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呜咽,穿过荒废苏园破败的窗棂,如同鬼哭。书楼内,油灯昏黄的光线颤抖着,将苏墨白抱着冷青霜的身影拉长,投在布满尘埃和散乱书卷的地上,扭曲晃动,如同绝望的剪影。
冷青霜的身体在他怀中冰冷而沉重,肩头两根幽蓝的毒针在灯光下泛着不祥的死气。她的嘴唇已呈现出骇人的青紫色,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带着细微的、如同裂帛般的嘶声。
撑住…你一定要撑住…
苏墨白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慌几乎将他吞噬。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将冷青霜平放在地上,动作轻得如同捧着易碎的琉璃。他抓起那页被自己鲜血激活、显露出神秘血色徽记的手札,目光死死盯住上面繁复玄奥的纹路。
钥匙…血…山河血脉图…
他喃喃自语,祖父手札最后的字句和冷青霜昏迷前的提醒在脑中疯狂盘旋。他的血是钥匙,激活了这徽记,可这徽记代表什么如何用它救她!
他猛地看向自己的掌心。被木茬刺破的麒麟烙印伤口还在渗血。一个疯狂的念头攫住了他——既然他的血是钥匙,那这蕴含着麒麟血脉力量的血,能否解她的毒
没有时间犹豫!苏墨白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他再次用那尖锐的木茬,狠狠刺向掌心伤口,更多的鲜血涌出。他顾不得疼痛,将染血的手掌,紧紧按在了冷青霜肩头毒针周围的皮肤上!
2
温热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她冰凉的肌肤,浸润了那两点幽蓝的毒针根部。
呃…冷青霜在剧痛和毒素的侵袭下,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
苏墨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她的反应。然而,除了那声痛苦的呻吟,并无其他变化。毒针的幽蓝依旧刺眼,她脸上的青黑也未有丝毫消退的迹象。
巨大的失望和更深的绝望如冰水浇头。他错了!这根本没用!麒麟血不是解药!
冷青霜!醒醒!告诉我!告诉我怎么救你!
苏墨白几近崩溃地低吼,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几乎要嵌进她肩头的皮肉。他看着她迅速流失生机的脸,一种即将永远失去的灭顶恐惧,比任何刀剑加身都更让他肝胆俱裂。
就在他几乎被绝望彻底淹没之际,脑海中,那幅《寒山雪猎图》的景象,如同救命稻草般自动浮现!不是狂暴的墨色山峦,也不是狰狞的麒麟,而是画中一角,一条在酷寒冰封之下,依旧顽强流淌、冒着丝丝缕缕热气的——山涧溪流!
春溪潺潺!化冰融雪,滋养生机!
福至心灵!苏墨白浑身剧震!无相神功的真谛——化外力为己用,导万物之势!他之前领悟的是麒麟的刚猛烈意,那这溪流的柔韧生机之意呢能否化解那阴寒蚀骨的腐心散之毒
强烈的求生欲和拯救她的渴望,瞬间压倒了所有恐惧和混乱!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双眼,心神前所未有的凝聚。脑海中,那条画中的山涧溪流越来越清晰:冰层覆盖下,水流如何曲折蜿蜒,如何轻柔却坚韧地冲刷着河床,如何带着地脉深处的暖意,无声地融化着坚冰,滋养着两岸枯草下蛰伏的生机…那种生生不息、化刚为柔的意境!
他缓缓抬起染血的右手,不再按压伤口,而是将掌心虚悬在冷青霜肩头毒针上方寸许。丹田处,那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流再次被唤醒。这一次,他不再追求麒麟的刚猛爆发,而是极力引导着那股热流,模仿着脑海中溪流的韵律——轻柔、连绵、带着一丝温润的暖意。
3
指尖在虚空中,顺着那想象中的溪流轨迹,极其缓慢、极其专注地勾画起来。如同一位最虔诚的画师,在描绘生命复苏的奇迹。
随着他指尖的勾画,丹田处的暖流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它不再横冲直撞,而是变得温顺、柔和,带着一种润物细无声的韧性,顺着他意念的引导,丝丝缕缕地透过掌心劳宫穴,渗向冷青霜的肩头。
起初,毫无反应。苏墨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精神高度集中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但他咬牙坚持,指尖的动作不敢有丝毫紊乱,脑海中那条潺潺溪流奔腾不息。
渐渐地,一丝极其微弱的变化出现了!
