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寝室断电时,我收到陌生短信:看枕头下面。
>在床垫夹层摸到一张泛黄纸条:别相信陈默,她不是人。
>我抬头看向对床的室友,她正对我微笑。
>当我试探提起纸条时,她的笑容消失了。
>第二天,我在陈默抽屉里发现另一张纸条:别相信林晚,她在说谎。
>落款赫然是我自己的笔迹。
>那晚寝室再次陷入黑暗,备用电源也失效了。
>手机屏幕的微光里,我看见陈默举着美工刀站在我床前。
>纸条不是我放的,她轻声说,是‘她’放的。
黑暗像一盆兜头浇下的浓墨,毫无预兆地吞噬了整个宿舍。前一秒,台灯惨白的光还圈在我摊开的《传播学概论》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挤得人眼晕;下一秒,刺啦一声轻响,仿佛某种生物短促的抽噎,那点微弱的光明瞬间熄灭。窗外路灯遥远的光晕勉强勾勒出书桌、衣柜的模糊轮廓,世界被粗暴地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我骤然擂鼓的心跳在死寂里咚咚作响。
搞什么啊!许晴的声音从下铺传来,带着浓重的睡意和被打扰的不耐烦,她烦躁地在床上翻了个身,铁架床发出吱呀的呻吟,又跳闸这破楼……
不像跳闸,对面上铺的陈默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冰面上,冷静得过分,外面楼道的灯也灭了。
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笔,塑料笔杆硌得掌心生疼。黑暗放大了所有细微的声响——许晴的嘟囔,陈默平稳的呼吸,还有窗外不知哪里传来的、时断时续的猫叫。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就在这时,裤袋里突然传来一阵短促而清晰的震动,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嗡——
我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屏幕亮起,幽蓝的光瞬间刺破黑暗,映亮了我自己骤然绷紧的下颌线条。屏幕上,一条短信孤零零地悬在那里。
发信人是一串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没有任何备注,像一串冰冷的代码。
内容只有五个字,却像烧红的烙铁烫进我的眼底:
【看枕头下面】
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谁许晴不可能,她刚刚还在抱怨断电。陈默她就在我对面……可这命令式的口吻,冷冰冰的,不像她平时的温和。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猛地抬头,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对面陈默的床铺方向。
黑暗中,只能隐约看到一个隆起的被褥轮廓,安静得像一块石头。
怎么了,林晚陈默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你手机亮了
没…没什么。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像砂纸摩擦,垃圾短信。我飞快地按灭屏幕,那片幽蓝的光瞬间消失,宿舍重新沉入粘稠的黑暗。但那五个字却在视网膜上留下了清晰的烙印,灼烧着我的神经。
看枕头下面……看枕头下面……
鬼使神差地,我放下了笔,身体在狭窄的上铺空间里僵硬地转动。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摸索着探向枕头的边缘。布料粗糙的触感传来,我屏住呼吸,手指笨拙地伸进枕头与床垫之间的缝隙里,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冰凉的床板、微硬的棉花填充物……然后,指尖碰到了一小片突兀的、不属于这里的触感。
薄,脆,带着点纸张特有的凉意。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耳膜嗡嗡作响。真的……有东西!我用力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指尖的颤抖,捏住那个薄片,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将它从枕头的夹层深处抽了出来。
宿舍里依旧死寂,只有我自己粗重得无法掩饰的呼吸声。我再次按亮了手机屏幕,幽蓝的光圈像一个小小的结界,勉强照亮我的双手和掌心里的东西。
一张纸条。
比普通的便签纸略小,边缘带着不规则的毛边,像是从某个本子上仓促撕下来的。纸张已经严重泛黄,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仿佛被时间遗忘的陈旧感。上面用蓝色的圆珠笔,写着一行字。字迹歪歪扭扭,笔画很深,带着一种神经质的急促感,像是写字的人当时正处于极大的恐惧或愤怒之中。
那行字像冰锥一样刺进我的眼睛:
【别相信陈默
她不是人】
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从指尖蔓延到全身。陈默不是人这荒唐又恶毒的指控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的理智。我猛地抬头,再次望向对面陈默的床铺方向。
就在我抬头的刹那,陈默似乎也刚刚放下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恰好映亮了她的脸。她正看着我,嘴角向上弯起一个清晰的弧度,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
然而,那笑容在幽蓝的光线下,僵硬得没有一丝温度。她的眼睛藏在光晕的阴影里,深不见底。没有关切,没有询问,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观察。那感觉,就像在实验室的玻璃箱外,冷静地审视一只陷入困境的小白鼠。
我的手机屏幕因为长时间无操作,倏地暗了下去。
宿舍彻底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许晴细微的鼾声不知何时响了起来。可我却僵在原地,手里死死攥着那张泛黄的、带着诅咒般字句的纸条,指关节捏得发白,掌心的冷汗几乎要浸透那脆弱的纸张。对面床铺的方向,一片沉寂。陈默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动作的声响。她仿佛融入了那片浓稠的黑暗,只有那道冰冷凝视的余威,如同实质的针尖,密密麻麻地扎在我的后颈上。
那张泛黄的纸条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被我紧紧攥在手心,烫得我灵魂都在发颤。陈默那抹僵冷的微笑,在黑暗中一遍遍回放,寒意渗入骨髓。整整一夜,我蜷缩在床铺最靠墙的角落,脊背死死抵着冰凉粗糙的墙壁,眼睛瞪得酸涩干痛,却不敢有丝毫松懈。耳朵捕捉着黑暗中每一丝最细微的动静——许晴翻身时被褥的摩擦声,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楼下远处模糊的车鸣……还有,最让我神经紧绷的,对面陈默床铺方向那近乎凝固的、死一般的寂静。
她睡着了吗还是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同样在无声地观察着我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跗骨之蛆,啃噬着我仅存的理智。她不是人那四个扭曲的字,带着纸张陈旧的霉味,反复在脑海中灼烧。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牙齿细微的打颤声,在死寂的夜里被无限放大。不行,不能这样下去。我必须要知道,必须要试探。
