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宴上周铭当众悔婚:你这种普通家庭的女人,怎么配得上我
暴雨中我护住被撕碎的方案书,看他搂着富家千金扬长而去。
五年后他公司濒临破产,在投资人酒会上卑躬屈膝。
林总,这是我的名片...
我晃着红酒杯对助理轻笑:认识,当年用我方案创业的...前未婚夫。
他脸色煞白时,我拨通电话:法务部吗起诉材料可以递交了。
1
水晶吊灯的光晕冰冷地切割着宴会厅的奢华地毯,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香水味与更昂贵的野心。我坐在第一排的嘉宾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手中平板电脑光滑的边缘,屏幕上显示着启铭科技即将开始的融资路演信息。周围衣香鬓影,低声的寒暄与刻意的笑声织成一张无形的网。五年,这座城市的浮华与虚伪,似乎从未改变。
台上,西装革履的主持人声音圆滑地介绍着下一位演讲者:…让我们有请启铭科技的创始人兼CEO,周铭先生!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带着审视与客套。
他走上台。
时间仿佛在我眼前发生了一次剧烈的地震。那个曾经在我青春岁月里刻下最深痕迹的男人,轮廓依旧,甚至更显成熟,精心打理的鬓角,合体的高定西装。但曾经眉宇间那份自以为是的张扬,此刻被一种深刻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焦虑所取代。他站在聚光灯下,像一个被突然推到舞台中央的提线木偶,手脚都透着僵硬。目光扫过台下那些决定他公司生死的金主们时,带着掩饰不住的讨好和卑微。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昔日的意气风发,开口的声音却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尊敬的各位投资人,各位来宾,晚上好。我是周铭,启铭科技的创始人。他微微鞠了一躬,姿态放得很低,今天,很荣幸能站在这里,为大家介绍我们公司未来的核心战略方向——‘智慧生活生态链’的整合与升级…
我的助理陈默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传到我耳中:林总,这就是资料里提到的那家估值虚高,核心数据造假嫌疑很大,技术壁垒…几乎为零。他递过来一份薄薄的文件夹,里面是法务和风控部门连夜赶出的初步尽调报告摘要,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
我接过,没有翻开,目光依旧锁在台上那个竭力表演的男人身上。他的PPT翻到一页,展示着所谓生态链的核心架构图——一个由无数节点和连线组成的复杂网络。我的指尖在平板边缘猛地收紧,骨节微微泛白。
那张图。那个架构。那些看似新颖、实则处处烙印着另一个人心血的逻辑线条…
熟悉得令人窒息。
五年前那个暴雨滂沱的夜晚,记忆的碎片带着尖锐的棱角,瞬间刺破眼前这层浮华的幕布,汹涌地倒灌回来。
2
同样是灯光,同样是喧嚣,但氛围截然不同。那是我的订婚宴。
地点选在一家颇有名气的花园酒店宴会厅,布置得温馨而浪漫,粉白的玫瑰、摇曳的烛光、亲友们脸上真诚的祝福。空气里弥漫着蛋糕的甜香和幸福的期待。我穿着那件攒了很久钱才咬牙定制的浅金色旗袍,站在流光溢彩的水晶灯下,手心微微出汗,看着西装笔挺、满面春风的周铭端着酒杯,在宾客间谈笑风生,应付自如。他时不时朝我投来一个安抚又带着点得意的小眼神,仿佛在说:看,这一切,都是为你准备的。
那时的我,满心满眼都是即将尘埃落定的幸福,还有一份隐秘的、巨大的期待——关于我们共同的未来。我放在随身小包里的硬质文件夹,边缘硌着我的手臂,里面装着那份熬了无数个通宵、反复打磨的商业计划书。那是我送给他的,最珍贵的订婚礼物,一个关于我们联手创业、并肩奋斗的蓝图。
周铭这孩子,真有出息,晚晚你眼光好啊!三婶拉着我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是啊,郎才女貌,般配得很!邻居张阿姨也在一旁附和。
我羞涩地笑着,目光追随着周铭的身影,心里被暖意填满。这份蓝图,凝聚了我对专业的热爱和对我们未来的全部憧憬。我甚至想象着,等会儿在亲友的见证下,把它郑重交到他手中时,他惊喜又感动的样子。
司仪清了清嗓子,拿着话筒走到场地中央,脸上洋溢着职业化的喜庆笑容:各位亲朋好友,请安静一下!吉时已到,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今天最幸福的一对新人——周铭先生,林晚小姐!请他们站到舞台中央来!
掌声和欢呼声热烈地响起。我的心跳骤然加速,脸颊发烫,在众人含笑的目光注视下,有些紧张地走向那个小小的舞台。周铭也笑着走过来,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带着一种笃定的力量。我们并肩站定,面对着台下几十张熟悉的笑脸。
司仪开始了他那套熟练而煽情的流程词,从相遇讲到相知,从相知讲到相爱,最后落脚到今日的订婚盟誓。一切都按着既定的剧本进行,温馨,甜蜜,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感动。
现在,请周铭先生,为你的未婚妻林晚小姐,戴上这枚象征永恒爱意的订婚戒指!司仪的声音拔高,充满仪式感。
周铭从伴郎手中接过那个小巧精致的丝绒盒子。他转过身,面对着我,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台下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身上,相机快门声咔嚓咔嚓响起。他缓缓打开盒子,璀璨的钻石在灯光下折射出夺目的光芒。
就在他即将取出戒指的那一刻,宴会厅厚重的大门,毫无预兆地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了。
砰的一声闷响,瞬间压过了所有的音乐和交谈。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我和周铭的,都下意识地转向了门口。
一个穿着最新款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得无可挑剔的年轻女孩站在那里,姿态高傲得像一只闯入凡间的孔雀。她身后跟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的保镖。她微扬着下巴,目光直接越过了所有人,精准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落在了舞台中央的周铭身上。
宴会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背景音乐还在不识趣地流淌着《婚礼进行曲》的旋律,此刻听来荒诞无比。
我看到周铭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他拿着戒指盒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盒子差点脱手掉落。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铭哥,女孩的声音清脆,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昵和命令,跟我回家。爸爸在等你谈正事。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整个宴会厅虚假的温馨。宾客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迅速蔓延开来。
怎么回事
这谁啊
铭哥叫这么亲热…
看周铭那脸色…
我站在周铭身边,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和微微的颤抖。我脑子一片空白,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那个女孩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限量款的包包,手腕上价值不菲的腕表,那种与生俱来的、用金钱堆砌出的骄矜——都像针一样扎着我的眼睛。
周铭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干涩得不像话,她是谁
周铭猛地转过头看我,嘴唇哆嗦着,眼神慌乱地闪烁着,不敢与我对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显然那个女孩和她代表的爸爸,拥有着足以瞬间碾碎他现有生活的力量。
还不走门口的女孩不耐烦地蹙起精致的眉毛,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难道要爸爸亲自打电话给你吗
这句话像一道催命符。周铭浑身猛地一震,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被惊恐取代。他几乎是本能地、狼狈地后退了一步,远离了我。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疑惑、鄙夷的目光聚焦下,他做出了一个让整个空间彻底冻结的动作。
他猛地抬起手,指向我。手臂伸得笔直,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像一把淬毒的匕首。
是她!周铭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刺耳,充满了急于撇清和攀咬的卑劣,是她一直缠着我!是她逼我的!林晚,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东西一个普通工薪家庭出来的女人,要家世没家世,要背景没背景,毕业几年还在小公司里打杂,连个像样的包都买不起!你凭什么觉得能配得上我周铭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真的跟你这种女人订婚简直痴心妄想!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再被用力地搅动。我看着他扭曲的面孔,听着他为了向那个富家女表忠心而肆意泼洒的污蔑之词,身体里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干,四肢冰凉麻木。台下的窃窃私语变成了无法抑制的惊呼和议论。
天啊!