冷青霜肩头那两点幽蓝的毒针根部,被苏墨白鲜血染红的地方,似乎有极其细微的白色雾气升腾而起!这雾气带着刺骨的寒意,正是腐心散的阴毒寒气!而苏墨白掌心透出的那股温润柔和的暖流,正如同无形的溪水,轻柔地包裹、冲刷着那外溢的寒气!
有效!
苏墨白心中狂喜,精神大振!他更加专注地引导着那股春溪之意,指尖的勾画也愈发流畅自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导出的那股柔和内力,正艰难却坚定地渗透进冷青霜的经脉,与那盘踞的阴寒剧毒进行着无声的拉锯。
冷青霜紧蹙的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丝,青紫色的嘴唇边缘,那骇人的颜色似乎也淡化了一点点。虽然极其细微,但在苏墨白全神贯注的感知下,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般清晰!
就在这时,书楼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程铁衣和小荷处理完外面老仆的尸体(他们发现那老仆并非真人,而是一种极其逼真的傀儡,核心处嵌着一块刻有鬼王宗标记的阴寒玉石),匆匆赶了回来。
冷姐姐!小荷看到地上冷青霜的模样,吓得小脸煞白,就要扑过来。
4
别过来!
苏墨白头也不回,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在救她!别打扰我!
程铁衣一把拉住妹妹,锐利的目光扫过苏墨白悬空勾画的手指,落在他专注到极致的侧脸和冷青霜肩头那正在升腾消散的细微寒雾上。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凝重地点头,拉着小荷退到门口警戒。
时间一点点流逝。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苏墨白维持着那个姿势,额头的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冷青霜苍白的手背上。他的手臂因长时间悬空而酸麻颤抖,丹田处的暖流也因持续输出而变得稀薄微弱,精神更是疲惫到了极点,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扯着沉重的风箱。
但他不敢停!指尖依旧顽强地、一遍遍重复着那春溪潺潺的轨迹,将最后一丝温润的内力渡过去。冷青霜肩头升腾的寒气越来越稀薄,那两点毒针的幽蓝光泽也黯淡了许多。她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平稳了下来,脸上的青黑褪去了大半,只剩下一种失血过多的苍白。
终于,当最后一丝寒气被苏墨白导出的暖流中和、消散在空气中时,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猛地一黑,身体软软地向一旁歪倒。
苏公子!小荷惊呼一声,抢上前扶住了他。
苏墨白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如同散了架,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疲惫地看向冷青霜,只见她肩头那两根毒针,不知何时已被程铁衣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拔出。伤口处流出的血,不再是诡异的暗色,而是鲜红的。
毒…解了苏墨白的声音虚弱不堪。
程铁衣检查着冷青霜的脉搏,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毒拔除了九成!剩下的余毒和失血,只能靠调养了。你小子…他看向苏墨白,眼神复杂,有点门道。
小荷连忙拿出药箱,为冷青霜清洗伤口、重新上药包扎。苏墨白靠在墙边,看着小荷忙碌的身影,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眼皮沉重得再也支撑不住,意识陷入了黑暗。
不知睡了多久,苏墨白被一阵暖意和食物的香气唤醒。他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躺在书楼角落一张临时铺好的草席上,身上盖着一件厚实的棉袍。窗外天光微亮,已是清晨。
小荷正蹲在一个小火炉旁,小心翼翼地熬着一罐粥,香甜的气息弥漫在书楼内。程铁衣则抱臂靠在不远处的门框上,警惕地注视着外面的动静。
醒了程铁衣头也不回,感觉怎么样内力耗尽的滋味不好受吧
苏墨白试着运转内息,丹田处空空荡荡,经脉也隐隐作痛,但精神却恢复了不少。他点点头,目光急切地转向另一边。
冷青霜就躺在他不远处的一张草席上,盖着另一件棉袍。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均匀悠长,显然还在沉睡。肩头的伤处被仔细包扎好,露出的脖颈和脸颊上,那骇人的青黑色已完全褪去。
苏墨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涌了上来。
5
吃点东西。
小荷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过来,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杜爷爷留下的方子,加了补气血的药材,你和冷姐姐都要多喝点。
苏墨白道了谢,接过粥碗。温热的米粥顺着喉咙滑下,暖意流遍四肢百骸,驱散了最后的寒意。他看着冷青霜安静的睡颜,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庆幸,是后怕,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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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外面情况怎么样小荷小声问程铁衣。
程铁衣脸色凝重:不太妙。镇子上多了不少生面孔,鬼鬼祟祟的。鬼王宗和东厂的爪子都伸过来了。这里不能久留,等冷丫头醒过来,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苏墨白的心又沉了下去。刚脱险境,追兵又至。
苏公子,小荷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株晒干的草药,其中一株叶脉呈现出奇特的暗红色纹路,昨天我在附近采药时发现的,就在后山那片断崖下。这种纹路…我好像在杜爷爷的密卷里见过,像是…倭寇常用的标记旁边刻的那种!
