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气息,浓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带着焚烧皮肉的焦臭,死死堵住了苏晚的口鼻。每一次徒劳的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刀片,割裂着喉咙,灼烧着肺腑。视野被浓烟和炽烈的橘红色火焰扭曲、吞噬,只剩下影影绰绰的、张牙舞爪的轮廓,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在贪婪地舔舐着一切。热浪翻滚,舔舐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滋滋声,带来深入骨髓的剧痛。
她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意识在剧痛和窒息中沉沉浮浮,像一艘即将沉没的破船。身体的力气早已被抽空,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喉咙里只能发出破碎的、风箱般的嗬嗬声,是生命正在飞速流逝的残响。
苏晚,安心去吧。
一个冰冷刻薄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锥,穿透火焰燃烧的噼啪声,精准地刺入她混沌的意识。
是林薇薇!秦阳心尖上那抹圣洁无瑕的白月光。
苏晚的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勉强掀开一条缝隙。隔着浓烟与扭曲的火墙,林薇薇那张素来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脸,此刻清晰地映在苏晚濒死的瞳孔里。那张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温婉只有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淬毒的得意,嘴角扭曲地上扬着,勾出一个残忍而满足的弧度,眼神冰冷,如同在看一堆即将化为灰烬的垃圾。
秦阳哥哥……林薇薇的声音甜得发腻,却字字如刀,他正在飞往巴黎的航班上呢。他说了,想到要和你结婚,就觉得恶心透顶,连呼吸同一片空气都让他窒息!只有离开,才能彻底摆脱你这个甩不掉的麻烦!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晚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比周身焚烧的火焰更痛!原来如此……原来秦阳的逃婚,并非仅仅是对家族联姻的抗拒,而是对她这个人,深恶痛绝到了如此地步!甚至不惜,默许林薇薇用这样残忍的方式,将她从这世上彻底抹去!
呵……呵呵……破碎的、不成调的气音从苏晚焦黑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无尽的悲凉和滔天的恨意。她苏晚,堂堂苏家大小姐,竟落得如此下场被未婚夫弃若敝履,被他的白月光亲手送入地狱!好一对狗男女!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意识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一股强烈到足以撕裂灵魂的不甘和恨意,如同火山喷发般在她仅存的意念中轰然炸开!炽热、滚烫、带着焚毁一切的决绝!
呃啊——!
苏晚猛地睁开双眼,身体像被无形的力量狠狠弹起,后背重重撞在柔软的靠背上。剧烈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贪婪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眼前不再是吞噬一切的地狱火海,而是……
一片刺目而虚假的喜庆。
巨大的落地镜里,映出一张妆容精致、眉眼如画的脸。皮肤光洁白皙,没有一丝被火焰舔舐过的焦黑与狰狞。身上穿着价值连城的纯手工定制婚纱,繁复的蕾丝和闪耀的水晶在灯光下流淌着奢华的光泽。乌黑的长发被精心盘起,点缀着珍珠与钻石的发饰。
镜中的新娘,美丽得像个易碎的琉璃娃娃。
可苏晚的瞳孔里,却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和尚未褪尽的、来自地狱的惊悸。她下意识地抬起颤抖的手,指尖冰凉,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用力抚上自己的脸颊。
光滑的。温热的。真实的。
没有焦糊的皮肉,没有钻心的灼痛。
她低下头,怔怔地看着自己那双保养得宜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涂着优雅的裸粉色蔻丹。这双手,片刻前还在火海中徒劳地抓挠过滚烫的地板。
呵……一声短促的、带着无尽自嘲和寒意的冷笑,从她苍白的唇间逸出。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那不是喜悦的悸动,而是被滔天恨意和冰冷现实同时撕扯的剧痛。
她回来了。回到了噩梦开始的地方——她和秦阳那场举世瞩目的、盛大而讽刺的婚礼当天!
大小姐!一个带着急切和担忧的女声在身后响起。苏晚僵硬地转过头,看到从小照顾她的保姆张姨正端着一个精致的首饰盒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虑,您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太紧张了
张姨的目光快速扫过苏晚苍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手,声音放得更柔缓了些:您看,这是老夫人特意让人从保险库取出来的‘星辰之泪’,说是给您的添妆,让您戴上,保佑您和姑爷百年好合呢。她打开盒子,一条由无数颗完美切割的顶级钻石串联而成的项链静静躺在黑色丝绒上,在灯光下折射出令人炫目的璀璨光芒,每一颗都象征着秦苏两家联姻的奢靡与沉重。
百年好合苏晚盯着那条冰冷璀璨的项链,镜片般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沉淀下去,只余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前世,这条价值连城的项链,最终和她一起,被那场大火熔成了扭曲丑陋的金属疙瘩。
张姨,苏晚开口,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沙哑,像被砂纸打磨过,几点了
张姨连忙看了眼腕表:快十点了,大小姐。迎亲的车队应该快到了,您得赶紧准备着了。
十点……苏晚的心猛地一沉。前世,秦阳就是在十点整,在万众瞩目之下,打来了那个宣告他逃婚的电话,将她彻底钉在了整个上流社会的耻辱柱上,也为她接下来的死亡拉开了序幕。而林薇薇,那个蛇蝎心肠的白月光,会在电话挂断后不久,假惺惺地出现在她的休息室,给她递上一杯加了料的安神茶,然后趁她昏迷不醒时,将她拖入早已准备好的火场……
冰冷的恨意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住苏晚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她用力攥紧了婚纱厚重的裙摆,昂贵的面料在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尖锐的刺痛感传来,反而让她混乱的思绪获得了一丝诡异的清明。
逃婚羞辱死亡
不!
这一次,命运的剧本,由她苏晚亲自来写!
她对着镜子,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勾起唇角。那笑容,冰冷至极,没有一丝新嫁娘的娇羞,反而像淬了寒冰的刀锋,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看得镜子旁的张姨心头莫名一悸,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帮我戴上吧,张姨。苏晚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慵懒,既然是奶奶的心意。
张姨压下心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小心翼翼地将那串价值连城的星辰之泪戴在苏晚纤细优美的脖颈上。冰冷的钻石贴着温热的皮肤,激得苏晚微微一个寒颤,但她的眼神,却比钻石更冷硬。
刚戴上项链,房间门就被轻轻敲响了。一个穿着伴娘礼服的年轻女孩探进头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甜美笑容,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和幸灾乐祸。
晚晚姐,林薇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无害,像裹着蜜糖的毒药,准备好了吗外面宾客都到齐了,好热闹呢。我看你脸色不太好,特意给你泡了杯安神茶。她端着一个精致的骨瓷杯走了进来,袅袅热气带着一丝奇异的甜香。
来了!
苏晚的心猛地一缩,随即又被更汹涌的恨意填满。就是这杯茶!前世就是这杯茶,让她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像待宰的羔羊一样被拖入火海!她甚至还记得那甜香中夹杂的一丝古怪味道。
苏晚缓缓转过身,脸上那冰冷如刀锋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完美的、带着一丝脆弱和茫然的纯真,完美地模仿着前世那个不谙世事的苏晚。她看着林薇薇,眼神里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点点依赖和委屈。
薇薇,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软糯的鼻音,像只受惊的小鹿,我……我好紧张。秦阳他……他会不会……她恰到好处地停顿,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垂下,掩去眼底翻涌的杀机。
林薇薇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温柔体贴,快步走近,将茶杯递到苏晚面前:晚晚姐,你想多啦!秦阳哥哥怎么可能不来他一定是被什么事暂时绊住了。来,快喝口茶定定神,这可是我特意问老中医要的方子,效果特别好。
甜腻的香气扑面而来。苏晚垂眸看着那杯琥珀色的液体,指尖冰凉。前世被火焰吞噬的绝望和剧痛,仿佛又在皮肤上灼烧起来。
她伸出手,指尖似乎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轻轻碰触到温热的杯壁。
就在林薇薇眼底的得意和狠毒几乎要溢出来的瞬间——
啪嚓——!!!
