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哲说最爱我穿白裙的样子,却在毕业典礼上吻了穿红裙的校花。
我哭着求他别走,他笑我廉价:你这样的,配不上我的喜欢。
后来我穿着最艳的红裙,挽着校草的手从他面前经过。
他砸了酒吧所有杯子,在雨里拦住我:晚晚,我后悔了。
我擦掉他脸上的雨水微笑:可我的喜欢,现在很贵。
直到婚礼请柬寄到他手上。
新郎是当年被他诬陷退学的学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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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风,裹挟着毕业季特有的喧嚣与燥热,吹拂过林晚特意熨烫过的白色棉布裙摆。裙角轻轻摇曳,像一片被风吹皱的纯白花瓣。
这条裙子,是苏哲半年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他说过,最爱看她穿白色的样子,干净得像清晨沾着露水的栀子花。
毕业典礼冗长的流程终于走到尾声,人群如同潮水般涌向礼堂外那片被阳光晒得发烫的草坪。空气里弥漫着离别的感伤和拍照的喧闹。林晚踮着脚尖,目光在攒动的人头中急切地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硬纸盒,里面装着她打了一个月零工、又排了整整一夜队才买到的限量版球鞋——苏哲念叨了好久的礼物。
终于,她看到了他。苏哲站在不远处那棵高大的香樟树投下的浓密阴影里,挺拔的身姿在人群中依然醒目。
只是,他身边站着的,是穿着一身如火般耀眼红裙的校花陈雅。陈雅笑得明媚张扬,正亲昵地挽着苏哲的手臂,仰头对他说着什么。
林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一种冰冷的预感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那丝不安,脸上努力挤出练习过无数次、苏哲曾说看着就让人心软的笑容,小跑着朝他们过去。
苏哲!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奔跑后的微喘,还有刻意压制的雀跃。
苏哲闻声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林晚清晰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不是惊喜,不是期待,而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厌烦
他旁边的陈雅,嘴角则勾起一个完美的、充满优越感的弧度。
毕业快乐!林晚把那个沉甸甸的鞋盒递过去,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给你的礼物,你一直想要的……
苏哲没接。他甚至连看都没看那个盒子一眼,视线只是在她洗得有些发旧的白色裙摆上短暂停留了一下,随即扯了扯嘴角,一个毫无温度的笑。
林晚,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带着一种冰冷的、宣判般的意味,我们分手吧。
简单的五个字,像五根冰锥,狠狠扎进林晚的耳膜,直抵心脏。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血色迅速褪去,只剩下纸一样的苍白。怀里的鞋盒仿佛瞬间重逾千斤,压得她手臂发麻,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
为……为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破碎得不成样子,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苏哲的目光越过她苍白的脸,落在陈雅鲜艳的红裙上,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占有欲。
他抬手,极其自然、甚至带着一丝宣告意味地,揽住了陈雅纤细的腰肢。
没有为什么。他转回视线,落在林晚身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过时又碍眼的旧物,只剩下彻底的不耐烦,腻了,懂吗你这种……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足够伤人的词,嘴角那抹讥诮的弧度加深,你这种清汤寡水、整天只知道围着我转的廉价女孩,配不上我的喜欢了。懂了吗
每一个字,都淬着毒。林晚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扔在烈日下暴晒,周围所有喧嚣都消失了,只剩下苏哲冰冷刻薄的话语在脑海里尖锐地回荡——廉价、清汤寡水、配不上……她看着他那张曾让她无数次心动的脸,此刻只剩下陌生和残忍。
就在这时,苏哲忽然低下头,在陈雅鲜艳欲滴的红唇上,印下了一个清晰而响亮的吻。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正好落在那片刺目的红色上,也落在苏哲带着炫耀和征服意味的侧脸上。
轰隆——
不是雷声,是林晚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彻底崩塌的声音。
那个吻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晚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尊严,在那一刻被彻底烧成了灰烬。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不……苏哲!不要!她尖叫着,完全不顾周围同学投来的惊愕、探究,甚至带着怜悯的目光。
她像疯了一样扑上去,死死抓住了苏哲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肤里。怀里的鞋盒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崭新的球鞋滚落出来,沾上了草屑和灰尘。
求求你……别这样对我……眼泪决堤般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汗水,狼狈不堪,我哪里做得不好我可以改!我都改!求你别走……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绝望的哀鸣,卑微到了尘埃里。
苏哲被她突然爆发的力气拽得一个趔趄,脸上瞬间布满了被当众纠缠的难堪和暴怒。他猛地一甩胳膊,力道之大,直接将瘦弱的林晚狠狠掼倒在地。
滚开!他怒吼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跌坐在草地上、白裙沾满泥污、哭得浑身颤抖的林晚,眼神里只剩下彻底的厌恶,林晚,看看你这副样子!除了哭哭啼啼、死缠烂打,你还会什么真让人恶心!你这样的,给我提鞋都不配!