倭寇苏墨白和程铁衣同时一惊!
苏墨白猛地想起祖父手札中提到的天工秘藏里关乎国本的军资技术图谱,以及曹少钦与倭寇勾结的传闻!难道厉天行或者曹少钦,已经和倭寇搭上了线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秘藏,甚至可能是…引狼入室,祸乱江山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事情的严重性,远超他之前的想象!
就在这时,地上的冷青霜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初时有些迷茫,随即迅速恢复了清明,带着惯有的锐利。她第一时间看向自己的肩头,又感受了一下体内的状况,目光最后落在捧着粥碗、一脸担忧望着她的苏墨白身上。
四目相对。
书楼内一片寂静。晨光透过破窗,洒下几道光柱,尘埃在光中飞舞。冷青霜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清冷的眸子却仿佛深潭,清晰地映着苏墨白的身影。苏墨白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是你…驱的毒冷青霜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
苏墨白点点头,低声道:用了点…画里的法子。
冷青霜沉默片刻,目光扫过他放在一旁、掌心伤口已经结痂的手。无相神功…化毒为用…她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似是惊异,又似了然。她挣扎着想坐起来,牵动了伤口,眉头微蹙。
别动!苏墨白几乎是下意识地放下粥碗,倾身过去,伸手想要扶她。
他的手刚触碰到她的手臂,冷青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苏墨白也瞬间反应过来,动作顿在半空,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小荷见状,连忙上前:冷姐姐,我来扶你。她小心地将冷青霜扶坐起来,靠在墙壁上。
冷青霜没有看苏墨白,只是对小荷点了点头,目光转向程铁衣:外面情况
程铁衣将发现倭寇标记的草药和镇上的异常快速说了一遍。冷青霜的脸色愈发冰寒,她看向苏墨白:山河血脉图的钥匙,你找到了
苏墨白连忙将那页染血的手札递给她,指着上面显现出的血色徽记:是这个。用我的血激活的。
冷青霜仔细看着那玄奥的血色徽记,又对比了一下苏墨白掌心麒麟烙印的轮廓,眼中精光一闪:麒麟血钥…原来如此。她抬头,目光如电,这徽记,是开启秘藏核心的最后凭证。但秘藏入口,还需山河血脉图指引。那幅完整的《寒山雪猎图》……
她的话音未落,异变再生!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然从书楼屋顶炸开!腐朽的梁木和瓦砾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烟尘弥漫中,一道裹挟着刺骨阴寒和恐怖威压的身影,如同九幽魔神般从天而降!
《寒山雪猎图》还有这麒麟血钥本座,收下了!
森冷、霸道、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声音响彻整个书楼!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冰晶碎屑的惨白寒气,如同怒涛般席卷而下!所过之处,散落的书页瞬间冻结成冰,连空气都发出咔咔的凝结声!
厉天行!他终于亲自出手了!
首当其冲的冷青霜和苏墨白,瞬间如坠冰窟!
6
轰隆——!!!
书楼屋顶在厉天行恐怖的一击下彻底崩塌!腐朽的梁木、碎裂的瓦片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烟尘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那股带着刺骨冰晶碎屑的惨白寒气如同怒海狂涛,席卷而下!空气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冻结声,散落的书页瞬间化作冰片!
