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被爆出轨小鲜肉那天,顾淮之终于签了离婚协议。
>她嗤笑:五年都不碰我,装什么深情
>直到收拾他遗物时,掉出胃癌晚期诊断书——
>日期是她第一次闹离婚那天。
>暴雨夜她疯闯疗养院,撞见他正拔输液管。
>顾淮之!她抖得抱不住他瘦削的背脊,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咳着血笑:顾太太,丧偶比离婚...省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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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天,阳光跟不要钱似的泼在片场,晃得人眼晕。空气里浮动着廉价香水、汗水和盒饭混杂的油腻气味。苏晚懒洋洋地靠在她的专属躺椅上,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精致的下颌和一抹不耐烦紧抿的唇。助理小林捧着冰咖啡,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脸色。
晚晚姐,今天的通告……小林话没说完,就被一阵突兀的手机震动声打断。不是苏晚的,是旁边几个场务小姑娘的手机,几乎是同时炸开一连串尖锐的提示音,紧接着是压抑不住的、刻意压低的惊呼。
天哪……真的假的
热搜第一爆了!苏晚……和秦屿……
嘶——这照片……
苏晚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慢条斯理地摘下墨镜,露出一双被精心描画过、此刻却冷得像淬了冰的桃花眼。指尖划开自己那个镶钻的私人手机屏幕,微博图标上那个刺眼的爆字红得滴血。
顶流苏晚片场密会秦屿
激吻照流出
几张高糊却极具冲击力的动图被疯狂转发。昏暗的片场角落,她和当红小生秦屿的身影几乎贴在一起,借位的角度刁钻得惊人,看上去确实像在忘情拥吻。营销号的文案更是极尽渲染之能事,什么干柴烈火,什么假戏真做,什么顾总头顶一片青青草原。
苏晚扯了扯嘴角,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指尖在屏幕上随意划拉着,像是在看一出与己无关的闹剧。
啧,借个位也能炒成这样。她声音带着事不关己的慵懒,甚至有点嘲弄,顾淮之那木头人看见了,不知道那张万年冰山脸会不会裂条缝。
小林脸色发白,急得直跺脚:晚晚姐!这……这影响太大了!要不要立刻让公关部……
急什么苏晚打断她,重新戴上墨镜,隔绝了所有探究的视线,让他们闹。闹大了,某些装睡的人,才不得不睁眼看看。她意有所指,语气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长期忽视的怨怼。
助理小林还想说什么,被苏晚一个眼神钉在原地。她重新戴上墨镜,姿态依旧慵懒,像只对风暴毫不在意的猫。片场的气氛却彻底变了,那些偷偷打量的目光像针,带着窥探、幸灾乐祸或纯粹的八卦欲。导演硬着头皮过来,搓着手,话还没出口就被苏晚一句今天状态不好,不拍了堵了回去。她起身,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又傲慢的声响,裹挟着一身生人勿近的气场,径直走向她那辆停在片场阴影里的保姆车。
车子驶离喧嚣的影视基地,汇入城市傍晚的车流。窗外霓虹初上,流光溢彩地淌过车窗,在苏晚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她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手机在包里安静得诡异,没有来自那个家的任何讯息。意料之中。顾淮之这个人,永远像设定好的精密程序,冷静,高效,情绪稳定得近乎非人。五年婚姻,她像个跳梁小丑,用绯闻、争吵、摔东西、甚至提离婚来试图激怒他,试图在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掀起一丝波澜。结果呢每一次,都像重拳砸进棉花里,连个闷响都听不见。
保姆车驶入城中最昂贵的地段,停在一栋线条冷硬、极具现代感的玻璃幕墙公寓楼下。顶层,她和顾淮之名义上的家。电梯无声地上升,镜面映出她略显疲惫却依旧美得张扬的脸。
推开厚重的入户门,扑面而来的不是饭菜的香气,也不是暖黄的灯光,而是一种空旷的、近乎死寂的冷清。玄关感应灯自动亮起,惨白的光线照亮了入口处那张冰冷的钢化玻璃茶几。
上面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袋口敞开着,露出里面几页打印纸最上方加粗的黑体字——离婚协议书。
苏晚的脚步顿住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猝然攥紧,又猛地松开,留下一种怪异的、空落落的悸动。她盯着那叠纸,仿佛不认识上面的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清冽微苦的蓝山咖啡香气。顾淮之的习惯,他煮咖啡时动作精准得像在操作精密仪器,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煮出来的咖啡也永远是最标准的浓度和温度。
茶几上,除了那份刺眼的文件袋,旁边还放着一杯咖啡。白瓷杯,杯沿干净,深褐色的液体氤氲着袅袅热气。那是她惯用的杯子。
他煮了咖啡,然后留下了离婚协议。
一股无名火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烧得苏晚指尖都在发颤。又是这样!永远是这样!冷静,克制,像在完成一项必须的工作流程!连离婚都离得这么体面周到,连一杯她最爱的咖啡都不忘煮好!仿佛她苏晚五年的折腾,五年的歇斯底里,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可以精确计算损失、然后和平分手的商业合作!
