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七月半·诡事 > 第一章

七月半,鬼门开。
这句话像根冰冷的刺扎在我心底。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处不在的焦糊味,那是无数人家在街角巷尾、阳台窗口焚烧纸钱元宝留下的印记,是生人向幽冥传递的思念。
香灰被晚风卷起,打着旋儿飘荡,落在车窗上、衣领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重量。
我缩了缩脖子,把半张脸埋进薄外套的领子里。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在夜色里反射着城市的光怪陆离,像个巨大的、冰冷的墓碑。
电梯间里空无一人,只有头顶惨白的灯光照得四壁一片死寂。
我按下楼层键,指尖冰凉。电梯门无声滑开,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人。
我走进去,门在身后缓缓合拢,轻微的失重感传来,开始上升。
指示灯一格一格跳过:
1…2…3…
咔哒。
一声轻微的、带着金属摩擦感的异响。
电梯猛地一顿,头顶的灯管滋啦闪了几下,光线骤然变得昏暗、惨绿,像腐烂的苔藓。
狭小的空间瞬间被死寂填满。
我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血液冲上头顶,又迅速冻结。
屏幕上显示的数字,不是我的楼层,也不是任何一层该有的数字。
那是一个模糊不清的、仿佛被水渍晕开的44。
可这栋楼,哪来的四十四楼
寒意顺着脊椎骨嗖嗖地往上爬。我死死盯着那个诡异的44,后背紧紧贴在冰冷的金属壁上,呼吸都屏住了。
空气似乎凝固了,带着灰尘和潮湿铁锈的味道,沉重地压在胸口。几秒钟,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死寂中,只有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狭窄的空间里疯狂撞击耳膜。
嗡——
指示灯猛地一跳,重新亮起,数字变成了我熟悉的楼层。
灯光也恢复了惨白的光线。仿佛刚才那几秒的停顿只是一个短暂的噩梦。
电梯门无声滑开,外面走廊的灯光涌进来,带着一种虚假的暖意。
我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去,腿肚子一阵发软。回头再看那电梯门,已经严丝合缝地关上,安静地停在那里,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但后背的冷汗,心脏的狂跳,还有那残留在视网膜上的惨绿光影,都在提醒我,那不是梦。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似乎更浓了。
终于推开家门,一股熟悉的、属于自己小窝的暖意扑面而来,带着洗衣液淡淡的清香。
我长长吁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一点。
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那一点凉意反而让我觉得踏实。
就在我反手准备关门,彻底隔绝外面那个诡异中元节的夜晚时——
脚尖碰到了什么东西。
硬邦邦的,就抵在门框内侧的地上。
动作僵住。我低头看去。
一个包裹。
不大不小,四四方方,裹着一层粗糙的、近乎惨白的纸,像是某种劣质的包装。
没有快递单,没有任何寄件信息。
最刺眼的,是包裹正中央,用浓得化不开的墨汁,写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字——奠。
那墨色黑得发沉,透着一股不祥。它就那么突兀地、死气沉沉地躺在我的入户门垫上,像一块刚从坟墓里挖出来的碑。
电梯里那短暂的、绿光闪烁的恐怖画面猛地撞回脑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擂得肋骨都在隐隐作痛。一股冰冷的麻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紧。
谁谁放的
我的目光像受惊的兔子,飞快地扫过狭窄的楼道。声控灯因为我的动作亮着,惨白的光线铺满整个空间。
两侧邻居的门紧闭着,毫无声息。楼道尽头是冰冷的防火门。
整个空间空荡、死寂,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在回响。
除了我自己,没有半个人影。
那这个包裹……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像凭空长出来的一样!电梯里的44字,眼前这个贴着奠字的包裹……它们像冰冷的铁环,在我脑海中叮当作响,即将扣成一个锁链。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四肢。
我几乎是屏着呼吸,指尖颤抖着,慢慢弯下腰。
那包裹很轻,轻得异乎寻常,仿佛里面是空的。
但隔着粗糙的纸壳,又能隐约感觉到里面塞着某种……纸质的、硬脆的东西。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钻进鼻孔——像是新纸张的浆水味,又混杂着一丝甜腻的香气,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土腥味。
我猛地缩回手,指尖残留着一种不祥的触感。
不行,不能放在门口!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把它拖进了玄关,反手砰地一声狠狠甩上门,还下意识地拧了两圈反锁。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大口喘着气,心脏跳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客厅里没开灯,只有玄关一盏小壁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将那包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扭曲地投在墙上。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理智的堤坝。
它是什么谁送来的里面藏着什么
无数个问题在脑子里尖叫、冲撞。
一个更可怕的声音在心底低语:扔掉它!现在就扔出去!扔得远远的!