一声极其清脆刺耳的碎裂声,毫无预兆地、尖锐地撕裂了休息室内紧绷的空气!
苏晚的手,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一抖!那杯精心炮制的安神茶,连同精致的骨瓷杯,瞬间从她不稳的手中滑脱,在空中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然后狠狠地、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林薇薇穿着昂贵小礼服的胸口!
滚烫的褐色液体瞬间泼洒开来,浸透了林薇薇胸前薄薄的衣料,滚烫的温度让她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尖叫:啊——!
碎片和茶水四溅!有几块锋利的瓷片甚至在她裸露的手臂上划出了几道细小的血痕。
哎呀!苏晚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猛地捂住嘴,发出一声惊慌失措的惊呼,身体甚至配合着向后退了一小步,脸上瞬间布满了真实的、毫无作伪的惊恐和慌乱——那是对滚烫液体的本能畏惧,源自灵魂深处被烈火焚烧的记忆烙印。
薇薇!你……你没事吧烫着没有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太紧张了手抖……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手足无措地看着狼狈不堪、胸前一片狼藉、疼得龇牙咧嘴的林薇薇。
苏晚!你!林薇薇气得浑身发抖,精心描画的妆容都有些扭曲了,胸口的灼痛和手臂上被碎片划破的刺痛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维持不住那副楚楚可怜的面具。她死死盯着苏晚,眼神像淬了毒的针,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撕烂那张无辜的脸。
对不起!薇薇,真的对不起!苏晚慌乱地上前一步,似乎想查看林薇薇的伤势,脚下却一个趔趄,重心不稳地向前扑去,双手像是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来稳住身体。
她的右手,好巧不巧地,带着慌乱中全部的力道,狠狠推向林薇薇的肩膀!
啊——!
又是一声比刚才更加凄厉惊恐的尖叫,划破了休息室的天花板!
林薇薇只觉得一股完全无法抗拒的大力从侧面袭来!她正被胸口的烫伤和手臂的刺痛分散了注意力,身体本就失去了平衡,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推,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倒去!
而她身后不到半米处,就是通往下面花园露台的、仅仅用一根装饰性绸带虚掩着的侧门!那扇门,因为之前通风,被张姨打开了一条缝隙!
砰!哗啦——!
林薇薇的身体重重地撞开了那扇虚掩的侧门,门板撞击在墙壁上发出巨响!紧接着,在苏晚惊慌失措的呼喊和张姨惊恐的尖叫声中,林薇薇的身影伴随着一连串更加刺耳的、身体滚落楼梯的碰撞声和惨叫声,彻底消失在了门外!
薇薇——!苏晚冲到门边,手扶着门框,脸上血色尽褪,眼中蓄满了真实的泪水(那是被刚才自己那惊险一推吓出来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薇薇!你怎么样天啊!我不是故意的!张姨!快!快叫救护车!快来人啊!
休息室里瞬间乱成一团。张姨吓得魂飞魄散,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喊人。外面走廊上也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和惊呼声。
苏晚站在门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露台上蜷缩成一团、疼得涕泪横流、礼服被划破、身上沾满尘土草屑、额头还磕破了一块正汩汩流血的林薇薇,那张狼狈痛苦的脸因为剧痛而扭曲变形。
混乱和惊呼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在原本就弥漫着微妙紧张气氛的婚礼后台骤然炸开。脚步声、询问声、贵妇们压低的惊呼交织在一起,迅速朝着苏晚所在的休息室汇聚。
苏晚站在门边,一只手紧紧捂着嘴,肩膀微微耸动,身体控制不住地轻颤,像一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叶子。泪水无声地从她睁大的、盛满惊恐的眼中滑落,冲花了脸上精致的妆容,留下两道狼狈的痕迹。那副模样,任谁看了都只会觉得她是个被突发意外吓得魂飞魄散、自责到极点的新娘。
晚晚!怎么回事苏母焦急的声音率先响起,她拨开人群冲进来,看到门外的景象和女儿泪流满面的样子,心猛地一沉,一把将苏晚揽进怀里,天啊!薇薇她……怎么会摔下去你没事吧
妈……苏晚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身体更是软得几乎站不住,全靠苏母支撑,我……我不是故意的……薇薇给我端茶,我太紧张了手抖……茶杯掉了烫到她……我想扶她……结果没站稳……推了她……呜呜呜……她摔下去了……好多血……她语无伦次,每一个字都浸满了真实的恐惧和后怕。
周围的人听得倒吸一口凉气,看向下方露台的目光充满了同情和惊疑。林薇薇痛苦的呻吟和哭泣断断续续传来,更坐实了苏晚的说法。
快!快叫救护车!通知林家的人!苏母当机立断,一边安抚着女儿,一边指挥着乱糟糟的场面。几个酒店工作人员和男宾已经飞快地冲下露台去查看林薇薇的情况。
就在这时——
一阵突兀而刺耳的手机铃声,如同冰冷的丧钟,穿透了现场的混乱,清晰地响起。这铃声,来自休息室梳妆台上,苏晚那部套着红色喜庆手机壳的电话。屏幕上跳跃的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晚的视网膜上——秦阳。
来了!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僵,埋在母亲怀里的脸上,那泫然欲泣的脆弱如同潮水般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坚硬的恨意。前世,就是这个电话,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将她钉在了耻辱柱上!
周围的喧闹声诡异地安静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那只响个不停的手机上,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心照不宣的、令人窒息的尴尬和猜测。秦阳……在这个节骨眼上打电话是催促还是……
苏母的脸色也变了变,她拍了拍苏晚的背,示意她接电话。
苏晚深吸一口气,从母亲怀里抬起头,脸上依旧是未干的泪痕和惊魂未定,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寒潭。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梳妆台,脚步甚至有些虚浮踉跄,完美地诠释着一个饱受惊吓新娘的状态。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尖冰凉,在众目睽睽之下,按下了免提键。
喂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虚弱又委屈。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后,响起了秦阳那熟悉又陌生的、带着一种刻意疏离和冰冷质感的声音,通过免提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休息室和门口围拢的人群:
苏晚。他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宣读一份与自己无关的判决书,婚礼取消。我现在不在国内。这件事,到此为止。
轰——!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尽管恨意早已深入骨髓,但当这冰冷刻薄、毫无转圜余地的话语,再次清晰地、公开地砸在耳边时,苏晚的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仿佛最后一丝血色都被抽干。
休息室内外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取消不在国内到此为止秦阳……他竟然真的逃婚了!在婚礼当天,在未婚妻刚刚经历了一场意外、惊魂未定的时候,用如此冷酷、近乎羞辱的方式宣布!