周铭他疯了吗
怎么能这样说话!
太不是东西了!
屈辱和愤怒像岩浆一样在我胸腔里奔涌,几乎要冲破喉咙。我死死地咬着下唇,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勉强维持住摇摇欲坠的站立姿态。我不能倒下去,绝不能在这个人渣和这个不知所谓的女人面前倒下去!
我的手下意识地伸进随身的小包,紧紧抓住了那个硬质文件夹。那份承载了我所有梦想和心血的计划书。它是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冰冷而坚硬的现实。
周铭吼完,似乎觉得还不够彻底,他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残忍和谄媚的复杂表情,猛地转身,几步冲下舞台,像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一样,几乎是扑到了那个富家女的身边。他伸出手,想要去搂她的腰。
女孩却微微侧身,带着一丝嫌恶,巧妙地避开了他油腻的碰触。她的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扫过台上孤立无援、脸色惨白的我,嘴角勾起一抹极其轻蔑的弧度。
呵,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混乱的议论声,带着一种碾碎蝼蚁般的随意,就凭她也配
说完,她再没看我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亵渎。她利落地转身,踩着尖细的高跟鞋,姿态高傲地率先向门外走去。两个保镖紧随其后。
周铭被晾在原地,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难堪,但他立刻又堆起谄媚的笑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充满了警告和怨毒,然后毫不犹豫地追着那个女孩的身影,仓皇地逃离了这个由他自己一手导演的闹剧现场。
宴会厅的大门在他们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可能的世界,也将无尽的耻辱、愤怒和冰冷的绝望,彻底封死在这个曾经象征幸福的厅堂里。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同情,怜悯,探究,甚至还有一丝看好戏的冷漠。那些目光像无数细小的芒刺,扎在我裸露的皮肤上。我站在舞台中央,穿着那件可笑的、精心准备的浅金色旗袍,像一个被剥光了示众的小丑。
晚晚…妈妈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着响起,她跌跌撞撞地冲上台想抱住我。
别过来!我猛地抬手阻止,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决绝。我不能让任何人触碰,尤其是亲人。此刻任何的触碰,都可能成为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死死地攥着那个硬质文件夹,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它硌着我的掌心,带来一种尖锐的痛感,却奇异地让我混乱的头脑维持着一丝清明。这是证据。这是我存在过、付出过、被彻底背叛和践踏过的证据。
我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我挺直了脊背,像一个在悬崖边维持最后尊严的战士。无视台下那些复杂的目光,无视亲友们担忧的呼唤,我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下舞台。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每一步却都像踩在自己碎裂的心上。
走出宴会厅厚重的大门,外面是另一个世界。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刚才还晴朗的夜空,此刻已是墨云翻滚,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酒店光洁的大理石台阶上,溅起冰冷的水花。
我没有伞。那件单薄的旗袍瞬间就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刺骨的寒意顺着皮肤直往骨头缝里钻。但我感觉不到冷,胸腔里燃烧的愤怒和屈辱像一团烈火,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
我站在台阶上,雨水模糊了视线。隔着厚重的雨幕,我看到酒店门廊下,周铭正殷勤地为那个富家女拉开一辆黑色宾利的后座车门。他弓着腰,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一只手还小心翼翼地护在车门框顶,生怕雨水溅到车里的贵人。
女孩看都没看他一眼,姿态优雅地坐了进去。周铭关上车门,绕到副驾驶,拉开车门钻了进去。自始至终,他没有再向宴会厅这边投来哪怕一丝目光。那辆宾利车灯亮起,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毫不犹豫地碾过路面的积水,迅速消失在茫茫的雨夜之中,只留下两道转瞬即逝的红色尾灯残影。
冰冷的雨水顺着我的额头、脸颊不断流下,混合着某种咸涩的液体。我抬起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从我身后传来。
晚晚!晚晚!是周铭的一个远房表弟,一个平时游手好闲、惯于逢迎拍马的家伙。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我面前,脸上带着一种假惺惺的为难和一丝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那个…晚晚姐,他搓着手,眼神躲闪,铭哥他…他刚才走得急,让我过来跟你说一声…
他顿了顿,目光贪婪地扫过我紧紧攥在胸前的那个硬质文件夹。
他说…说那份…你搞的那个什么计划书,他…他有用。让你…交出来。他的声音不大,在哗哗的雨声中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索取。
有用交出来
这几个字,像点燃了炸药桶的最后一丝火星。
我猛地抬起头,湿透的头发黏在脸颊上,雨水顺着下巴滴落。我看着他,眼神里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燃烧的火焰。
他想要这个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我缓缓地举起了那个被雨水打湿、边缘已经有些卷曲的文件夹。
表弟眼睛一亮,以为有戏,连忙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铭哥说那是他的东西,你拿着也没用,不如……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我高高举起的双手,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那份文件夹向着两边狠狠一撕!
嘶啦——!
纸张被暴力撕裂的声音,在滂沱的雨声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刺耳。
一下,两下,三下…我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撕扯着!那些承载了我无数个日夜心血、反复推敲验证的数据图表,那些精心绘制的市场分析曲线,那些凝聚了所有灵感和未来构想的文字…在冰冷的雨水中,在我近乎狂暴的动作下,瞬间变成无数飞舞的、湿透的纸片!
