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总是多雪,天空总是雾蒙蒙一片。
难得一晴,好像是给了人喘息的机会。
“娘娘,今日天晴,天空瞧着万里无云,是难得的好天气呢。
”苏荷站在梅胤穗身后替她梳着发髻,语气格外欢快。
“总要晴的,不然天空上都是云彩,盖在这宫墙上,好像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梅胤穗睁开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顿了许久,才从桌上随便选了簪子,让苏荷帮自己戴上。
原先她该快些梳洗,要去太后宫中请安的。
但是今天刚起床没多久,太后那边就派人来面了她的请安,说是一早裴翊珣先去了长寿宫请安。
祖孙俩要好好说说话,她就不必去了。
所以她才有空慢慢选衣服和首饰,算是难得的轻松休闲时间。
毕竟,早起总意味着大脑宕机,睡眠时间不足会让人变傻。
来了古代,也要给她多点时间发呆才是。
收拾完装扮之后,梅胤穗抱着汤婆子走在院子中。
今日大晴,阳光照在积雪上显得格外亮。
院中的雪也在慢慢融化,院子中的石阶都是湿漉漉的。
“总感觉这天是越来越冷了,”苏荷跟着梅胤穗在院中闲逛,一阵冷风吹来,经不住打了个寒颤,又往衣领里多缩了几分脖子,“幸好出太阳了,不然可是不好过呢。
”梅胤穗见身边人被冻红的手,几乎没有犹豫的,就将手中的汤婆子递到了苏荷面前。
“你拿着捂捂。
”“啊,娘娘,这可使不得,你要是冻着了那可不得了。
”苏荷有些慌张,伸手不是,定着不动也不是。
“这有什么使不得,我不冷。
你拿着。
”梅胤穗将汤婆子放到苏荷手上朝她笑了笑,又将双手贴到她冻得通红的脸色,“你看,我手热着呢。
”大概是这一番动作太过逾矩和不合常理,苏荷惊讶的呆在原地。
“嗯!”察觉到对面的温和和脸上的温度,苏荷回过神猛地点头。
看着面前的人露出略微满意的神情,便转身继续随处逛着,心情像是很不错,还哼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不知名的小调。
苏荷看着眼前平静的人,心中莫名有些感动。
小姐变得,和出嫁前一样了啊。
这些的一切都好像恢复成了小姐得知自己要嫁进宫中之前的样子了,现在的模样才对啊,会关心底下的人,不忍心让侍女整夜守夜,总是笑着的。
终于不再是从前那样整日阴沉着脸了,不会阴晴不定,不会动辄打骂。
她至今都记得那天小姐从老爷那回来之后的模样。
也是从那一日开始,小姐开始大发脾气,肆意扔着屋里的东西,瓷器茶杯扔完之后,就是扔书册,枕头……谁也不能近身,甚至连最亲近的二少爷也进不了房门。
最后还是大少爷回来,一下将小姐弄晕才逐渐安稳下来。
再醒来后,老爷和小姐重新谈了许久。
也不知二人说了什么,总之,小姐不再闹,不再绝食,只是变得不爱说话,不爱笑,脾气也越来越差。
不管是什么原因又让小姐变回来了,总之现在这样就很好,一切都好!苏荷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人,阳光照在鹅黄蹙金诃子裙上,显得格外耀眼,好像那阳光真的落在人间。
她快走几步,重新跟在梅胤穗一步后。
“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估计这天气,后面还会再凉些,雪应当也没那么好化。
”梅胤穗停在院中一棵常青树旁,伸出手将叶片上的雪放在手中,看着她慢慢融化。
“娘娘,为什么化雪会更冷些呢?”苏荷看着因梅胤穗动作而微微散开的披风,伸手将其又往上披了些。
“因为……”梅胤穗顿了一下,陷入了沉默。
我这个嘴快,说这些干什么。
这个我要怎么和古人解释啊,我总不能说因为化雪吸热,将室外的热量吸走了,所以温度会变低,天气会变冷吧。
这样说了没人能理解啊!梅胤穗看着绿色叶片上的雪,脑子突然蹦出一个想法。
“你给我一只手。
”梅胤穗抓过一把雪,朝苏荷伸出手。
苏荷不明所以,但仍然将手放了上去。
梅胤穗将雪放在苏荷手中,因为原先苏荷的手一直贴在汤婆子上,所以很暖和,雪也化得格外快。
“雪化了,什么感觉?”“很凉。
”“对,就是凉,你看,沾到雪的地方变凉,而其他地方还是热的。
这是因为,雪最开始便是由水而来,现在重新变成水,是需要吸取你手中的温度的,所以沾到雪的地方会变凉。
”梅胤穗将苏荷手中的水抹去,慢慢说着。
“所以,所以现在到处都是雪,雪想要化成水,便需要吸取天地的温度,自然便是越来越冷了!”苏荷像是有了什么大发现一样,说完这一番话后,便看着梅胤穗,眼睛亮亮的。