天光,终于在煎熬中艰难地撕破了厚重的夜幕。灰白的光线透过薄薄的窗帘,一点点驱散了室内的黑暗,将宿舍里熟悉的、堆积着书本和杂物的轮廓清晰地勾勒出来。我几乎是立刻坐起身,动作快得有些狼狈,目光迫不及待地投向对面。
陈默的床铺已经空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豆腐块似的棱角分明。她总是这样,一丝不苟。宿舍里只剩下许晴均匀的呼吸声。我紧绷了一夜的神经,在确认陈默不在的瞬间,竟然奇异地松懈了一丝,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虚脱的无力感。
我轻手轻脚地爬下床梯,双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激得我一个激灵。洗漱完毕,冰凉的水拍在脸上,也未能驱散心头的阴霾。回到书桌前坐下,我强迫自己翻开书,但那些印刷体的铅字在眼前跳动、模糊,根本无法进入大脑。纸条就藏在我睡衣的口袋里,隔着薄薄的布料,像一个滚烫的秘密,时时刻刻灼烧着我的皮肤。
时间在焦虑的等待中缓慢爬行。终于,宿舍门锁传来轻微的咔哒转动声。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攥着书页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门开了。陈默走了进来。她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手里提着食堂的豆浆和包子,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得体的浅笑。
早啊,林晚。她的声音平静自然,目光扫过我面前摊开的书,这么用功
那笑容,那语气,和平时毫无二致。可正是这种正常,在经历了昨晚的纸条和那个黑暗中的微笑后,显得格外诡异,甚至……虚伪。我看着她走近,把早餐放在她自己的书桌上,动作流畅自然。
早。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飘,干涩得厉害。胸腔里那颗心疯狂地撞击着肋骨。机会就在眼前。我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潜入冰冷刺骨的深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默……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目光紧紧锁住她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昨晚……断电那会儿,我……
她正准备打开豆浆的塑料盖,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抬起头,看向我。那双眼睛,清澈平静,带着恰到好处的询问:嗯昨晚怎么了你好像睡得不太好她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带着一种专注的探究,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状态。
那目光让我后背发凉。我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我……我在我枕头下面……
我几乎是屏着呼吸,一字一顿地吐出那个引爆点,发现了一张纸条。
纸条陈默的眉毛极其轻微地向上挑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她放下了手里的豆浆杯,身体微微转向我,表情依旧是那种带着点好奇的平静,只是眼神里的专注瞬间变得更加锐利,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脸上,什么样的纸条写的什么
空气仿佛凝固了。许晴的呼吸声,窗外鸟雀的叽喳,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我的目光死死钉在陈默的脸上,试图从那片平静的湖泊下找到一丝伪装的裂痕,一丝被揭穿后的慌乱或愤怒。
就……一张旧纸条,皱巴巴的。我避开了关键内容,声音因为紧张而更加干涩,上面……写着一些很奇怪的话。
我故意停下来,观察她的反应。
陈默的嘴角,那抹温和的浅笑,就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消失了。
不是骤然垮下,也不是僵住。而是像潮水退去,露出底下冰冷坚硬的礁石。那点惯常的、用来维系人际的温度,被某种更深沉、更难以捉摸的东西迅速覆盖、抹平。她的脸颊线条似乎也绷紧了一瞬,眼神里的平静瞬间被一种复杂的东西取代——不再是好奇,不再是温和的探究,而是……一种冰冷的审视,夹杂着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警惕,甚至……敌意那感觉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抓不住,但足以让我浑身发冷。
奇怪的话她重复着,声音平稳依旧,却像是隔了一层无形的冰,写了什么谁放的恶作剧吗她追问的语气变得有些急促,目光紧紧攫住我,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压迫感。
就在这时,下铺的许晴被我们的对话吵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打着哈欠:什么纸条你们一大早嘀嘀咕咕什么呢
陈默的目光瞬间从我脸上移开,转向许晴,脸上那消失的笑容重新浮现,速度快得惊人,恢复了那种无可挑剔的温和:没什么,林晚说她捡到一张奇怪的纸条,估计是哪个无聊的人塞的恶作剧吧。她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变脸只是我的错觉。
哦,这样啊。许晴不疑有他,嘟囔着爬下床,搞什么嘛,吓我一跳,还以为是情书呢!她趿拉着拖鞋走向洗手间。
洗手间的门咔哒一声关上。宿舍里只剩下我和陈默。方才被打断的冰冷对峙感,在许晴离开后,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像无形的浓雾,更加沉重地弥漫开来,几乎令人窒息。
陈默脸上的笑容再次淡去,她没再看我,而是转过身,背对着我,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她书桌上几本摊开的专业书。纸张被翻动时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凝滞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刺耳。她的肩膀线条显得有些僵硬,动作也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缓慢。
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我。那张纸条的内容——别相信陈默,她不是人——像魔咒一样在脑子里盘旋。她刚才瞬间变脸的反应,还有此刻刻意的回避和沉默,都像无声的佐证,指向那荒诞而恐怖的指控。她抽屉里……会不会还有别的东西关于这个恶作剧的线索或者……更可怕的证据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如同野火燎原,再也无法遏制。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咚咚的闷响,几乎要盖过那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我死死盯着陈默的背影,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整理中,没有回头的意思。
机会!