苏母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电话,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周围的宾客们眼神复杂,同情、鄙夷、幸灾乐祸、难以置信……各种目光交织着,无声地鞭笞着孤立在梳妆台前的苏晚。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苏晚。前世被抛弃、被焚烧的绝望和痛苦,混杂着此刻当众被羞辱的难堪,如同无数根毒刺,狠狠扎进她的心脏。泪水,不受控制地再次涌上眼眶,这一次,不再是伪装,而是真实的、被残酷现实刺痛的泪水,带着滚烫的温度滑落。
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醒。她不能让崩溃的情绪彻底淹没自己!不能在前世害死她的仇人面前,露出真正的脆弱!
秦阳……苏晚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浓重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喉咙里挤出来的,你……你说什么取消为什么你怎么能……她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脆弱得摇摇欲坠,将一个被未婚夫当众抛弃、伤心欲绝的新娘形象演绎到了极致。
电话那头,秦阳似乎极其不耐烦,声音更冷了,像淬了冰:没有为什么。苏晚,认清现实。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任何可能。别再纠缠,否则……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更刻薄的词汇。
否则怎样一个低沉、冰冷、带着山雨欲来般强大压迫感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插了进来,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休息室门口!
这声音!
苏晚猛地抬起头,盈满泪水的眼眸难以置信地看向门口。
人群如同被摩西分开的红海,下意识地向两边退开,让出一条通道。一道高大挺拔、穿着纯黑色手工西装的身影,如同裹挟着凛冬寒流的神祇,逆着走廊的光,一步步走了进来。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深邃的眉眼间凝聚着骇人的风暴,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得像刀锋。
秦阳!
他不是应该在飞往巴黎的航班上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巨大的震惊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苏晚的心口,让她大脑一片空白,连哭泣都忘了。他不是逃婚了吗他不是亲口说不在国内吗
电话那头,秦阳显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走进来的男人——秦阳,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瞬间锁定了梳妆台上开着免提的手机。他没有看泪流满面的苏晚,也没有看震惊的众人,径直走到桌边,伸出骨节分明、带着强大力量感的手,一把抓起了那只手机。
否则怎样他对着话筒,将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冻结空气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威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男人强大的气场震慑住了。随即,一个明显强作镇定却难掩心虚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你是谁这是我和苏晚的事,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秦阳的唇角勾起一抹极其冷冽、近乎残酷的弧度,眼神却锋利如刀,扫过下方露台被医护人员围着、正用怨毒目光死死盯着这边的林薇薇,又缓缓移回手机,我是秦阳。现在,立刻,告诉我——否则怎样他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的语气,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
什……什么!电话那头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不……不可能!你怎么会……
给你三秒钟。秦阳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如同在宣判死刑,三……
嘟嘟嘟……
电话被对方仓皇地挂断了,只剩下急促的忙音,在死寂的房间里空洞地回响。
休息室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戏剧性的一幕震得目瞪口呆。真假秦阳逃婚当面对峙信息量太大,冲击得众人失去了反应能力。
秦阳随手将那部响着忙音的手机丢回梳妆台,发出一声轻响。他这才转过身,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完整地落在了苏晚身上。
那目光极其复杂。有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探究,仿佛要穿透她泪眼婆娑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有浓重得化不开的困惑,似乎无法理解眼前这个苏晚为何与他的认知截然不同;更深处,还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痛楚
苏晚被他看得心头狂跳,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脆弱表情。前世被烈火焚烧的恐惧感,混杂着此刻面对这个强大、陌生又突然出现的男人的压迫感,让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身体撞在冰冷的梳妆台上。
秦阳的目光在她后退的动作上停留了一瞬,那深邃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间将苏晚笼罩在他的气息之下。那是一种混合着冷冽松香和强大压迫感的气息,让苏晚瞬间绷紧了全身的神经。
他缓缓抬起手。
苏晚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他要做什么揭穿她报复她推了林薇薇
然而,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却并没有落在她的脸上或脖子上,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力道,轻轻地、极其轻柔地,拂开了她颊边被泪水沾湿的一缕乱发。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冰冷的皮肤,带来一丝奇异的、微弱的电流感。
他的动作很生硬,显然并不习惯做这样的事。但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却紧紧地锁着她盈满泪水、带着惊惧和茫然的眼睛,声音低沉得如同大提琴的共鸣,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也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晚晚,别怕。
他的声音低沉,却奇异地穿透了苏晚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次,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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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了一般。回来了回哪里从哪个时空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插进了她重生后层层封锁的心门,撬开了一丝缝隙,让她窥见一丝令人心悸的可能性。难道他……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抽痛。不!不可能!前世那场焚身之火,那浓烟中林薇薇淬毒的话语,秦阳冰冷的逃婚电话……这一切难道都是假的是他默许了林薇薇的谋杀还是……另有隐情
巨大的混乱和惊疑瞬间淹没了她,让她连伪装都几乎无法继续。她只能怔怔地仰着头,任由泪水无声滑落,看着眼前这个去而复返、强大莫测的男人,眼神里充满了真实的迷茫和脆弱,像一只在暴风雨中彻底迷失了方向的小船。
秦阳看着她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惊惧和迷茫,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和复杂。他不再言语,只是脱下自己身上那件昂贵的纯黑色西装外套,带着他体温的余热,不容拒绝地、带着一种近乎强势的温柔,披在了苏晚只穿着单薄婚纱、微微颤抖的肩膀上。
宽大的外套瞬间将她包裹,隔绝了四周那些探究、惊疑、幸灾乐祸的视线,也带来了一丝奇异的、带着侵略性的暖意。
剩下的事,我来处理。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下方露台正被抬上担架、眼神怨毒如蛇般死死盯着这边的林薇薇,又冷冷地环视了一圈休息室内外噤若寒蝉的宾客。
那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纷纷低下头或移开视线。强大的气场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冻结了所有窃窃私语和看好戏的心思。
苏晚小姐受惊过度,需要休息。他言简意赅,像在宣布一项不容更改的指令,婚礼流程暂停。张姨,他看向一旁惊魂未定的保姆,带你家小姐去隔壁休息室,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上位者天然的威压。张姨一个激灵,连忙应声:是,是,秦先生!她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还在微微发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苏晚。
苏晚任由张姨搀扶着,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脚步虚浮地走向隔壁房间。秦阳那件带着冷冽松香的外套沉甸甸地压在她肩上,像一道无形的枷锁,也像一个滚烫的烙印。他的那句话——这次,我回来了——如同魔咒,在她混乱的脑海中反复回荡,激起惊涛骇浪。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那个令人窒息的世界。苏晚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毯上。厚重的婚纱裙摆铺散开来,如同颓败的巨大花朵。
她抬起手,指尖冰凉,颤抖着抚上自己的脸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秦阳指尖拂过时,那微弱的、带着薄茧的触感。没有厌恶,没有冰冷,只有一种……生涩的、近乎笨拙的安抚。
晚晚,别怕……
这次,我回来了……
他为什么会回来他口中的回来,究竟是什么意思前世那场大火,他知道吗林薇薇的所作所为,他参与了多少还是说……他其实也被蒙在鼓里那个电话里冷酷宣布逃婚的人,真的是他吗无数个疑问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理智。
巨大的疲惫感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她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秦阳那件宽大的西装外套里,冰冷的布料贴着她滚烫的额头。外套上属于他的冷冽气息无孔不入,强势地钻入她的呼吸,带着一种令人心慌的、陌生的侵略性。
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这一次,不再是伪装,也不再仅仅是因为被抛弃的屈辱。那是混乱、惊疑、恐惧,以及对未知前路的巨大茫然。她以为自己重活一世,手握仇恨的利刃,可以冷酷地斩断一切,让仇人血债血偿。可秦阳的突然出现,和他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巨石,彻底搅乱了她的复仇棋局。
门外隐约传来秦阳冰冷而条理清晰的指令声,处理着林薇薇的伤情,安抚(或者说压制)着苏林两家的长辈,安排着混乱的现场……一切都显得那么游刃有余,掌控全局。
苏晚蜷缩在门后,在黑暗中无声地流泪。肩上的外套如同烙铁,那句我回来了如同魔咒。前世的恨意尚未消散,新的迷雾却已重重笼罩。
她该如何面对这个突然归来、意图不明的秦阳她的复仇之路,又该走向何方
一周后,秦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匍匐在脚下的繁华盛景。秦阳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孤峭,像一座沉默的山岳。他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报告,纸张的边缘几乎要被他捏碎。
查清楚了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如同暴风雨前压抑的雷鸣。
站在他身后的特助陈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恭敬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是的,秦总。基本确认了。林薇薇小姐……她买通了酒店的两个后勤人员,在苏小姐休息室外的露台堆放了一些废弃的布草和少量易燃清洁剂。起火点……应该就在那里。火势蔓延得极快,而且……休息室的门似乎被人从外面动了手脚,反锁了。陈锋的声音越来越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反锁秦阳猛地转过身,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戾气,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办公室内强大的低气压让陈锋几乎喘不过气。
是……是的。陈锋硬着头皮回答,根据……根据当时混乱中一个清洁工的模糊回忆,起火前,他好像看到一个穿着伴娘礼服的身影,在苏小姐休息室门口……停留过。身形很像……林小姐。他不敢说出林薇薇的名字。
砰——!