他嫌恶地掸了掸被林晚抓过的袖口,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重新搂住看好戏般、嘴角噙着胜利微笑的陈雅,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将那个卑微哭泣的身影彻底抛在了身后刺眼的阳光和无数道复杂的目光里。
林晚蜷缩在草地上,像一只被车轮碾过、奄奄一息的白色蝴蝶。
昂贵的球鞋就躺在手边,沾满了泥土,如同她被践踏得粉碎的心。周围嗡嗡的议论声像无数根针扎在皮肤上。
那些目光,有同情,有好奇,更多的,是看戏般的冷漠和隐隐的嘲讽。
啧,真可怜……
苏哲玩腻了呗,她还真以为自己能套牢校草
就是,也不看看陈雅什么段位……
廉价。恶心。提鞋都不配。
苏哲的话,陈雅那抹胜利的、高高在上的笑,还有此刻周遭的窃窃私语,交织成一张冰冷刺骨的网,将她死死困住,勒得她快要窒息。
心脏的位置不是剧痛,是一种彻底被掏空、被冻僵的麻木。眼泪好像流干了,只剩下身体无法控制的、断断续续的抽噎。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干净修长的手伸到了她面前,指节分明,掌心向上。林晚茫然地抬起泪痕狼藉的脸。
是陆沉。隔壁班的学霸,沉默寡言,总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带着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校服衬衫,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异常平静,没有同情,也没有探究,只是看着她。
林晚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几乎是本能地死死抓住了他的手。陆沉的掌心微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感。他沉默地将她拉起来,动作并不温柔,甚至有些生硬,却足够稳定。
能走吗他的声音很低,没什么起伏。
林晚说不出话,只是死死抓着他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仿佛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实体。
她像个提线木偶,任由陆沉半扶半拽地带着她,穿过那些或明或暗的目光,离开这片让她尊严尽失的草地。
陆沉没有送她回宿舍,而是把她带到了学校后门那家冷清的奶茶店。他点了两杯最便宜的柠檬水,把其中一杯推到林晚面前。冰凉的杯壁刺激着她滚烫的手心。
店里老旧的风扇嘎吱作响,空气里弥漫着劣质香精的味道。
林晚低着头,盯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一滴、两滴……砸在油腻的塑料桌面上。苏哲刻薄的话语和陈雅刺目的红裙,像走马灯一样在她混乱的脑海里疯狂闪回。
为什么……她终于发出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那么喜欢他……我什么都给他了……为什么……
陆沉没有看她,只是用吸管慢慢搅动着杯子里漂浮的柠檬片,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过了很久,久到林晚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却像淬了冰:
你的喜欢,在他眼里,就是廉价的赠品。送得太多,就不值钱了。
赠品……廉价……林晚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词,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紧紧攥着冰冷的杯子。陆沉的话像一把更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她自欺欺人的伤口,血淋淋地展示着残酷的真相。
原来她倾其所有的付出,在苏哲那里,只配得到赠品两个字。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巨大羞辱和愤怒的情绪,如同沉寂已久的火山岩浆,在她被掏空的胸腔里猛烈翻涌、灼烧。那是一种足以焚毁一切软弱和幻想的灼痛。
她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陆沉平静无波的脸,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尖锐扭曲:那你说,怎么才能不廉价怎么才能值钱!
陆沉搅动柠檬片的动作顿了一下,终于抬眼看她。
那双总是显得过于沉静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复杂的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地反问,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
你所有的价值,难道就系在一个把你当垃圾扔掉的男人身上吗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晚的天灵盖上。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系在苏哲身上不!她猛地摇头,动作大得差点打翻面前的柠檬水。
冰凉的液体溅到手背上,刺骨的寒意让她混乱的大脑有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不是系在他身上!她林晚,从来就不该是谁的附属品!
一股狠戾的决绝,伴随着强烈的自我厌弃和报复的冲动,猛地冲垮了她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
好!不值钱是吧那我就让所有人看看,我林晚的‘喜欢’,到底有多‘贵’!