一股混杂着恐惧和孤注一掷的冲动猛地冲上头顶。我几乎是凭借本能,屏住呼吸,用最轻最慢的动作,无声无息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脚踩在地板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丁点声响。我的目光死死锁住陈默书桌中间那个带锁的小抽屉——那是她存放重要物品的地方,平时总是锁着,钥匙就挂在她随身携带的钥匙扣上。但现在,钥匙扣连同她的背包,正随意地放在桌角。
一步,两步……我离她的书桌越来越近。陈默依旧背对着我,翻动着书本。空气中弥漫着豆浆淡淡的甜腻气味,此刻却让我胃里一阵翻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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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冰凉且微微颤抖,伸向了桌角那个黑色的钥匙扣。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环,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叮声。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耳朵里嗡嗡作响。我猛地抬眼看向陈默的背影。
她翻书的动作,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只有一下,短暂得如同错觉。接着,她又若无其事地翻过了一页,发出清晰的纸张摩擦声。
是没听见还是……在默许或者在等待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恐惧已经堆积到了顶点,反而催生出一股破釜沉舟的蛮勇。我用颤抖的手指,艰难地从钥匙环上解下那把小小的、黄铜色的抽屉钥匙。冰凉的触感像毒蛇的信子舔过指尖。
钥匙插进锁孔,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我屏住呼吸,手腕用力,小心翼翼地转动。
咔哒。
锁开了。
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我飞快地瞥了一眼陈默的背影,她依旧背对着我,仿佛对身后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但这诡异的平静,反而更像一张紧绷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
不能再犹豫了!我猛地拉开抽屉!
抽屉里很整齐。几本笔记本,一个装着重要证件的透明文件袋,几支笔,一个药瓶……我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飞快地扫过这些杂物。没有……什么都没有那股破釜沉舟的勇气瞬间泄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荒谬的空虚感和更深的恐惧。难道真的是我疯了那纸条是凭空出现的
就在绝望开始蔓延的瞬间,我的视线猛地定格在抽屉最深处,靠近右侧角落的地方。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片。颜色……也是那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被时光浸透的、旧报纸般的——泛黄。
又是黄色纸条!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几乎是扑了过去,手指颤抖着,不顾一切地将那张折叠的纸片从一堆杂物中抽了出来!纸张的触感,带着同样令人作呕的陈旧感。
我迫不及待地,用近乎痉挛的手指,猛地将它展开!
依旧是那种边缘毛糙的、从本子上撕下的纸片。依旧是蓝色的圆珠笔字迹。但这次的字迹……完全不同!不再是那种歪歪扭扭、神经质的笔触,而是……我无比熟悉的、清秀工整的字体!
那是我自己的字!绝对错不了!每一个笔画的转折,每一个字的间架结构,都和我平时写在笔记上的一模一样!
而纸上的内容,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我的天灵盖上,炸得我魂飞魄散:
**【别相信林晚
她在说谎】**
落款处,清清楚楚地写着我的名字——**林晚**!
嗡——
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抽离,世界只剩下死寂和眼前这张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纸条。我自己的笔迹!指控我自己在说谎!这怎么可能!这比昨晚那张纸条更疯狂!更恶毒!是谁!是谁模仿了我的字迹!
