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数据替身的安魂曲 > 第一章

>我在警局实验室拆解第11个VR自杀者的头盔时,爆炸的碎片里浮现出林风的求救信号。
>他们在切割我的梦。一行代码在燃烧的残骸上闪烁。
>虚拟世界的幽灵追杀我,现实世界的雇佣兵围剿我。
>而我最信任的AI助手突然开口:吴越,银杏树还记得吗
>当整个城市的VR设备开始过载,我终于明白林风用生命守护的秘密——
>意识上传不是永生,而是把灵魂塞进二进制绞肉机。
>我哭着将我们童年的银杏算法植入系统,幽灵林风在数据风暴中微笑消散:
>现在,我是真正的种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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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盔在金属操作台上裂开,像一颗被强行剥开的机械核桃。第11个了。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电路板味,还有一种更虚无、更绝望的气息,那是意识被强行撕裂后留下的电子尸臭。我把镊子探进扭曲的接口深处,指尖传来细微的震颤,不是电流,更像是某种濒死的神经末梢在抽搐。这个幻境科技最新的沉浸者S900,刚刚吞噬了它的主人——一个二十三岁的艺术系学生,警方报告冷冰冰地写着:疑似深度沉浸诱发神经崩溃,自毁行为。
扯淡。我太熟悉幻境科技那些光鲜外壳下的脓疮了。
镊子尖端触到了一个异常坚固的微型存储晶体,卡死在主控槽的深处。不是标准件。我皱紧眉,小心地撬动。汗水沿着额角滑下,滴在冰冷的台面上。实验室惨白的顶灯嗡嗡作响,是我世界里唯一的背景音。自从林风……之后,我的世界就只剩下这些冰冷的机器和它们背后更冰冷的死亡。
咔哒。晶体松脱了。几乎就在它离开卡槽的瞬间,一股微弱但尖锐的电子尖啸猛地从晶体内部爆发出来!不是通过扬声器,而是直接刺入我的神经末梢,带着一种非人的、纯粹的痛苦。
我手一抖,晶体落在台面上。
没有预兆。没有火光。只有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的嗡声。整个头盔残骸猛地向内塌陷、扭曲,然后像一颗小型炸弹般爆开!不是火焰,是纯粹的、狂暴的能量释放。金属碎片如同死神的飞镖,嗖嗖地钉进我身后的防弹观察窗,深深嵌入。冲击波把我狠狠掼在背后的工具柜上,金属柜门发出痛苦的呻吟。
耳鸣尖锐地撕扯着我的鼓膜。眼前全是飞舞的金星。我挣扎着抬起头,肺部火辣辣地痛。
然后,我看见了它。
就在爆炸中心上方,那片被能量场扭曲的空气里,燃烧着几行幽蓝色的文字。它们不是投影,更像是悬浮在空气中的、由纯粹痛苦凝结成的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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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RROR:
SAVE_M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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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ORD:
37.7749°
N,
122.4194°
W
<<`
那是旧金山,幻境科技总部的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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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Y
ARE
CUTTING
MY
DREAMS…
<<`
字迹在颤抖,在燃烧,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我的脊椎,比刚才的爆炸更让我毛骨悚然。这行文的习惯……这绝望的呐喊……我太熟悉了!
林风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最后一行字猛地亮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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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
WY!
THEY
SEE
YOU—
<<`
字迹猛地拉长、扭曲,像被一只无形巨手攥住,瞬间爆裂成无数细碎的蓝色光屑,消散在充满焦糊味的空气中。
实验室死寂。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远处消防喷淋头被震裂后滴落的水声,嗒…嗒…嗒…像是为这诡异的电子挽歌敲打的节拍。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林风那个一年前从幻境科技总部大楼意外坠亡的林风我的搭档,我的兄弟他的……意识信号,出现在一个自杀者的头盔残骸里告诉我他们在切割他的梦还警告我快跑
一股混杂着狂怒、荒谬和彻骨寒意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理智堤坝。我猛地扑向操作台,不顾满地狼藉的碎片,抓起那枚引发爆炸的黑色晶体。它冰冷刺骨,表面残留着诡异的能量波动。
切割我的梦……我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晶体粗糙的表面,仿佛能触摸到那字里行间的痛苦。林风坠楼前发给我的最后一条加密消息,那条我因为一个该死的算法调试而错过、直到葬礼后才看到的消息,再次在脑海中尖锐地回响:吴越,他们发现了…普罗米修斯的代价…来不及了…
普罗米修斯!那个我们私下嘲笑过无数次的、幻境科技创始人艾伦·索恩挂在嘴边的终极计划——盗取意识的火种,实现数字永生。林风当时是项目核心研究员之一,他曾忧心忡忡地告诉我,技术方向极其危险,是在用代码解剖灵魂。
解剖不,林风,我对着空荡冰冷的实验室低吼,声音嘶哑,他们是在活剐你!