可另一个声音却在反驳:万一……万一它很重要呢万一是什么人恶作剧,扔了反而显得我心虚
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来,痒痒的。我狠狠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
不行,必须弄清楚!
这玩意儿堵在门口,我今晚别想合眼!
咬紧牙关,我再次蹲下身,手指颤抖着伸向包裹边。那劣质的包装似乎粘得并不牢靠。
指尖用力,刺啦一声——
纸壳被撕开一道口子。
一股更浓郁的、混合着纸浆、劣质染料和甜腻香气的古怪气味都涌了出来,呛得我喉咙发紧。
借着昏暗的光线,我眯着眼,小心翼翼地将破口撕大。
里面的东西,在昏黄的光线下一点点显露出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色彩。
大红,大绿,惨白。极其艳丽,又极其扎眼,带着一种廉价的、非人间的诡异感。
是两个纸扎的小人。
它们并排躺着,大约半尺高。
童男穿着靛蓝色的纸衣纸裤,惨白的脸上涂着两团圆圆的、血红的腮红,嘴角僵硬地向上咧着,画出一个空洞的笑容。
童女则是一身刺目的粉红衣裙,同样惨白的小脸,同样诡异的红腮和笑容。
它们的眼睛是用墨点上去的,漆黑、无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穿透屋顶,直勾勾地盯着我看不见的地方。
纸人身边,挤挤挨挨地塞满了金灿灿的东西。
纸元宝——小巧玲珑,层层叠叠,每一只都折得棱角分明,涂着亮得晃眼的金粉。
这分明是烧给死人的东西!是祭品!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指尖冰凉。
屋子里暖气很足,我却感觉掉进了冰窟窿,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就在这时——
叮咚!
一声清脆又突兀的提示音,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响!
是手机!
这声音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我紧绷的神经里。我吓得浑身一抖,差点瘫软在地。心脏狂跳着,几乎要冲破胸膛。我猛地扭过头,死死盯住屏幕。
屏幕亮着。是一条新信息。
没有备注名字,只有一串陌生的、格式怪异的号码,像一串毫无意义的乱码。
信息内容只有冷冰的几个字:
【祭品已送达,记得收好】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啊——!
一声短促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喉咙,又被我死死咬住嘴唇咽了回去,只剩下剧烈的喘息。
手机啪嗒一声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砸在玄关的地砖上,屏幕朝下。那六个字仿佛带着灼人的诅咒,烙印在我脑子里。
祭品收好
给我的!
我猛地扑向地上的包裹,像疯了一样,双手颤抖着在那堆刺眼的纸元宝和诡异的纸人中间疯狂翻找。
纸片边缘划破了我的手指,渗出血珠,我却感觉不到疼。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名字!生辰八字!
手指在冰冷的纸堆里胡乱扒拉着,终于,在包裹最底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我的指尖触碰到了一张薄薄的、粗糙的东西。
是黄纸。
那种祭祀用的、专门写符咒或名讳的、带着毛边的黄裱纸。
我哆嗦着把它抽了出来,凑到壁灯昏黄的光线下。
黄纸上没有朱砂,也没有墨汁。
只有一种暗沉发褐的、粘稠的痕迹,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那颜色……像极了干涸的血!