啊!你干什么!表弟惊叫起来,下意识地想扑过来抢夺。
我猛地侧身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同时将手中最后一把破碎的纸屑,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精准地砸向他那张写满错愕和贪婪的脸!
纸屑混着冰冷的雨水,糊了他一脸。
滚!我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那声音被风雨吞没大半,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表弟被砸懵了,狼狈地抹着脸上的纸屑和水,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你…你…疯子!活该被铭哥甩!
我不再看他一眼,也仿佛听不到他恶毒的咒骂。我只是低下头,在漫天飘落的碎纸屑和冰冷的暴雨中,弯下腰,伸出颤抖的、同样冰冷的手,一片,又一片,固执地去捡拾那些散落在湿漉漉台阶上的、被彻底撕碎的梦想残骸。
雨水无情地冲刷着纸片上的墨迹,模糊了那些曾经清晰无比的字迹。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冻得我牙齿都在打颤,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每捡起一片被泥水浸透、字迹模糊的残页,心脏就像被钝刀子狠狠剜过一下。这不是悲伤,是纯粹的、冰冷的恨意,淬炼着每一根神经。
晚晚!妈妈凄厉的哭喊声穿透雨幕,她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手里举着一把摇摇欲坠的伞,试图为我遮挡这倾盆的恶意。爸爸紧随其后,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亲戚们也跟着涌了出来,七手八脚地想把我拉进酒店避雨。
别管我!我猛地甩开所有伸过来的手,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像一把生锈的刀在刮擦,都回去!
我的目光扫过他们写满担忧和痛苦的脸,最终死死地钉在酒店门廊下那个幸灾乐祸的表弟身上,他正一脸嫌恶地拍打着溅到身上的泥点。
雨水顺着我的发梢、脸颊疯狂流淌,视线一片模糊。我死死攥着那几片湿透的、几乎看不出原貌的纸片,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疼痛尖锐而真实。就是这些碎片,这些被周铭弃若敝履、却又贪婪地想要夺走的心血!他踩着我破碎的尊严,去舔舐那个富家女的鞋底!
林晚…林晚…妈妈泣不成声,伞歪斜着,雨水打湿了她半边肩膀。
我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带着铁锈般的腥气直灌入肺腑。我挺直了被雨水冲刷得几乎麻木的脊背,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钉在雨夜里:
爸,妈,你们听着。今天他周铭给我的羞辱,他踩着我的脊梁骨去攀的高枝…我的目光投向宾利消失的方向,那里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黑,五年。给我五年时间。
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近乎诅咒的力量,穿透哗哗的雨声,清晰地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我要让他周铭,和他攀上的高枝…
雨水疯狂地流进嘴里,又咸又涩,跪在我面前求我!
说完,我不再理会身后所有的呼喊和劝阻,猛地转身,抱着怀里那团冰冷、沉重、象征着彻底毁灭的纸浆,一头扎进了铺天盖地的黑暗与暴雨之中。
高跟鞋踩在积水里,溅起浑浊的水花。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着身体,单薄的旗袍紧贴着皮肤,刺骨的寒意一阵阵袭来,让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被撕碎的尊严和燃烧的恨意。
走!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充满背叛和恶臭的地方!
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只是本能地向前,向前。雨水模糊了视线,霓虹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扭曲成一片片迷离破碎的色彩,像极了此刻我四分五裂的人生。不知走了多久,双腿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次抬起都耗费巨大的力气。冰冷的雨水带走体温,最初的愤怒烈焰在寒意的侵蚀下渐渐转为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麻木。
终于,在一条僻静小巷的转角,一家24小时便利店的灯光,像黑暗海面上唯一的灯塔,刺破了雨幕。那扇玻璃门,就是此刻能抓住的唯一浮木。
几乎是凭着最后一点意志力,我踉跄着扑到门前,湿透的身体撞在冰冷的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自动门感应到人,叮咚一声向两边滑开,一股混合着关东煮和廉价香薰的暖风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我冻僵的身体。
欢迎光临。柜台后传来一个年轻女孩略带困意的声音。
我僵硬地走进去,每一步都在光洁的地板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水印。头发紧贴在脸上,水滴不断从发梢和衣角滴落,瞬间在脚边形成一小滩水渍。狼狈不堪。便利店明亮的灯光下,我清晰地看到收银女孩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一个深夜淋成落汤鸡、穿着不合时宜旗袍的疯女人。
那目光像针一样,扎破了强撑的最后一口气。一直死死攥在胸前的纸浆终于从麻木的手指间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那些被雨水浸泡、反复揉捏的碎纸片,彻底散开,变成一滩无法辨认的、肮脏的糊状物,粘在地板上。
看着那滩污秽,看着自己湿透的旗袍下摆和沾满泥泞的鞋尖,一种灭顶的疲惫和绝望猛地攫住了我。身体里那根一直紧绷的弦,断了。
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便利店刺眼的白炽灯光在视网膜上留下最后一道残影。
喂!小姐!你怎么了醒醒!