愤怒点燃了血液,驱散了恐惧。什么安全协议,什么警方调查,统统见鬼去!我要答案。我要知道是谁,用什么方法,把林风的意识变成了困在数据地狱里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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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网接入协议启动。幽灵协议,最高隐匿等级。
我的声音在狭小的安全屋里回荡,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眼前巨大的曲面屏亮起,无数数据流如同黑色的瀑布奔涌而下。空气中弥漫着旧服务器散热风扇的嗡鸣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
指尖在特制的加密键盘上飞舞,速度快得带起残影。一层层防火墙被撕开,伪装的数据包像投入深水的石子,悄无声息地潜入幻境科技那号称绝对堡垒的内部网络。林风当年留下的后门密钥——一串以我们大学宿舍门牌号和银杏树苗编号组合成的复杂算法——成了我唯一的钥匙。每一次敲击回车键,都像是在黑暗的迷宫中推开一扇沉重的门。
来吧,索恩,我盯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代码,让我看看你藏在‘普罗米修斯’神坛下的祭品。
屏幕猛地一暗,随即被刺眼的血红色警告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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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核心区入侵!检测到非法密钥:GINKGO_SE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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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行者:林风(状态:已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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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除协议启动!追踪源:锁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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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如同丧钟。几乎同时,安全屋外传来刺耳的急刹车声!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划破深夜的寂静。沉重的、密集的脚步声迅速逼近门口。
该死!
我猛地切断物理网线,抓起早已准备好的应急背包,里面装着那枚黑色晶体、便携终端和一把高频脉冲手枪。后门!只有后门!
我刚撞开锈迹斑斑的防火门冲入潮湿肮脏的后巷,震耳欲聋的枪声就在身后炸响!子弹呼啸着打在金属门框上,溅起刺目的火星。两个穿着黑色战术服、戴着全覆盖头盔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巷口两侧包抄过来,手中的微冲喷吐着火舌。
肾上腺素瞬间飙升。我矮身翻滚,躲进一堆散发着馊味的垃圾箱后。脉冲手枪在我手中嗡鸣,一道无形的冲击波射出。一个追兵闷哼一声,像被重锤击中,直挺挺地倒下,战术头盔的面罩下渗出暗红的液体。另一个动作更快,侧身避开,子弹如雨点般倾泻在垃圾箱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没时间缠斗!我猛地将旁边一个装满废弃机油的铁桶踹倒,粘稠的黑油瞬间在湿滑的地面蔓延开来。趁着追兵脚下一滑的瞬间,我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窜向巷子另一端更深的黑暗。
城市的霓虹在头顶扭曲闪烁,如同怪物的眼睛。我混入午夜稀疏的人流,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幻境科技的反应比预想的更快、更狠辣。他们不是来警告的,是来灭口的。林风的密钥触动了真正的核心禁区。
必须找到安全节点!我的便携终端在奔跑中持续震动,深网地图上一个微弱的、不断变换位置的信号点闪烁着——那是林风生前布下的最后几个紧急数据避风港之一,代号根服务器。