她抓起桌上那杯几乎没动过的柠檬水,仰头狠狠灌了下去。
冰凉的酸涩感一路灼烧到胃里,却奇异地压下了心口那股翻腾的岩浆。她重重地把空杯砸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然后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噪音。
她看也没看陆沉一眼,转身冲出了奶茶店,白色的裙摆沾着草屑和泥点,在午后的热风中划出一道孤绝而混乱的轨迹。
陆沉坐在原地,看着对面空了的椅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被她刚才用力抓住留下的几道清晰的红痕。
他端起自己那杯柠檬水,慢慢地、慢慢地喝了一口。酸涩的味道弥漫在口腔里,他的眼神却落在窗外林晚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开。
林晚的反击,以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的速度开始了。
她扔掉了所有苏哲送的白色裙子,那些曾被他夸赞干净的象征,如今只让她感到刺骨的讽刺和屈辱。
她用自己仅剩的生活费,咬牙买了一条在橱窗外徘徊过无数次、却从不敢奢望的吊带红裙——不是陈雅那种张扬的大红,而是更深沉、更浓烈的酒红,像凝固的血液,又像燃烧的暗火。
布料紧紧包裹着她清瘦的身体,勾勒出前所未有的、带着攻击性的曲线。
她开始频繁地出现在苏哲和陈雅可能出现的场合。图书馆的自习区,苏哲习惯坐在靠窗的位置。
以前,林晚总是默默地坐在他斜后方,不敢打扰。现在,她会径直走到他正对面的桌子,无视他瞬间皱起的眉头和陈雅不善的目光,坦然落座。
她不再刻意压低翻书的声音,甚至会在遇到难题时,微微提高音量,向邻座某个主动示好的男生请教。那男生受宠若惊,立刻凑近,几乎要贴着她的手臂讲解。
林晚能清晰地感觉到两道视线灼灼地钉在自己身上。
她不用抬头,也知道那是苏哲。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那种被冒犯的惊愕和隐隐的不快。
她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身体却不着痕迹地又往那个殷勤的男生那边靠了靠,微微侧头,露出白皙的脖颈线条,认真听讲的样子,仿佛对方说的每一个字都至关重要。
篮球场边更是重灾区。校队训练时,苏哲是绝对的核心。以前林晚总是提前占好位置,抱着水和毛巾,安静地等他下场。现在,她依旧会去,穿着那条惹眼的酒红吊带裙,却不再只为一个人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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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苏哲又一次漂亮地突破上篮得分,习惯性地朝场边某个方向瞥去时,看到的却是林晚正接过校草顾言递过来的运动饮料。
顾言笑得阳光灿烂,低头对林晚说着什么,林晚也微微仰着脸,回以一个足够温柔的笑容,甚至还抬手,用纸巾轻轻拂去了顾言额角并不存在的汗珠。
砰!苏哲手中的篮球狠狠砸在地上,弹起老高,引得周围队员一阵侧目。他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场边那个刺眼的画面。
林晚似乎感受到了那几乎要烧穿她的目光,不仅没有回避,反而侧过头,隔着喧闹的人群,远远地、清晰地迎上苏哲喷火的眼睛。
她甚至微微歪了歪头,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赤裸裸挑衅意味的弧度。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啊,我的喜欢,现在有人排队等着要呢。
苏哲的拳头在身侧猛地攥紧,指节捏得发白。旁边的队友撞了他一下,他才猛地回过神,粗暴地捡起球,动作带着明显的火气,接下来的几次传球都失了准头。
陈雅站在不远处,看着苏哲明显失控的状态,又看看场边那个穿着红裙、仿佛脱胎换骨般的林晚,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有些僵硬。
林晚的心在胸腔里狂跳,像一面被擂响的战鼓。苏哲眼中的怒火和失控,像一剂强效的兴奋剂,注入她麻木的神经,带来一种扭曲的快意。
但这快意之下,是更深的空洞。每一次刻意靠近别的男生,每一次展露虚假的笑容,每一次感受到苏哲投射过来的、越来越灼热复杂的目光……都像是在她裸露的伤口上反复撒盐。痛得尖锐,却也让她在痛楚中维持着一种病态的清醒。
她不再去图书馆,那里苏哲和陈雅并肩而坐的画面像根刺。她开始频繁地翘课,流连于校外的酒吧。
震耳欲聋的音乐,呛人的烟味,五光十色的旋转灯光,这一切都让她头晕目眩,却又像一层厚厚的迷彩服,暂时包裹住她千疮百孔的内里。
晚晚,一个人喝多没意思啊!一个染着黄毛、手臂上纹着夸张刺青的校外混混端着酒杯凑过来,眼神黏腻地在林晚裸露的肩膀上流连,哥哥陪你
林晚抬起头,眼神因为酒精有些迷离。她看着对方那张流里流气的脸,胃里一阵翻涌。但她没有推开他,反而扯出一个妩媚的笑,端起自己那杯廉价的啤酒,和他碰了一下:好啊。
她任由那只带着烟味的手搭上她的肩膀,强忍着恶心,听着对方在嘈杂音乐中吹嘘着那些不知真假的江湖事迹。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一定很堕落,很廉价——就像苏哲当初定义的那样。但这堕落本身,似乎也成了一种武器,一种向那个抛弃她的人发出的无声呐喊:看,这就是你想要的这就是被你毁掉的样子
就在这时,酒吧入口处的光线一暗。林晚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苏哲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显然不是来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混乱的人群中扫视,带着毫不掩饰的焦躁和怒火。
当他终于锁定卡座里那个穿着惹眼红裙、被一个混混搂着肩膀的身影时,瞳孔骤然收缩。
林晚的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看到苏哲拨开人群,大步流星地朝她这边走来,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几乎让周围的人自动避让。他脸上的表情,是林晚从未见过的震怒和……一种被彻底激怒的占有欲
就在苏哲距离卡座只有几步之遥时,另一道身影更快地挡在了林晚面前。
是陆沉。他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与周围光怪陆离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手里端着一杯温水,面无表情地隔开了黄毛混混搭在林晚肩上的手,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喝点水。他把杯子塞到林晚手里,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的音乐,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
苏哲的脚步猛地顿住,目光如刀,在陆沉和林晚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陆沉那只刚刚推开混混的手上。
他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眼神阴鸷得可怕,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凶兽。
林晚!苏哲的声音压过了音乐,带着浓重的火药味,跟我走!