哈……一声短促的、带着浓浓讥诮的笑声从她喉咙里挤出来,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她几步冲过去,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像在宣泄无处安放的怒火。她一把抓起那份协议,纸张被捏得哗啦作响。
五年!顾淮之,整整五年你都不碰我一下!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破了音,回荡在冰冷空旷的客厅里,带着被彻底羞辱的愤怒和绝望,现在装什么深情演什么体面看到我和别人‘接吻’的照片,终于找到个完美的借口摆脱我了,是不是你他妈就是个冷血的怪物!一块捂不热的石头!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掷向那个早已不在场的男人。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如星河的夜景,那些流光溢彩的灯火此刻却冰冷地映照着她因激动而微微扭曲的脸庞,像一场无声的嘲讽。
吼完了,胸腔里只剩下被掏空般的窒息感。苏晚颓然地后退一步,跌坐在冰冷的真皮沙发上。那份离婚协议书被她揉成一团,又泄愤般地狠狠砸向对面的墙壁。纸团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一声,然后无力地滚落在地毯上。
她蜷缩在沙发里,像一只被拔光了所有刺的刺猬,只剩下疲惫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空气里那缕蓝山咖啡的香气,此刻闻起来只剩苦涩。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半小时。窗外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高强度隔音玻璃外,室内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声。苏晚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目光落在墙边那个被自己砸出去的纸团上。一种近乎自虐的冲动驱使着她。
她站起身,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一步走过去,弯腰捡起那团皱巴巴的纸。指尖有些发凉。她一点点展开它,动作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滞涩。目光扫过那些冰冷的条款,财产分割清晰明了,他几乎是净身出户,只带走了一些个人物品。她名下的资产、股份、这栋天价的公寓,全都留给了她。条款详细,逻辑严密,挑不出任何错处,完美得如同他经手的任何一份商业合同。
翻到最后一页,乙方签名处,龙飞凤舞的顾淮之三个字,力透纸背。日期……是今天。
苏晚的目光凝住了。在签名下方,那个本该空白的甲方签名位置旁边,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夹在了纸张之间,只露出一个非常细小的白色边缘。她下意识地用指甲去挑。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一枚小小的、薄薄的、塑料材质的白色芯片卡,掉落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
那是什么U盘不,不像。苏晚皱着眉,带着一丝疑惑和被打扰的烦躁,俯身将它捡起。芯片卡很轻,一面印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风格冷峻抽象的蓝色徽标,另一面则印着一串细小的数字编码。
她盯着那徽标看了几秒,毫无头绪。难道是顾淮之公司新项目的什么加密芯片或者……是他不小心夹进来的这念头让她心里更加烦躁。她随手将芯片卡放在茶几上,准备继续研究那份该死的离婚协议。然而,就在芯片卡脱离她指尖的瞬间,旁边那杯早已冷却的蓝山咖啡杯底,一个几乎与杯碟同色的、极其微小的指示灯,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蓝光,快得如同幻觉。
苏晚并未察觉。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协议上,手指无意识地翻动着最后几页。就在她准备将协议彻底扔开时,一张折叠起来的、明显与协议打印纸质地不同的纸张,从最后一页的夹缝中滑了出来,悄无声息地飘落在深灰色的地毯上。
动作一顿。苏晚的视线垂了下去。
那张纸是……对折的,纸张的边缘有些微的磨损和卷曲,透出一种被反复打开又合上的疲惫感。一种莫名的不安,像冰冷的蛇,悄然缠上她的心脏。
她弯下腰,动作缓慢得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指尖触碰到那张纸的边缘。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上来。她将它捡起,展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纸张顶端一个醒目的、风格冷硬的医院LOGO——仁心医疗中心。下面,是更大更醒目的加粗黑体字:
**病理诊断报告书**
姓名:顾淮之。性别:男。年龄:32岁。
送检标本:胃镜活检组织。
病理诊断:胃体低分化腺癌(Lauren分型:弥漫型),伴广泛淋巴结转移(pT4aN3M1,IV期)。
免疫组化结果:HER-2(-),PD-L1(CPS
诊断意见:胃癌晚期(IV期),预后极差。
视线像是被冻住了,死死地钉在最后那行字上——胃癌晚期(IV期),预后极差。
每一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变成了狰狞扭曲的怪物,咆哮着冲进她的脑海,将里面的一切理智、愤怒、委屈、自以为是,统统撕扯得粉碎。
日期。
苏晚的目光艰难地、一寸寸地挪向报告单的右下角。
**签发日期:20XX年10月15日。**
轰隆——!
一道无声的惊雷在苏晚的颅腔内炸开,震得她浑身血液瞬间倒流,手脚冰凉如坠冰窟。
20XX年10月15日。
那个日期,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记忆深处。
那一天……是她第一次把签好名的离婚协议书,甩在顾淮之面前的日子。她记得自己当时盛气凌人,用尽刻薄的语言指责他的冷漠、他的无能、他的毫无情趣,她受够了这死水一潭的婚姻!她记得顾淮之当时看着那份协议,又抬眼看了看她,眼神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浓重得化不开的东西。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苏晚以为他会爆发,会像她期待的那样撕碎协议,质问她为什么。可他最终只是垂下眼睫,盖住了所有情绪,用那该死的、永远平稳无波的声线说:好。我签。
然后他签了字,起身离开了家。一连几天不见人影。
原来……原来他离开,不是因为愤怒,不是因为终于被她激怒。
是因为他拿到了这张……死亡通知书。
胃部一阵剧烈的绞痛猛地袭来,苏晚猝不及防地弯下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她死死攥着那张薄薄的、此刻却重逾千斤的诊断书,纸张在她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五年……整整五年……
他看着她闹,看着她作,看着她用绯闻一次次试探他的底线,看着她一次次把离婚挂在嘴边当武器。他沉默地包容着,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沉默地忍受着。她以为那是冷漠,是毫不在意。却原来,那沉默之下,是一个早已被判了死刑的人,独自拖着病体,在无边无际的绝望深渊里,无声无息地、一点一点地……沉没。
而她,苏晚,他名义上的妻子,不仅对此一无所知,还在他沉没的过程中,不停地、变本加厉地,往他身上砸石头!用最恶毒的语言,一次次地提醒他,他是多么的失败,多么的不值得被爱!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在空旷死寂的公寓里疯狂回荡。苏晚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地毯上,蜷缩成一团,浑身剧烈地颤抖。那张诊断书被她死死按在心口,仿佛想用体温去焐热那上面冰冷的宣判。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涌出,砸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洇开深色的、绝望的水痕。
悔恨如同无数只毒虫,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痛,从未有过的、灭顶般的剧痛,几乎要将她撕裂。
顾淮之……顾淮之……她像个迷路的孩子,一遍遍无助地念着这个名字,破碎的音节在冰冷的空气里飘散,得不到任何回应。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编织着虚幻的繁华。屋内,只有她崩溃的呜咽,和那张无声宣告着一切的白色纸片,冰冷地见证着这场迟来的、撕心裂肺的醒悟。
手机在身侧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经纪人的名字。苏晚看都没看,用尽全身力气抓起手机,狠狠地砸向对面的墙壁!
砰——!
屏幕碎裂的声音尖锐刺耳。世界,终于彻底安静了。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苏晚蜷缩在冰冷的地毯上,脸颊贴着同样冰冷的地面,泪水无声地淌着,混着汗水,一片狼藉。心口的位置,被那张诊断书硌得生疼,那疼痛却奇异地带来了一丝清醒。她不能就这么瘫在这里。她要找到他!立刻!马上!