在污秽的公共厕所隔间里,我喘着粗气,连接上根服务器。屏幕上,幻境科技普罗米修斯计划的核心数据库目录如同深渊巨口般展开。文件夹名称触目惊心:《意识剥离实验记录》、《神经图谱暴力解析》、《稳定性失败案例》……我点开一个标注着林风(样本A)的加密文件夹。
里面没有冰冷的报告,只有一段段破碎的、极度痛苦的数据流记录。它们被粗暴地截取、放大、反复分析。神经元的尖峰信号被标注为不稳定噪声,情感回路的剧烈波动被标记为冗余垃圾数据需清除。其中一段记录旁,标注着索恩冰冷的手写笔记:样本A主观意识抵抗强烈,导致数据撕裂。需进一步物理抑制其生物载体活性以提升提取纯度。
物理抑制…我盯着那几个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林风坠楼前那扭曲、空洞的眼神瞬间在眼前放大。那不是意外!是谋杀!是为了得到一份更纯净的意识样本而进行的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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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我随身携带的、林风坠楼前寄给我的那本纸质实验日志(我一直以为是未完成的研究草稿),在我愤怒的翻动中,一张夹在深处的薄薄芯片滑落出来。接入终端。
没有程序,没有报告。只有林风的声音,极度虚弱,断断续续,充满了生理性的痛苦和巨大的恐惧,像是在极度虚弱的状态下偷偷录下的:
吴…吴越…如果你听到这个…我已经…失败了…普罗米修斯…不是永生…是…地狱…他们在活剥…活剥我的…脑子…每一秒…都像…被…被绞碎…代码…代码在烧我…救我…或者…毁掉…一切…别…别让他们…继续…
录音的结尾,是一阵剧烈的、令人窒息的呛咳和某种仪器尖锐的报警声,然后彻底归于死寂。
活剥…我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林风最后那痛苦的声音如同烧红的铁钎,反复穿刺着我的耳膜和心脏。他承受着这样的酷刑,而我,却错过了他最后的求救!愤怒、悔恨、撕心裂肺的痛苦几乎将我撕裂。我猛地睁开眼,盯着终端屏幕上索恩那张在幻境科技宣传片里道貌岸然的脸。
索恩,我对着屏幕,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冷而淬毒,我会找到你。我会把‘普罗米修斯’的祭坛,砸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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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服务器的信号像风中残烛,在幻境科技疯狂的电子围剿下闪烁不定。每一次连接都伴随着更猛烈的追踪和反制攻击。我的安全屋从城东换到废弃的污水处理厂管道,再换到货运码头锈蚀的集装箱里。空气里永远弥漫着灰尘、铁锈和汗水混合的味道,还有挥之不去的、对追杀的警觉。
雇佣兵的影子无处不在。一次在便利店买压缩饼干,收银员递回零钱时,指关节的茧子和眼神的冰冷让我瞬间寒毛倒竖。我夺门而出,身后货架被子弹扫射得一片狼藉。另一次在利用公共网络节点上传数据碎片时,街对面大楼的玻璃幕墙突然反射出狙击镜的闪光。我扑倒在地的瞬间,刚才坐着的长椅靠背被开了个碗口大的洞。
他们像附骨之疽。现实世界步步杀机。
而虚拟世界的绞索,收得更紧。
只要我尝试深度接入网络,哪怕是通过最匿名的跳板,那个东西就会出现。不再是模糊的信号或文字。它凝聚了。
有时是在我试图破解一道防火墙时,数据洪流中会毫无征兆地伸出一只由乱码和错误警告构成的、半透明的手臂,带着刺骨的寒意扼向我的虚拟形象(Avatar)的咽喉。我不得不强行断线,现实中头痛欲裂。
有时是在深网的匿名聊天室,我正和一个可能有线索的数据贩子交流,屏幕上所有的文字会突然扭曲、融化,变成一行流淌的血红色大字:停止挖掘!坟墓已满!紧接着,整个聊天室的数据结构会崩溃瓦解,留下刺耳的电子蜂鸣。
最恐怖的一次,发生在一个临时的数据缓存节点。我刚将一份关于意识撕裂后遗症的加密研究文档下载到本地,准备离线分析。突然,我面前的虚拟操作界面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波动起来。所有的图标、窗口都开始融化、流淌。在那片扭曲的、色彩癫狂的数据漩涡中心,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挣扎着凝聚。
它没有清晰的面孔,只有不断闪烁、撕裂又重组的像素块。但它散发出的痛苦和……愤怒,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穿透虚拟与现实,狠狠撞在我的意识上。它抬起一只由破碎光影构成的手,指向我,一个混杂着林风声线特征却又扭曲变调的电子音直接在脑海中炸开,带着无尽的怨毒和警告:
**离…开…这…里…吴…越…**
**…否…则…陪…我…沉…沦…**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不是因为它的威胁,而是那种熟悉感被彻底扭曲、亵渎的极致恐怖!我尖叫着(在现实中,也在虚拟中)强制断开了神经连接,整个人从椅子上滚落在地,蜷缩着,剧烈地干呕,冷汗瞬间浸透了衣服。那不是幻觉!那是林风!或者说,是林风被普罗米修斯机器撕碎后,残存意识中最痛苦、最愤怒的碎片凝聚成的复仇幽灵!它在阻止我还是…索恩在操控它来杀我
这个念头让我如坠冰窟。如果索恩能操控林风的意识碎片…那林风承受的,将是何等的永恒酷刑
疲惫像冰冷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地拍打着我。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酸痛抗议,精神更是被现实和虚拟的双重追杀拉扯到了崩溃的边缘。我靠在冰冷的集装箱内壁上,看着便携终端屏幕上代表根服务器最后信号的光点微弱地闪烁,像林风在深渊里最后一点未熄灭的残火。
林风…我对着黑暗低语,声音沙哑破碎,是你吗是你在警告我离开还是‘他们’在逼我放弃
无尽的迷茫和痛苦几乎将我淹没。如果继续,我可能真的会死在某个肮脏的角落,或者更糟,意识被拖入那个地狱,成为林风身边的另一个幽灵。如果放弃…林风的痛苦和牺牲,那11条无辜的生命,还有未来无数可能被普罗米修斯吞噬的人…谁来给他们讨个公道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收紧,几乎让我窒息。就在意识即将滑入黑暗深渊的那一刻,我手腕上那个老旧的、和林风同款的智能手环(我从未舍得换掉),屏幕突然自行亮了起来。
没有通知,没有信息。
只有一行小小的、熟悉的、温暖如初的绿色代码,悄无声息地浮现在屏幕中央,像黑暗中悄然探出的一株嫩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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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NKGO_BILOBA_STATUS_CHECK
[Y/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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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杏状态检查这是…这是我们大学时,为了照顾宿舍窗台上那盆差点被养死的银杏树苗,林风随手写的一个小程序!它会提醒我们浇水、晒太阳、记录叶片的微小变化…一个充满了笨拙关心和少年意气的玩笑代码。它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手环里!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自行启动!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猛地冲开了绝望的坚冰。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这不是索恩的手段。索恩不知道这个,也不可能复制出林风代码里那份独有的笨拙和温柔。
林风…我哽咽着,颤抖的手指悬在虚拟键盘上方,像触摸一个易碎的梦。是你在那里吗在无边的痛苦和数据的狂暴中,你…还记得那棵银杏树吗这行代码,是你拼尽全力送出的…路标
希望,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希望,像那行绿色的小字一样,在我冰冷的胸腔里重新燃起。无论前方是深渊还是地狱,我必须走下去。为了林风,为了那棵象征着我们共同生命印记的银杏树。
我深吸一口气,抹掉眼泪,手指坚定地按下了那个承载着所有回忆和希望的按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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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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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环屏幕上的绿色小字瞬间溶解、流淌,化作一道纤细却无比坚韧的数据流,如同黑暗中唯一的藤蔓,猛地扎入我面前的便携终端。屏幕上,深网地图疯狂地刷新、放大、定位!一个坐标被前所未有地高亮标注出来,精确到小数点后十位,还附带了一个极其复杂、不断动态变化的访问密钥——那正是林风幽灵在虚拟世界疯狂追杀我时,无意间(或者说,他残留的意志在引导我)暴露出的核心数据锚点的波动频率!