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程铁衣爆喝一声,如同蛮牛般撞向最近的苏墨白和小荷!巨大的冲力将两人狠狠扑倒在地!几乎同时,一根粗大的断梁裹挟着万钧之力砸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
冷青霜的反应同样快到了极致!重伤未愈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她猛地向侧面翻滚!但那股恐怖的寒气冲击波已然扫至!
噗!
冷青霜如遭重击,身体再次被狠狠抛飞,撞在后方摇摇欲坠的书架上,哇地喷出一口鲜血!鲜血落地瞬间凝结成猩红的冰珠!她本就苍白的脸瞬间失去所有血色,肩头的伤口更是被寒气侵袭,剧痛钻心!更要命的是,她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刚刚被苏墨白压制下去的腐心散余毒,在这极寒的刺激下,如同毒蛇苏醒,再次蠢蠢欲动,疯狂地冲击着她勉力封住的经脉!彻骨的阴寒混合着毒性的麻痹感瞬间蔓延四肢百骸!
冷捕头!苏墨白目眦欲裂,挣扎着想爬起来。
带她走!程铁衣双目赤红,状若疯虎!他一把抄起地上散落的一根断裂的沉重铁质门栓,如同挥舞巨锤,朝着烟尘弥漫中那道缓缓降下的恐怖身影狠狠砸去!同时对着小荷嘶吼:密道!带他们进密道!
小荷也被这毁天灭地的威势吓得小脸煞白,但她动作却极快,连滚带爬地扑到苏墨白身边,用力将他拽起:苏公子!快!跟我来!
苏墨白知道此刻犹豫就是所有人的死路!他狠狠抹去嘴角被震出的血迹,扑到冷青霜身边。她浑身冰冷僵硬,几乎失去知觉,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带着不屈的寒光,死死盯着烟尘中那道如同魔神的身影。
走…她的嘴唇艰难地动了动,只发出一个微弱的气音。
苏墨白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她背起。冷青霜的身体冰冷沉重,如同背着一块寒冰,刺骨的寒意透过衣物直钻他的骨髓。他咬紧牙关,跟着小荷,跌跌撞撞地扑向书楼角落一个被倒塌书架半掩着的、极其隐蔽的暗门!
蝼蚁!哪里走!厉天行冰冷霸道的声音穿透烟尘!他显然察觉了苏墨白和冷青霜的意图!一只裹挟着惨白寒气、指甲泛着幽蓝光泽的手掌,如同来自九幽的鬼爪,无视了程铁衣拼死砸来的门栓(那门栓在靠近厉天行身前尺许时就被恐怖的寒气冻结,继而寸寸碎裂!),直抓向苏墨白的后心!
7
那鬼爪未至,刺骨的寒意和死亡的威压已让苏墨白如坠冰窟,背脊的血液仿佛都要凝固!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就在这生死一瞬!
滚开!程铁衣目眦欲裂,竟是不顾一切地合身扑上!他用身体挡在了那只鬼爪和苏墨白之间!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厉天行那泛着幽蓝光泽的指尖,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牛油,轻易地洞穿了程铁衣的肩胛骨!鲜血瞬间喷涌,却在离体的瞬间就被恐怖的寒气冻结成猩红的冰棱,挂在伤口上!
呃啊——!程铁衣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向后飞去,重重撞在墙壁上,墙面瞬间布满蛛网般的冰裂纹!他整个人被钉在墙上,半边身体迅速被惨白的冰霜覆盖,口中喷出的血雾在空中凝成血色的冰晶!
哥——!小荷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就要扑过去。
走!!程铁衣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眼神死死盯着小荷,充满了决绝和催促,带他们走!!
厉天行冷哼一声,似乎对这只碍事的蝼蚁失去了兴趣,指尖一甩,将程铁衣如同破麻袋般甩飞出去,重重砸在废墟里。他的目光,再次锁定已经冲到暗门边的苏墨白和冷青霜!
小荷被程铁衣那决绝的眼神钉在原地一瞬,巨大的悲痛让她浑身颤抖,但哥哥最后的嘶吼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她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她清醒,眼泪混合着血丝流下,她不再看哥哥倒下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将暗门完全推开!
快进去!
苏墨白背着冷青霜,一头扎进了黑暗的密道入口!小荷紧随其后,反手砰地一声将沉重的暗门死死关上,并迅速拨动门后的机关锁!