林晚握着那杯温水,指尖传来真实的暖意,让她混乱的头脑有了一瞬间的清明。
她看着苏哲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再看看挡在自己身前、沉默却坚定的陆沉背影。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她胸腔里激烈冲撞。
她忽然笑了。不是那种刻意伪装出来的妩媚,而是一种带着浓重疲惫和自嘲的、冰冷的笑。
她仰头,把杯子里温度刚好的温水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甚至没有看苏哲一眼,只是对陆沉低声说:走吧,送我回学校。
她绕过僵立当场的苏哲,径直朝门口走去。陆沉沉默地跟上,像一道安静的影子。
苏哲站在原地,看着那抹酒红色的身影决绝地消失在酒吧迷离的光影里,旁边跟着那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沉默男生。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恐慌和剧烈不甘的酸涩感,像毒藤一样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他猛地抓起旁边卡座上不知谁喝剩的半瓶啤酒,狠狠掼在地上!
哗啦——!
玻璃碎裂的巨响和酒液飞溅的声音,瞬间压过了震耳的音乐,引来一片惊呼和叫骂。
苏哲!你他妈疯了!酒吧老板怒气冲冲地跑过来。
苏哲却置若罔闻,他胸口剧烈起伏,眼睛死死盯着门口林晚消失的方向,里面翻涌着被彻底点燃的怒火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后悔的恐慌。
他砸碎的,仿佛不只是玻璃瓶,还有他曾经笃定掌控着的一切。
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酒吧里带出来的浑浊空气,也吹得林晚裸露的胳膊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酒劲在冷风里有些上头,脚步虚浮。陆沉沉默地走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没有搀扶,却始终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确保她不会摔倒。
刚才……谢谢。林晚的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打破了沉默。她没回头,只是盯着脚下被路灯拉长的、不断晃动的影子。
谢什么陆沉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这夜风一样平淡,谢我让你少挨一顿揍还是谢我让你有机会继续玩火
林晚的脚步顿了一下,猛地回头看他。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那双眼睛在阴影里显得格外深邃。
玩火她嗤笑一声,酒精让她的声音带着尖锐的挑衅,我玩什么了这不就是你们男人想要的吗廉价又刺激的消遣苏哲说得没错啊!