第一行,是我的全名。一个字不差。
第二行,是我的出生日期。精确到年月日。
第三行,是我出生的时辰!连我自己都记得不太确切、只有老家族谱上才会详细记录的时辰!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黄纸,像捏着一块来自坟墓的冰冷墓碑。指腹下粗糙的纸感和那暗褐色的、干涸的血字触感,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恐惧。
这东西,是给我的祭品。
那个奠字,是给我的挽联。
生辰八字,是我的催命符。
不……不可能……
我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气。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我靠着冰冷的门板,软软地滑坐到地上,手里还死死攥着那张要命的黄纸。
玄关狭窄的空间里,昏黄的灯光将那两个纸扎童男童女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扭曲、放大,它们空洞的眼睛和诡异的笑容,仿佛正透过那层薄薄的纸,无声地嘲笑着我。
寒意从脊椎骨一路蔓延到指尖,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门板,目光空洞地盯着前方。
那两个色彩艳丽的纸人,并排躺在撕开的包裹里,在昏黄壁灯下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像两个沉默的、诡异的守卫。它们空洞的墨点眼睛,仿佛正穿透纸面,直勾勾地看着我。
手机还静静地躺在不远处的地上,屏幕朝下,像一块沉默的墓碑。
谁到底是谁!
混乱的思绪如同被搅动的浑水,各种猜测疯狂翻涌。是同事的恶意玩笑不可能!没人知道我的详细生辰八字!是某个被我遗忘的仇家可我一个朝九晚五、谨小慎微的普通人,哪里来的这种能弄到生辰、还送来死人祭品的可怕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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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更可怕、更荒诞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难道……真是那边的人
七月半,鬼门开,电梯里的44楼,门口凭空出现的祭品包裹……
这些冰冷的碎片在我脑中旋转、碰撞,试图拼凑出一个足以让人彻底崩溃的图案。
我猛地打了个寒噤,用力甩头,想把那个念头甩出去。
不行!不能自己吓自己!一定是有人在搞鬼!
对!保安!值班的保安老张!
他坐在一楼大堂,监控肯定拍到了是谁把这鬼东西放到我门口的!只要找到他,就能知道是谁在装神弄鬼!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的一根救命稻草。我挣扎着,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膝盖还在发软。顾不上换鞋,也顾不上玄关里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包裹,我一把拉开刚反锁的门,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惨白的光线刺得我眼睛发痛。我几乎是跑着冲向电梯,手指狠狠戳向向下的按钮,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空无一人。
我冲进去,死死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刚才停驻在44楼的恐怖记忆再次袭来,我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金属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显示屏,直到数字稳稳地停在1。
门一开,我就冲了出去。
深夜的大堂空旷而寂静,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只有远处零星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空气里那股无处不在的香灰焦糊味,在这里似乎更浓了些。
前台空着,只有角落里保安值班室的小窗户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
我几步冲到保安室窗口,急促地喘息着,用力拍打玻璃。
张师傅!张师傅!开门!快开门!
里面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接着,窗户被拉开一道缝。
保安老张那张满是倦容的脸出现在后面,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疑惑。
大半夜的,出什么事了
他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重的睡意。
张师傅!快!快帮我查监控!
我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就刚才!大概……大概半小时前!我住的楼层!12楼!电梯口!楼道!有人……有人在我家门口放了个包裹!一个很可怕的包裹!快查查是谁放的!
我语无伦次,手指紧紧扒着窗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老张皱紧了眉头,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大概是看到我苍白的脸色和惊恐的眼神不像作假。
他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说:包裹没听说有快递这个点送啊……你确定是放在门口的别是自己记错了
没有!绝对没有!我下班回来刚看到的!
我急得快哭出来,一个写着‘奠’字的白纸包裹!就放在门里面!张师傅,求你了!快帮我看看监控!这很重要!
听到奠字,老张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睡意似乎褪去了一些,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行吧行吧,你等着,我给你看看。
他转身坐回监控台前,佝偻着背,开始操作那几台布满灰尘的显示器。
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我趴在窗口,眼睛死死盯着他面前的屏幕,心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保安室里只有鼠标点击和键盘敲击的轻微声响,以及我粗重的呼吸声。
老张调出了12楼电梯厅和楼道口的监控画面,开始回放。
屏幕上的时间数字飞快跳动。
画面是黑白的,颗粒感很重,带着一种陈旧的模糊。
他拖动进度条,停在我大致估算的时间点附近,然后开始慢放。
电梯门开了。
是我。穿着下班时的衣服,一脸疲惫地走出来,走到自家门口,掏出钥匙……然后,动作猛地顿住,低头,看到了地上的东西……
停!就是这里!