秦阳手中的报告被他狠狠砸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上!巨响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震得桌上的水晶烟灰缸都跳了一下。
滔天的怒意和一种近乎毁灭的后怕,瞬间席卷了他!反锁!放火!林薇薇!她怎么敢!她怎么敢对苏晚做这种事!那个总是怯生生、温温柔柔跟在他身后,像菟丝花一样的女人,皮下竟然藏着如此歹毒的心肠!
前世……他接到那个伪造的、显示苏晚意外身亡消息的电话时,只觉得一种荒谬的解脱感,解脱于那场令他窒息的联姻。他甚至没有回国,只冷漠地吩咐助理处理后续。他从未想过,那场所谓的意外,竟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而苏晚,是在怎样的绝望和痛苦中,被活活烧死的
秦阳闭上眼睛,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苏晚在休息室里那惊惧茫然、泪流满面的样子。她怕火!那种恐惧深入骨髓!是因为……她经历过吗她记得!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猩红。
林薇薇现在在哪他的声音淬了冰,每一个字都带着森然的杀意。
还在医院。手臂骨折,多处软组织挫伤,额头的伤口缝了针。林家把她保护得很严,拒绝一切探视和采访。陈锋立刻回答。
保护秦阳的唇角勾起一抹极其残忍的弧度,眼神阴鸷得吓人,她以为躲进医院就安全了做梦!
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通知法务部和公关部负责人,立刻到我办公室。还有,让安保部调出婚礼当天酒店所有相关监控,尤其是后台、休息室走廊和露台区域的,一帧一帧地给我查!所有可疑的、和林薇薇有过接触的人,全部给我找出来!
是!秦总!电话那头传来恭敬而紧张的应答。
秦阳挂了电话,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蝼蚁般的车流。他需要绝对的证据,需要一击致命的铁证!他要让林薇薇,还有她背后的林家,为前世的苏晚,付出血的代价!
而苏晚……
秦阳的目光变得极其复杂。她记得多少她知道是他默许了林薇薇的存在,才间接导致了她的死亡吗她对他的恨,该有多深那句我回来了,她听懂了吗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强烈的渴望攫住了他。他必须见她!立刻!马上!他无法忍受她独自一人,带着那些可怕的记忆和滔天的恨意。
备车!秦阳猛地转身,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急切,去苏家老宅!
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入苏家老宅雕花的铁门。暮色四合,为这座历史悠久的宅邸蒙上了一层沉郁的阴影。
秦阳不等司机开门,自己推开车门,长腿一迈便跨了出来。他拒绝了管家的通报,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径直穿过前厅,目标明确地走向位于宅邸深处、那个属于苏晚的独立小院。
院内很安静,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苏晚房间的窗户透出温暖的橘黄色灯光。秦阳的脚步在紧闭的房门前顿住。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怒意、后怕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理清的、陌生的情愫,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晚晚,是我。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
门内一片沉寂。过了好几秒,才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门锁咔哒一声轻响,门被拉开了一条缝隙。
苏晚站在门后。她穿着一条简单的米白色家居长裙,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脆弱。她抬眼看着门外的秦阳,那双曾经盛满惊惧和泪水的眼眸,此刻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如同结了冰的湖面,没有丝毫波澜。没有恨意,没有质问,只有一种令人心头发冷的疏离和淡漠。
有事她的声音很轻,很淡,像飘在空气中的羽毛,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这眼神,这语气,比任何激烈的指责和怨恨都更让秦阳感到窒息。他宁愿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他,也好过此刻这种将他彻底排除在外的、死水般的平静。
我……秦阳喉头滚动了一下,生平第一次感到语言的匮乏和无力。他看着苏晚平静无波的眼睛,那些准备好的解释、道歉,甚至关于林薇薇的处置,都哽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该怎么说说他查清了前世的真相说他悔恨得痛不欲生说他……也是回来的
林薇薇的事,最终,他只能选择最直接、也最苍白的方式开口,声音干涩,我已经在处理了。她……
她如何,与我无关。苏晚淡淡地打断他,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秦先生事务繁忙,不必特意来告知我这些小事。她甚至微微侧身,做出了准备关门的姿态。
小事!秦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痛楚和难以置信。前世她的命,在她眼里只是小事还是说,她根本不愿再与他有任何瓜葛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他猛地伸出手,在门即将合拢的瞬间,死死地抵住了门板!力道之大,让苏晚猝不及防地被震得后退了一小步。
苏晚!秦阳一步跨入房内,反手砰地一声将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他高大的身影带着强大的压迫感逼近,深邃的眼眸死死锁住她,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痛苦、急切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执着。
我知道!我知道你恨我!他几乎是低吼出来,声音沙哑破碎,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边缘感,恨我前世瞎了眼!恨我默许了林薇薇的存在!恨我那个该死的逃婚电话!恨我……没有保护好你,让你……他哽住了,那个死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无法说出口。
苏晚的身体在他逼近的瞬间猛地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当他吼出前世两个字时,她的瞳孔骤然紧缩!虽然早有猜测,但当这个词真的从他口中如此清晰地、带着如此浓烈痛苦地喊出来时,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她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冰冷!
他真的知道!他记得!
秦阳看到了她眼中瞬间碎裂的平静和那深藏的惊骇。他再也控制不住,猛地伸出双臂,不顾一切地将眼前这个冰冷、疏离、仿佛随时会消散的身影狠狠拥入怀中!力道之大,像是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里!