他说的陆沉也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她。他的个子很高,投下的阴影几乎将林晚完全笼罩。
他的目光沉静却极具穿透力,直直地看进林晚带着醉意和自毁冲动的眼底。林晚,你在用他的错误惩罚谁惩罚你自己还是惩罚那些被你拉进这场闹剧里的人
他的话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林晚用酒精和愤怒构筑的脆弱外壳。她脸上的尖锐瞬间垮塌,只剩下被戳中心事的狼狈和更深重的痛苦。
我……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喉咙却像被堵住。
你想让他后悔,陆沉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砸在林晚心上,但你把自己变成了什么一件用来刺激他的工具一个连自己都唾弃的赝品他微微俯身,目光与她平视,那里面没有指责,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清醒,你的‘贵’,不应该建立在别人的眼光上,更不应该靠作践自己去证明。那只会让你从一种廉价,跌进另一种更可悲的廉价。
林晚怔怔地看着他,酒意似乎被这冰冷的话语驱散了大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她摇摇欲坠的神经上。
作践自己……赝品……更可悲的廉价……她看着陆沉眼中映出的自己——那个穿着不合时宜红裙、妆容被泪水晕花、眼神空洞又偏执的自己,陌生得可怕。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疲惫感瞬间席卷了她。她猛地蹲下身,双臂紧紧抱住自己,把脸深深埋在膝盖里。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抽动起来,这一次,不再是表演给谁看的哭泣,而是压抑了太久、终于冲破堤坝的、无声的崩溃。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愤怒、所有的自毁倾向,都在陆沉这冷静到残酷的剖析面前,碎成了齑粉。
陆沉没有安慰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像一棵沉默的树,投下的一片可供暂时躲避的阴影。
他抬头看了看城市上空浑浊的、看不到星星的夜空,眼神里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去,变得更加幽深。
林晚在陆沉那番冰冷如刀的话里,溃不成军。
那晚之后,她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浑浑噩噩地缩在宿舍里,拉紧了床帘,隔绝了整个世界。
那条惹眼的酒红吊带裙被胡乱塞进柜子最底层,像封印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噩梦。她不再刻意出现在苏哲视线里,甚至开始逃避任何可能与他相遇的场合。
手机里那些为了表演而加上的男生微信,被她一个个拉黑删除。
她开始疯狂地泡图书馆。不是像以前那样为了等苏哲,而是真正地埋首于书本和论文之中。
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复杂的公式成了她唯一的避难所,能暂时屏蔽掉心底那个不断叫嚣着廉价、作践的声音。她选课、蹭课,把自己每天的日程塞得满满当当,累到一沾枕头就能昏睡过去,不给大脑任何胡思乱想的机会。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刻板的、近乎自虐的规律。只是偶尔在深夜惊醒,看到窗外沉沉的夜色,心脏某个地方依旧会传来一阵尖锐的、被遗弃的空洞感。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苏哲,不去想那晚酒吧门口他暴怒砸碎酒瓶的样子,更不去想陆沉那双仿佛能看透她灵魂的眼睛。
平静并未持续多久。一个阴沉的周末下午,林晚刚从图书馆出来,手机就疯狂地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无数条微信通知和陌生来电提示,带着一种不祥的紧迫感。她疑惑地点开班级群,只看了一眼,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校园网的匿名八卦版块,一个被顶到最热的帖子标题像烧红的烙铁,烫伤了她的眼睛——《清纯校花or高级捞女818某L姓女生的混乱私生活!》
帖子内容极其恶毒。用模糊其辞又极具引导性的文字,影射她为了攀高枝,同时与多名男生保持暧昧关系,甚至暗示她接受校外人士的特殊资助。
几张偷拍的照片被精心挑选出来:她和顾言在篮球场边递水时靠得极近的角度;在图书馆和另一个男生讨论问题时,对方低头靠近她耳边的瞬间;甚至有一张是她那天在酒吧卡座,被黄毛混混搭着肩膀时,她因酒精而显得眼神迷离的侧脸照!
下面跟帖早已不堪入目,各种污言秽语和恶意的猜测如同肮脏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卧槽!看着挺清纯,玩这么开
啧啧,难怪苏哲不要她,这谁顶得住啊
听说她最近买了不少名牌钱哪来的细思极恐啊!
求L姓女生联系方式!多少钱一晚
林晚拿着手机的手抖得厉害,指尖冰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她扶着图书馆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没有瘫软下去。巨大的恐惧和屈辱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甚至能想象出苏哲看到这个帖子时,脸上会露出怎样鄙夷和果然如此的表情。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震动,屏幕上跳出一个名字——苏哲。
林晚的心猛地一抽,手指颤抖着,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按下了接听键。
喂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苏哲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林晚,帖子我看到了。
林晚的心沉到了谷底,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她几乎能预见他接下来会说出怎样刻薄的话来补上最后一刀。
呵,苏哲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那笑声里的寒意几乎能冻结空气,真行啊你。我说你怎么突然转了性,原来是想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值钱’结果呢把自己搞成全校的笑柄!你还要不要脸!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被冒犯的愤怒和一种奇异的……被背叛感你知不知道现在别人怎么看我说我苏哲的前女友是个什么货色你丢你自己的脸还不够,还要拉上我垫背!