“对的,全对,特别棒!”梅胤穗看着面前的人,也露出几分笑。
只是这安生时光没过多久,便有人传来噩耗。
“娘娘,娘娘,不好了,静王殿下被太后罚跪,此下晕倒了。
”“什么!”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今日雪停,梅胤穗原想等裴翊珣回来之后,好好叮嘱他多穿衣服,还差人备了姜汤候着。
谁想到,居然在半路晕倒了?还被太后罚跪了?这祖孙俩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又吵翻了?帝王家心思最是难猜啊……梅胤穗招呼着人,刚想往长寿宫方向去,便被人通知,静王已经在被送到华阳宫的路上了,贵妃娘娘就不必再赶过去了。
我的天!晕倒了都不就近在长寿宫安顿下,赶紧找太医吗?居然送回家是第一步吗?这不对吧老师?所以梅胤穗在意识到裴翊珣本质上还是那个不受宠,人人可以欺凌的小王爷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苏荷,你赶紧去喊太医。
一定要快。
”梅胤穗带着人先一步到偏殿,没一会,裴翊珣便被送了过来。
看着那人嘴唇泛白,脸上却很红,伸手一摸,更是烫人。
玄色的裤子上好像是沾了什么液体,颜色格外深。
梅胤穗只当是被罚跪时,雪水沾到了,也没想那么多。
便让人先把这一身湿衣服换下来,换上干净的。
梅胤穗让人先打了冷水,又拿了毛巾过来,自己站在床边,先用手试了试自己的额头,又贴着裴翊珣的额头感受了下。
其实不需要测了,高烧,但暂时原因不明,冻着还是之前的伤口感染,一半一半。
梅胤穗一边沾湿毛巾,给裴翊珣擦了擦手心,一边看着裴翊珣身上有没有别的伤口。
按理来说不应该,她那天亲自给上了药来着,不可能不管用,除非后面的他自己没涂药,或者就是,梅胤穗将视线放在了裴翊珣的膝盖上。
“太医呢?人呢?”梅胤穗的脸色逐渐难看,她想掀开衣服赶紧看看伤口,但是周边围着的都是侍女太监,她虽然是名义上的母妃,但二人只差两岁,总归在旁人眼里是个男女授受不亲。
可要是者太医一直不来……周边围着的人不少,本就都不敢说话,看着梅胤穗越来越急躁,更是一声不敢吭。
正当实在没办法,梅胤穗打算破罐子破摔,自己来治的时候,救星来了。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只见苏荷拉着一个年轻男子跑进偏殿,那男子像是被一路拽着进来的,好不容易喘过气,放下药箱,拱手打算行礼。
“小人拜见……”“哎呀,你别拜见了,我真服了,快去看看静王殿下。
”“哎,好好好。
”说着便用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走到床边,拿起裴翊珣的一只手开始把脉。
看着那人眉头越皱越紧,但一直不说话,也不看别的地方。
梅胤穗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靠近身边的苏荷,“苏荷,你好好和我说,这人,真的是太医吗?”苏荷犹豫了下,凑近梅胤穗耳边,“奴也是去了才知道,太后下了令说不许太医给静王医治。
这人还是我好不容易拉出来的学徒,我想着,这总不算是太医了吧,反正死马当活马医……”梅胤穗有点无语,叹了口气,扬起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走到那年轻男子身边,“您看静王殿下这……”“殿下身子薄弱,脉细弱无力,沉下去感觉更虚,这说明体质本身比较弱,气血不足。
现在脉浮紧,加上发热,这明显是受了风寒……”那男子说话速度不紧不慢,梅胤穗听着都着急。
静王在宫里是出了名的身体不好,这个还要你来我和说吗?我真是服了!“劳烦太医看看,静王殿下可有什么外伤,本宫方才看见他裤子上好像有血迹,可是膝盖上有伤口?”梅胤穗的声音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咬牙切齿。
经这一点,那人才反应过来,将裴翊珣的裤子挽到膝盖以上,这一看可不得了。
膝盖肿得如发面馒头一般,皮肉紧绷得发亮。
伤处颜色骇人,边缘是深重的紫红,越往中心去,越是显出污浊的黄白之色。
“这,这伤口怎的在这样了。
此刻已经生了脓水,怕是发热不光是风寒的缘故了,还与这伤口有关啊。
”梅胤穗看见他终于找到病症,自己亲眼看见了伤口,才终于松下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