对不起!晚晚……对不起!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从这个素来冷酷强大、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眼中汹涌而出,灼热地砸落在苏晚冰凉的颈窝,烫得她浑身一颤。
是我蠢!是我被所谓的家族责任蒙蔽了双眼!是我没有看清林薇薇那个毒妇的真面目!是我……害死了你……他紧紧抱着她,身体因为巨大的痛苦和后怕而剧烈地颤抖,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衣领,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我不敢想……不敢想你当时有多痛……不敢想你在火里……叫天天不应……
那滚烫的眼泪,那剧烈颤抖的身体,那破碎绝望的忏悔,如同最猛烈的冲击波,狠狠撞碎了苏晚用恨意和冷漠筑起的心墙!前世被烈火焚烧的剧痛、浓烟呛入肺腑的窒息、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那些被她强行压抑在灵魂最深处的恐怖记忆,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咆哮着汹涌而出!
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从苏晚喉咙里迸发出来!她像是被那滚烫的眼泪和秦阳的拥抱彻底点燃,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拼命地挣扎、推拒!
放开我!秦阳!你放开我!她尖叫着,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崩溃,火!好大的火!好烫!救救我……谁来救救我!林薇薇!是你!是你锁的门!你要烧死我!啊——!
她完全陷入了前世死亡瞬间的幻象,双手疯狂地在空中抓挠,指甲划过秦阳的手臂和颈侧,留下道道血痕。泪水汹涌而出,混杂着极致的恐惧和滔天的恨意。
晚晚!晚晚!看着我!是我!我是秦阳!秦阳心如刀绞,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双臂如同铁箍,死死地禁锢着她疯狂挣扎的身体,任凭她的指甲划破自己的皮肤。他低下头,急切地、一遍遍地呼唤她的名字,试图将她从可怕的梦魇中唤醒,没事了!火灭了!晚晚!你看看我!我在这里!这次我在!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永远不会!
他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她冰冷的泪水,滴落在彼此的脸上、颈间。他捧起她布满泪痕、因恐惧而扭曲的小脸,强迫她看向自己,深邃的眼眸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心痛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看着我,晚晚!你看清楚!没有火!没有林薇薇!只有我!我在!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穿透了她混乱的尖叫,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是我该死……
苏晚的挣扎渐渐微弱下来,急促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她涣散的瞳孔终于聚焦,倒映出秦阳那张近在咫尺的、同样布满泪痕和痛楚的脸。他手臂上、颈侧被她抓出的血痕,刺目地提醒着她刚才的失控。
没有火……没有浓烟……只有他滚烫的眼泪和温暖的怀抱。
巨大的、灭顶般的悲伤和后怕,如同迟来的海啸,瞬间将她彻底淹没。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恨意、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秦阳的怀里,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小兽般绝望哀恸的呜咽。
呜……呜……她死死揪住秦阳胸前的衬衫,将脸深深埋进他温热的颈窝,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破碎的哭声终于从喉咙深处爆发出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仿佛要将前世积攒的所有痛苦、恐惧、委屈和不甘,都在这一刻哭尽。
秦阳紧紧抱着她,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他收紧了手臂,下颌抵在她柔软的发顶,闭上眼,任由她的泪水浸透他的衣衫,灼烧着他的皮肤。他的手臂收得更紧,无声地传递着力量和承诺。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的哭声渐渐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身体也不再颤抖得那么厉害,只是依旧紧紧抓着秦阳的衣服,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秦阳小心翼翼地抬起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一点点拭去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动作笨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珍视。
晚晚,他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声音沙哑却清晰无比,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前世欠你的,今生我用命还。林薇薇,林家……所有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们欠你的血债,我要他们百倍、千倍地偿还!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淬着冰冷的寒光,那是属于上位者的绝对意志和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苏晚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怀抱带来的、久违的、令人贪恋的暖意和安全感。前世的恨意,并未因他的眼泪和忏悔而完全消散,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但此刻,另一种更汹涌、更复杂的情感,如同破冰的春潮,冲垮了她所有的防备。
她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望着秦阳紧绷的下颌线和他眼中那不容错辨的痛悔与决心。心口那块坚冰,裂开了一道缝隙,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正悄然涌出。
秦阳低头,对上她复杂的目光,深邃的眼底是化不开的痛楚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誓言,砸在苏晚的心尖:
晚晚,前世是我瞎了眼,让你受尽委屈,痛彻骨髓。今生……
他顿了一下,目光灼灼地锁住她,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卑微:
这次,换我追你九十九步。
苏晚的心,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九十九步他追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涌了上来。前世她耗尽心血、放下所有尊严追逐他的背影,换来的却是焚身之火和刻骨羞辱。如今,他说要追她
她看着他深邃眼眸中那不容错辨的认真和痛悔,那里面似乎真的盛满了前世的愧疚和今生的决心。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在她死水般的心湖深处荡开。但很快,又被更深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本能的自我保护覆盖。
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所有翻涌的情绪。没有回应他的誓言,也没有推开他的怀抱,只是安静地靠着他,像一个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孩子。
秦阳感受到怀中身体的安静和那份无声的疏离,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收紧了环抱着她的手臂,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无声地传递着他的存在和那不容置疑的守护承诺。
夜,深沉如墨。
秦阳的复仇,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开始高速运转,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和彻骨的寒意。
针对林家的全方位绞杀,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残酷的方式展开了。
秦氏集团庞大的商业机器轰然启动,精准地切断了林家赖以生存的几大核心供应链。曾经稳固如山的合作方,在秦阳的威压和更优渥条件的诱惑下,纷纷倒戈。林氏集团股价应声暴跌,如同雪崩,短短数日便蒸发掉数十亿市值。银行催贷的电话如同索命符,日夜不停地响彻在林氏董事长的办公室。
林父一夜白头,四处奔走求告,却处处碰壁。往日称兄道弟的朋友,此刻避他如蛇蝎。秦阳的名字,成了商界最不能触碰的禁忌。他甚至在一次公开的商业酒会上,被曾经巴结他的小企业主当众奚落,颜面尽失。
而躺在VIP病房里的林薇薇,也未能逃脱这场风暴的核心。
先是网络上突然爆出大量关于她的黑料。有她高中时期校园霸凌同学、导致对方抑郁退学的匿名指控;有她私下里刻薄辱骂服务生、炫富无度的偷拍视频;甚至还有几段她与不同富商暧昧不清、语焉不详的通话录音(部分经过技术处理,但指向性极强)。这些黑料如同瘟疫般蔓延,瞬间将她苦心经营的清纯才女、豪门淑媛人设撕得粉碎,成了全网口诛笔伐的对象。
紧接着,是警方的正式介入。
秦阳提供的证据链,经过顶级律师团队的梳理和强化,滴水不漏。婚礼当天酒店后台的监控录像被修复、放大,清晰地捕捉到林薇薇在苏晚休息室门外徘徊、并疑似在门锁上动手脚的画面(虽然角度刁钻,但结合其他证据已足够形成合理怀疑)。那两个被林薇薇收买的后勤人员,在秦阳强大势力的威压和巨额封口费的诱惑下,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痛哭流涕地交代了全部过程,指认林薇薇是主谋,并交出林薇薇转账的银行流水记录。
铁证如山!