收银女孩惊慌的喊叫变得遥远而模糊。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前一秒,我仿佛又听到了周铭那刺耳的、充满鄙夷的声音,还有那个富家女冰冷的嗤笑,如同跗骨之蛆,在耳边反复回响。
…你这种普通家庭的女人,怎么配得上我
呵,就凭她也配
3
林总
陈默压低的声音将我猛地从冰冷刺骨的五年前拽回灯火辉煌的现在。水晶吊灯的光芒重新聚焦,落在台上那个男人身上。周铭的演讲还在继续,声音干涩,竭力掩饰着紧张,但那份深入骨髓的焦虑和讨好在聚光灯下无所遁形。他正唾沫横飞地讲解着他PPT上那个所谓的智慧生态链的核心架构图——那个由无数节点和连线组成的复杂网络。
我的指尖在平板电脑光滑的边缘无意识地划过,屏幕暗着,倒映出我此刻没什么表情的脸。五年时光沉淀下来的,不是遗忘,是淬炼。那些被暴雨冲刷过的碎片,早已在无数个暗夜里被重新拼凑、打磨,铸成了更锋利的武器。
他刚才提到的核心用户画像分析模型,我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身旁陈默的耳中,参数设定公式,是‘用户价值=ARP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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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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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购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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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失风险系数’。这个公式的原始推导过程,基于特定行业的高频低额消费场景,需要引入一个动态衰减因子,否则在低频高额场景下预测值会虚高至少35%。
陈默迅速在手中的平板记事本上记录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冰冷的锐利。作为我的得力助手,他完全明白这些话的分量——这是精准地指向了对方商业逻辑中致命的、抄袭来的缺陷。
还有他引以为傲的‘闭环引流漏斗’,我端起面前的水晶杯,浅呷了一口冰凉的气泡水,目光依旧锁在台上那个努力表演的身影上,转化率预估过于乐观。他忽略了关键节点的实际摩擦损耗,尤其是用户从兴趣到决策阶段的心理阈值成本,被他人为调低了至少20个百分点。这种数据造假,在A轮也许能蒙混过关,但现在…我放下杯子,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嗤,是找死。
陈默的手指在平板上飞快滑动,调出风控部门的数据模型,快速进行验证,几秒钟后,他微微点头,低声道:林总,模型初步拟合,误差在2%以内。他PPT上标注的预期转化率,确实存在系统性虚高。
就在这时,周铭的演讲似乎遇到了一个技术上的小麻烦。他试图翻到下一页PPT,手指在控制笔上按了几下,屏幕却卡住了,停留在一个数据图表页面。他额角的汗瞬间就冒了出来,在聚光灯下闪闪发亮。他有些慌乱地又按了几下,屏幕依旧纹丝不动。
抱歉,各位,技术…技术有点小问题…他对着话筒,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饰尴尬,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他求助似的看向台下工作人员的方向。
就在这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冷场间隙,我放在桌面上的私人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起来。屏幕上跳出一个名字:沈聿。
沈聿。沈氏集团的太子爷,也是五年前那个雨夜后,唯一向我伸出手的人。不是怜悯,而是一场冰冷理智的投资评估——评估我林晚这个人,值不值得他沈聿押注。
我划开屏幕,一条简短的信息跳了出来:
‘启铭’的底裤扒干净了。专利局原始申请记录已调档,你那份计划书的电子存档和日期戳,是铁证。他当年剽窃后匆忙注册的所谓‘核心专利’,在专业比对下就是个笑话。另外,他这半年至少见了二十家VC,数据造假的口径都穿帮了三次,业内风评烂透。法务部等你指令。沈。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冷的砖,严丝合缝地垒砌起通向终局的台阶。五年蛰伏,暗流涌动。我收集的碎片,沈聿动用的资源,在这一刻终于汇聚成无可辩驳的完整拼图。
我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回复同样简洁:
收到。按计划进行。
刚锁上屏幕,台上的技术故障似乎被解决了。PPT画面猛地一跳,终于翻到了下一页。周铭明显松了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强行挤出更热情的笑容:
抱歉各位,小插曲。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启铭科技未来最具爆发潜力的增长点——我们的‘社区化智能服务矩阵’!这个创新的模式,将彻底改变…
他的声音再次在宴会厅里回荡,充满了自我吹嘘和对未来的无限畅想。台下的一些投资人似乎被他的热情感染,微微点头,或者交头接耳地低声议论着什么。
陈默侧过头,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讽:林总,他倒是…挺能吹。
我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没有回答,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台上。灯光勾勒出周铭因为激动和紧张而略显扭曲的侧脸。五年,足够让一个曾经意气风发的潜力股,在现实的泥潭里滚爬成眼前这副汲汲营营、色厉内荏的模样。
路演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结束。掌声稀稀拉拉,远不如开场时热烈。周铭站在台上,对着台下鞠躬,脸上努力维持着笑容,但眼神里的忐忑和失望几乎要溢出来。他显然能感觉到台下那些投资人的冷淡和审视。
酒会环节开始。舒缓的音乐流淌,侍者端着酒盘在衣香鬓影中穿梭。刚才还正襟危坐的投资人们纷纷起身,端着酒杯,形成一个个小圈子,低声交谈,交换着信息和意向。空气中弥漫着香槟的气味和更浓郁的、无形的交易气息。
周铭像一头扎进猎人包围圈的困兽。他端着酒杯,脸上堆砌着近乎谄媚的笑容,主动地、急切地穿梭于各个小圈子之间。他精准地辨识着那些在投资界举足轻重的人物名片,一次次主动伸出手,一次次递上自己的名片,语速飞快地介绍着自己和启铭科技,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然而,回应他的,大多是礼貌而疏离的微笑,敷衍的点头,甚至是不着痕迹的回避和转身。他递出去的名片,很多只是被对方随意地捏在指尖,连看都没仔细看,就转手放在了侍者的托盘里,或者干脆塞进了西装口袋深处。
他的额头再次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昂贵的西装似乎也束缚不住他内心的焦躁。每一次被冷落,他脸上的笑容就僵硬一分,眼底的恐慌就加深一层。他像一只被丢在滚烫铁板上的蚂蚁,徒劳地奔走着,寻找着根本不存在的生路。
我端着一杯晶莹剔透的香槟,和陈默站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香槟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林总,要过去吗陈默低声问。
不急。我晃了晃杯中金色的液体,看着细密的气泡优雅地升腾、破裂,让子弹…再飞一会儿。等他找遍所有可能的‘门路’,彻底绝望的时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铭的突围行动显然收效甚微。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僵硬得像一张劣质的面具,眼神里的光彩彻底熄灭,只剩下浓重的疲惫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灰败。他端着那杯几乎没动过的酒,茫然地站在大厅中央,像个迷路的孩子,与周围衣冠楚楚、谈笑风生的世界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挣扎,猛地扫向了我们这个角落。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肌肉瞬间绷紧,那表情像是大白天活见了鬼。震惊、难以置信、恐慌…无数种情绪在他脸上飞速变换、扭曲。
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确认眼前这个穿着剪裁利落、气场强大的高定套装,被精英助理恭敬随侍的女人,是否真的是五年前那个在暴雨中被他撕碎尊严、狼狈捡拾碎纸片的林晚。
几秒钟的死寂。周围的谈笑声、音乐声似乎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然后,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驱动,又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虚幻的稻草,周铭动了。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僵硬地朝着我们的方向挪了过来。每一步都显得那么沉重而艰难,仿佛脚下不是柔软的地毯,而是烧红的炭火。
他停在我面前,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那混合了汗味和廉价须后水的、令人不适的气息。他微微佝偻着背,努力地、极其不自然地扯动嘴角,试图挤出一个友善甚至惊喜的笑容,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僵硬地挂在脸上,透着极致的尴尬和卑微。
林…林晚他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明显的试探和小心翼翼的讨好,目光飞快地扫过我胸前没有佩戴任何名牌的位置,似乎在确认身份,真的是你好久…好久不见!你…你变化真大!差点没认出来!