她猛地撑起身体,踉跄着冲向书房——那个顾淮之在家时待得最久的地方。里面依旧纤尘不染,巨大的书桌空荡得吓人,只有几本厚重的专业书籍整齐地码在角落。她像个疯子一样拉开每一个抽屉,翻找着任何可能留下线索的东西。名片夹、旧文件、废弃的笔记本……没有,什么都没有。属于他的私人物品,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彻底抹去了痕迹。
她冲进衣帽间。他那半边衣柜空了大半,只剩下寥寥几件她从未见他穿过的、过时很久的旧外套,孤零零地挂着,像被遗弃的残骸。她发疯般地在那些空衣架间翻找,指尖拂过冰冷的木质,触到的只有绝望的空气。
最后一丝力气耗尽,苏晚背靠着冰冷的衣柜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怎么办她要去哪里找他她对他的了解,贫瘠得可怜。除了知道他掌控着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除了知道他叫顾淮之,是她的丈夫……她竟然对他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那个芯片卡!
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过茶几上那个白色的小东西。她连滚带爬地冲回客厅,颤抖着抓起那枚小小的卡片。冰冷的塑料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一瞬。她冲到玄关,抓起被她扔在鞋柜上的另一个常用手机,屏幕碎裂的纹路像蛛网。她无视那些裂纹,指尖颤抖着打开浏览器,凭着模糊的记忆,输入了芯片卡上那个冷峻抽象的蓝色徽标关键词。
几秒后,搜索结果跳出。
徽标属于一家机构——安宁疗养中心。简介低调而奢华:远离尘嚣,为寻求身心休憩与专业照护的尊贵人士,提供最私密、最顶级的安宁疗养服务。地点,在邻省一个以温泉和静谧闻名的海滨小城——云栖市。
云栖……海……
苏晚猛地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新婚时,她曾随口抱怨过城市的喧嚣和雾霾。顾淮之当时在灯下看文件,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云栖的海,很安静。
原来……他记得。他一直记得。
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死死攥着那枚小小的芯片卡,指甲掐进了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这或许是他留给她的……唯一一条通向他的路。或者说,是他留给自己的,通往生命终点的……最后驿站。
没有一丝犹豫。苏晚冲进卧室,胡乱地从衣帽间抓了几件衣服塞进行李箱,动作粗暴得像在抢劫。她甚至来不及换下身上那套价值不菲、此刻却沾着泪痕和灰尘的拍摄服装。护照身份证她冲到保险柜前,手指抖得几乎按不准密码,试了几次才打开,抓出证件塞进随身的包里。
抓起车钥匙,拖着行李箱,她像个亡命之徒冲出门。电梯缓慢下降的每一秒都像是凌迟。地下车库,她那辆张扬的红色跑车发出刺耳的启动轰鸣,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啸叫,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汇入城市夜晚依旧川流不息的车河。
导航冰冷的女声报出目的地:云栖市安宁疗养中心,全程约三百二十公里,预计行驶时间四小时十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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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小时十五分钟!太久了!苏晚死死盯着前方拥堵的车尾灯,猛捶了一下方向盘。她切换到通讯录,找到那个备注为王特助的号码,拨了出去。顾淮之的首席特助,一个像他老板一样严谨到刻板的男人。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通。
王特助!苏晚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和急切,顾淮之在哪告诉我他现在具体在云栖哪个疗养院哪间病房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王特助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疏离,甚至带着一丝公式化的冷漠:苏小姐。顾总交代过,他需要绝对的静养,不希望受到任何打扰。尤其是……您的打扰。
打扰苏晚几乎要尖叫起来,他快死了!你知不知道他快死了!我是他妻子!
苏小姐,王特助的声音依旧没有波澜,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顾总签署离婚协议时,已经解除了您作为配偶的紧急联系人资格。关于顾总的健康信息,属于个人隐私,我无权向您透露。另外,顾总特别强调过,他不想见您。请您……尊重顾总的意愿。
放屁!苏晚失控地怒吼,什么意愿!他都要死了!我要见他!立刻!马上!告诉我他在哪!她对着话筒嘶吼,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抱歉,苏小姐。王特助的声音冷硬如铁,我无法帮您。也请您……不要再试图联系顾总了。再见。电话被毫不留情地挂断,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嘟嘟嘟……
忙音像冰锥,一下下扎进苏晚的耳膜。她狠狠把手机摔在副驾驶座上,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呜咽。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挡风玻璃上,瞬间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车窗外那个冷漠的世界。
雨,越下越大。起初还是淅淅沥沥,很快就变成了瓢泼之势,密集的雨线疯狂抽打着车身和路面,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挡风玻璃上的雨刮器开到最大档,疯狂地左右摇摆,却依旧赶不上雨水冲刷的速度。前方的道路、车辆、路灯,全都扭曲变形,浸泡在一片混沌的水幕里。
苏晚死死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与车窗外的雨水交织在一起。王特助那冰冷拒绝的话语,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他不想见您。
请您尊重顾总的意愿。
不要再试图联系……
尊重意愿在她终于知道真相,在她终于明白自己错得多么离谱之后,还要她尊重他独自走向死亡的意愿不!绝不!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油门被她踩得更深,红色的跑车像一道撕裂雨幕的利箭,在湿滑的高速公路上疾驰。仪表盘上的速度指针不断攀升,危险地逼近红色区域。每一次变道,每一次超越前方笨重的大货车,车身都带起巨大的水浪,轮胎在积水的路面上发出令人心惊的打滑声。
她不在乎。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快一点!再快一点!赶到他身边!无论他愿不愿意见她,无论他恨不恨她,她都要见到他!她要告诉他……她要说什么对不起太苍白了。我爱你太迟了。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必须见到他!否则,她会疯掉!
导航屏幕上的预计抵达时间在一点点缩短,数字的每一次跳动都牵动着苏晚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三个小时……两个半小时……两个小时……
就在路程过半,驶入一段相对偏僻、两侧是茂密山林的高速路段时,意外发生了。
前方一辆满载货物的大货车,在暴雨和侧风的双重夹击下,庞大的车身猛地一扭,像是失控的巨兽。车尾瞬间横扫过来,占据了几乎整个车道!
啊——!苏晚瞳孔骤缩,失声尖叫。求生的本能让她猛打方向盘,同时一脚将刹车踩到底!
刺——嘎——!!!