林薇薇女士,你涉嫌故意杀人罪(未遂)、纵火罪、教唆伪证罪……现在依法对你执行逮捕!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铐在了林薇薇尚未痊愈的手腕上。她穿着病号服,脸色惨白如鬼,额头的伤口还贴着纱布,面对突如其来的警察和闪烁不停的镁光灯,彻底失去了往日的楚楚可怜,只剩下极致的惊恐和崩溃。
不!不是我!你们抓错人了!是苏晚!是苏晚那个贱人陷害我!秦阳哥哥!秦阳哥哥救我!她歇斯底里地尖叫挣扎,被两个女警面无表情地强行架起拖走。昔日风光无限的林家千金,此刻像一条丧家之犬,在无数镜头前被拖离了病房。这一幕,被实时直播,瞬间引爆全网。
林父因涉嫌包庇、转移资产、商业欺诈等多重罪名,在试图潜逃出境时,于机场VIP通道被警方当场抓获。林家这座看似辉煌的大厦,在秦阳冷酷精准的打击下,以摧枯拉朽之势轰然倒塌,彻底沦为历史尘埃和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所有曾参与过前世那场阴谋、或是在苏晚落魄时落井下石的人,都遭到了秦阳毫不留情的清洗和报复。或身败名裂,或锒铛入狱,或倾家荡产。秦阳用最铁血的手段,兑现了他对苏晚的承诺——百倍千倍的血债血偿!
整个上流社会噤若寒蝉,被秦阳展现出的狠辣手段和恐怖能量彻底震慑。没有人再敢议论那场夭折的婚礼,更没有人敢轻视被他护在羽翼之下的苏晚。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苏晚,却被秦阳以一种近乎密不透风的方式保护了起来。她住在秦阳名下安保级别最高的私人别墅里,像被珍藏的稀世明珠。秦阳派来了最顶尖的营养师、心理咨询师和最细心的生活助理团队,全方位照料她的饮食起居和情绪。
他本人更是推掉了所有非必要的应酬和出差,只要人在本市,无论多晚,必定会回到别墅。
苏晚的睡眠极不安稳,前世的梦魇如同跗骨之蛆。每当她在深夜被烈火焚身的噩梦惊醒,浑身冷汗淋漓、惊惧颤抖时,总会在第一时间感受到身边沉稳的呼吸和温暖的体温。
秦阳几乎在她惊醒的瞬间就会立刻醒来。他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伸出强健的手臂,将她颤抖的身体轻轻拢入自己温热的怀抱里。他的胸膛宽厚而坚实,心跳沉稳有力,像最可靠的避风港。他会用温热干燥的大手,一遍遍、极其耐心地轻抚她僵硬的脊背,直到她紧绷的身体在他的安抚下慢慢放松,急促的呼吸重新变得平稳绵长。
有时,他低沉温柔的嗓音会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催眠般的魔力,讲述着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或者干脆只是哼着不成调的、低缓的曲子。那些声音,像暖流,一点点驱散她心底的寒意和恐惧。
苏晚从一开始的抗拒僵硬,到后来的沉默接受,再到最后,甚至会在他温暖的怀抱和规律的轻抚中,不知不觉地再次沉入安稳的睡眠。她不得不承认,秦阳的存在,像一道坚固的堤坝,挡住了那些试图将她拖回地狱的冰冷潮水。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沉默却强大的守护,如同最细密的网,将她层层包裹,隔绝了外界的风雨,也让她那颗被仇恨冰封的心,在不知不觉间,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令人贪恋的暖意。
恨意,并未消失。它沉淀在心底最深处,如同休眠的火山。但秦阳用他的行动,一点一滴地,在她冰封的心湖上凿开了一道缝隙。那缝隙里,悄然流淌着一种名为依赖和安全感的暖流。
时光在秦阳无声的守护和弥补中悄然流淌。窗外的梧桐树黄了又绿,绿意渐深,蝉鸣聒噪起来,宣告着盛夏的来临。
苏晚的生活平静得近乎单调。看书,插花,在别墅巨大的玻璃花房里照料那些秦阳让人搜罗来的名贵兰花。她的气色好了许多,脸颊重新有了健康的红晕,只是眉眼间,总笼着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疏离,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纱。
秦阳依旧践行着他追九十九步的承诺,无声而坚定。他会在清晨离开前,将温好的牛奶和剥好的水煮蛋放在她手边;会在深夜归来时,带回一束带着露水的、她多看了一眼的栀子花;会在她偶尔蹙眉时,不动声色地调整室内的光线和温度;会在她看园艺杂志时,默默记下她目光停留过的植物,第二天花房里就会出现一盆新的绿植……
他的爱意,沉默而厚重,渗透在日常的每一个细微之处,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笨拙和不容置疑的坚持。
然而,苏晚的回应始终是淡淡的。她会安静地喝掉他准备的牛奶,会接过他带回来的花插在瓶里,会在他调整环境时淡淡地说声谢谢,却从不主动靠近,也从不提及关于未来的只言片语。
秦阳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和挫败感都死死压在心底,面上依旧是那副沉稳可靠、无微不至的模样。只有陈锋偶尔能从自家老板深夜书房里不灭的灯光和烟灰缸里堆积的烟蒂中,窥见一丝他内心的煎熬。
变故发生在一个闷热的午后。
苏晚在花房里修剪一盆开得正盛的蝴蝶兰。夏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穹顶倾泻下来,带着灼人的温度。她蹲久了,起身时眼前猛地一黑,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胃里也翻江倒海。她踉跄一步,扶住旁边的花架,才勉强站稳,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
一种强烈的、源自本能的预感,如同电流般瞬间击中了她。
秦阳接到别墅管家带着哭腔的电话时,正在主持一个极其重要的跨国视频会议。当听到苏小姐晕倒了几个字时,他脸色骤变,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甚至带倒了身后的座椅,发出刺耳的声响。
视频会议另一端的高管们惊愕地看着自家总裁瞬间失态,只来得及听到一句冰冷急促的会议暂停!,屏幕就黑了。
黑色的跑车如同离弦之箭,一路狂飙,无视了所有的红灯和限速,以最短的时间冲回了别墅。
秦阳冲进主卧时,家庭医生刚刚做完初步检查。苏晚靠坐在床头,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手里捧着一杯温水,眼神有些空茫地望着窗外。
怎么样秦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几步冲到床边,目光急切地在苏晚脸上逡巡。
家庭医生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将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报告单递给秦阳:秦先生,恭喜。苏小姐没有大碍,只是有些低血糖和轻微中暑。不过,有另一个好消息,他顿了顿,笑容加深,苏小姐怀孕了,大约六周左右。
轰——!
秦阳的脑子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瞬间一片空白!他高大的身躯猛地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那双总是深邃锐利、掌控一切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纯粹的、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死死地盯着医生递过来的那张薄薄的报告单,上面的数据和结论清晰无比。
怀孕……六周……
时间,恰好对得上……是重生后,他第一次失控地、不顾一切地闯入苏晚房间,紧紧抱住崩溃的她,在她耳边一遍遍忏悔和立誓的那个混乱夜晚……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他!他要做父亲了!他和晚晚的孩子!这感觉如此陌生,却又如此汹涌澎湃,几乎要将他淹没!他下意识地看向苏晚,眼神炽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
然而,苏晚的反应却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她依旧维持着看向窗外的姿势,连眼神都没有动一下。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平静。她甚至没有看秦阳一眼,只是微微侧过头,对着家庭医生,用极其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的语气说:
医生,麻烦安排一下手术时间。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捅进了秦阳的心脏!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狂喜和激动!