我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淡漠得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手中的香槟杯依旧在指尖轻轻转动,冰块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我这无声的注视,显然给了他巨大的压力。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额头上刚刚擦掉的汗珠又冒了出来。他慌乱地在身上摸索着,动作笨拙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名片夹,手抖得厉害,差点把整个夹子掉在地上。
他手忙脚乱地抽出一张名片,用双手捏着,以一种近乎九十度的鞠躬姿态,颤抖着递到我的面前。那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林…林总!幸会!真是…真是太巧了!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他强行拔高的语调里充满了谄媚和刻意的热络,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鄙人周铭,启铭科技的创始人。这是我的名片!以后还请林总多多关照!多多指教!
那张制作考究、印着启铭科技
CEO
周铭字样的名片,悬在半空中,在他微微颤抖的手指间。名片反射着吊灯冰冷的光,像一片等待被施舍的、廉价的金属片。
空气仿佛凝固了。
几米开外正在交谈的几个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诡异的气氛,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目光若有若无地瞟了过来。
我缓缓地垂下眼帘,目光落在那张递到眼前的名片上。没有伸手去接。
时间像是被无限拉长。每一秒的沉默,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周铭紧绷的神经上。他保持着那个鞠躬递名片的姿势,额角的汗水汇聚成珠,顺着鬓角滑落,滴在昂贵的地毯上,洇开一小团深色的印记。捏着名片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压力压垮,脸上的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时,我才终于有了动作。
我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他卑微的脊梁,看向身旁如同雕塑般肃立的陈默。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在无声地出鞘。
陈默,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如同冰棱碎裂,足以让周围几米内竖起耳朵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认识一下。
我停顿了一秒,目光重新落回周铭那瞬间凝固、惨白如纸的脸上,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精准地敲进死寂的空气里:
这位周先生,就是当年…用我那份商业计划书去创业的…
我刻意又停顿了一下,欣赏着他眼中骤然爆开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吐出最后三个字,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冰冷的宣判感:
…前、未、婚、夫。
前未婚夫四个字,如同四颗裹着寒冰的子弹,精准地贯穿了周铭的耳膜,也击碎了宴会厅这一隅短暂的死寂。
周围那些若有若无飘过来的目光,瞬间变得灼热而探究,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震惊和看戏的兴味。低声的议论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猛地炸开:
什么前未婚夫
用她的计划书创业剽窃
启铭的周铭天啊,还有这档子事
怪不得刚才路演那核心架构看着那么眼熟…原来出处在这!
啧啧,这就有意思了…
周铭维持着那个鞠躬递名片的姿势,整个人却像被瞬间抽掉了骨头,又像是被丢进了冰窟窿里。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惨白如金纸,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捏着名片的双手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那张精致的纸片在他指尖簌簌作响,随时可能飘落。他的瞳孔放大,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惊恐、羞耻和一种被当众扒皮抽筋的剧痛。
林…林晚…你…你听我解释…他猛地抬起头,声音破碎嘶哑,带着哭腔,眼神慌乱地在我和周围那些看客脸上扫过,仿佛想抓住一根根本不存在的救命稻草,当年…当年是误会!真的!是…是沈薇!是她逼我的!那份计划书…我…我只是想帮你实现它!我…
帮我实现我微微扬眉,打断了他语无伦次的辩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轻易压过了他颤抖的尾音。我向前逼近一步,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却带着无形的重压。
我微微倾身,凑近他惨白的脸,距离近到能看清他额头上每一颗滚落的汗珠,能闻到他因极度恐惧而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气息。我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字字淬毒,清晰地送入他耳中:
所以,你帮我实现的方式,就是在我订婚宴上当众悔婚,骂我是‘普通家庭’不配高攀就是任由你的新欢撕碎我的计划书,再派你的狗腿子来抢就是拿着我熬了无数通宵的心血,改头换面去注册专利,然后摇身一变成为‘科技新贵’
每一个反问,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摇摇欲坠的尊严上。周铭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眼神彻底涣散,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
不…不是这样的…他徒劳地嗫嚅着,嘴唇哆嗦,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组织不起来。周围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和议论声,如同无数根鞭子抽打着他。
我不再看他那副令人作呕的丑态,直起身,动作优雅地从手包里拿出手机。屏幕解锁,莹白的光映亮我没什么表情的脸。在周铭惊恐欲绝的注视下,在周围所有人屏息的寂静中,我指尖轻点,拨通了一个早已设置好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通。
我将手机优雅地举到耳边,目光平静地掠过周铭那张彻底失去血色的脸,对着话筒,清晰而平稳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如同宣告终局的丧钟,敲响在每一个竖起耳朵的人心上:
喂,法务部是我,林晚。
关于启铭科技核心专利剽窃及商业欺诈的起诉材料…
我的视线牢牢锁住周铭,看着他眼中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看着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椎般彻底瘫软下去,才一字一顿,完成了最后的宣判:
…现在,可以正式递交了。
4
电话挂断的忙音像一柄无形的重锤,敲碎了宴会厅死寂的僵局,也彻底击溃了周铭最后一丝强撑的伪装。
不——!!!
一声凄厉绝望到变形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带着破音的尖锐,瞬间刺穿了所有压抑的议论。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双目赤红,脸上肌肉疯狂抽搐,那张递了半天的名片早已被他无意识地揉烂在掌心,纸屑从指缝簌簌落下。他猛地朝我扑来,动作癫狂,双手在空中胡乱抓挠,似乎想抢夺我的手机,或者掐断那刚刚下达的、无可挽回的指令。
林晚!你毁了我!你他妈毁了我!!把电话收回去!!
唾沫星子随着他歇斯底里的咆哮飞溅。
陈默的反应快如闪电。在我身侧半步的他,如同最坚固的盾牌,一个精准而有力的格挡动作,手臂像铁钳般稳稳架住了周铭扑来的势头,同时巧妙地侧身,将我完全护在身后。周铭那点被酒色和焦虑掏空的身体力量,在陈默受过专业训练的防御面前显得如此可笑,被轻易地、不容置疑地推开。
周铭踉跄着后退几步,撞翻了旁边一个侍者托盘里的几杯香槟。玻璃碎裂的刺耳声响混合着金色的液体泼洒一地,引来一片惊呼。
保安!
陈默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穿透了混乱。
早已在附近待命的酒店安保人员迅速冲了过来,训练有素地一左一右架住了还在疯狂挣扎、口不择言咒骂的周铭。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启铭科技的CEO!她诬陷我!她这个贱人诬陷我!