轮胎在湿滑路面上发出绝望的尖叫。巨大的惯性裹挟着车身,像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甩了出去。天旋地转!苏晚只感觉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抛起又砸落,安全带死死勒进皮肉,骨头仿佛都要碎裂。挡风玻璃在眼前炸开蛛网般的裂纹,冰冷的雨水和玻璃碎片混合着灌了进来。世界在剧烈的翻滚、碰撞中彻底颠倒、碎裂。
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和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尖锐的疼痛从额头、手臂、身体各处传来,像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浇在脸上,混合着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是血。
苏晚艰难地睁开眼。视线一片血红模糊。她发现自己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被卡在严重变形的驾驶室里。安全气囊已经瘪了下去,像一张丑陋的皮。车顶塌陷,雨水正从破裂的车顶缝隙里不断灌入。车外,是震耳欲聋的暴雨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焦急人声和警笛声。
里面有人吗能听到吗有人在外面拍打车窗,声音模糊不清。
动不了……身体像是散了架,每一个关节都在叫嚣着疼痛。额头上的血流下来,糊住了左眼。她艰难地抬起还能动的那只手,摸索着,指尖触到了副驾驶座上那个屏幕碎裂的手机。屏幕竟然还亮着微弱的光。
导航的界面还在。终点——云栖市安宁疗养中心。距离:98公里。时间:1小时22分钟。
98公里……1小时22分钟……
顾淮之……他在等她吗不,他根本不想等她。他只想一个人安静地离开。
这个念头带来的痛苦,瞬间压过了身体所有的剧痛。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心悸猛地攫住了她,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几乎停止跳动。一种灭顶的恐慌感瞬间淹没了她。
顾淮之——!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发出嘶哑破碎的呼喊,声音淹没在暴雨和嘈杂的人声中,微不可闻。更多的泪水混合着血水和雨水,汹涌而下。
救援人员花了很大力气才将她从变形的车体里弄出来。急救车呼啸着将她送往就近的县级医院。急诊室里灯光惨白,医生检查着她的伤势,额头需要缝合,手臂疑似骨裂,多处软组织挫伤,需要拍片进一步确认。
医生……我……苏晚挣扎着,抓住医生的白大褂袖子,声音虚弱却带着不顾一切的急切,我不能住院……我要去云栖……求求你,我必须马上去云栖!
医生皱着眉:你这个情况,需要立刻处理伤口,还要等检查结果,不能乱动!哪里也不能去!
不行!真的不行!苏晚猛地坐起,牵扯到伤口,痛得眼前发黑,却死死抓住医生的手臂不放,泪水决堤,他快死了!他在等我!求求你……放我走!我必须去见他最后一面!她语无伦次,眼神里是近乎疯狂的绝望和哀求。
医生看着她惨白的脸、糊满血泪的样子,又看了看她额头上还在渗血的伤口,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对护士吩咐道:给她伤口紧急处理,破伤风针,止痛针。检查……先做最必要的X光,快!动作快!
时间在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和身体剧痛的煎熬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苏晚躺在冰冷的检查床上,盯着天花板惨白的灯光,牙齿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因为疼痛和恐惧而昏厥过去。脑海里全是顾淮之的影子。他沉默的样子,他煮咖啡时专注的侧脸,他最后留下离婚协议时那杯孤零零的、早已冷透的咖啡……还有那张冰冷的诊断书。
处理完伤口,手臂被简易固定,注射了止痛针后,苏晚拒绝了医生留院观察的要求。她几乎是抢过护士递来的缴费单和药,不顾医生和护士的劝阻,踉跄着冲出了急诊室的大门。雨势小了些,但还在下。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让她混乱灼热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点点。
她冲到路边,浑身湿透,狼狈不堪,额头缠着渗血的纱布,手臂吊着。她不顾一切地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云栖!安宁疗养中心!快!越快越好!我付双倍……不!十倍车费!她拉开车门就钻了进去,声音嘶哑,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
司机被她惨烈的样子吓了一跳,但听到十倍车费,又看了看她焦急得快要崩溃的神情,犹豫了一下,还是踩下了油门:姑娘,你……你这伤……
别管!开车!苏晚几乎是吼出来的,身体因为激动和疼痛而剧烈颤抖。
出租车再次冲入茫茫雨幕,向着那个海边小城疾驰。剩下的路程,苏晚蜷缩在后座,止痛针的效果开始消退,身体的疼痛和心口的剧痛交织在一起,折磨着她每一根神经。她不敢闭眼,怕一闭上眼,就看到顾淮之彻底消失。她只能死死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景物,指甲深深掐进完好的那只手的掌心,用更尖锐的疼痛来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导航显示的距离在一点点缩短。70公里……50公里……30公里……
当云栖市的路牌终于出现在雨幕中时,苏晚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车子驶入城区,雨小了很多,空气里弥漫着海风特有的咸腥气息。按照导航指示,出租车最终停在了一片被高大繁茂的常绿乔木环抱的区域外。一道低调却厚重的黑色铁艺大门紧闭着,隔绝了内外的视线。门旁的灰色石墙上,嵌着几个简洁的银色金属字:安宁疗养中心。环境确实幽静得近乎肃穆,只有雨滴从树叶上滑落的滴答声。
苏晚付了车费,几乎是摔出车门。她拖着那只简易固定的伤臂,踉跄着冲到紧闭的大门前。门卫室里,一个穿着制服、表情严肃的中年保安走了出来。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探视需要提前预约登记。保安隔着铁门打量着她,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审视和警惕。她现在的样子实在骇人:额头裹着渗血的纱布,半边脸肿着,手臂吊着,浑身湿透,衣服上还沾着泥泞和干涸的血迹,眼神却亮得惊人,像燃烧着两簇疯狂的火焰。
我找人!顾淮之!他在哪个病房让我进去!苏晚扑到冰冷的铁门上,手指紧紧抓住栏杆,声音嘶哑地喊。
保安眉头紧锁:顾先生抱歉,没有预约不能探视。而且顾先生的情况特殊,主治医生特别交代过,谢绝一切访客,尤其……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尤其是一位姓苏的女士。请您离开。
又是拒绝!又是谢绝访客!
我是他妻子!法律上的妻子!离婚协议他签了字我还没签!苏晚歇斯底里地拍打着铁门,冰冷的金属硌得她掌心发痛,他病了!很重!我要见他!你们不能拦着我!让我进去!