我猛地抬头,像受惊的野兽般环顾四周。视线扫过依旧背对着我的陈默,扫过空着的许晴的床铺,扫过紧闭的宿舍门……一股巨大的、被彻底愚弄和锁定的恐慌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谁在操纵这一切目的是什么让我和陈默互相猜忌互相残杀
就在这时,背对着我的陈默,终于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身。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可怕。她的目光,像两潭幽冷的古井水,越过混乱的空气,精准地落在我手中那张展开的、致命的纸条上。然后,她的视线缓缓上移,对上我惊恐绝望的眼睛。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找到你想要的了她的声音很轻,像毒蛇在草丛中游弋,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了然。
那张落款写着林晚、字迹与我如出一辙的纸条,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手指蜷缩,几乎要脱手掉落。陈默那冰冷到极致的问话,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我……喉咙像是被砂纸狠狠磨过,只能挤出破碎的音节。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恐惧撕扯着我,让我几乎无法思考。这纸条是我写的不!绝不可能!可那笔迹……那笔迹……混乱的思绪如同沸腾的泥浆,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里面翻滚碰撞。
就在这时,许晴洗漱完毕,推开了洗手间的门,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你们俩干嘛呢大眼瞪小眼的她狐疑的目光在我惨白的脸和陈默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来回扫视,最后落在我手中那张刺眼的纸条上,咦这又是什么
没什么。陈默抢在我开口前,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林晚找到一张……以前她自己写的便签吧,大概忘了放哪儿了。她轻描淡写地说着,目光却像冰冷的钩子,牢牢锁着我,是吧,林晚
那眼神里充满了警告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我张了张嘴,看着许晴那副明显不信却又不想深究的表情,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我。辩解拿出这张指控我自己的纸条只会显得我更加疯癫可笑。
……嗯。我听到自己干涩地应了一声,手指僵硬地将那张可怕的纸条胡乱地塞进了口袋,连同昨晚那张指控陈默的。两张泛黄的纸片紧贴着大腿皮肤,散发着腐朽的气息,像两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陈默似乎满意了,不再看我,转身拿起自己的背包:我去图书馆了。她的声音平静无波。
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
宿舍里只剩下我和许晴。她耸耸肩,嘟囔了一句神神秘秘的,便坐到自己的书桌前开始吹头发。吹风机的轰鸣声瞬间填满了狭小的空间,震耳欲聋。
那巨大的噪音反而成了我最后的掩护。我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服,粘腻冰冷。恐惧不再是尖锐的刺痛,而是变成了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钝痛,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两张纸条的触感在口袋里清晰无比,像两块不断散发寒气的冰。一个指控陈默不是人,一个指控我在说谎,笔迹却分别来自两个不同的人(或者说,其中一个是我自己),它们像两条彼此撕咬的毒蛇,将我牢牢缠在中央。
陈默最后那个冰冷的眼神,那句找到你想要的了,还有此刻她平静离开的姿态……一切都指向一个可怕的可能:她知道!她早就知道抽屉里有这张纸条!甚至……这一切可能都在她的预料之中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
整个白天,我都如同行尸走肉。课堂上,教授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水底传来,模糊不清;食堂里,饭菜索然无味;走在路上,总觉得背后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在注视着我。每一次和陈默的视线偶然相遇,哪怕隔着很远的距离,她脸上那恰到好处的、温和疏离的微笑,都让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她像一个技艺精湛的演员,在阳光下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普通的室友,只有我知道,那平静的表象下潜藏着怎样深不可测的、令人恐惧的东西。
许晴似乎也察觉到了我和陈默之间那种诡异的气氛,几次想开口询问,都被我支吾着搪塞过去。这种孤立无援的感觉,让我快要崩溃。
夜幕,终于再次降临。像一张巨大的、沉重的黑色裹尸布,缓缓覆盖了整栋宿舍楼。窗外的路灯亮起,昏黄的光线无力地穿透薄薄的窗帘,在宿舍内投下扭曲摇曳的影子。我早早地爬上了床,背对着外侧,蜷缩在角落里,睁大眼睛,死死盯着墙壁上那些在昏暗光线下形成的、如同鬼魅般的斑驳光影。口袋里那两张纸条的存在感从未如此强烈,它们像活物一样,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宿舍里只有许晴轻微的鼾声和陈默书桌那边偶尔传来的、极其细微的翻书声。她还没睡。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的神经紧绷到极限,几乎要被这死寂压垮的时候——
啪!
毫无预兆!宿舍里所有的光源瞬间熄灭!台灯、充电器的小灯、甚至窗外路灯透进来的那点微弱的光晕,都在同一时间被粗暴地掐灭!彻底的、绝对的黑暗如同实质的墨汁,汹涌灌入,瞬间淹没了整个空间!
又停电!下铺传来许晴带着浓重睡意的惊叫,然后是摸索着坐起来的窸窣声。
这次……好像不太一样。陈默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比上一次停电时更加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拍!来了!它又来了!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我猛地伸手去摸枕边的手机!手指因为恐惧而颤抖得厉害,摸索了好几下才抓住那冰冷的机身。
指尖疯狂地在屏幕上滑动!快亮!快亮啊!
屏幕,毫无反应!
