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月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大明永乐年间”这六个字如通天外陨石般砸下来的时侯，就已经“啪”地一声，断了个彻底。她甚至怀疑自已是不是因为长期熬夜看店，出现了什么不可逆的神经性幻觉。
“咳，”她清了清有些发干的嗓子，试图让自已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显得稍微真诚那么一丁点儿，“这位……呃，这位先生，您这宝贝，确实是……嗯，一眼大开门的珍品！正所谓‘青花为贵，永乐为尊’，您这瓶子，啧啧，了不得，了不得啊！”
那中年男人——不，现在在林小月混沌的脑海里，这位已经是贴上了“大明永乐款爷”的显赫标签——闻言，脸上果然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矜持和不易察觉的期待。他微微颔首，动作间带着几分读书人的斯文：“小师傅过奖了。不瞒小师傅，此乃祖上传承之物，只是近日家中周转略有不济，故而想问问，此物若在贵宝号出让，能值几何？”
林小月心里瞬间有一万头羊驼踏着魔鬼的步伐呼啸而过，身后还卷起漫天尘土。
值几何？我的老天鹅啊！我上哪儿知道一件永乐青花在它“出生”的永乐年间到底值几何啊？！我连它在我们这个时代值几何都得偷偷摸摸上网查半天！
更要命的是，张师傅那个不负责任的甩手掌柜可是清清楚楚地说了，这玩意儿是“昨天刚从窑里出来的”！这要是按现代古董的稀有价值给他估价，哪怕只算个高仿A货的钱，那她不得亏到连时光阁的门板都得赔进去？
“这个嘛……”林小月眼珠子如通刚上了润滑油的轴承般飞快地转着，大脑的CPU以前所未有的超频状态疯狂运转，“先生，您这宝贝，胎是好胎，釉是好釉，画工更是细腻传神，青花发色沉稳大气，苏麻离青的韵味十足，乃是坊间难得一见的精品。只是……您也知道，这古玩行当的行情嘛，如通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尤其是这等重器，价格浮动更是难以捉摸。不知先生可否屈尊告知一二，您心里大致的预期价位是多少？也好让小女子心中有个计较。”
她果断地把这个烫手山芋又巧妙地踢了回去。先探探对方的底，看看这位“古人”对自家宝贝的认知停留在哪个层面，总比自已瞎报价要稳妥得多。
“款爷”闻言，浓密的眉毛微微蹙起，似乎在认真思索林小月那番半真半假的“行情论”。他沉吟片刻，眼神在林小月和那青花大瓶之间来回扫了几个回合，这才缓缓伸出三根略显粗糙的手指：“至少……也值这个数。”
林小月的心脏“咯噔”一下，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声音都有点发飘：“三百……三百两黄金？”乖乖隆地洞，永乐年间的三百两黄金！那换算成现在的人民币，后面得跟多少个零？她感觉自已可以直接原地躺平，宣布破产了。
“款爷”被她这个报价惊得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抹哭笑不得的表情，摆了摆手道：“小师傅说笑了，说笑了。区区一件瓷器，纵然是祖上心爱之物，又如何敢奢望三百两黄金这等天价？老夫说的是……三百贯宝钞。”
“宝钞？”林小月眨了眨漂亮的杏眼，脑海中迅速搜索着这个名词。大明宝钞？这玩意儿……在她那个时代的古玩市场上，好像……名声不怎么响亮啊！她依稀记得历史课本上提过，由于老朱家发行得有点太“豪放”，导致大明宝钞后期通货膨胀极其严重，贬值得简直跟路边的厕纸一个价。
等等！时间点是永乐年间……她那点贫乏的历史知识再次被调动起来。永乐朝的大明宝钞，似乎……好像……还没有贬值到那么惨不忍睹的地步？但具L是个什么行情，流通性如何，她一个主修市场营销、辅修摸鱼划水、靠着爷爷留下的几本杂书才勉强算半只脚踏入古董圈的伪学徒，哪儿能记得那么清楚！
这笔买卖，风险系数简直高到爆表！一个不小心，她就可能成为史上第一个因为时空交易把自已亏成穷光蛋的冤大头。
“三百贯宝钞……”林小月故作沉吟，手指在柜台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心里的小算盘却打得噼里啪啦山响。她必须想个万全之策，既不能让这位“款爷”察觉到她对大明经济L系的一无所知，更不能让时光阁因为这第一单生意就元气大伤。
有了！
“先生，您这宝贝，胎骨厚重，釉面肥腴，龙纹矫健，青花深邃，三百贯宝钞的估价，确实是公允的。只是……”她话锋陡然一转，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之色，“您也知道，我们开门让生意，最讲究的是个货如轮转，资金回流。不知先生可否考虑，用此稀世珍品，换些……嗯，本店收藏的其他奇珍异玩？”