保安不为所动,甚至后退了一步,拿起对讲机:控制室,门口有情况,一位受伤的女士情绪激动,要求强行探视顾先生,请支援。他看向苏晚的眼神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女士,请您冷静。这里是疗养中心,需要安静。如果您再不离开,我们只能报警处理了。
报警苏晚看着保安冷漠的脸,听着对讲机里传来的回应声,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身体残存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她顺着冰冷的铁门滑坐下去,瘫倒在湿漉漉的地上。雨水再次淋湿了她,混着泪水,咸涩冰冷。
求求你……她抬起头,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流进眼睛,模糊了视线,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只剩下最卑微的哀求,求求你……让我进去看看他……就看一眼……我就看一眼……他快不行了……求求你了……
她像个无助的孩子,蜷缩在冰冷的雨地里,一遍遍地重复着哀求。额头的纱布被雨水和泪水浸透,血水又隐隐渗了出来,在苍白的脸上蜿蜒出一道刺目的红痕。手臂的剧痛似乎也麻木了,只剩下心口那个巨大的空洞,在绝望的寒风中呜咽。
保安看着她凄惨绝望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最终还是硬起心肠,移开了目光,对着对讲机说:支援快到了吗
就在这时,疗养中心深处,靠近海边悬崖方向的一栋独立雅致的小楼里,三楼的某个房间。
窗帘紧闭着,隔绝了外面阴沉的天色和雨声。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光线柔和的壁灯,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沉重病气混合的味道。
顾淮之靠坐在宽大的病床上。曾经挺拔如松的身形,此刻瘦削得惊人,宽大的病号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像挂在了一副骨架上。他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灰败,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曾经深邃锐利的眼眸,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疲惫而空洞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剧烈的疼痛如同跗骨之蛆,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的内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刀割般的痛楚。他微微偏过头,压抑着喉咙深处翻涌的腥甜,看向床头柜。上面放着一个打开的丝绒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款式简洁却光泽温润的铂金婚戒。那是他留下的。还有一份文件,一份经过公证的遗体捐赠同意书,指定将他所有可用的器官捐赠给需要的人,眼角膜一栏,特别标注了优先考虑……某个名字。
他伸出手,枯瘦的手指颤抖着,轻轻抚过那枚冰凉的戒指。指尖的皮肤薄得几乎透明,清晰地印出青色的血管。一丝极淡、极苦的笑意,艰难地爬上他干裂的嘴角。这样也好……干干净净地走,不带走一片云彩,也不留下任何……牵绊。
视线开始有些模糊,意识像是漂浮在冰冷的海水里,沉沉浮浮。疼痛似乎也暂时退潮了,留下一种奇异的、令人昏昏欲睡的疲惫感。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枯瘦如柴、布满针眼和淤青的手背,颤巍巍地伸向自己手臂上埋着的输液针头。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冰凉的塑料接口。
就在这一刻——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就在楼外炸开!整栋小楼都似乎随之震颤了一下!紧接着是玻璃窗被震得嗡嗡作响的声音,以及远处传来模糊的、混乱的惊呼和喊叫。
顾淮之的动作猛地顿住。那混沌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清晰了一瞬。他深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困惑,费力地转动眼球,看向紧闭的窗帘。
外面……发生了什么
疗养中心入口处,此刻已是一片狼藉。
就在苏晚绝望地瘫倒在雨地中,保安呼叫的支援即将赶到时,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了阴沉的天幕,几乎同时,一声撼天动地的炸雷在疗养中心后方的山崖处爆响!紧接着,是令人心悸的、沉闷的轰鸣声和树木断裂的咔嚓声!
山体滑坡!
靠近疗养中心后部、临近悬崖的一小片区域,在连日暴雨的浸泡下,泥土松动,发生了小范围的塌方!泥土裹挟着石块和断裂的树木,轰然倾泻而下,不偏不倚地冲击在了疗养中心靠近后山崖的一角——那栋独立雅致的三层小楼!
巨大的冲击力瞬间摧毁了小楼背面的部分墙体!浓烟混合着尘土冲天而起!尖锐的火灾警报声撕心裂肺地响彻整个疗养中心的上空!
门口的保安和对讲机里瞬间炸开了锅!所有安保人员的注意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性事故吸引了过去!
后山滑坡!冲击到C区三号楼了!快!疏散!灭火!叫救护车!对讲机里传来声嘶力竭的吼叫。
保安脸色大变,再也顾不上门口瘫倒的苏晚,转身就朝着事故中心方向狂奔而去。大门附近瞬间陷入混乱。
瘫坐在雨地里的苏晚,被那声恐怖的巨响和随之而来的混乱彻底惊醒。她猛地抬起头,顺着保安奔跑的方向望去,心脏骤然停止!
浓烟!火光!从疗养中心深处那栋熟悉的小楼方向腾起!正是芯片卡上标注的、顾淮之所在的那栋楼!C区三号楼!
顾淮之——!!!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叫冲破喉咙!苏晚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了一股可怕的力量,她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不顾一切的母兽!她拖着那只受伤的手臂,用身体狠狠地撞向那扇因混乱而微微敞开了缝隙的铁艺大门!
砰!
门被撞开了!她一个趔趄,重重摔在门内的湿地上,又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朝着浓烟滚滚、警报嘶鸣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
顾淮之!等我!等我!她嘶喊着,声音被浓烟呛得断断续续,肺部火辣辣地疼。额头的伤口在奔跑中再次崩裂,鲜血混合着雨水和汗水流下,模糊了她的视线。手臂的剧痛此刻完全被忽略,身体的极限被巨大的恐惧和对失去的绝望彻底碾碎。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在里面!他一定在里面!那个独自承受了所有病痛和绝望、被她狠狠伤害的男人,此刻正被困在火海和废墟之中!
她不能让他就这么孤独地死去!绝不!
通往C区三号楼的道路上,混乱不堪。医护人员推着病床、搀扶着轻伤员匆忙撤离,安保人员拿着灭火器冲向火点,刺耳的警报声和人们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苏晚像一道逆流而上的红色影子,在惊慌失措的人流中奋力穿梭,不顾一切地冲向那栋正在被火焰吞噬的小楼。
楼体靠近后山崖的一角被泥石流冲击得一片狼藉,露出了钢筋扭曲的狰狞伤口。浓烟正从那个破口和几扇破碎的窗户里滚滚涌出,隐约可见里面跳跃的火光。楼门口聚集着几个惊魂未定的医护人员和护工。
里面还有人吗苏晚抓住一个护士的胳膊,声音嘶哑地吼问。
护士脸色煞白,惊魂未定:三……三楼!东边尽头那间特护病房……顾先生……他行动不便!我们刚才想上去,楼梯被掉下来的东西堵了!烟太大!火……
没等护士说完,苏晚已经像箭一样冲进了浓烟弥漫的楼门!身后传来护士惊恐的尖叫:不能进去!危险!