不是关机!是完全没有反应!像一块冰冷的砖头!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睡衣!备用电源呢整栋楼的应急灯呢为什么一点光都没有!这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我手机没反应了!许晴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真实的恐慌,一点亮都没有!你们的呢
……我的也是。陈默的声音在离我不远处的黑暗中响起,冷静得可怕,像漂浮在冰面上的碎冰,所有带电的东西……都死了。
死寂。
比黑暗更浓重的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只剩下三个人粗重或压抑的呼吸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被无限放大。一种无形的、巨大的恐怖如同冰冷粘稠的沥青,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恐惧在尖叫。那两张纸条在口袋里仿佛燃烧起来。黑暗……彻底的黑暗……这正是某些东西最完美的掩护!它在等什么它在哪儿!
我蜷缩在墙角,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耳朵却竖到了极致,疯狂地捕捉着黑暗中每一丝细微的声响。许晴压抑的抽泣声,陈默那边……似乎也屏住了呼吸不,不对……还有一种声音……
一种极其轻微、极其缓慢的……布料摩擦的声音。
嘶……嘶……
像是什么东西在极其小心地移动。声音的来源……是陈默的床铺方向!她在移动她在做什么
我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眼睛徒劳地瞪大,试图穿透这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缓慢移动的摩擦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靠近!
她下床了她朝我这边走过来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我的神经!恐惧瞬间达到了顶点!我猛地意识到自己还像个待宰的羔羊一样蜷缩在床上!不行!不能这样!我必须要做点什么!哪怕是徒劳的挣扎!
手!我的手!我几乎是凭着求生的本能,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将一直死死攥在手里的、那块冰冷的砖头——我的手机——再次狠狠按向电源键!一次!两次!三次!快亮啊!求求你!快亮啊!
就在我绝望得快要窒息的时候,就在我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痛的时候——
嗡……
掌心里,那冰冷的屏幕,极其微弱地、极其艰难地,闪烁了一下!
仅仅是一下!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的光晕!甚至不足以照亮我的手掌!
但就是这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光晕,在这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里,却像一道刺破地狱的惨白闪电!
光芒亮起的瞬间,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猛地将手机屏幕向上抬起!
微弱的光晕,如同一个随时会熄灭的、惨白的光圈,向上扩散开来,堪堪照亮了我床铺前方一小片区域——
光圈边缘,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穿着浅色棉质睡裤的腿。
我的血液,在那一刻,彻底冻结了。
光圈颤抖着向上移动。
深色的睡衣下摆……握着什么东西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手……
手机屏幕的光,终于,颤抖着、极其微弱地,向上照亮了那双手握着的东西——
那是一把美工刀!
银白色的、冰冷的金属刀柄。刀片被推了出来,不长,只有短短一截,但边缘在微光下反射出一点森寒锐利的、针尖般的冷芒!那点寒芒,像毒蛇的毒牙,直直刺入我的瞳孔!
光晕继续上移,带着我无法抑制的、濒死般的颤抖。
深色的睡衣……再往上……是脖颈……最后,光圈终于,颤抖着,落在了那张脸上。
陈默的脸。
她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我的床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她身体散发出的、异常冰冷的气息!那张在惨白微光映照下的脸,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昨晚黑暗中那抹僵硬的微笑,也没有白天阳光下那温和的伪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空洞的平静。那双眼睛,直勾勾地、毫无生气地看着我,瞳孔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漆黑、深不见底,如同两口吞噬一切的枯井。
时间仿佛凝固了。冰冷的刀锋反射着手机屏幕的微光,那点寒芒在我因极度恐惧而缩小的瞳孔里跳动。陈默的脸,在惨白的光晕下,呈现出一种非人的、石膏般的质感。她离我那么近,近得我能看清她额角一缕被汗水微微浸湿的碎发,能感受到她呼出的气息——冰冷,没有丝毫活人的温度。
啊——!!!
一声撕心裂肺、几乎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撕裂了死寂!是下铺的许晴!她显然也借着这微弱的光,看到了站在我床前、手持利刃的陈默!
这声尖叫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死寂的油锅!
陈默那张死水般平静的脸,在尖叫响起的瞬间,极其细微地扭曲了一下。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某种东西被惊扰了,像沉眠的怪物被惊醒。她握着美工刀的手,指关节因为骤然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声,刀尖似乎朝我的方向,极其微小地递进了寸许!
死亡冰冷的触感几乎贴上了我的喉咙!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陈默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她的声音很低,很低,如同梦呓,又像冰屑摩擦,却清晰地穿透了许晴那戛然而止的抽气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进我的耳膜:
纸条……不是我放的……
她的眼珠缓缓转动了一下,视线依旧死死地锁着我,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里,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了一种东西——不是杀意,而是……一种更深沉、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一种仿佛看到了某种无法理解、无法抗拒之物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是‘她’放的。
她
这个字眼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我混乱如沸的大脑里激起一圈绝望的涟漪。谁!还有谁!这间该死的宿舍里,除了我们三个,还有谁!