我指着屏幕,声音发颤,看!就在我脚边!那个包裹!
老张眯起眼睛,凑近屏幕仔细看。
画面里,我低头看着脚下,脸上露出极度惊恐的表情,然后弯腰把那个包裹拖进了门……
等等……
老张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包裹你脚边……什么都没有啊
什么!
我失声尖叫,几乎把脸贴到玻璃上,怎么可能没有!你看!就在那里!白色的!写着‘奠’字的!那么明显!
老张又凑近了些,眼睛几乎要贴在屏幕上,手指点了点画面中我脚边的位置:你看,这里,干干净净的,地砖反光都看得清楚。你弯腰……像是在拖空气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天灵盖上!
嗡的一声,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我眼前的监控画面开始扭曲、旋转。屏幕上,那个位置空空如也!只有光洁的地砖!而我弯腰拖拽的动作,在静止的画面里显得无比怪异,像一个对着空气表演哑剧的小丑!
一股比刚才拆包裹时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服,黏腻冰冷。
没……没有
我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您……您再仔细看看刚才……刚才电梯里……电梯停在四十四楼……您看到没有
老张抬起头,看着我惨白如纸的脸和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他摇摇头,语气带着斩钉截铁的不耐烦:你是不是太累了我们这栋楼,哪来的四十四楼监控我都看完了,从你进电梯到你出电梯回家,中间根本没停过!你是不是加班加糊涂,出现幻觉了
幻觉
老张的话像冰锥,一下下凿在我的理智上。
监控里没有包裹,没有四十四楼……难道真是我加班太累,精神恍惚产生的幻觉
可是……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粗糙纸壳的触感,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股混合着纸浆、甜腻香气和土腥气的味道!冰冷、硌人的触感如此真实!
不……不是幻觉……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口袋,想把那张黄纸掏出来给他看。可就在手指即将触到口袋边缘的瞬间——
叮咚!
又一声清脆刺耳的提示音,在我空空荡荡的口袋里猛然响起!
是手机!我的手机明明刚才掉在玄关地上了!
我浑身剧震,像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缩回手!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随即疯狂地、失控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炸开!冷汗瞬间飙出,顺着鬓角流下。
老张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狐疑地看着我:什么声音
没……没什么……
我语无伦次,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踉跄了一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恐惧像一只巨大冰冷的手,彻底攥住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老张的目光,从惊疑变成了彻底的怪异,像是在看一个精神失常的病人。
孩子,听我一句劝,
老张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笃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七月半,阴气重得很。别自己吓自己。回家好好睡一觉,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这种日子口儿,尤其晚上,别老盯着手机看,也……也别随便捡地上的东西。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没再多说,啪的一声关上了保安室的窗户,也隔绝了里面那点微弱的光。
我被彻底丢在了空旷、冰冷、弥漫着香灰焦糊味的大堂里。惨白的顶灯照着我,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审判。
没有包裹没有四十四楼都是幻觉
那口袋里这声信息提示音……又是怎么回事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和巨大的孤立无援感将我淹没。
我失魂落魄地转过身,像一具木偶,脚步虚浮地走向电梯。按下按钮的手指冰凉僵硬。
电梯门开了。里面空无一人,惨白的灯光一如既往。
我走进去,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壁,看着镜面中自己那张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眼神空洞而恐惧。电梯门缓缓合拢,狭小的空间再次将我封闭。
数字开始跳动:1…2…3…
突然,灯光猛地闪烁了一下!
一种极其轻微的、仿佛隔着厚厚棉絮的抓挠声,贴着我的后颈响了起来!
沙…沙沙……
像是指甲在刮擦金属。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
我猛地转身,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的电梯壁,惊恐地瞪大眼睛看向声音来源——那光滑如镜的电梯内壁。
什么都没有。只有我自己扭曲变形的倒影,和一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
但那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还在持续!
沙…沙沙……
这一次,更清晰了!仿佛就贴在我耳后的皮肤上!带着一种冰冷的、粘腻的触感!
啊——!
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叫终于冲破喉咙,在狭窄的电梯轿厢里疯狂回荡!