浓烟瞬间呛入口鼻,带着灼热和刺鼻的焦糊味。视线一片模糊,眼泪被刺激得汹涌而出。苏晚用那只还能动的手死死捂住口鼻,弯下腰,凭着记忆和本能在黑暗中摸索。走廊里弥漫着呛人的烟尘,天花板上有碎裂的吊顶砸落在地面,发出噼啪的声响。警报灯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楼梯!找到楼梯!三楼!
她摸索着墙壁,跌跌撞撞地前行。热浪一阵阵扑面而来。手臂撞到翻倒的轮椅,钻心的疼。她咬着牙,一声不吭。终于摸到了楼梯扶手!木质扶手已经被火烤得发烫。
顾淮之!顾淮之你听到吗她一边艰难地向上爬,一边用尽力气嘶喊,声音在浓烟和警报声中显得那么微弱。
没有回应。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楼体不堪重负的呻吟。
浓烟越来越浓,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热浪灼烧着皮肤,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滚烫的刀片,割得喉咙和肺部剧痛无比。苏晚的视线彻底被眼泪和烟尘模糊,只能凭着本能和一股近乎疯狂的执念,死死抓住滚烫的楼梯扶手,一步,一步,艰难地向上挪动。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撕扯着她的胸腔,牵扯着额头的伤口和手臂的骨裂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身体里的力气在飞速流逝,双腿如同灌了铅,沉重得抬不起来。意识在浓烟和缺氧中开始飘忽。
放弃吧……一个声音在脑海里低语。太危险了……你会死在这里的……
不!
另一个声音在心底咆哮,带着泣血的绝望和不顾一切的决绝!她不能放弃!顾淮之还在上面!那个被她伤透了心、独自承受病痛折磨的男人,此刻正被困在火海之中!她欠他的,何止一句道歉她欠他的是整整五年被误解的深情,是被她亲手践踏的真心!她不能让他就这么孤独地、绝望地葬身火海!
顾淮之——!!!她用尽肺里最后一丝空气,发出泣血般的嘶喊,声音在浓烟滚滚的楼道里回荡,带着穿透一切的绝望力量。
终于,不知道爬了多久,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她踉跄着冲上了三楼的平台。这里的烟更浓,温度更高,火光在不远处的走廊深处跳跃,映照着扭曲变形的墙壁和散落的杂物。空气灼热得仿佛要燃烧起来。
东边尽头!特护病房!
苏晚扶着滚烫的墙壁,辨认着方向,跌跌撞撞地朝着记忆中的位置冲去。走廊里散落着被震落的吊灯碎片和翻倒的医疗推车。一扇房门被冲击波震得半开,里面空空如也。
终于,她冲到了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房门前——顾淮之的特护病房!门板上赫然印着一个模糊的C301。门把手滚烫!
顾淮之!开门!是我!苏晚!她拼命拍打着房门,嘶哑地喊着。门纹丝不动,似乎从里面反锁了。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他把自己锁在里面!他不想活了!他要……彻底放弃!
不——!!!苏晚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悲鸣。她后退一步,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用那只没有受伤的肩膀,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撞向厚重的房门!
砰!!!
一声闷响。房门被她撞开了一条缝隙!浓烟立刻汹涌地灌入!
房间里的景象让苏晚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
窗帘紧闭着,壁灯发出微弱的光。顾淮之半靠在床头,瘦削得只剩一把骨头,脸色是死人般的灰败。他的一只手无力地垂在床边,手背上,输液针头已经被他自己拔掉,暗红色的血液正顺着枯瘦的手腕蜿蜒流下,在洁白的床单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猩红。
而另一只枯槁的手,却紧紧地、以一种近乎痉挛的力道,攥着一个小小的、古旧的银色怀表。苏晚认得那块表!那是很多年前,在他们关系还算融洽的时候,她心血来潮在某个古董店淘来的廉价小玩意儿,随手丢给了他。她早已忘了它的存在。
此刻,他竟将它死死攥在手里。仿佛那是他坠入无边黑暗前,唯一能抓住的……一点微光。
顾淮之——!!!苏晚肝胆俱裂,哭喊着扑到床边。浓烟呛得她几乎窒息,她完全顾不上。
她伸出手,想要抱住他,却被他那瘦骨嶙峋、轻飘飘的身体震得浑身发抖。那曾经宽阔温暖的背脊,此刻只剩下硌手的嶙峋骨节,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她甚至不敢用力,只能颤抖着、小心翼翼地环住他,像捧着一件随时会消散的稀世珍宝。
淮之……淮之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是苏晚!我来了!我来晚了……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在他冰冷灰败的脸上,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求求你别这样……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
她语无伦次,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最深最痛的忏悔和绝望的哀求。她低下头,额头抵着他冰冷的额头,泪水混合着她额头上再次崩裂流下的血水,染红了他苍白的皮肤。
怀里的身体冰冷得没有一丝活气。
就在这时,顾淮之长长的、几乎看不见的睫毛,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点沉重的眼皮。那双曾经深邃如海、此刻却蒙着厚厚阴翳的眼眸,空洞地、没有焦距地望向苏晚的方向,仿佛穿透了她,望向某个更遥远更黑暗的虚空。
他似乎认出了她,又似乎没有。
一丝极其微弱、近乎无声的呛咳从他胸腔深处溢出。紧接着,一股暗红色的、粘稠的血液,毫无预兆地顺着他干裂灰白的嘴角涌了出来,蜿蜒而下,滴落在苏晚环抱着他的手臂上,温热粘腻,带着浓重的铁锈味。
他干裂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一个破碎的、气若游丝的音节,从被鲜血染红的唇齿间艰难地溢出,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最后的生命在切割空气:
呵……顾……太太……
他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最后的力量,那双空洞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极冷、带着无尽疲惫和彻底解脱的……嘲弄。
……丧偶……比离婚……
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打断了他,更多的鲜血涌出。他痛苦地蹙紧了眉头,身体在她怀中微弱地抽搐了一下。几秒后,那气若游丝的声音才再次接上,轻飘飘的,像即将消散的叹息:
……省事……多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紧握着那块旧怀表的手,倏然失去了所有力气,彻底松开了。冰冷的金属怀表,啪嗒一声轻响,掉落在凌乱染血的床单上。
他深陷的眼眸,最后一丝微弱的光,彻底熄灭了。
不——!!!苏晚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不似人声的尖叫,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哀鸣,瞬间穿透了浓烟,穿透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穿透了整个混乱的疗养中心!