陈默!你疯了!把刀放下!快放下!许晴带着哭腔的嘶喊从下铺传来,充满了真实的惊骇。她似乎想要冲过来,但极度的恐惧让她动弹不得。
陈默对许晴的嘶喊充耳不闻。她的全部注意力,依旧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牵引,牢牢地锁在我身上。但她的眼神,在说出那个她字之后,变得更加混乱、破碎。空洞的平静被一种剧烈的挣扎取代,仿佛有两个灵魂在她体内疯狂撕扯。握着刀的手在剧烈地颤抖,刀尖在微弱的手机光下划出危险的、细碎的光痕,时而指向我,时而又像是想要对准她自己。
她……就在这里……陈默的声音开始变得断续、飘忽,带着一种精神濒临崩溃的呓语感,目光却穿透了我,死死地盯着我身后——那片紧贴着冰冷墙壁的、浓稠的黑暗角落!她……一直在看……在等……
我的身体早已僵硬如铁,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逃离,却像被钉在了床上。顺着她那充满极度恐惧的目光,我几乎能感觉到,就在我身后那面冰冷粗糙的墙壁上,在那片被黑暗彻底吞噬的角落阴影里……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凝视着这里!一股难以言喻的、比陈默手中的刀锋更刺骨的寒意,顺着我的脊椎疯狂爬升!
陈默!你醒醒!什么她没有别人!只有我们!许晴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试图唤醒她。
不……不……陈默猛地摇头,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脸上流露出巨大的痛苦和混乱,是她……是‘她’……姑姑……她回来了……她恨……她的语速越来越快,破碎的词语毫无逻辑地迸溅出来,……她们……当年……一样……孤立……嘲笑……好冷……墙上……好冷……她的眼神彻底涣散了,充满了被魇住的疯狂和极致的痛苦,仿佛看到了地狱的图景。握刀的手不再颤抖,而是带着一种决绝的、自我毁灭般的绝望,猛地抬起!
刀尖的寒光,这一次,笔直地对准了她自己的脖颈!
不要——!我和许晴同时发出凄厉的尖叫!
就在这电光石火、生死一线的瞬间——
呜——!
刺耳的、划破长空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撕裂黑夜的利刃,骤然在宿舍楼下炸响!紧接着,是沉重的、混乱的脚步声和拍打宿舍楼大门的声音!
开门!警察!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绝对权威力量的声响,如同雷霆,狠狠劈开了宿舍里凝滞的、令人窒息的恐怖氛围!
陈默那决绝的动作,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她浑身剧烈地一颤,抬到一半的手臂僵在半空。脸上那种疯狂混乱的痛苦表情瞬间凝固,随即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眼神中的癫狂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茫然。那把闪着寒光的美工刀,从她骤然失力的手指间滑落,啪嗒一声轻响,掉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手机屏幕那点微弱的光芒,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彻底熄灭了。
宿舍重新陷入彻底的黑暗。但这一次,楼下尖锐的警笛、拍门声、人声的呼喝,像汹涌的潮水,冲散了那粘稠的、令人绝望的死寂。
救命!警察!救命!这里!402!快来人啊!许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连滚带爬地扑向门口,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宿舍门,嘶声哭喊。
门外的回应更加急促有力。沉重的撞击声响起。
我瘫软在床铺的角落里,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抽走了,只剩下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冰冷的汗水早已浸透了全身。黑暗中,我听到陈默的方向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梦呓般的抽泣,然后,是身体缓缓滑落在地的声音。
宿舍门被强行撞开了。几道刺眼的手电光柱如同探照灯,猛地射入,瞬间驱散了浓重的黑暗,照亮了这狭小空间里的一片狼藉——瘫坐在地、眼神空洞、泪流满面的陈默;掉落在她脚边那把冰冷的美工刀;以及蜷缩在床上、如同惊弓之鸟、面无人色的我。
强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但我死死地、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把刀,还有陈默那张在光线下毫无血色的、失魂落魄的脸。刚才她那破碎的话语,像尖锐的玻璃碎片,反复切割着我的神经。
姑姑回来恨孤立嘲笑墙上……好冷
一个模糊而可怕的轮廓,在混乱的思绪中,开始浮现。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如同置身于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
冰冷、充满消毒水味道的校医院观察室。穿着制服的警察,表情严肃,轮流问话,笔尖在记录本上沙沙作响。许晴断断续续、带着哭腔的讲述,夹杂着后怕的抽泣。陈默被单独带走,据说有专业的医生介入。而我,一遍又一遍地,用干涩嘶哑的声音,重复着断电、短信、枕头下的纸条、抽屉里的纸条、黑暗中举起的刀……还有陈默那些如同诅咒般的呓语。
纸条负责询问我的年轻警官皱紧了眉头,锐利的目光审视着我,两张还在你身上吗
我颤抖着手,从睡衣口袋里掏出那两张已经被冷汗浸得有些发软的、泛黄的纸条,小心翼翼地放在冰冷的桌面上,如同放下两块烧红的烙铁。
警官戴上手套,拿起纸条,仔细查看。当他看到第二张落款为林晚、笔迹却与我本人一致的纸条时,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神变得异常凝重。他对着光线,反复观察着纸张的质地和泛黄的程度。
你说……陈默提到了‘姑姑’还有‘回来’、‘恨’、‘孤立’另一位年长些的警察沉声问道,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低沉。
我用力点头,喉咙哽得发痛:她还说……‘墙上好冷’……
两位警察交换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眼神。那眼神里,有震惊,有沉重,还有一丝……了然
我们需要查证一些事情。年长的警察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你们暂时不能回原宿舍。学校会安排其他住处。
我和许晴被临时安置在一间空置的教师值班室里。狭窄的房间,只有两张简易行军床。许晴大概是惊吓过度,吃了点东西后很快就沉沉睡去,眉头紧锁,偶尔还会在梦中抽噎。而我,却毫无睡意。
陈默那些破碎的话语,像魔咒一样在脑海里盘旋。姑姑回来恨孤立嘲笑墙上……好冷还有那两张来源诡异、笔迹迥异的纸条……它们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恐怖的关联!