周铭徒劳地扭动着身体,昂贵的西装被扯得皱巴巴,领带歪斜,头发散乱,汗水混着扭曲的表情,哪里还有半分方才在台上侃侃而谈的科技新贵模样活脱脱一个输光一切的赌徒。
安保人员面无表情,只是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将他牢牢控制住,半拖半架地往外带。他那绝望的嘶吼和不堪入耳的谩骂在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宴会厅厚重的大门之外。
一场闹剧落幕,留下满地狼藉和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所有的目光,或震惊、或鄙夷、或探究、或幸灾乐祸,此刻都聚焦在我身上。我站在原地,甚至没有去看一眼周铭被拖走的方向。陈默已经收回手臂,重新肃立在我身侧半步的位置,如同最忠诚的影子。
我微微整理了一下刚才因周铭扑来而一丝未乱的袖口,动作从容不迫。然后,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我抬起眼,平静地扫视了一圈鸦雀无声的会场。没有解释,没有控诉,没有胜利者的炫耀。眼神淡漠,如同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抱歉,打扰各位雅兴了。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酒会继续。
说完,我微微颔首,算是致意。随即,在陈默的随护下,我转身,踩着高跟鞋,步伐稳定而从容地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走向宴会厅出口。身后,短暂的死寂后,更加喧嚣的议论声浪轰然爆发,如同沸腾的开水。
天呐…真没想到…
剽窃前未婚妻的创业方案还当众悔婚羞辱这周铭也太下作了!
怪不得启铭核心技术虚成这样,原来是偷来的!
这位林总…什么来头气场太强了!
听说是‘磐石资本’新晋的合伙人,背景深得很…
磐石沈氏那个嘶…周铭这次真是踢到钛合金钢板了!
那些或惊诧或敬畏的议论被厚重的门扉隔绝在身后。
酒店的VIP电梯无声且迅捷地上升。光洁如镜的轿厢内壁倒映出我没什么表情的脸。陈默站在我斜后方半步,平板电脑已经重新亮起,他低声快速汇报:林总,舆情监控显示,现场已经有消息开始外泄。公关部预案已启动,会引导舆论聚焦‘商业剽窃’和‘诚信破产’,淡化个人恩怨。
嗯。我应了一声,目光落在电梯跳跃的楼层数字上。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依旧是沈聿。
门口等你。处理得漂亮。后面跟着一个简单的地址定位,是本市一家会员制极高的顶层酒吧。
电梯门在顶层行政酒廊楼层无声滑开。陈默微微躬身:林总,需要我陪同吗
不必。你先回公司,盯紧法务部和舆情。我步出电梯,走向通往专属露台的玻璃门。陈默点头,按下下行键。
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城市璀璨的灯火如同一片倒悬的星河瞬间涌入视野。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宴会厅里残留的香水和野心混合的浊气。巨大的无边泳池在灯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水波轻漾。
沈聿就站在露台边缘的玻璃围栏旁,背对着我,身形颀长挺拔。他穿着剪裁极佳的深色休闲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指间夹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冰块间轻晃。他听到脚步声,转过身。
五年时光,似乎格外偏爱这个男人。曾经略显锐利的棱角沉淀得更为深邃内敛,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隼,此刻却带着一丝罕见的、毫不掩饰的欣赏笑意。他朝我举了举杯。
恭喜,林总。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这一仗,干净利落,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商业狙击。
侍者无声地为我送来一杯和我手中香槟同款的金色气泡水。我接过,走到他身旁,与他并肩俯瞰脚下这片由金钱和欲望堆砌而成的繁华丛林。
没有你调动的资源,那些尘封的专利局原始档案、周铭私下接触VC的底牌,不可能这么快、这么全地摆上台面。我的声音很平静,没有胜利后的激动,只有尘埃落定的冷静,沈总才是真正的操盘手。
沈聿轻笑一声,侧过头看我,目光带着探究:别谦虚。资源是死的,人是活的。五年,从那个雨夜里一无所有、只剩下一腔恨意的女孩,到如今站在这里,执掌磐石资本重金押注的科技赛道,让当年背叛你的人跪在你面前求饶都做不到…这份心性,这份狠劲,这份执行力,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他顿了顿,语气微沉,那份被撕碎的计划书,你后来…是怎么一点点拼回来的我查过,当年那家便利店门口的监控,拍到你昏倒时,手里还死死抓着那团纸浆。
晚风吹起我耳畔的发丝。我抿了一口冰凉的气泡水,感受着那微涩的气泡在舌尖炸开。
怎么拼回来的我看着远处闪烁的霓虹,五年前那个便利店刺眼的白炽灯光仿佛又浮现在眼前,醒来时在医院,高烧不退。那团纸浆…护士说我想扔,但昏迷时也攥得死紧,掰都掰不开。出院后,我把它们带回家,泡在温水里,用最细的镊子,一点一点,把还能看清字迹的碎片挑出来…有些字被雨水和泥污糊掉了,就凭着记忆,在空白的纸上重新推导、补全。整整三个月,除了吃饭睡觉,就是面对那堆…垃圾。
我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白天,我去一家小公司做最基础的运营助理,忍受着主管的刻薄和同事的排挤。晚上,就在出租屋那张摇摇晃晃的小桌子上,对着那些碎片和空白纸,重新构建那份计划书。无数次推倒重来,无数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靠着一股‘不能就这么算了’的恨意撑着。
沈聿沉默地听着,指间的酒杯不再晃动。
后来,我在一个行业论坛的角落里,看到了你发布的那个‘磐石种子孵化计划’的匿名征集贴。要求苛刻,方向冷门,成功率渺茫。但那个方向…恰好是我那份计划书里最核心、最被周铭嗤之以鼻、认为‘不切实际’的部分。我转过头,看向他深邃的眼睛,我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把那份用碎片拼凑、用血泪重写的计划书,投进了那个匿名邮箱。那是我当时唯一能抓住的机会。
沈聿的嘴角勾起一个了然的弧度:我记得那份计划书。在一堆花团锦簇、数据浮夸的垃圾里,它冷静得像块冰,逻辑严密得可怕,对痛点和解决方案的洞察精准得近乎冷酷。尤其是那个被所有人忽略的‘用户心理阈值成本’模型,简直惊艳。我当时就在想,写出这东西的人,要么是天才,要么…就是被现实反复捶打、淬炼过无数次的复仇者。
他仰头,将杯中剩余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事实证明,两者都是。他放下杯子,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晚晚,五年之约,你做到了。而且做得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好。周铭和他的启铭,已经完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沈薇