我像疯了一样扑向电梯门,双手疯狂地拍打着冰冷的金属门板,指甲在上面刮出刺耳的声音!
开门!开门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巨大的恐惧彻底吞噬了我。
什么理智,什么幻觉,统统被碾得粉碎!只有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我,像一头困兽般绝望地撞击着牢笼。
叮。
一声清脆的抵达提示音。
电梯门在我疯狂的拍打中,缓缓向两侧滑开。
12楼到了。
我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了出去,双腿软得如同面条,心脏狂跳得快要炸裂。
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惨白的光线刺得我眼睛生疼。我不敢回头,不敢停留,用尽全身力气扑向自己的家门。
钥匙!钥匙呢
手抖得像筛糠,在包里胡乱翻找,哗啦啦的声响在死寂的楼道里格外刺耳。
终于摸到了冰冷的钥匙串,哆嗦着插进锁孔,却因为手抖得太厉害,怎么也拧不动。
快!快啊!那声音!那声音好像跟出来了!就在身后!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勒紧了脖子,我几乎窒息。
终于,咔哒一声轻响,门锁开了。
我猛地拉开防盗门,像被恶鬼追赶一样撞了进去,反手用尽全身力气砰地一声将门狠狠甩上!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像小溪一样顺着额头、鬓角往下淌,浸湿了衣领。
肺部火辣辣地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巨大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我浑身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安全了……暂时安全了……
我闭上眼睛,试图平复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脏。
然而,当急促的呼吸稍微缓和,当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在耳中稍稍退潮——
一种新的、无法忽视的声音,穿透了门板的阻隔,清晰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滴答…滴答…
缓慢,粘稠,带着一种液体特有的质感。
像水龙头没关紧
不!不对!这声音……是从门缝底下传来的!
我猛地睁开眼,低头看去。
昏黄的壁灯光线下,一道深色的、蜿蜒的痕迹,正从紧闭的防盗门底下的缝隙里,悄无声息地……洇了进来!
那颜色……暗红、发黑!
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腥味,混合着难以形容的、类似动物内脏腐败的气息,瞬间在狭小的玄关弥漫开来!
是血!
我头皮瞬间炸开!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四肢,又在下一秒冻结!
我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暗红的、粘稠的液体,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缓慢而执着地从门缝下侵入我的领地,在地砖上蜿蜒、扩散……
那令人牙酸的、指甲刮擦金属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无比清晰!无比靠近!
沙…沙沙……沙沙……
就在门外!
就在我背靠着的这扇薄薄的防盗门外面!
有东西,正用冰冷僵硬的手指,一下,又一下,耐心地刮着门板!
那声音近在咫尺,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执拗,仿佛不将这扇门刮穿、不将门内的我拖出去,就绝不罢休!
呃……
极度的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连尖叫都发不出,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一点破碎的呜咽。
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着逃离!
视线死死盯着地上那滩不断扩大的暗红,再猛地转向紧闭的门板,仿佛能透过那冰冷的金属,看到外面那个正在刮门的东西!
就在这时——
叮咚!
手机再一次发出了清脆的信息提示音!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
我浑身剧震,像被电击一样猛地弹开,后背重重撞在玄关柜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口袋里那个冰冷坚硬的矩形物体,此刻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隔着薄薄的衣料灼烧着我的皮肤!
刮门的声音,骤然停止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滴答声,还有我自己如同破风箱般粗重的喘息。
门外的东西,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铃声吸引了注意力。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几秒钟后,那刮擦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不再是指甲刮门板。
沙…沙…沙…
那声音变得沉闷、拖沓,仿佛沾满了粘稠的液体。它不再是停留在门外,而是……在移动!
它沿着门板,缓缓地、摩擦着,向下……移动!
它在往下走!它在靠近门缝!它在靠近地上那滩不断渗进来的、暗红的血!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填满脑海——它要进来了!它要从门缝底下钻进来!
不——!
极致的恐惧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爆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不能死在这里!我不能被这东西拖走!
玄关!厨房!对!厨房有刀!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的一道闪电。
我猛地转身,不再看那扇恐怖的门和地上的血泊,像一颗出膛的炮弹,赤着脚,跌跌撞撞地冲向与玄关相连的小厨房!