原来如此。林晚只觉得一股荒谬绝伦的悲凉冲上头顶,盖过了恐惧。他在意的,从来就不是她受到的伤害,而是他自己的名声被连累!那些照片和污言秽语带来的冲击,在这一刻,竟奇迹般地被一种更强烈的、冰冷的愤怒所取代。
所以呢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了下来,甚至带着一丝嘲讽,苏大少爷打电话来,就是为了告诉我,我丢了你高贵的脸那真是抱歉了,我这种‘货色’,确实不配跟你扯上关系。
电话那头的苏哲似乎被她这反常的平静噎了一下,随即是更深的恼怒:林晚!你……
我怎么样林晚打断他,声音陡然转冷,像淬了冰,我的私生活,轮不到你来置喙!至于那个帖子……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而用力,是谁做的,你心里没点数吗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
林晚没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直接切断了通话。
她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气,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被彻底激怒后产生的、近乎沸腾的力量。苏哲最后那瞬间的沉默,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闪电,让她骤然看清了某些东西。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再次亮起。不是电话,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没有保存的陌生号码,但林晚一眼就认出了那串数字——陆沉的。
短信内容极其简短,只有一行字:
【图书馆四楼西侧电子阅览室,靠窗第三排,IP地址已锁定。证据在桌面文件夹‘备份’。】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跳!她几乎是跑着冲向了四楼的电子阅览室。靠窗第三排的位置空着。她颤抖着手打开电脑,果然在桌面上找到一个新建的、名为备份的文件夹。
点开。里面赫然是几张清晰度极高的截图——登录校园网匿名板块的后台记录!那个发帖账号的登录IP地址,精准地指向了……学校东区男生宿舍楼,苏哲所在的那一层!时间点,就在帖子发布前半小时!
还有一个压缩包,解压后是几段录音文件。林晚点开其中一段。
里面清晰地传出苏哲和一个男生(似乎是他的室友)的对话:
室友(压低声音):哲哥,真要这么搞会不会太狠了林晚她……
苏哲(不耐烦地打断,声音带着明显的戾气):狠她自找的!穿得花枝招展勾三搭四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老子让她出名!让她彻底烂掉!看她还敢不敢穿着那身骚红在老子面前晃!妈的,想起来就火大!真当老子是死的
室友(犹豫):那……照片……
苏哲(冷笑):P不用那么麻烦!找几张角度暧昧的,再编点劲爆的料,谁管真假论坛匿名是干什么吃的我要让她在学校彻底待不下去!让她知道惹我的下场!
录音到此戛然而止。
林晚坐在电脑前,浑身冰冷,血液却仿佛在血管里咆哮奔涌。她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IP地址,听着耳机里苏哲那充满恶意和毁灭欲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进她的神经。
原来是他!真的是他!
不是因为她丢了他的脸,而是因为她的反击,她那穿着红裙出现在别人身边的样子,彻底激怒了他那可笑又扭曲的占有欲!他用最卑劣、最恶毒的手段,要将她彻底毁掉!
愤怒。冰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愤怒,瞬间取代了所有的恐惧和悲伤。林晚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却让她异常清醒。
苏哲……她盯着屏幕,声音轻得像耳语,却蕴含着刻骨的恨意,你想让我烂掉想让我待不下去
她缓缓地、极其小心地将文件夹里的所有证据复制到自己的U盘里。动作有条不紊,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好。她关掉电脑,拔出U盘,紧紧攥在手心,坚硬的棱角硌得她生疼,却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那我们就看看,最后待不下去的,到底是谁。
毕业典礼那天,天气好得不像话。巨大的礼堂里座无虚席,充斥着离别的感伤和对未来的憧憬。校领导冗长的讲话结束后,终于轮到了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
苏哲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在热烈的掌声中步履从容地走上主席台。
聚光灯打在他身上,英俊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自信微笑。他站在麦克风前,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始他精心准备的、展望未来的演讲。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
就在这时,主席台后方巨大的LED屏幕,毫无预兆地闪了一下。
紧接着,苏哲那经过扩音器放大的、带着戾气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寂静的礼堂上空:
……狠她自找的!……穿得花枝招展勾三搭四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老子让她出名!让她彻底烂掉!……找几张角度暧昧的,再编点劲爆的料,谁管真假……我要让她在学校彻底待不下去!让她知道惹我的下场!
是那段录音!清晰无比!苏哲那充满恶意的、计划如何毁掉林晚的声音,通过礼堂顶级的音响设备,被放大到每一个角落!
台下一片死寂。几千双眼睛瞬间由茫然转为震惊,齐刷刷地聚焦在台上那个瞬间僵住的身影上。
苏哲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如纸。他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麦克风前,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台下控制台的方向。
屏幕画面紧接着切换!清晰的校园网后台登录记录截图被放大展示——那个匿名发帖账号,登录IP地址赫然指向东区男生宿舍楼,他所在的楼层和房间号!时间戳精准对应!
最后,是那张引爆全校的、林晚在酒吧被黄毛混混搭肩的偷拍照,旁边被技术处理清晰地圈出了拍照者的位置和角度——正是苏哲当时站立的酒吧入口处!照片旁边,是论坛帖子里那些最恶毒的污言秽语截图。
铁证如山!
轰——!短暂的死寂后,整个礼堂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瞬间炸开了锅!
我的天!是苏哲发的贴!