你说什么!秦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难以置信的惊骇!他猛地一步上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强大的压迫感笼罩下来,死死盯着苏晚的眼睛,试图从那片冰冷的死水中找出一丝动摇,晚晚!你再说一遍!
苏晚终于缓缓转过头,迎上他震惊痛苦、几乎要喷火的目光。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像结了冰的湖面,清晰地映出秦阳此刻的狼狈和痛楚。
她的唇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疏离和决绝。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秦阳,你追不上了。
每一个字,都像最锋利的刀,凌迟着秦阳的心脏。
加上这个孩子,也追不上。
她微微垂眸,目光落在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那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情,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
这个意外,不该存在。
啪嗒。
秦阳手中那张轻飘飘的孕检报告单,无声地滑落在地毯上。
巨大的恐慌和灭顶般的绝望,瞬间吞噬了秦阳!那冰冷的漠然,那决绝的话语,比前世林薇薇的毒计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冷和窒息!他以为他用尽一切在弥补,以为他日夜守护的暖意能融化她心底的坚冰,以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会是他们之间新的纽带……
可她却说,是意外,是不该存在!
他不能!绝不能让前世失去她的悲剧重演!更不能……让他们的孩子,尚未出世就被亲生母亲宣判死刑!
晚晚……秦阳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嘶哑。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支撑他的所有力量都在瞬间被抽空。他死死地盯着苏晚那双冰封的眸子,巨大的绝望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在他眼底交织翻涌。
下一秒,在苏晚冰冷的目光和家庭医生震惊的注视下,秦阳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动作——
他猛地屈膝!
咚——!
一声沉闷而清晰的声响,重重地砸在铺着厚实地毯的地板上!
这个素来矜贵高傲、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在上流社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竟然毫不犹豫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双膝着地,跪在了苏晚的床前!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半分迟疑。那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带着一种献祭般的虔诚和不顾一切的决绝。
苏晚的瞳孔骤然紧缩!脸上那层冰冷的平静瞬间被击得粉碎!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看着他微微低垂的头颅、绷紧的下颌线和剧烈起伏的肩膀。前世今生,她何曾见过这样的秦阳那个永远高高在上、冷漠疏离的秦阳!
晚晚!秦阳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眸死死锁住她,里面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痛悔、绝望和一种近乎卑微的乞求。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撕裂般的颤抖:
我知道!我罪该万死!我不求你原谅!但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他的声音哽住了,巨大的痛苦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继续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泪中挤出来的:
给我一个机会……求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用我的下半辈子,用我的一切来赎罪!来照顾你,照顾我们的孩子!
他仰视着她,眼神脆弱而绝望,像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不要……不要放弃他……求你……
滚烫的泪水,终于从这个铁骨铮铮的男人眼中汹涌而出,沿着他刚毅的脸颊滑落,砸在昂贵的地毯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巨大的冲击让苏晚彻底僵住。她看着跪在眼前、泪流满面的秦阳,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痛悔和绝望的乞求,看着他因痛苦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前世的恨意,今生的疏离,那层用冷漠筑起的坚硬外壳,在这一刻,被这卑微到极致的一跪和滚烫的男儿泪,彻底击得粉碎!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胀痛,还有一种迟来的、铺天盖地的委屈,瞬间淹没了她。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冰封的湖面之下,压抑已久的情感如同破冰的洪流,汹涌而出。
就在这时,秦阳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猛地伸出手,动作甚至带着一丝慌乱的急切,拉开了床头柜最下面的一个抽屉。
抽屉里,没有文件,没有杂物。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叠厚厚的、边缘有些磨损的纸张。
那是……
苏晚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那叠纸上。
秦阳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极其珍重地,将最上面那张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墨迹未干的崭新报告单拿了起来——正是刚刚医生递给他的那张,确认她怀孕六周的孕检单。
然后,他将这张崭新的报告单,轻轻地、郑重地,放在了那厚厚一叠报告单的最上面。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用那双被泪水洗过、显得格外深邃明亮的眼眸,深深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苏晚,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刻进灵魂深处。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人心的力量和一丝近乎虔诚的希冀:
晚晚,你看……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抽屉里那厚厚一叠、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报告单。从最底下,到最上面新放下的那一张。
……加上这一张,刚好一百步。
一百步。
他追她九十九步的誓言犹在耳边。
而这第一百步,是他们共同孕育的新生命。
抽屉里,那厚厚的一叠,是过去几个月里,他每一次陪她去做检查时,小心翼翼保存下来的所有产检单。从最初确认怀孕的惊喜,到第一次听到胎心的小心翼翼,每一次B超影像的记录……每一张,都是他沉默守护的见证,是他笨拙地、一步一个脚印向她靠近的证明。
如今,这第一百张,带着新生命的确认,被他珍而重之地放在了最上面。像是一个圆满的句点,也像是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开始。
苏晚的目光,从秦阳布满泪痕、充满卑微乞求却异常明亮坚定的脸庞,缓缓移向他手中拉开的抽屉。
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厚厚一叠报告单。最上面那张,墨迹犹新,清晰地印着妊娠约6周的字样。而下面那些,纸张的边缘已经有了轻微的磨损,日期一张张向前推移,记录着过去几个月里每一次检查的点滴——从最初确认怀孕的忐忑,到第一次听到微弱胎心时的震撼,每一次B超影像下那个悄然变化的小小生命……
每一张,都被保存得如此完好,如此珍重。
一百步。
他追她九十九步的誓言,言犹在耳。
而这第一百步,是命运给予的、最不可思议的礼物——一个由他们共同血脉缔结的新生命。
巨大的冲击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苏晚心中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堤坝。前世的恨意、今生的疏离、冰冷的防备……在那厚厚一叠无声的证明面前,在那双盛满卑微与炽热爱意的泪眼面前,显得如此苍白而遥远。
心口那块坚冰,轰然碎裂!一股滚烫的热流汹涌而出,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迟来的、积压了太久太久的委屈、后怕、释然,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期待,如同破闸的洪水,再也无法抑制。