灶台!刀架!就在那里!
我扑过去,手忙脚乱地抓住刀架上最长、最沉的那把菜刀!冰冷的金属刀柄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带来一丝微弱的、虚幻的安全感。
我双手死死握住刀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刀尖颤抖着指向玄关的方向,大口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
玄关里,死寂再次降临。
滴答声似乎也停止了。
只有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甜腻的腐臭,顽固地弥漫在空气中。
它……走了
还是……在等待
我背靠着冰冷的冰箱,心脏狂跳,耳朵竖起来捕捉着任何一丝声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那么漫长。
紧绷的神经和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开始带来眩晕感。握刀的手心全是冷汗,滑腻腻的。
也许……真的走了
就在这个念头刚刚升起,紧绷的神经有一丝松懈的瞬间——
吱嘎……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木料摩擦声,从卧室的方向传来!
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惊雷!
我的卧室门……开了
我猛地扭头看向卧室方向。客厅没开灯,卧室门在走廊的阴影里,只开了一条窄窄的缝隙,里面漆黑一片,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卧室!那个包裹!那对纸人!那张写着血字的黄纸!它们都在卧室里!
寒意顺着脊椎骨爬上来,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藏着比门外刮擦的东西更可怕的……存在。它似乎在无声地邀请我过去......
叮咚!
口袋里的手机,像是掐准了时机,第三次响起了那催命的提示音!
这一次,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催促。
我浑身一颤,几乎要握不住手里的刀。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几乎要将我彻底淹没。卧室的黑暗,口袋里的手机,像两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我,要将我撕碎。
就在这时——
呜……呜哇……
一声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婴儿啼哭声,突兀地在卧室那片黑暗中响起!
那哭声断断续续,细若游丝,带着一种初生婴儿特有的无助和委屈,却又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冷气息,仿佛不是通过空气振动,而是直接钻进人的脑髓里!
是那个纸扎的童男童女!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
我握着刀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刀尖在空中划出混乱的轨迹。婴儿的哭声还在继续,呜呜咽咽,像一根冰冷的丝线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不行!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什么包裹!什么纸人!什么手机!通通见鬼去吧!
这个房子我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
求生的本能终于彻底压倒了一切恐惧。
我猛地转身,不再看卧室那黑暗的门缝,也不再理会口袋里那催命的手机。赤着脚,双手紧握着那把冰冷的厨刀,我像一头受惊的鹿,跌跌撞撞地冲向大门!
地上那滩暗红的血迹还未干涸,散发着浓烈的腥臭。我视而不见,脚尖甚至踩到了那粘稠的边缘,留下一个模糊的脚印。冲到门边,我颤抖着伸出手,去拧门把手——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的金属把手的瞬间!
沙!
一声极其短促、刺耳的刮擦声,猛地从门板外侧响起!近在咫尺!
有一只冰冷僵硬的手,正悬停在门外,等待着!
我的动作瞬间僵住!
它没走!它还在外面!
呜哇……呜哇……
卧室里那阴冷的婴儿哭声,陡然拔高了一个调门,变得尖锐、凄厉!像是指甲刮过玻璃!
前后夹击!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巨浪,将我彻底吞噬。
我背靠着门板,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手中的刀沉重得几乎要脱手,我被困在了这个小小的地狱里!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目光慌乱地扫视着,如同困兽。
客厅......阳台......
对!阳台!
我住在十二楼,阳台虽是封闭的玻璃窗,但……隔壁单元的阳台离得不远!也许……也许可以爬过去或者……跳下去不!十二楼跳下去必死无疑!
就在这思维混乱、几近崩溃的边缘,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客厅角落的落地穿衣镜。
镜子里,映出我此刻狼狈惊恐的身影:头发散乱,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双手握着一把可笑的厨刀,赤着脚站在冰凉的地砖上。
然而,就在我身影的旁边……
无声无息地,多出了两个小小的、穿着鲜艳纸衣的身影。
它们肩并着肩,惨白的小脸上涂着血红的腮红,嘴角咧着空洞笑容。那对用墨点出的眼睛,直勾勾、死死地……盯住我!
是它们!那对纸扎的童男童女!