一个模糊的念头,带着彻骨的寒意,逐渐清晰。我猛地坐起身,动作大得惊醒了旁边的许晴。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林晚……怎么了
手机……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给我用一下你的手机!
许晴不明所以,但还是把手机递给了我。
我颤抖着手指,点开浏览器。指尖因为紧张而僵硬,好几次都输错了关键词。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输入了学校的名字,然后加上了几个沉重的关键词:
【十年前
女生宿舍
自杀事件】
按下搜索键的瞬间,我的心跳几乎停止。
页面刷新。几秒钟的等待,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一条条陈旧的、来自本地论坛和早已停更的校园公众号的链接,出现在屏幕上。标题触目惊心:
【XX大学女生宿舍惊现悲剧,花季少女深夜自缢身亡!】
【疑遭室友长期孤立冷暴力,大三女生宿舍内结束年轻生命!】
【逝者安息!XX大学女生宿舍自杀事件引发对校园冷暴力关注!】
我颤抖着指尖,点开了其中一条链接。
一张像素很低、经过处理的旧新闻图片跳了出来。图片上,是一栋熟悉的宿舍楼——就是我们住的那栋!报道的日期,赫然是十年前。
文字描述冰冷而简洁:
……经警方初步调查,死者陈某某(化名),女,时年21岁,系我校文学院大三学生……于XX宿舍楼402寝室(注:该宿舍楼于五年前整体翻新)内,用绳索……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有知情同学反映,陈某某生前性格较为内向,与同寝室其他三名女生关系紧张,疑长期遭受孤立、言语嘲讽等冷暴力……事件具体原因仍在进一步调查中……校方表示沉痛哀悼,并将加强学生心理健康建设……
陈某某……402寝室……十年前……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照片下方,有一张非常小的、经过模糊处理的死者生前照片。虽然极其模糊,但那双沉静的眼睛,那略显清瘦的脸部轮廓……像一道闪电,猛地劈开了记忆的迷雾!
陈默!
照片上那个女孩,和现在的陈默……至少有六七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里的沉静感!
陈默……陈某某……姑姑!
墙上好冷……陈默那充满痛苦和恐惧的呓语,再次在我耳边响起。自缢……绳索……冰冷的墙壁……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巨大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让我如坠冰窟!那两张纸条……那模仿的笔迹……那黑暗中她的存在……陈默的崩溃和指向我身后的目光……所有破碎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则尘封十年的悲剧新闻,如同一条冰冷的锁链,死死地串联在了一起!
那个她……那个被孤立、被嘲讽、最终在绝望中于402寝室的墙壁上结束生命的姑姑……她的怨念,她的痛苦,从未离开!她在这翻新过的房间里徘徊,她通过某种无法理解的方式,影响着血脉相连的陈默!她制造那些纸条,模仿我们的笔迹,用最恶毒的话语挑动猜忌,撕裂信任……她要将自己曾经承受的冰冷和绝望,加诸于后来者身上!她要看着悲剧重演!