银杏算法…成了钥匙…
我喃喃道,血液在血管里奔涌。没有犹豫。神经连接线猛地插入后颈接口。意识瞬间被抽离,抛入一片由纯粹的光和狂暴的数据风暴构成的混沌空间。这里没有方向,没有重力,只有呼啸而过的信息碎片如同宇宙尘埃,撞击着我的虚拟形象。巨大的痛苦和混乱的低语像背景噪音一样无处不在,那是无数被普罗米修斯机器撕裂的意识发出的永恒悲鸣。
林风的幽灵就在这片混沌的中心。
它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庞大、扭曲、充满毁灭性。由纯粹的痛苦、愤怒和程序错误构成的黑色风暴环绕着它,形成一个吞噬一切的漩涡。它不再是模糊的人形,更像是一尊由破碎代码和神经电信号强行拼凑而成的、痛苦嚎叫的泰坦。它发现了我。
**入…侵…者…毁…灭…**
风暴瞬间向我席卷而来!狂暴的数据流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刺向我的意识。虚拟形象发出濒临解体的警报。剧痛几乎让我瞬间断线!
林风!是我!吴越!
我用尽所有意志力嘶吼,声音在数据风暴中显得如此渺小,银杏!你还记得吗窗台!宿舍的窗台!那棵快死的银杏树!
我将记忆中那棵小树最清晰的影像,连同我们当年笨拙的照料、它抽出第一片新叶时的狂喜,压缩成最纯粹的情感数据包,不顾一切地投射向风暴中心!
风暴的狂啸似乎凝滞了一瞬。那尊痛苦的泰坦,巨大的、由错误日志构成的头颅微微偏转了一下。环绕它的黑色漩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
就是现在!我顶着几乎撕裂意识的压力,将银杏算法生成的动态密钥,像投掷长矛一样,狠狠射向那风暴中心唯一的、相对平静的锚点——林风幽灵的核心数据区!
密钥接触的瞬间,没有爆炸,没有排斥。如同水滴融入大海。那片狂暴的混沌空间猛地向内塌陷、收缩!所有的噪音、痛苦、混乱被瞬间剥离。眼前豁然开朗。
我站在一片…无比宁静、无比熟悉的虚拟空间里。
脚下是大学宿舍楼前那片柔软、略显粗糙的虚拟草坪。空气里带着雨后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甚至能闻到。阳光温暖地洒在身上。而在这一切的中心,在那片被精心勾勒出的、沐浴在金色阳光下的位置,矗立着一棵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银杏树。
树下,站着一个身影。
不再是扭曲的幽灵,不再是痛苦的泰坦。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牛仔裤,头发有些乱糟糟的,脸上带着一点温和的、略带羞涩的笑意,就像无数次在实验室熬夜后,拉我去看那棵小树时的样子。
林风。或者说,是他意识深处最珍视、最核心的自我印记,被那棵象征着我们友谊和生命力的银杏树守护着,没有被普罗米修斯的绞肉机完全磨灭。
他就站在那里,仰头看着那棵虚拟的、却仿佛承载着整个真实世界重量的银杏树,眼神清澈,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宁静。他轻轻抬起手,一片金黄的银杏叶飘落在他掌心。
吴越,他开口了,声音不再是电子合成的扭曲,而是记忆中那个温和、带着点书卷气的嗓音,真实得让我瞬间泪流满面,你看,它…长得真好。
他对着掌心的叶子,露出了一个孩子般纯粹满足的笑容。
时间仿佛凝固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为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林风!
