是扫把星,活着也是个祸害！
我没有搭理,进了屋,打开手机,一条条短信窜了进来。
听说你在找替身,不如找我吧,包吃包住就行！
网上说你什么都能做,真的假的,约个时间,咱试试
哥有八块腹肌,等你来哦！
撩骚的话不绝于耳,我操起手机就要砸了。
却不想手机突兀响了起来。
苏青青,怎么样,喜欢我送你的大礼么不用客气,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是个烂货,你不是缺男人么,慢慢挑啊,别挑个没用的就成,实在不行,我给你垫底,哈哈哈......
啪嗒——
手机一瞬砸了出去,顺着墙壁砸的稀碎。
连着我的心情一落千丈。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撤诉。
他就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让我遭受千夫所指。
他就是想让我被世人唾弃。
但我答应过傅南泽,哪怕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个。
我也要活下去。
为了他,更为自己。
所以我不会让他好过的。
9
当看到我出现在公司门口前时,周景仁眼中顿显慌乱。
他急匆匆地朝着我走来,我却调转方向离开。
他打来电话警告我别乱来。
我狂笑不已,发出刺耳的尖鸣,吓的他率先掐断了手机。
接下来的每一天,我如幽灵般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工作中。
或许是在早餐店,和刚买包子的他擦肩而过。
或者是在公司门口,捡起他掉落的证件还给他。
亦或是出租车上、公共租车点、咖啡厅甚至是马路牙子上。
我如同如影随形的鬼魅,渗透进他的点点滴滴中。
他从一开始地不以为意到最后的如坐针毡,他骂我警告我,甚至好找人轰我。
可是没有用,我就像块狗皮膏药一般,牢牢地粘着他。
我什么都不做,什么话也不说,就那么默默地出现在那里。
他心虚了,害怕了,走路总是回头看我是否跟着。
做事也总是要确认再三,生怕我从中作梗。
他开始像祥林嫂一般疑神疑鬼,喃喃自语。
时间久了,他开始崩溃。
上班睡过头,做事老出岔,他开始失眠,总觉得窗外有人,门口有敲门声。
他整夜整夜的失眠,哪怕吃安眠药都没有用。
他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的差了下去。
直到某一天他算错了一个重要的数据,害的公司损失一大笔钱。
他被辞退了。
他发疯一般找到我,抓着我的衣领质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冷冷地看着他,看着他凹陷的眼窝,看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眸。
但我一句话都没有说,我也没有反抗,任由他打我,骂我。
他终于受不了,跪了下去,嚎啕大哭。
苏青青,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用这样的方式惩罚我！为什么啊！
我不禁觉得好笑,不是他先折磨的我么
不是他要顶着和傅南泽几近一样的脸来惩罚我的么
怎么反过投来怪我了。
他抽噎告诉我,他败了,彻底地败了。
他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我。
是不是,我告诉你戒指的下落,你就会放过我！
漠然的眼睛倏然一亮,手指不由自主地颤动。
但我还是按捺着没有回应。
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你的戒指被我卖了,只要你开口,多少钱我都赔偿给你,只要你说,我都给你,真的！
我毅然决然地转身。
我不想搭理他。
我只想要他活在无尽的恐惧中。
我的戒指没有了。
傅南泽留给我的所有念想没有了。
那他就在他的精神牢狱中把牢底坐穿吧。
10
周景仁回到家中,迫切地想找他的娃娃,可怎么找都找不着。
他转头间却发现窗外的我,还有我手里的娃娃。
他不顾一切地朝我扑来。
而我却抱着娃娃飞奔下楼。
苏青青,把我的阿美还给我,还给我！
男人穷追不舍,想抓住我。
我捏着娃娃的胳膊朝他招手。
他发了疯似地向我扑来。
砰-的一声巨响,他被一辆飞驰的大卡车撞飞了出去。
鲜血汩汩从他嘴里、鼻子里流了出来。
我一步步走了过去,缓缓蹲下身。
把我的,阿,阿,美,还,给我！
周景仁,你看看清楚,这个不是你的阿美,不是。
我掰正了娃娃的脸,让他看的清楚。
他的眼中露出痛苦的神色,满是鲜血的手胡乱抓着。
我的,阿,阿,美......
半空中的胳膊猝然垂落下去。
男人睁大着眼睛,瞳孔中是无尽地悲凉。
可惜他到死都不知道,他的阿美被他亲手塞进了箱子里。
他怕我对他的阿美下手。
可惜啊,他忘记了,现在的他得了被迫害妄想症。
他是个实打实的疯子。
11
当周景仁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和视频曝光于阳光之下时,所有人唏嘘不已。
好恶心啊,还喊着阿美的名字,咦,好恶心。
变态啊,真是变态,还敢冤枉别人,死了活该！
人们的想象力总是丰富的,很快联想到我这个前任工具是被冤枉的。
此刻我站在傅南泽的坟墓前,将我这段时间的情况告诉他。
你知道么,医生说我的抑郁症已经痊愈了,比正常人还要正常。
所以你以后不用托梦给我了,我一个人会好好地活着。
我拿出那本记载替身的名册,用红笔轻轻地勾勒掉周景仁的名字。
渣狗而已,哪配做傅南泽的替身。
我想我以后也不会找他的替身了。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傅南泽。
哪怕再像都不是他。
而世界上也只有一个苏青青。
我想傅南泽在天有灵会想我放下的。
对,我要放下,重新开始新生活。
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让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