太恶心了吧!自己劈腿还诬陷前女友
听听他说的话!‘让她烂掉’这是人话吗
亏他还是优秀毕业生!这种人品……
林晚太惨了……
惊愕、鄙夷、愤怒的议论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礼堂。
无数道目光像利箭一样射向台上的苏哲,有震惊,有厌恶,更多的是赤裸裸的唾弃。陈雅坐在前排,脸色煞白,猛地站起身,在一片混乱中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礼堂。
苏哲站在聚光灯下,却仿佛置身于冰窟之中。
他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想去关掉麦克风,手伸出去却抖得不成样子。
他想解释,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巨大的耻辱和恐慌彻底将他淹没,他就像被剥光了衣服丢在闹市中央,承受着千夫所指。
他猛地抬起头,充血的眼睛在台下混乱的人群中疯狂搜寻,带着最后的、困兽般的凶狠。
在靠近礼堂出口的阴影里,他看到了那个身影。
林晚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西装套裙,不再是惹火的红色,却更显挺拔清冷。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隔着汹涌的人潮和混乱的声浪,平静地迎上苏哲投射过来的、充满怨毒和难以置信的目光。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胜利的得意,也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片深海般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彻底斩断过往的决绝,和一种历经风暴洗礼后的、冰冷的强大。
她甚至没有多停留一秒,只是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台上那个瞬间崩塌、狼狈不堪的身影,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推开厚重的礼堂大门,走进了外面灿烂得有些刺眼的阳光里。
将身后那片由她亲手掀起的、足以毁灭苏哲所有荣誉和未来的惊涛骇浪,以及苏哲那彻底崩溃的、绝望的眼神,永远地关在了门内。
一年后。
城市另一端,一场小而精致的婚礼正在海边举行。没有奢华的排场,只有最亲近的家人和寥寥几位挚友。碧海蓝天,白色的纱幔在带着咸味的海风中轻轻飘荡。
林晚穿着洁白的缎面婚纱,款式简约却极致优雅,勾勒出她纤细而挺拔的身姿。
阳光落在她脸上,皮肤透出健康的润泽,眉眼间是沉淀后的从容与安宁,曾经那些阴郁和戾气早已被时光涤荡干净。她微微仰着头,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
陆沉穿着合身的黑色礼服,平日里那份疏离和沉默被一种沉稳的温柔取代。他手里拿着一枚设计简洁的铂金戒指,动作有些不易察觉的生涩,却无比郑重。他低头,小心地托起林晚的手。
晚晚,他的声音依旧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笃定,也许我们的开始并不在阳光下,但往后的每一天,我都想陪你站在光里。无论顺境逆境,贫穷富有,健康疾病……我,陆沉,愿意用余生,珍视你,守护你,至死不渝。
他的目光深邃而专注,里面没有炽热的火焰,却有着比火焰更恒久的温暖和承诺。
林晚的眼眶瞬间湿润了。那些黑暗泥泞的日子,那个在奶茶店递给她柠檬水的身影,那个在酒吧混乱中挡在她面前的沉默守护,那个在她崩溃时递给她一杯温水并点醒她的人……一幕幕清晰地闪过脑海。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从未说过甜言蜜语,却用行动一次次将她从深渊边缘拉回的男人,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愿意。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无比清晰坚定。
陆沉小心翼翼地将戒指套进她的无名指,尺寸刚刚好。阳光下,素圈的铂金折射出温润的光泽。
牧师含笑宣布:现在,新郎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陆沉上前一步,动作依旧带着他特有的克制。他没有急切地深吻,只是微微低下头,极其珍重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轻如羽毛却又重若千钧的吻。
海风拂过,带着祝福的气息。宾客们发出善意的轻笑和掌声。林晚闭上眼,感受着额头上那温暖而踏实的触感,一滴泪终于滑落,不是苦涩,是尘埃落定后的幸福与释然。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
苏哲坐在狭小出租屋的旧沙发上,窗外是连绵的阴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玻璃,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和泡面残留的油腻气息。
毕业后的日子远不如他曾经预想的风光。那场毕业典礼上的公开处刑,彻底断送了他进入心仪名企的机会。
曾经围绕他的朋友纷纷疏远,陈雅更是第一时间和他划清了界限。他辗转了几份不如意的工作,处处碰壁,昔日意气风发的校草,如今眉宇间只剩下挥之不去的阴郁和落魄。
门铃突兀地响起。
苏哲皱了皱眉,烦躁地起身开门。门外是快递员,递过来一个巴掌大小、设计考究的白色硬质信封。
苏哲先生您的信。
苏哲疑惑地接过。信封上没有寄件人地址,只有一行娟秀而陌生的打印字体写着他的名字。他关上门,随手撕开。
一张同样质地精良的卡片滑落出来。纯白的底色,上面印着烫金的、优雅的花体字:
陆沉
&
林晚
诚邀您分享我们的喜悦
于X年X月X日
共同见证我们人生的新篇章
婚礼地点:海屿花园酒店
碧海厅
下面附着时间、地点,还有一张小小的、嵌入式的照片。
照片上,林晚穿着洁白的婚纱,笑容明媚灿烂,眼中是毫无阴霾的幸福光芒。她微微侧着头,亲昵地依偎在穿着黑色礼服的陆沉肩头。陆沉一手轻轻揽着她的腰,侧脸线条依旧显得有些冷硬,但低头看向她的眼神,却温柔得能将人溺毙。
轰——!