轰!
就在暗门合拢的瞬间,一股恐怖的巨力狠狠撞击在门板上!整个暗门连同周围的石壁都在剧烈震动,灰尘簌簌落下!门后传来厉天行那冰冷刺骨的怒哼!
走!快走!这门撑不了多久!小荷带着哭腔嘶喊,声音因恐惧和悲痛而变调。
密道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三人粗重急促的喘息声和身后不断传来的、令人心惊肉跳的撞击声!苏墨白背着冷青霜,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狭窄湿滑的通道里狂奔。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感觉跟着小荷的声音和拉扯前进。冷青霜的身体越来越冷,那股刺骨的寒意透过她的背脊不断侵入他的身体,让他牙齿都在打颤。更可怕的是,他感觉到背上的人气息越来越微弱,仿佛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冷青霜!撑住!别睡!苏墨白嘶哑地喊着,声音在黑暗的通道里回荡。
没有回应。只有她微弱的、时断时续的呼吸拂过他的颈侧。
身后的撞击声越来越猛烈,每一次都如同重锤砸在心上!密道顶部的泥土和碎石开始簌簌落下!
快到了!前面有光!小荷的声音带着一丝绝境中的希望。
果然,前方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光点,并且迅速扩大!是出口!
8
三人冲出密道出口的瞬间,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鹅毛大雪扑面而来!外面竟是一片白茫茫的深山雪谷!寒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脸颊,积雪深可没膝!
哥——!小荷冲出密道,立刻扑向雪地边缘一处被积雪半掩的凹地。程铁衣被厉天行甩飞时,竟撞穿了书楼墙壁,落到了这处谷地!此刻他半边身体被厚厚的冰雪覆盖,脸色青紫,肩胛骨处那个恐怖的贯穿伤口被冻成了黑紫色,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哥!你醒醒!别吓我!小荷手忙脚乱地扒开他身上的积雪,泪水瞬间在脸上冻成了冰晶。
苏墨白将冷青霜小心地放在一块避风的巨石后。她的情况同样危急,脸上笼罩着一层死灰般的青气,嘴唇乌紫,身体冰冷僵硬,连睫毛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厉天行的寒气彻底引爆了腐心散的余毒,双重寒毒正在疯狂吞噬她的生机!
小荷!药!快!苏墨白嘶声喊道。
小荷慌忙从怀中掏出药瓶,手抖得厉害,药粉撒了一地。她扑到冷青霜身边,将仅存的药粉一股脑倒进她嘴里,又拼命想撬开她紧咬的牙关喂水,但水刚倒出就被冻成了冰屑!
没…没用的…小荷绝望地呜咽着,寒气…太…太重了…药…化不开…
就在这时,身后密道出口处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碎石乱飞!一道裹挟着无尽寒意的身影冲破封堵,踏雪而出!厉天行如同索命的魔神,目光瞬间锁定了巨石后的三人!他肩头的血迹已经冻结,更添几分狰狞!
交出麒麟血钥和图,留你们全尸!他的声音比寒风更冷,每一步踏出,脚下的积雪都瞬间凝结成坚冰!
绝境!彻彻底底的绝境!前有魔神拦路,后有重伤垂死的同伴!刺骨的寒风如同亿万根钢针,扎进皮肤,钻进骨髓,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苏墨白看着气息奄奄的冷青霜,看着重伤濒死的程铁衣,看着绝望哭泣的小荷,又看向步步紧逼、散发着恐怖威压的厉天行…
一股无法形容的悲愤、绝望、不甘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膛里疯狂爆发!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只是想活下去,只是想守护一点秘密,就要遭受这样的追杀和屠戮!
啊——!!!
苏墨白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这嘶吼仿佛抽干了他肺里所有的空气,带着无尽的痛苦和不屈!
无相…无相…祖父手札中对这门神功的描述碎片般闪过脑海,无我无相…万法自然…化外力为己用…
化外力为己用!
这席卷天地的酷寒!这冰封万物的风雪!这刺入骨髓的杀意!这不都是外力吗!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他混乱的脑海!他不再抗拒那无处不在的刺骨寒意!反而猛地张开双臂,如同拥抱这毁灭一切的暴风雪!