它们什么时候从卧室的包裹里出来的!它们就站在玄关柜的阴影里!离我只有几步之遥!
啊——!
我再也无法承受!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逃离的本能!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双手紧握着厨刀,像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地朝着阳台的方向冲了过去!
推开阳台的玻璃门,冰冷的夜风猛地灌了进来,带着浓重的香灰和焦糊味,吹得我单薄的睡衣紧贴在身上,刺骨的寒冷。
我冲到阳台护栏边,十二楼的高度带来一阵眩晕。楼下是城市的点点灯火,像遥远的星河,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
呜哇——!
卧室里那婴儿的啼哭骤然变得凄厉!
与此同时——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从我刚刚逃离的客厅方向传来!像是有什么重物狠狠砸在了地上!
是那两个纸人追出来了!它们动了!
我猛地回头!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客厅通向阳台的玻璃门还敞开着。借着外面城市黯淡的光线,我看到客厅地板上,靠近玄关的位置,倒着一个东西!
不是纸人!
那是一个人形!穿着靛蓝色的……纸衣不!不对!那衣服……那惨白的脸……那僵硬的动作……
是那个纸扎的童男!
它竟然真的站起来了!此刻,它以一种极其僵硬、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姿势,面朝下地摔倒在地板上!它的头歪成一个诡异的角度,那双墨点的眼睛,似乎正透过散乱的纸片,死死地瞪着我所在的阳台方向!
而那个穿着粉红纸衣的童女……不见了!那个童女呢它在哪里!
就在我惊恐地四处搜寻的瞬间——
叮咚!
口袋里的手机,第四次响起了信息提示音!
这一次,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终结般的意味。
我浑身剧震,下意识地伸手去掏那个该死的手机!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屏幕,将它从口袋里扯了出来。
屏幕自动亮起。
惨白的光映亮了我的脸,也映亮了屏幕上那条新信息。
依旧是那个陌生而怪异的乱码号码。
信息内容不再是冰冷的通知,只有三个字,却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戏谑:
【好玩吗】
啊——!
我再也无法承受!巨大的恐惧、绝望和愤怒混合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我发出一声崩溃的嘶吼,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个带来一切厄运的手机,狠狠朝着阳台外沉沉的夜色砸了出去!
手机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屏幕的光亮像一颗坠落的流星,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没有落地声传来。
黑暗本身就是一个巨大无声的胃袋。
砸出手机的瞬间,一股虚脱般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我双腿一软,靠着冰冷的阳台护栏滑坐在地,厨刀哐当一声掉落在脚边。
夜风吹着我的头发,冰冷的,带着死寂的气息。
我蜷缩在角落里,双臂紧紧抱住膝盖,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眼泪终于冲破了恐惧的闸门,无声地汹涌而出。
结束了都结束了
手机没了,信息不会再来了吧
那个童男摔倒了,童女……童女也许还躲在屋里哪个角落门外刮擦的东西……它还在吗
巨大的疲惫感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包裹着我,意识开始模糊。
紧绷了整晚的神经,在极度恐惧和虚脱的夹击下,终于支撑不住。
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视野开始摇晃、模糊。
就在意识即将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前——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纸片落地的声音,在我身前响起。
我艰难地掀起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聚焦。
在我面前,冰冷的水泥阳台地面上,静静地躺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粗糙的黄裱纸。
正是包裹里那张写着我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的血字黄纸!
它怎么会在这里!
寒意瞬间驱散了睡意!我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那张不祥的黄纸。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暗褐色的血字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就在这时——
呼……
一阵阴冷的风,毫无征兆地从阳台外吹了进来。那风带着一种刻意的、盘旋的轨迹,打着旋儿,精准地卷起了地上那张轻飘飘的黄纸。
黄纸被风卷起,打着转儿,像一只垂死的蝴蝶,飘向阳台之外,飘向楼下那片被香火和黑暗笼罩的小区中心花园。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追随着那张飘飞的黄纸。
视线向下移动……
越过冰冷的护栏,投向十二楼下方的中心花园。
......
本台报道:昨日晚间,仁和家园一男子坠楼。
根据保安提供的信息,警方初步判断,该男子患有精神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