呜……一声压抑的、破碎的呜咽从她喉咙深处逸出。她猛地抬手捂住了嘴,试图阻止那汹涌而上的泪意,却徒劳无功。滚烫的泪水瞬间决堤,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顺着苍白的脸颊滑下,滴落在盖在腿上的薄毯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不再是无声的哭泣,不再是冰冷的疏离。这一次,是彻底的、毫无保留的情绪宣泄。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着,她像个受尽了委屈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哭得不能自已。
秦阳依旧跪在那里,看着苏晚崩溃痛哭的样子,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他没有起身,只是保持着跪姿,向前挪动了一点,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哭得浑身颤抖的人儿,轻轻地、珍重无比地拥入自己宽阔而温暖的怀抱。
他的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后怕和无比的珍视。他的下颌轻轻抵着她柔软的发顶,感受到她滚烫的泪水浸透了自己的衬衫。他收紧了手臂,无声地传递着力量和依靠,任由她的泪水冲刷掉所有的隔阂和冰冷。
哭吧……晚晚……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无尽的心疼和安抚,在她耳边响起,像最温柔的风,我在……这次,我永远都在……
窗外,盛夏的阳光炙热而耀眼,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满一室,将相拥的两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光晕。空气中漂浮着尘埃,静谧无声,只有苏晚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和秦阳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
厚重的窗帘被拉上了一半,隔绝了午后过于炽烈的阳光,只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投下朦胧的光影。秦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内,气氛却与这静谧截然不同。
秦阳高大的身躯正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半跪在宽大的办公桌下。昂贵的西装外套被随意丢在意大利真皮座椅上,熨帖的衬衫袖子卷到了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眉头微蹙,薄唇紧抿,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甚至带着点如临大敌的紧张,正小心翼翼地摆弄着一堆……粉蓝色的、看起来极其柔软的毛绒布片
那赫然是一个尚未组装完成的、小巧精致的婴儿床!旁边还散落着螺丝、扳手和一份图文并茂但显然被主人翻得有些卷边的安装说明书。
这个卡扣……说明书上画的箭头是朝里还是朝外他低声咕哝着,额角甚至沁出了一层薄汗。那份在商场上动辄决定数亿资金流向的杀伐果断,此刻在几块婴儿床板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办公桌后宽大的座椅上,苏晚正舒服地蜷缩着。她穿着一身质地柔软的烟粉色孕妇裙,孕肚已经明显隆起,像揣着一个圆润的小西瓜。白皙的脚丫踩在铺着厚厚长绒地毯的地面上,手里捧着一杯温度刚好的燕窝,小口小口地喝着,眉眼间是恬静的慵懒。
她的目光,并没有落在面前摊开的那本时尚杂志上,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新奇和玩味的笑意,微微歪着头,看着桌子下面那个手忙脚乱、与婴儿床搏斗的男人。
谁能想到呢那个曾经在商界翻云覆雨、冷酷得不近人情的秦氏掌权人,此刻正狼狈地跪在桌子底下,跟几块木头和螺丝较劲,只为了给他们即将出世的孩子亲手装好一张小床。
说明书拿反了,笨蛋。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沙哑,还有毫不掩饰的笑意。她伸出白皙的脚丫,用圆润的脚趾轻轻点了点散落在秦阳腿边的那份图纸。
秦阳动作一顿,抬起头。额前几缕碎发因为刚才的奋战而略显凌乱,拂过他深邃的眉眼。当他的目光触及苏晚含笑的眼眸和那微微隆起的小腹时,眼底那点因组装不顺而起的烦躁瞬间冰消瓦解,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赧然。
反了他拿起图纸,仔细看了看,随即懊恼地低咒一声,啧,还真是。他有些笨拙地试图把图纸调转过来,宽大的手掌捏着薄薄的纸张,显得有些滑稽。
苏晚看着他那副难得一见的窘迫模样,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她放下手中的骨瓷杯,身体微微前倾,一手下意识地护住小腹,另一只手伸向秦阳:给我看看。
秦阳立刻像得了救星,毫不犹豫地将那份让他头疼的说明书递了过去,眼神巴巴地看着她,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苏晚接过图纸,目光在上面飞快地扫过。她的手指纤细白皙,点在图纸的几个关键连接点上,声音清晰而耐心:这里,卡扣的凸起要卡进这个凹槽,听见‘咔哒’一声才算到位。还有这里,这块侧板要先装底下的滑轨,再固定上面的螺丝……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魔力,瞬间驱散了秦阳眼前的迷雾。他一边听着,一边连连点头,眼神专注得如同在聆听最高深的商业机密。
明白了苏晚讲完,将图纸递还给他,挑眉问道。
嗯!明白了!秦阳用力点头,接过图纸,眼神瞬间变得明亮而充满干劲,仿佛刚才那个对着说明书抓耳挠腮的人不是他。老婆大人指点得是!他甚至还贫了一句,嘴角扬起一个明朗的、带着点讨好意味的弧度。
他重新低下头,按照苏晚的指点,动作虽然依旧称不上熟练,却明显顺畅了许多。有力的手指捏着细小的螺丝,小心翼翼地拧紧,专注的侧脸在朦胧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
苏晚靠在椅背上,重新捧起温热的燕窝杯,目光却久久地停留在桌子下那个忙碌的身影上。心口像是被温热的泉水浸泡着,暖洋洋的,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的安宁。
前世的烈火焚身、浓烟窒息的绝望,秦阳逃婚电话的冰冷刻薄,林薇薇那淬毒的眼神……那些曾经夜夜纠缠她的梦魇,似乎真的在这样琐碎而温暖的日常里,渐渐淡去,被眼前这个男人笨拙却真挚的守护一点点覆盖、抚平。
就在秦阳终于成功将最后一块侧板固定好,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低呼时——
唔……苏晚突然蹙紧了眉头,口中溢出一声短促的痛哼。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高高隆起的小腹,身体微微蜷缩起来。
怎么了!秦阳几乎是瞬间就从桌子底下弹了出来,速度快得惊人!他半跪在苏晚面前,神情紧张万分,温热的大手立刻覆上她按着小腹的手,急切地询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肚子疼还是孩子踢你了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和紧张,仿佛她皱一下眉头就是天大的事。
苏晚看着他紧张兮兮的样子,那股突如其来的抽痛已经过去了。她轻轻舒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声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没事,就是小家伙刚才踢得有点狠,可能是在抗议他老爸装小床太吵了。
秦阳闻言,紧绷的神经才骤然放松。他松了口气,随即,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便漾开了温柔得不可思议的笑意。他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将耳朵轻轻贴在苏晚圆润的孕肚上,仿佛在聆听世界上最神圣的乐章。
臭小子,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浓浓的宠溺,对着那尚未出世的小生命训话,轻点踢,别累着你妈妈。等你出来,老爸再好好‘教育’你。
苏晚被他孩子气的举动逗笑,指尖轻轻插入他浓密的黑发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阳光透过半拉的窗帘,温柔地笼罩着他们。他半跪在她身前,侧脸贴着她的肚子,神情虔诚而专注。她微微垂眸,眼底是满溢的温柔和宁静。
就在这时,秦阳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抬起头,目光温柔地看了苏晚一眼,然后伸手拉开了办公桌最上面那个他常用的抽屉。
抽屉里,没有文件,没有钢笔。只静静地躺着一支包装精美的星空棒棒糖,糖纸上印着绚烂的星云图案,在抽屉的阴影里,依旧闪烁着细碎的微光。
他拿出那支棒棒糖,献宝似的递到苏晚面前,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邀功的期待:喏,路过便利店看到的。我记得你前几天说……突然有点想吃甜的他的语气带着点不确定的小心翼翼,仿佛递上的不是一支糖,而是稀世珍宝。
苏晚看着那支在阳光下折射出梦幻色彩的棒棒糖,再看看眼前男人那张写满温柔和期待的脸,一股巨大的、温暖的酸涩瞬间涌上鼻尖。
她伸出手,没有去接那支糖,而是轻轻捧住了秦阳的脸颊。
她的指尖微凉,拂过他英挺的眉骨,深邃的眼窝,最后停留在他温热的唇边。
秦阳微微一怔,随即顺从地任由她捧着,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里面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盛满了毫无保留的温柔与爱恋。
苏晚微微倾身,一个轻柔的、带着无尽珍视和释然的吻,如同羽毛般,轻轻落在了秦阳的唇上。
阳光静好,岁月安然。
抽屉里,那支星空棒棒糖,静静地躺在柔和的阴影里,糖纸上的星云,仿佛也在无声地流淌着细碎的、甜蜜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