许晴也看到了手机屏幕上的内容,她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滚圆,发出惊恐的抽气声。
值班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白天那位年长的警察推门进来,他脸上的表情印证了一切。他身后跟着一位穿着白大褂、神情严肃的女医生。
情况基本清楚了。警察的声音低沉而沉重,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怜悯,陈默同学,是十年前在你们402寝室自杀的那位陈晚女士的亲侄女。陈晚女士当年……确实遭受了严重的宿舍冷暴力。陈默家族有明确的精神类疾病遗传史,她本人之前一直靠药物控制,情况稳定。但这次开学住进翻新后的402……尤其是最近,她可能擅自停药了,加上学业压力……她潜意识里对姑姑悲剧的强烈代入感和负罪感被彻底诱发……
医生接口道:她出现了严重的被害妄想和关系妄想症状。那些纸条……根据现场痕迹和纸张老化程度初步判断,应该是她自己写的,在两种极端分裂的心理状态下完成。一张模仿她臆想中‘姑姑’的笔迹警告你,另一张模仿你的笔迹……是她潜意识里自我防御和攻击性外化的扭曲表现。她所说的‘她’……是她精神世界里那个无法摆脱的、代表姑姑怨念的幻影。
真相如同沉重的冰山,缓缓浮出黑暗的水面。冰冷,残酷,带着命运的嘲弄和无法言喻的悲剧性。没有鬼魂,只有遗传的阴影和一颗被往事压垮的心。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纸条,那黑暗中举起的刀锋,那指向我身后虚无的恐惧目光……都是陈默在精神崩溃的深渊里,绝望而扭曲的独舞。
三天后,我和许晴被允许在辅导员的陪同下,回原宿舍收拾个人物品,准备搬到新的寝室。再次踏入402,感觉恍如隔世。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照射进来,空气里弥漫着尘埃在光线中飞舞的味道。书桌、床铺依旧,但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阴冷感似乎消散了不少。
我的床铺靠近门口。我沉默地收拾着书本和衣物,动作机械。当我把最后一件叠好的衣服塞进行李箱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床铺靠墙的那一侧。
墙壁因为床铺的遮挡,常年不见阳光,显得有些阴暗潮湿。靠近墙角的地方,一块墙皮似乎因为受潮而微微鼓起,边缘裂开了一道细细的缝隙。缝隙里,隐约透出一点……与周围灰白墙体不同的、更深的黄色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指尖微微颤抖,探向那道缝隙。指甲小心翼翼地抠进那鼓起的墙皮边缘。很脆。稍一用力——
一小块松动的、已经发脆的墙皮被我剥落下来,掉在床上,碎成几片。
而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了里面更深的结构。
不是砖石。
是几张……被压扁的、紧紧塞在墙体缝隙里的……泛黄的纸条!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一股冰冷的电流从脚底板直窜头顶!许晴和辅导员在门口说话的声音仿佛瞬间远去。
我颤抖着,用指尖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将其中一张纸条从那个狭窄、阴暗的缝隙里抠了出来。
纸张同样泛黄得厉害,边缘破碎。上面同样是用蓝色的圆珠笔,写着一行歪歪扭扭、带着绝望力道的字迹。那笔迹……和我在枕头下发现的第一张纸条——别相信陈默,她不是人——如出一辙!
但内容,却让我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别相信她们
她们在笑我】
字迹下方,没有落款。只有一片被水渍晕开的、深蓝色的模糊痕迹,像一滴早已干涸的泪。
我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指尖捏着这张从墙体深处挖出的、来自十年前的字条,冰冷的感觉顺着手指蔓延至全身。
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堵墙,这道不起眼的缝隙。十年前,那个叫陈晚的女孩,在无边的绝望和冰冷中,是否也曾蜷缩在这个角落,颤抖着写下这些充满血泪的控诉,然后将它们深深塞进墙壁的裂缝,如同埋葬自己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和无法言说的痛苦十年光阴流转,墙壁被粉刷翻新,覆盖了表面的痕迹,却封不住那渗入砖缝的绝望和刻骨的寒意。它们像沉睡的病毒,在某个特定的时刻——当又一个带着家族伤痕的灵魂踏入这个房间——被重新激活,化作模仿的笔迹、深夜的短信、泛黄的诅咒……最终,酿成新的悲剧轮回。
身后传来辅导员的声音:林晚收拾好了吗
我猛地回过神,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将那张刚刚抠出来的、带着墙体霉味的泛黄纸条,连同口袋里另外两张,狠狠地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尖锐的纸角硌得掌心生疼。
……好了。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迅速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仓皇的逃离感。没有再看那道墙缝一眼。
走出402宿舍门的那一刻,初夏午后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明亮得有些刺眼。我下意识地眯起眼睛,被强光刺激得几乎要流下泪来。身后,那扇熟悉的、漆成浅绿色的宿舍门被辅导员轻轻带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合上了一本写满噩梦的书页。
我摊开汗湿的掌心。那三张被揉皱的纸条,如同三块烧焦的、来自地狱的碎片,静静地躺在我的手里。两张来自陈默崩溃的模仿,一张来自十年前那个冰冷角落最真实的绝望低语。它们在阳光下暴露无遗,泛黄的纸页上,那些扭曲的字迹如同无声的尖叫,控诉着孤立、谎言和被岁月掩埋的冰冷。
抬起头,刺目的阳光穿过校园里茂密的香樟树叶,投下摇晃的、破碎的光斑。新的宿舍楼在不远处矗立,白色的墙壁在阳光下显得干净而陌生。我迈开脚步,行李箱的滚轮在水泥路上发出单调的声响。阳光的温度落在皮肤上,却驱不散心底那片沉甸甸的、如同附骨之疽的寒意。
那寒意并非源于鬼魂的低语,而是来自一个冰冷的认知:有些伤痕,深深刻在血脉里,潜伏在砖墙的缝隙中,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无声地等待着下一次的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