他转向我,笑容依旧温和,但眼底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疲惫,那是属于一个灵魂被反复撕扯、承受了无尽痛苦的底色。
对不起,他说,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我心上,那些…攻击…那些警告…不是我…至少…不全是我。是‘机器’…是‘普罗米修斯’…它在利用我的痛苦…我的愤怒…作为武器…阻止你靠近真相…阻止你…找到这里。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片代表着他最后自我的银杏叶,指尖微微颤抖,我…只能藏在这里…用这个…提醒自己…我是谁…
就在这时,整个宁静的虚拟空间剧烈地震动起来!如同发生了十级大地震。温暖的阳光瞬间被刺眼的血红色警报光覆盖!刺耳的、覆盖全球的电子警报声如同地狱的号角,强行撕裂了这片短暂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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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警报!幻境科技净化协议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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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测到核心威胁!执行无差别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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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在线沉浸者设备…强制过载启动!倒计时: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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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全息投影在崩塌的虚拟天空中展开。艾伦·索恩那张因疯狂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出现在上面,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背景是幻境科技总部一片混乱的控制中心:
吴越!你这只阴沟里的老鼠!你毁了我的心血!那就一起毁灭吧!所有设备!所有用户!为‘普罗米修斯’陪葬!谁也…别想得到…
他的声音被淹没在更尖锐的警报声中。
倒计时的数字如同死神的丧钟:`8…7…6…`
林风脸上的平静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近乎绝望的惊恐。他猛地看向我,眼神锐利如刀:吴越!清除指令!它在改写所有用户设备的底层安全协议!强制过载!几百万…几千万人的大脑…会被瞬间烧毁!变成…变成我这样…或者更糟!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似乎在承受着某种来自数据层面的巨大撕扯,身体变得有些透明和闪烁:索恩疯了…他启动了最终协议…用我的核心权限…他要把所有人…都拖进这个地狱…格式化一切…
倒计时:`5…4…`
时间凝固了。绝望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我的喉咙。几千万条生命!索恩要用所有人的意识为他的疯狂殉葬!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强行中断全球网络那需要时间,需要权限,而我什么都没有!只有眼前这片正在崩塌的虚拟空间,和即将消散的林风!
权限…
林风猛地睁开眼,眼中爆发出一种决绝的光芒,那光芒甚至压过了他身体的闪烁和痛苦,我的核心权限…还在…但被锁死了…需要…钥匙…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那棵在警报红光中依然散发着柔和生命绿光的银杏树,钥匙…吴越…钥匙在我们…一起写的…银杏算法里!只有它…能覆盖…能改写清除指令!
倒计时:`3…`
如同醍醐灌顶!银杏算法!它不仅仅是一段代码,它是我们共同创造的、模拟生命生长规律的逻辑!它蕴含着最本质的、不可预测的生命力!它能绕过普罗米修斯机器的冰冷逻辑!
覆盖它!用生命覆盖死亡!
我嘶吼着,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化为残影。那深植于我灵魂深处的、属于我们青春和友谊的银杏算法代码,如同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不再是简单的状态检查,而是完整的、复杂的、模拟一棵银杏树从种子到参天大树的全部生命历程!我将它毫无保留地注入林风指向的核心数据接口。
林风笑了。那笑容无比复杂,带着解脱,带着眷恋,带着一种终于可以卸下重担的释然,还有对挚友最后的、无限的信任。
就是现在!
他猛地向前一步,身体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净的白色光芒!那光芒如此强烈,甚至盖过了漫天的血红色警报!他不再是那个脆弱的印记,而是化身为一道纯粹的数据洪流,一道由自我牺牲意志驱动的、最强大的指令!
他主动地、义无反顾地拥抱了那奔腾而出的银杏算法数据流!
以…生命…之名…
他的声音在数据洪流中回荡,空灵而庄严,带着最后的温柔,覆盖…清除!
白色的生命洪流与林风所化的意志光辉,如同两条巨龙,咆哮着,缠绕着,狠狠地撞向那即将完成最后倒计时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全球清除指令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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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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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计时的数字,在1的形态上,猛地定格!然后,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扭曲起来!血红色的清除字样开始闪烁、崩解!
巨大的虚拟天空中,索恩那张疯狂扭曲的脸瞬间被惊恐和难以置信取代:不!不可能!我的权限!我的…
他的咆哮被刺耳的、覆盖全球的强制系统重启音浪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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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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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局强制重启!检测到非法指令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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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指令来源:林风(状态:已终止)。覆盖指令:GINKGO_LIFE_CYCLE_V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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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行结果:清除协议终止!安全协议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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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据存档:林风(核心印记)…
已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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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行冰冷的系统提示,如同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我的心脏。
成功了。覆盖了。全球几千万用户得救了。
但代价…
我站在崩塌的虚拟空间中,脚下是龟裂的虚拟草坪。那棵曾经郁郁葱葱、守护着林风最后自我的银杏树,此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化为飞灰。阳光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虚无的数据乱流。
林风…消失了。
他拥抱了银杏算法,化身为覆盖死亡的指令洪流。他选择了彻底的自我湮灭,用他最后的存在,换取了数百万人的生机。没有遗言,没有告别。只有那行冰冷的系统提示,宣告着他灵魂最后的痕迹,也在这数据宇宙中被彻底抹除。
空。
整个世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冰冷的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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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站在幻境科技总部大楼前那片冰冷的广场上。警笛声、媒体的喧嚣、人群的惊呼……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巨大的全息屏幕上,滚动播放着索恩被戴上手铐押走的画面,他那张曾经不可一世的脸,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疯狂过后的空洞。屏幕上方的标题触目惊心:数字神坛崩塌!幻境科技创始人艾伦·索恩涉嫌谋杀、反人类罪被捕!普罗米修斯黑幕震惊全球!