提到这个名字,我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消失。
她我的声音如同冰封的湖面,周铭不过是一条趋炎附势的鬣狗。沈薇,才是当年真正伸出爪子,将我连同我的尊严一起踩进泥里的人。她以为她父亲是沈宏涛,就能在这座城市为所欲为
我拿出手机,划开屏幕,调出几份加密文件的预览图,将屏幕转向沈聿。
这是启铭科技过去两年所有异常资金流水的最终去向追踪,超过百分之七十,最终都流入了沈薇个人或其控制的空壳公司账户。名义是‘战略咨询费’和‘资源整合服务费’,实际就是利用她父亲的影响力,为周铭拉皮条、做掮客,并从中大肆抽成。金额巨大,手法粗糙,留下了大量洗钱和职务侵占的证据链。
沈聿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屏幕上的关键信息,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渐渐变得冰冷。
更有意思的是,我继续道,指尖轻点屏幕,调出另一份文件,沈薇利用她父亲在政府科技扶持项目评审组的影响力,在过去三年,至少违规操作了五笔针对启铭科技的高额补贴和低息贷款,总计超过八千万。评审组的签字专家里,有两位和她关系匪浅,其中一位,是她父亲的老部下,另一位…是她曾经的‘密友’。
沈聿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变得凝重:老头子最恨的就是别人打着他的旗号中饱私囊,尤其是动政府的钱。这已经触碰到他的底线了。
所以,我收起手机,迎上沈聿的目光,沈薇的结局,不该由我,而应该由她的父亲,沈宏涛先生亲自来书写。把这些东西,‘匿名’递到沈董事长手里。我相信,沈氏集团的‘家法’,会比任何商业诉讼都更彻底,也更…解恨。
沈聿沉默了片刻,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低沉的、带着赞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林晚,你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留给敌人啊。也好。他重新拿起侍者刚添满的酒杯,向我示意,为你的胜利,也为…沈家的清理门户。
水晶杯在空中轻轻相碰,发出清脆悠长的鸣响,如同胜利的号角,回荡在城市的夜空之上。
5
周铭的崩溃,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投资圈和科技圈。
翌日清晨,一则由权威财经媒体独家发布的深度调查报道,如同重磅炸弹般引爆网络。标题触目惊心:《启铭科技深陷剽窃丑闻与数据造假漩涡,创始人周铭被控商业欺诈及专利侵权!》
报道详尽披露了五年前那场鲜为人知的订婚宴风波,配图是当年酒店门口监控拍下的、模糊却极具冲击力的画面:暴雨中,穿着旗袍的我死死护住被撕碎的文件,而周铭正殷勤地为沈薇拉开车门。报道核心则聚焦于磐石资本法务部提交的、厚达数百页的铁证——从专利局尘封的原始申请记录,清晰显示周铭在剽窃我的核心架构后仅隔数日便抢先注册;到多位行业专家对两份方案核心逻辑和技术路径所做的权威比对报告,结论直指抄袭;再到启铭科技在多次融资路演中系统性虚报核心运营数据、伪造用户增长的详尽证据链。
报道最后,是一段简短却极具分量的声明,来自磐石资本发言人:我司已对启铭科技及其实际控制人周铭正式提起多桩诉讼,涉及核心专利侵权、商业欺诈及不正当竞争。我们将坚决运用法律武器,维护自身合法权益及市场秩序。
这则报道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紧接着,曾被周铭数据迷惑而跟投的几家中小型风投机构,纷纷发布紧急声明,撇清关系,宣布启动对启铭科技的调查并保留追索权。银行闻风而动,第一时间冻结了启铭科技的所有贷款账户。合作方纷纷解约,供应商堵门催债,员工大规模离职讨薪…曾经靠着剽窃和谎言堆砌起来的科技新星,在一夜之间,墙倒众人推,分崩离析。
法院的传票和资产冻结令,如同雪片般飞向周铭。他名下的房产、豪车、银行账户悉数被查封。他试图联系沈薇,那个他以为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却发现对方的电话永远无法接通。他像一只丧家之犬,被愤怒的供应商和离职员工堵在临时租住的破旧公寓楼下,烂菜叶和臭鸡蛋砸在曾经精心打理的发型和昂贵的、如今已皱巴巴的西装上。记者们长枪短炮的镜头,冷酷地记录下他抱头鼠窜、狼狈不堪的每一个瞬间。
周先生!对于剽窃前未婚妻创业方案一事,你有什么解释
周铭!启铭科技的数据造假是否属实你欺骗了多少投资人
请问你和沈薇小姐是什么关系她是否也参与了这些违规操作
周铭!还钱!还我们血汗钱!
周铭脸色灰败,眼神空洞绝望,在推搡和咒骂中仓皇逃入楼道,铁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喧嚣的讨伐声浪,也隔绝了他最后一丝体面。他背靠着冰冷的铁门,身体无力地滑坐到肮脏的水泥地上,双手死死地揪着头发,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绝望的呜咽。完了,一切都完了。名声、财富、前途…还有他赖以生存的、那点可怜又可恨的自尊,被彻底碾碎成齑粉。
而真正决定性的致命一击,来自沈氏集团内部的惊雷。
就在启铭丑闻发酵到顶峰时,沈氏集团突然发布了一则震惊业界的公告:集团董事长沈宏涛先生唯一女儿沈薇,因严重违反集团章程及个人行为失当,损害集团声誉,被即刻解除在集团及所有关联公司的一切职务,并无限期冻结其家族信托基金分红权限!
公告措辞严厉冰冷,没有透露任何具体细节,但结合启铭科技的丑闻和沈薇与周铭千丝万缕的联系,足以让明眼人窥见背后的惊天风暴。有知情人士向小报匿名爆料,沈董事长在收到匿名材料后雷霆震怒,亲自下令严查,沈薇不仅涉及利用家族影响力为周铭牟利、侵占巨额资金,其私生活混乱、仗势欺人的种种劣迹也随之被一并翻出,彻底触怒了以铁腕和注重声誉著称的沈宏涛。据传沈薇已被请回沈家大宅,形同软禁,其名下所有由沈家提供的奢侈品、房产、跑车均被收回。
昔日骄纵跋扈、视他人如草芥的沈家千金,一夜之间,从云端狠狠跌落,失去了所有光环和依仗,沦为圈内最大的笑柄和家族弃子。
三个月后,市中级人民法院。
庄严肃穆的法庭内,旁听席座无虚席。媒体记者、业内人士、还有不少闻讯而来的好事者,将空间挤得满满当当。空气凝滞,只有书记员敲击键盘的哒哒声清晰可闻。
我坐在原告席上,一身简洁利落的深色西装套裙,妆容精致,神情平静无波。陈默作为磐石资本的代表坐在我身旁。对面被告席上,周铭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皱巴巴的廉价西装,头发花白了大半,眼窝深陷,脸色蜡黄,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精气神,缩在椅子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不敢与任何人对视。他的律师坐在旁边,脸色同样难看,面前的文件堆得高高的,却透着一股无力回天的颓丧。
庭审过程漫长而枯燥,却步步惊心。磐石资本聘请的王牌律师团逻辑缜密,证据链环环相扣,如同精密的手术刀,一层层剥开启铭科技和周铭华丽外表下的不堪本质。
当法庭的投影屏上,并排展示出我五年前那份原始计划书的关键架构图扫描件,与周铭注册专利并用于启铭科技融资的所谓核心创新架构图时,那几乎一模一样的逻辑线条和节点设计,引发了旁听席上一片压抑不住的哗然。铁证如山!