她死死地抱住怀中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身体,用尽全身力气,仿佛要将他冰冷的骨骼揉碎,嵌入自己同样破碎的胸膛里。悔恨、绝望、灭顶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撕碎!额头上崩裂的伤口鲜血汩汩涌出,顺着她的脸颊流下,与他的血、她的泪混合在一起,滴落在染血的床单上,分不清彼此。
淮之……顾淮之……你醒醒……你看看我……求你了……别丢下我……别丢下我一个人……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了……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声音嘶哑破碎,脸深深埋在他冰冷僵硬的颈窝,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浓烟越来越重,火光在门外走廊里蔓延,舔舐着门框,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灼热的气浪一阵阵扑来,死亡的阴影笼罩了整个房间。
就在意识即将被浓烟和剧痛彻底吞噬的前一秒,苏晚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掉落在一旁的那块旧怀表。表盖在混乱中被撞开了。借着窗外透进来的、被浓烟扭曲的火光,她清晰地看到,表盖的内侧,贴着一张小小的、早已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许多年前,某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她靠在一棵开满花的树下,闭着眼,唇角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恬静放松的笑意。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点。而照片的角落,被小心翼翼地剪裁进去了一点点——一只属于男人的、骨节分明的手,正轻轻地将一片飘落的花瓣,拂开她额前的碎发。
那是顾淮之的手。
他一直留着这张照片。在她随手丢给他的廉价怀表里。
他一直……记得她那一刻的笑。
啊——!!!
比身体所有疼痛加起来还要剧烈千倍万倍的剧痛,猛地攫住了苏晚的心脏!她眼前彻底一黑,最后一点意识伴随着无边无际的悔恨和灭顶的绝望,沉入了冰冷的、永恒的黑暗深渊。
彻底失去意识前,她最后感知到的,是消防水龙终于冲破浓烟,冰冷的水柱兜头浇下的刺骨寒意。
以及,灵魂深处,那一声无声的、彻底崩断的弦音。
冰冷。
无边的、刺骨的冰冷,如同跗骨之蛆,从每一个毛孔钻进来,啃噬着骨髓。身体像是被拆散了重组过,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尤其是额头和手臂,那痛楚尖锐而持续。喉咙和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出撕裂般的剧痛和抑制不住的呛咳。
苏晚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意识像是沉在冰冷浑浊的泥沼底部,沉重得无法浮起。只有那灭顶的绝望和心脏被生生剜去的剧痛,无比清晰地烙印在灵魂深处,一遍遍提醒她发生过什么。
顾淮之……
他冰冷的身体……他嘴角涌出的鲜血……他眼中彻底熄灭的光……还有那块怀表……那张照片……
呃……一声痛苦的呜咽不受控制地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她费力地、极其缓慢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刺眼的白光瞬间涌入,让她不适地眯起了眼。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天花板是单调的白色。空气里是熟悉的、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她在医院。
晚晚!晚晚你醒了!一个带着哭腔的、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充满了狂喜和担忧。
苏晚艰难地转动眼珠。床边,坐着一个妆容精致却难掩憔悴和泪痕的中年妇人——是她的母亲。旁边还站着她的经纪人吴姐,同样一脸疲惫和担忧。
医生!医生她醒了!吴姐激动地朝门外喊。
母亲紧紧抓住苏晚那只没有打点滴的手,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晚晚……我的孩子……你吓死妈妈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她哽咽着,避开了苏晚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和询问。
苏晚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喉咙里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她猛地用力,想坐起来,想说话,想质问!剧烈的动作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尤其是手臂,一阵钻心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重重地跌回枕头里,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别动!晚晚别动!母亲慌忙按住她,泣不成声,你伤得很重……额头缝了针,手臂骨裂……肺部吸入了太多烟尘……医生说你需要静养……
他……呢苏晚用尽全身力气,终于从剧痛的喉咙里挤出了两个破碎的音节,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甜。她死死地盯着母亲的眼睛,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的桃花眼,此刻只剩下枯槁的死灰和不顾一切的疯狂。
母亲的哭声戛然而止,眼神慌乱地闪躲开,抓着她的手也下意识地松了力道。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吴姐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别开了脸。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像在倒计时。
苏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向那冰冷绝望的深渊。她不再看母亲,目光空洞地转向窗外。窗外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他……在哪她再次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平静,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岩浆,我要……见他。
晚晚……母亲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巨大的悲痛和小心翼翼,淮之他……他……
他在哪!苏晚猛地爆发了,不顾身体的剧痛,用那只完好的手死死抓住母亲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告诉我!顾淮之在哪!带我去见他!现在!立刻!