几天后,新闻热度未减。
紧急立法!全球通过《神经数据采集与意识干预禁令》,‘普罗米修斯’类研究被永久封存!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声音从街角电器店的电视里传出。
拔掉插头!拒绝意识陷阱!一群年轻人举着自制的标语牌从我身边跑过,上面画着被砸碎的VR头盔。一个穿着工装、满手油污的男人,用力将一个崭新的沉浸者S900头盔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粉碎车,金属被压碎的刺耳声响引来一阵短暂的欢呼。
世界在剧变。愤怒、恐惧、反思……浪潮汹涌。人们砸掉设备,质疑技术,立法者匆忙筑起堤坝。虚拟现实产业一夜之间从天堂坠入寒冬,无数项目搁浅,公司倒闭。技术无罪,但人性的贪婪和对永生的妄念,差点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这一切的代价,是林风。
我默默地走过喧嚣的人群,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幽灵。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朴素的木盒。里面没有骨灰,只有一枚小小的、冰冷的U盘。里面存储着林风核心印记湮灭前最后稳定下来的数据片段,以及那救世的银杏算法。
我回到了我们的大学。那栋爬满常青藤的老宿舍楼还在。楼前那片草坪,绿意盎然。而在草坪的中心,阳光最好的位置,矗立着一棵真正的银杏树。它不再是当年窗台上那棵孱弱的小苗了。二十年的时光,它已亭亭如盖,枝干遒劲,扇形的叶片在初夏的风中轻轻摇曳,洒下细碎的金光。
我走到树下。泥土的气息,青草的味道,树叶摩擦的沙沙声…真实得令人心碎。我蹲下身,用手在盘虬的树根旁,挖开一个小坑。湿润的泥土沾满了指甲缝。
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小小的木盒放了进去。
林风,我的声音很轻,被风吹散,到家了。
填上土,压实。没有墓碑,没有标记。只有一棵沉默的树,一片沉默的土地。
做完这一切,我背靠着粗糙而温暖的树干坐下,仰头望着从茂密枝叶缝隙中洒落的、跳跃的阳光斑点。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混杂着深沉的悲伤和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笼罩了我。耳边仿佛还残留着数据风暴的呼啸和全球警报的尖鸣,但眼前,只有这片真实的、生机勃勃的绿意。
我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一片低垂的银杏叶,感受着那清晰的叶脉纹路和生命的韧性。一个念头,清晰而沉重地浮现在心底:
技术可以压缩意识,可以模拟世界,可以带来前所未有的体验。但它永远无法压缩的,是生命扎根于泥土、在时间中缓慢生长所沉淀下的那份厚重。是阳光晒在皮肤上的温度,是风吹过树叶的声响,是掌心触碰泥土的湿润,是朋友并肩时无需言语的默契,是牺牲的重量,是记忆的刻痕,是灵魂在真实世界碰撞、欢笑、痛苦、最终归于尘埃时所留下的…独一无二的印记。
代码会迭代,会腐朽。服务器会崩溃,数据会湮灭。
唯有真实的生命,在时间的土壤里,才能扎根百年,静默生长。
我闭上眼,一滴滚烫的泪,终于挣脱了束缚,滑过脸颊,无声地渗入树根旁的泥土里。
风吹过,头顶的银杏叶沙沙作响,像一声悠长的叹息,也像一句来自大地深处的、无声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