周铭的律师试图辩解,抛出所谓共同创作、思路借鉴等苍白无力的说辞,但在磐石律师出示的、带有明确时间戳的原始电子文档存档(沈聿动用技术手段恢复并公证)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
当律师将启铭科技伪造的核心用户数据、虚高的转化率报表,与磐石风控团队通过第三方渠道获取的真实后台数据进行残酷的比对展示时,那触目惊心的差距,更是彻底坐实了商业欺诈的罪名。旁听席上几位曾投资过启铭的机构代表,脸色铁青,眼神恨不得将周铭生吞活剥。
周铭全程低着头,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几次被法官要求回答问题,声音都细若蚊呐,含糊不清。当磐石律师最后陈词,要求法庭依法严惩,并主张包括巨额经济赔偿、专利无效宣告、禁止周铭在相关行业从业等多项严厉诉求时,周铭猛地抬起头,绝望地看向法官,又下意识地看向原告席上的我。
那眼神,混杂着极致的恐惧、悔恨和一丝摇尾乞怜的卑微。他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也许是求饶,也许是辩解。但在接触到我的目光时,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我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愤怒,没有快意,只有一种彻底终结的漠然。就像在看一个早已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无关紧要的符号。
他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了。他颓然地低下头,肩膀彻底垮塌下去。
法官的法槌高高举起,带着千钧之力,重重落下!
咚——!
清脆的声响回荡在肃静的法庭内,如同最终的审判之音。
本院宣判:被告周铭,启铭科技有限公司,构成对原告磐石资本关联方林晚女士核心知识产权的恶意剽窃与侵犯,构成严重商业欺诈行为…判决如下:被告周铭及启铭科技立即停止侵权行为,宣告相关专利无效;赔偿原告林晚女士经济损失、精神损害抚慰金及合理维权支出共计人民币玖仟陆佰万元;禁止被告周铭在五年内担任任何科技、互联网及相关领域企业法定代表人、董事、监事、高级管理人员…
一连串冰冷的判决词,如同冰雹般砸下。旁听席上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随即是嗡嗡的议论。
九千六百万!从业禁令!专利无效!
周铭像是被最后一记重锤砸懵了,呆呆地坐在被告席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灵魂已经离体。当法警上前示意他离席时,他像个提线木偶般僵硬地站起来,眼神空洞地扫过旁听席,扫过那些曾经对他阿谀奉承如今却满眼鄙夷的熟人,最后,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投向原告席。
我正站起身,陈默替我拿起公文包。我的目光掠过他,没有一丝停留,如同掠过法庭里一件普通的摆设,平静地转身,走向出口。
身后,传来周铭压抑到极致、终于崩溃爆发的、如同野兽般的嚎哭声。那哭声充满了绝望和彻底的毁灭感,在肃穆的法庭里显得格外刺耳和凄凉。
我没有回头。
走出法院大门,初夏的阳光有些刺眼。台阶下,早已等候的媒体记者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蜂拥而至,闪光灯亮成一片。
林晚女士!请问您对判决结果满意吗
林总!作为剽窃事件的受害者,如今成功维权,您此刻的心情如何
林总,有传闻说您和沈氏集团的沈聿先生关系匪浅,这次诉讼是否得到了沈氏的支持
林总!未来您对磐石资本科技赛道的投资方向有何规划
无数话筒和录音笔几乎要戳到脸上,嘈杂的问题劈头盖脸。陈默和随行的安保人员迅速上前,隔开汹涌的人潮。
我停下脚步,在台阶上站定。阳光勾勒出她挺直的脊背和沉静的侧脸。面对喧嚣,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
奇迹般地,嘈杂声浪渐渐平息下来,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她。
我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一张张充满期待和探究的脸,缓缓开口,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开,带着一种历经淬炼后的沉稳力量:
今天的结果,不是一场个人恩怨的了结。它是对知识产权最基本的尊重,是对市场诚信规则的一次重申。法律给了我们公正的裁决,这很好。
我顿了顿,语气依旧平稳,却蕴含着更强大的力量:
至于未来,磐石资本将继续秉持‘专业、审慎、价值创造’的原则,深耕科技领域。我们寻找并支持的,永远是那些真正拥有创新内核、脚踏实地创造价值的企业和创始人。任何试图以欺骗、剽窃等不正当手段扰乱市场秩序的行为,都将付出应有的代价。
说完,我不再多言,在安保人员的簇拥下,步伐稳定地走下台阶。黑色的迈巴赫轿车无声地滑到面前,车门打开。
林总!
一个熟悉又带着哽咽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我循声望去。拥挤的记者群外,站着我的父母。五年不见,他们苍老了许多,鬓角染上了更多的风霜。父亲搀扶着母亲,母亲的眼眶通红,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但眼中却充满了激动、骄傲和如释重负的光彩。他们挤不过那些记者,只能隔着人潮,拼命地向我挥手。
我的脚步停住了。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涟漪。那是在法庭上面对周铭崩溃时都未曾有过的动容。她对着父母的方向,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地,点了点头。嘴角,向上弯起一个温暖而真实的弧度。
然后,她弯身坐进车内。车门关闭,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与目光。
迈巴赫平稳地驶离法院,汇入车流。
车内一片安静。陈默坐在副驾,低声汇报着后续的媒体应对和赔偿执行事宜。我靠在后座,闭上眼睛,车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五年。从那个暴雨中捡拾碎纸片的夜晚,到此刻阳光下的终审判决。
那条用恨意点燃、用血泪铺就、用无数个不眠之夜堆砌的荆棘之路,终于走到了尽头。
手机在包里无声地震动了一下。
我睁开眼,拿出来看。是沈聿发来的信息,只有一句话:
尘埃落定。山顶的风景,一起看看后面附着一个山顶观景餐厅的定位。
我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街景,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耀眼的阳光。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落下一个字:
好。
车子在前方路口优雅地转向,朝着城市另一端,那沐浴在金色阳光下的葱郁山顶驶去。车窗外,是崭新的、广阔的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