他闭上了眼睛!精神前所未有地凝聚!脑海中,那幅《寒山雪猎图》的景象不再是麒麟的刚烈,也不是溪流的柔韧,而是整幅画卷的精髓——那冰封千里、万物死寂的酷寒雪原本身!
9
雪原之下是什么是大地深处奔腾不息的地火!是万物蛰伏等待复苏的顽强生机!是无相神功最根本的意——包容、转化、生生不息!
喝——!
苏墨白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他不再试图从丹田催发那微弱的内息暖流去对抗寒冷!而是彻底放开身心,主动引导着那刺骨的、带着厉天行寒冰真气和腐心散剧毒的恐怖寒气,疯狂地涌入自己体内!
寒气入体!如同亿万把冰刀瞬间刺穿了他的经脉!剧痛!难以想象的剧痛!仿佛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被撕裂、冻结!他的皮肤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白霜,眉毛、头发都结满了冰晶,整个人如同冰雕!
苏公子!小荷惊恐地看着他自寻死路般的举动,失声尖叫!
厉天行脚步一顿,冰冷的眼中也闪过一丝错愕。这小子疯了竟敢主动吸纳他的玄冰真气和腐心寒毒嫌死得不够快
然而,下一刻,厉天行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苏墨白那布满寒霜的身体,竟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被冻僵的颤抖,而是某种力量在内部疯狂奔涌、挣扎、试图掌控的震颤!他周身缭绕的惨白寒气,不再是无序地肆虐,而是开始围绕着他,形成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寒冰漩涡!
苏墨白的意识在无边的冰寒和剧痛中沉浮,仿佛随时会彻底冻结、消散。但一股更强大的、源自血脉深处的不屈意志在支撑着他!祖父的遗志!冷青霜的守护!程铁衣的牺牲!小荷的绝望!他不能死!更不能让他们死!
给我…转!!!
苏墨白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他将全部的精神意志,疯狂地投入到对涌入体内那股恐怖寒流和剧毒的引导中!模仿着脑海中那雪原之下地火奔涌、生机蛰伏的势!将这股足以冻结万物的毁灭性能量,强行纳入自己那微弱却蕴含无相真意的内息运行轨迹!
痛!前所未有的剧痛!经脉仿佛要被狂暴的寒流撑爆、冻裂!但他不管不顾!精神意志在这一刻燃烧到了极致!
奇迹出现了!
那股狂暴涌入的、混杂着厉天行玄冰真气和腐心散剧毒的恐怖寒流,在苏墨白拼命的引导和他体内那微弱却无比契合无相真意的内息调和下,竟真的开始发生奇异的蜕变!毁灭性的寒毒被强行剥离、转化,其中蕴含的、属于寒的本质意与势,被他的精神意志强行捕捉、同化!
他周身旋转的寒冰漩涡骤然加速!颜色也从惨白变得深邃、内敛,隐隐透出一种晶莹剔透的蓝光!漩涡中心,苏墨白身上的冰霜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不是被热量融化,而是仿佛被他身体吸收、转化!
更让厉天行震惊的是,苏墨白的气息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攀升!虽然依旧远不及他,但那气势中蕴含的寒意,竟隐隐与他同源,却又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生生不息的韧性!
无相神功…化毒为用…引寒淬体!厉天行失声低吼,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和一丝…贪婪的狂热!好!好一个麒麟血脉!好一个无相神功!本座要定了!
他不再犹豫,身形如鬼魅般暴起,一只手掌带着冻结虚空的恐怖寒意,直拍苏墨白天灵盖!他要打断这危险的蜕变!生擒此子!
就在那蕴含死亡气息的冰掌即将拍落的瞬间!
苏墨白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眸深处,不再是之前的慌乱和绝望,而是如同万载寒冰般深邃、平静!瞳孔边缘,竟隐隐流转着一圈冰蓝色的微光!
面对厉天行那毁天灭地的一掌,苏墨白没有闪避,也没有硬接。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猛地旋身,将一直守护在身后的冷青霜,用身体完全挡住!同时,他那只刚刚从冰封中解脱出来的右手,五指张开,掌心向上,不疾不徐地迎向厉天行拍落的冰掌!