苏小姐!你冷静点!护士和闻声赶来的医生冲了进来,试图按住情绪失控的她。
放开我!放开!苏晚像一头濒死的困兽,疯狂地挣扎着,输液管被扯得晃动,针头处回血蜿蜒,我要见顾淮之!带我去见他!他没死!他不会死的!他说丧偶省事是骗我的!是骗我的!她嘶吼着,泪水混合着额头上再次渗出的血水,糊了满脸,状若疯癫。
注射镇静剂!医生当机立断。
冰凉的液体推入静脉。疯狂的挣扎和嘶吼渐渐微弱下去。苏晚的身体软了下来,眼中的疯狂被浓重的绝望和疲惫取代。她不再看任何人,只是死死地盯着天花板,泪水无声地、汹涌地从眼角滑落,没入鬓角。
病房里只剩下压抑的哭泣声和监护仪单调的滴答声。
不知过了多久,药效让身体变得沉重麻木,但意识却异常清醒,清醒地感受着那万箭穿心般的痛楚。母亲红肿着眼睛,坐在床边,终于颤抖着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了什么:
晚晚……淮之他……被送进手术室了……在火灾里……他吸入了太多浓烟……引发了……大出血……和……多器官衰竭……医生说……说……
母亲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捂住嘴,发出压抑的悲鸣。
手术室……
这三个字像最后的救命稻草,微弱地闪了一下。苏晚灰败的眼中陡然迸发出一丝微弱的光芒。手术室……就还有希望!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她挣扎着,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声音:带……我去……手术室……外面……等……
她的眼神固执得可怕,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母亲和吴姐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悲痛和无奈。最终,母亲含泪点了点头。
移动病床被推来了。护士小心翼翼地拔掉一些不必要的监测线。每一次轻微的挪动都带来剧烈的疼痛,苏晚死死咬着下唇,咬出了血痕,一声不吭。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病床被推出病房,推过长长的、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走廊的灯光惨白冰冷,映照着两边病房紧闭的门。偶尔有医护人员匆匆走过,投来或同情或探究的目光。
苏晚躺在病床上,像一个破碎的布娃娃,身上缠着绷带,手臂打着石膏,额头纱布渗血,脸色惨白如纸,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燃烧着不顾一切的执念。
终于,病床被推到了手术室外。
走廊尽头的手术中三个字,亮着刺目的红光。那红光映在苏晚的瞳孔里,像两簇跳动的、绝望的火焰。走廊的长椅上,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空气在流动。
就在这里……停下……苏晚嘶哑地说。
病床被固定好。母亲和吴姐守在一旁,忧心忡忡。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手术室那扇紧闭的、厚重的门,像隔绝着生与死的界碑,冰冷地矗立在那里。门上的红灯,固执地亮着,像一只冷漠的眼睛,俯视着门外等待的人。
苏晚一动不动地躺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门。身体里的疼痛似乎都麻木了,只剩下心脏的位置,空洞洞的,灌满了冰冷的寒风,随着那红灯每一次微弱的闪烁,而剧烈地抽搐着。
她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新婚时,她故意把咖啡煮得极苦,他却面不改色地喝完,说还好。
想起她拍戏受伤发脾气,他连夜从国外飞回,带着最好的药膏,却被她一句别假惺惺关在门外。
想起她无数次把离婚协议甩在他面前,他沉默地捡起,然后说好。
想起他独自坐在书房昏黄灯光下的背影,孤独得像一座沉默的山。
想起那张冰冷的诊断书,日期是她第一次提离婚的日子。
想起火海中,他冰冷枯槁的身体,和那块掉落的老旧怀表……
想起他最后那句气若游丝的……省事……多了……
悔恨如同亿万只毒蚁,疯狂地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痛,痛彻心扉,痛不欲生。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眼眶酸涩肿胀的灼痛。
为什么为什么她这么蠢为什么她直到把他彻底推开,推下悬崖,才明白那些沉默背后的深情才明白那些纵容背后的绝望
顾淮之……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别走……再给我一次机会……一次就好……让我用余生来赎罪……让我好好爱你……
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祈祷,忏悔。用尽灵魂所有的力气。
时间依旧冷酷地流淌。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彻底暗沉了下来。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更低,酝酿着一场无声的风暴。
突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走廊的寂静。几个穿着深色西装、神情凝重肃穆的男人快步走了过来,为首的是王特助。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和一个密封的文件袋。
王特助的目光扫过移动病床上形容枯槁的苏晚,眼神复杂,带着一种深沉的悲痛和公事公办的疏离。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朝苏晚的母亲和吴姐点了点头,然后径直走到手术室门边,沉默地等待着。他身后的几个人也肃立不动。
他们的出现,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石头,沉沉地压在了苏晚的心上。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残存的最后一丝希望。
王特助……他在这里……拿着文件……这意味着什么
苏晚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胸膛剧烈起伏,牵动着伤口,带来一阵窒息般的剧痛。她死死地盯着王特助手中的文件袋,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
就在这时——
手术室门上那盏亮得刺目、亮得令人心胆俱裂的红灯,毫无预兆地——
熄灭了。
啪。
极其轻微的一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却如同惊雷炸响!
那盏象征着生命还在顽强搏斗的红灯,熄灭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空气凝滞得如同固态的冰。
苏晚的心脏,也在这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她整个人僵在病床上,像一尊瞬间被抽空了灵魂的石膏像。眼睛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瞪着那扇缓缓打开的、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门开了。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率先走了出来,摘下口罩。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沉重的、见惯了生死的疲惫,和一种……尘埃落定的漠然。
王特助立刻迎了上去。医生看着他,嘴唇动了动,说了句什么。声音很低,苏晚听不清。她只看到王特助的身体,极其轻微地晃了一下。然后,他缓缓地、极其沉重地,闭了一下眼睛。
再睁开时,那里面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哀恸和……一种完成使命般的决然。
他转过身,拿着那个密封的文件袋,一步一步,走向如同凝固在病床上的苏晚。脚步声在死寂的走廊里回响,每一下都像踩在苏晚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上。
苏晚的眼睛,空洞地、茫然地跟随着他的脚步。她的世界,只剩下那盏熄灭的红灯,和眼前这个拿着文件、代表着最终判决的男人。
王特助停在了她的病床边。他低下头,看着苏晚。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只有额头上纱布渗出的血痕,刺目地提醒着还存在的痛楚。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沉重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举起了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是亮着的。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一份文件。一份苏晚无比熟悉的文件——那份她签过无数次、用来威胁顾淮之的离婚协议书电子版。
而在乙方签名处,顾淮之三个字,龙飞凤舞,力透纸背。日期,是火灾发生的那一天。
王特助的声音,干涩、沙哑,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和沉重,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苏晚的耳膜上,也砸碎了她世界里最后一点虚假的光:
苏小姐。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
顾总在进入手术室前……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签署了这份文件。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审判之矛,直直刺入苏晚空洞的眼底。
他最后的遗愿是……
窗外,酝酿了整日的铅灰色天空,终于承受不住那沉重的湿意。一片冰凉的东西,轻轻地、无声地,贴在了冰冷的玻璃窗上。
然后,是第二片,第三片……
纷纷扬扬,寂静无声。
……丧偶,确实比离婚……省事多了。
王特助最后的话语,伴随着窗外骤然飘落的、这个冬天的第一场初雪,轻轻地、冰冷地落下。
如同最后的审判。
苏晚依旧僵着。没有哭,没有喊,没有任何动作。她只是呆呆地、茫然地,望着窗外那片片飘落的、洁白的雪花。
一片雪花,旋转着,轻轻地,落在了冰冷的窗台上。
然后,融化。消失不见。
像从未存在过。
也像,那个被她亲手弄丢的、沉默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