苏哲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了!眼前瞬间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投入滚烫的油锅!
陆沉!竟然是陆沉!
那个永远沉默地坐在角落、被他视为背景板的陆沉!那个在他眼里一文不名、连正眼都懒得瞧的穷酸学霸!
而林晚……照片上那个笑容明媚、依偎在陆沉怀里的女人,真的是那个曾经为他哭得撕心裂肺、卑微到尘埃里的林晚吗她脸上那种纯粹的、幸福的光彩,刺得他眼睛生疼!
悔恨!如同最浓烈的硫酸,瞬间腐蚀了他的五脏六腑!原来她真的可以这样幸福,原来她的喜欢真的可以很贵,只是这份贵,他苏哲不配拥有!他当初弃如敝履的,竟是别人捧在手心的珍宝!
砰!一声闷响。
苏哲的拳头狠狠砸在冰冷的墙壁上,指关节瞬间破裂,渗出鲜血。疼痛却丝毫无法缓解心底那股撕裂般的痛苦和灭顶的绝望。
他踉跄着冲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冰冷的、带着雨腥气的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他遍体生寒。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他脸上,混合着滚烫的、无法抑制的泪水,狼狈地流下。
窗外,灰蒙蒙的城市笼罩在无边无际的雨幕之中,压抑得让人窒息。
他死死捏着那张精致得刺眼的婚礼请柬,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请柬的边缘深深嵌入掌心,留下红色的凹痕。
薄薄的卡片此刻却重如千钧,烫金的字迹在窗外透进来的惨淡天光下,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眼睛,更灼烧着他残存无几的骄傲。
陆沉……林晚……婚礼……
这几个字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最终汇集成一个冰冷而尖锐的认知:他彻底地、永远地失去了她。
不是输给了时间或距离,而是输给了自己亲手造就的愚蠢和卑劣。他曾经那么轻易地丢弃了她,像丢弃一件过时的旧衣,却从未想过,这件旧衣会被他从未放在眼里的人,如此珍重地拾起,并绽放出令他望尘莫及的光芒。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却被窗外哗啦啦的雨声无情地吞没。
他猛地扬起手,想将那张象征着彻底失败的请柬狠狠撕碎!
手臂高高扬起,却僵硬地停在了半空。
撕碎它又能怎么样能撕碎林晚此刻的幸福吗能抹去陆沉拥她入怀的事实吗能让他回到那个阳光灿烂的毕业季草坪,收回那些刻薄伤人的话吗
不能。都不能。
手臂无力地垂下,那张洁白的请柬飘落在地,沾染上地板缝隙里积攒的灰尘和泥污。苏哲颓然地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一点点滑坐下去。
雨水顺着敞开的窗户打进来,淋湿了他的头发、肩膀,冰冷的湿意渗透单薄的衣衫,刺骨的寒意让他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蜷缩在墙角,像一只被遗弃在暴雨中的、伤痕累累的困兽。悔恨的毒液在他四肢百骸里疯狂流窜,啃噬着每一寸神经。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林晚曾经的样子——穿着洗得发白的裙子,抱着他随口一提的球鞋,在烈日下等他三小时;在毕业典礼那天,跌坐在草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卑微地抓着他的手臂哀求……
那些他曾经嗤之以鼻、视为理所当然甚至厌烦的瞬间,此刻都变成了淬毒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他当初怎么会觉得她廉价怎么会觉得她配不上自己
晚晚……他对着冰冷的空气,嘶哑地、破碎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充满了溺水者般的绝望和不甘。
他想起酒吧那晚她决绝离开的背影,想起毕业典礼上她隔着人海投来的那平静到可怕的眼神……她早就走远了,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阳光里,而他,却被自己亲手制造的泥沼,永远地困在了这片不见天日的阴雨之中。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密集的雨点砸在玻璃上、铁皮棚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喧嚣。这嘈杂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被无边的悔恨和冰冷的雨水彻底淹没。
他抬起手,徒劳地想抹去脸上纵横交错的雨水和泪水,却发现越抹越多。
出租屋的门紧闭着,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和光线,也隔绝了他最后一丝挣扎的可能。他像一个被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囚徒,余生都将被这场永不停歇的、名为失去的暴雨,反复冲刷鞭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