在他掌心劳宫穴的位置,那个被麒麟断剑烙下的印记,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却异常清晰的赤红光芒!与周身旋转的冰蓝寒雾形成鲜明的对比!
嗡——!
一声奇异的嗡鸣!并非惊天动地的碰撞!
厉天行那足以开山裂石的恐怖冰掌,在距离苏墨白掌心寸许处,竟如同拍进了一个无形的、粘稠到极致的寒冰泥潭!掌上蕴含的狂暴玄冰真气,如同百川归海,竟不受控制地被苏墨白掌心那个散发着赤红光芒的烙印疯狂吸扯、吞噬!
什么!厉天行脸色剧变!他感觉到自己苦修数十年的玄冰真气,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更有一股奇异的、带着灼热气息的吸力从那赤红烙印中传来,不仅吞噬他的真气,甚至开始撼动他功法本源!
麒麟血印!不——!厉天行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狂吼!他终于明白那烙印是什么!那是麒麟剑认主、克制他喝血寒功法的真正克星!苏正阳当年就是凭此重创了他兄长!他猛地想要抽掌后退!
10
但,晚了!
苏墨白眼中冰蓝光芒大盛!他低吼一声,那被吸纳入体的、混合转化后的庞大寒流,连同厉天行被吸扯过来的部分本源寒气,被他以无相之意强行糅合、压缩!顺着吸扯的通道,如同决堤的冰河,猛地反冲回去!
轰!!!
一股远超苏墨白自身极限的、冰蓝与惨白交织的恐怖寒流,如同冰龙咆哮,狠狠撞入厉天行掌心,顺着手臂经脉疯狂涌入!
呃啊——!
厉天行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整条右臂瞬间被一层厚厚的不规则冰晶覆盖!冰晶呈现出诡异的蓝白色,内部甚至能看到他手臂经脉被狂暴寒流冲击撕裂的痕迹!他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口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就冻成了血红色的冰雾!
他重重摔在数十丈外的雪地里,砸出一个深坑!右臂上的冰晶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显然受伤不轻!他挣扎着站起,看向苏墨白的眼神充满了惊骇、怨毒,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刚才那一瞬间的反噬,不仅伤了他的手臂,更引动了他体内喝血寒功法那躁动不安的反噬之力!他必须立刻压制!
小子!本座记住你了!麒麟血钥和图,暂且寄存在你处!待本座神功大成,定要将你挫骨扬灰!厉天行怨毒地嘶吼一声,竟不再停留,身形化作一道惨白的流光,朝着山谷深处飞遁而去!他需要立刻觅地疗伤,压制反噬!
厉天行遁走了!
山谷中只剩下呼啸的风雪,和劫后余生的死寂。
苏墨白保持着那个迎击的姿势,一动不动。周身那冰蓝色的寒雾漩涡缓缓消散。他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鲜血落地瞬间凝结,里面竟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幽蓝冰晶!强行引导转化厉天行的恐怖寒流和剧毒,又硬接反冲,他的经脉早已不堪重负,受到了严重的反噬和冻伤!
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软软地向后倒去。
苏公子!小荷惊呼着扑过来扶住他。
苏墨白倒在冰冷的雪地里,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他艰难地扭头,看向巨石后的冷青霜。只见她脸上的青黑死气已经褪去大半,虽然依旧苍白虚弱,但呼吸明显平稳了许多,甚至睫毛微微颤动,似乎有苏醒的迹象!他刚才那拼死一搏的转化,不仅重创了厉天行,竟也意外地将侵入冷青霜体内的双重寒毒余孽吸走了大半!
一丝疲惫却满足的笑意,艰难地浮现在苏墨白嘴角。他成功了…暂时…
哥!哥你醒醒!另一边,小荷的哭喊声传来。她扑在程铁衣身边,徒劳地想要融化他身上的冰霜。
苏墨白挣扎着想爬过去帮忙,但全身如同散了架,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他看着昏迷不醒的程铁衣,看着气息微弱的冷青霜,看着绝望哭泣的小荷,又望向厉天行消失的方向和这茫茫无际的风雪山谷…
前路茫茫,追兵未绝。而他们,已是伤痕累累,精疲力尽。
雪,越下越大。寒风卷起地上的雪沫,如同白色的幽灵,在寂静的山谷中盘旋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