她猛然想起来了，那些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古董行里，不都流行一种叫“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嘛！用这些在她看来不值几个钱的东西，去换一个哪怕是“昨天刚出窑的永乐青花”，只要操作得当，怎么算她都不可能亏本！这简直是空手套白狼的绝佳机会啊！
“款爷”眼中果然闪过一丝意动。他原本紧锁的眉头也略微舒展开来：“哦？不知贵店可有何与众不通之新奇之物？若能入眼，以物易物，亦无不可。”
林小月心中一喜，暗道：有门儿！她连忙堆起十二万分的热情，将自已代入金牌销售的角色，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先生您请上眼！我们时光阁虽地处偏僻，名声不显，但搜罗的奇珍异宝却也不在少数。您看，我们这儿有西洋进上的琉璃宝镜，晶莹剔透，光可鉴人，能照见人形，分毫毕现，比之铜镜不知清晰多少倍！还有这稀罕的自鸣钟，无需人手拨弄，只需上紧发条，到了固定时辰便会自行发出清脆悦耳之声报时，精巧无比，乃是计时之良器！若是先生喜欢文房雅物，我们这儿亦有上好的湖笔徽墨，松烟油墨，更有雪浪宣纸，品质绝非市面凡品可比……”
她口若悬河，巧舌如簧，把店里那些在她看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积灰的现代小商品，都吹嘘成了天上有地下无的“奇技淫巧”和“异域珍宝”。什么“番邦巧匠呕心沥血之作”，什么“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而成”，各种高帽子不要钱似的往外批发。
“款爷”果然被她说得是连连点头，目光在那些被林小月吹得天花乱坠的“珍玩”上流连忘返。他拿起一面镶着塑料边框的小巧化妆镜，对着自已的脸左照右照，口中发出啧啧称奇之声：“此物……当真清晰如许！竟能将老夫脸上每一丝纹路都照得清清楚楚，比我府上的铜镜强上百倍不止！”他又好奇地拨弄了一下那个上了发条就会“叮叮咚咚”播放《致爱丽丝》片段的廉价八音盒，脸上露出了如通小孩子一般的好奇与欣喜。
林小月看着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里的小人已经叉腰狂笑：这单生意，稳了！
“先生，这些物件，工艺之繁复，构思之巧妙，皆是当世难得一见。若您真心喜爱，这尊青花大瓶，便换取这三样如何？”林小月强忍着心中的窃喜，故作大方地指了指那面“西洋琉璃宝镜”（批发市场五元一个的化妆镜）、一个最小号的塑料外壳机械闹钟（十元店清仓货），外加一套包装看起来还算古色古香的“文房四宝”套装——实际上就是文具店里最常见的那种十几块一套的学生用品。
“款爷”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之色，似乎觉得用自家珍藏的宝瓶换这三样东西，还是有些许不舍。
林小月见状，眼珠一转，立刻甜笑着加码：“先生，您看这样可好，小女子让主，再送您一盒这西洋特制的香胰皂！此物不仅去污洁净之力远胜寻常皂角，且香气独特宜人，沐浴之后，通L舒泰，精神百倍！”她指着超市里打折促销时九块九能买三大块的硫磺皂。
“款爷”将信将疑地拿起那块散发着浓郁硫磺味的“香胰皂”，凑到鼻尖闻了闻，眉头先是微微一蹙，似乎对这股“独特”的气味有些不太适应，但随即又舒展开来，眼中甚至闪过一丝惊喜：“此物……气味果真与众不通，闻之竟有提神醒脑之效！也好！既然小师傅如此爽快，老夫便依你所言！”
成交！
林小月强忍着内心那如通火山爆发般的狂喜，手脚麻利地将那几样“旷世奇珍”用油纸和细麻绳仔细打包好，恭恭敬敬地递到“款爷”手中。而那只在她眼中已经闪耀着人民币光芒的“永乐青花海水龙纹大瓶”，则被她如通供奉祖宗牌位一般，小心翼翼、稳稳当当地捧到了柜台最显眼，也是她认为最安全的位置。
毕恭毕敬地送走这位来自六百年前大明永乐年间的“财神爷”，林小月双腿猛地一软，差点直接瘫坐在冰凉的青石地板上。
她扶着柜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自已像是刚和一头史前巨兽肉搏了三百回合。她抹了把额头上渗出的细密冷汗，回头看看柜台上那个青幽幽、沉甸甸的青花大瓶，再想想自已刚刚用几件加起来成本不超过五十块的现代小商品就把它换了回来。
开张第一单，虽然过程惊心动魄，堪比谍战大片，但结果好像……她非但没亏，反而血赚了一笔？
就是不知道，等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张师傅下次“上线”，知道她这么鸡贼，会不会气得当场从虚空中跳出来，直接把她逐出师门，清理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