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1983年9月1日。
我提着沉重的行李站在青江师范学校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汗水顺着我的鬓发滴落。
校门口为祖国培育优秀教师的红色杯标语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眼。
远处的有
几栋灰黄外墙的教学楼沉默地矗立着。
同学,你是新生吧
门卫室探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
叫什么名字
程晓阳,83级中文系的。我擦了擦汗,从口袋里掏出那录取通知书。
这薄薄的录取通知书已被我翻看过无数次,边缘都起毛了。
门卫翻开登记簿,枯瘦的手指在名单上滑动:
程…晓…阳…找到了。
3号宿舍楼203室。
他抬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3号楼在后区,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看到一棵老槐树右转。
我道谢后,拖着行李往里走。
校园比我想象中要破旧许多,水泥路面上裂缝里钻出倔强的野草,路两旁的白杨树投下斑驳的影子。
偶尔有学生骑车经过,车铃叮当作响,在闷热的空气中格外清脆。
转过老槐树后,一栋三层红砖楼突兀地出现在我眼前。
这是3号楼,外墙爬满了枯萎的爬山虎,像一张干枯的血网。
最奇怪的是,整栋楼的西侧被一道砖墙封死,墙上用红漆写着禁止入内四个大字。
你也是203的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看见一个高个子男生,你皮肤黝黑的,浓眉大眼,正咧嘴笑着。
我叫马国强,体育系的。
他自来熟的接过我的一包行李。
咱们宿舍还有两人,王学文和李卫东,他们去領生活用品了。
马国强领着我走进宿舍楼。
走廊又窄又暗,天花板上的灯泡大多已坏了,仅剩的几盏发出昏黄的光。
墙上贴满了泛黄的标语和通知,有些已经剥落,露出下面更早时期的字迹。
空气中都弥漫一股发霉的味道,混合着消毒水的气息。
这楼有点年头了。
马国强边走边说。
听说西侧二十年前着火,死人了,就一直封着。
他压低声音说道。
有人说晚上能听到那边有哭声。
我干笑了两声,只当他是吓唬新生的。
203室在二楼尽头,门上的绿漆剥落得厉害。
推开门!
四张铁架床分列两侧中间是两张长桌。
窗户朝北,光线很暗,但至少比走廊明亮一些。
你睡这床。
马国强指着靠窗的下铺。
王文学他选了上铺,李卫东睡你对面下铺。
我放下行李,发现床头贴着一张泛黄的纸,上面写着林小满三字,字迹娟秀却已经褪色。
这是……
哦!可能是以前学生忘撕掉的。
马国强随手把纸撕了下来,揉成一团。
这以前是女生宿舍,后来改成男女混住,再后来又改回男生宿舍。
乱七八糟的。
我点了点头,开始整理床铺。
不知为何!那张写着林小满的纸条让我心里发毛。
收拾到了一半,宿舍门被推开,两男生走了进来。
这是王学文。
马国强指着戴眼镜的高瘦个。
物理系的学霸。
又指着另一个矮壮男生。
李卫东,化学系的。
王学文推了推眼镜,腼腆地笑了笑;
李卫东则大气的拍了拍我肩膀:
程晓阳是吧
晚上一起去食堂
听说今天有红烧肉。
就这样,我在青江师范的第一天平淡地过去了。
晚饭后我们四人回到宿舍,王学文埋头看书,李卫东和马国强下象棋,我则给家里写信。
十点熄灯铃响,我们各自上床。
半夜。
我被一阵细微的声音惊醒。起初以为是老鼠,但声音太有规律了,像似有人在轻轻踱步。
我睁开眼,借着月光看向宿舍中央。
一个模糊的白影站在王学文的床前,似在注视着他。
我吓得屏住呼吸,脑用力眨了眨眼。白影消失了。
一定在做梦,安慰自己,翻了个身子准备继续睡觉。
就在这时,我听见床下传来
滴答
滴答的水声。
第二天早上,我蹲下来检查床底,地板上果然有一小滩水,闻起来还有一股腥味。
你们昨晚谁起夜了我问室友们。
三人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
怎么了
王学文问道。
没什么!我勉强的笑了笑又说道,可能是我做梦了吧!
上午的开学典礼上,校长慷慨激昂地演讲讲述着学校的光荣历史。
我昏昏欲睡,直到听见他说:
尤其是1963年那场大火后,全校的师生团结一心……。
我小声的问王学文:
什么大火
他扶了一下眼框说道:
据说二十年前女生宿舍起火,烧死了好几个学生。
具体不怎么清楚,学校不怎么提这事。
典礼结束后,我鬼使神差走向了图书馆。
在积满灰尘的校志档案室,1963年9月的记录:
……,3号楼宿舍楼西侧,因电路老化引发火灾……
五名学生不幸遇难。
林小满,张红梅……
林小满,我浑身一颤抖,这不正是我床头那名字吗!
抱着好奇心。
下午没课,我决定探索一下3号楼西侧。
从外面看,被封的部分有三层。
窗户都被木板钉死。
我绕到楼后面,发现杂草丛中有一条隐秘的小路,通向一半遮蔽的地下室窗户。
窗户上的木板已腐朽,我轻轻一推就松动了。
这时我心跳加速,我爬了进去。
里面漆黑一片,手的电筒的光照出满地狼藉:
烧焦的桌椅,破碎的暖水壶,发黄的课本……
墙上还挂着破碎的镜子。
突然。
手电筒照到了一个白色身影在角落。
吓得我差点叫出了声。
定睛一看,只是挂在墙上的旧校服。
我松了一口气,走近那件旧校服,发现口袋里露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五个女生,站在槐树下笑容灿烂。
上面写着1963届中文班留念,五个名字中,第一个就是林小满。
照片中的林小满,留着齐肩短发,眼睛大而明亮,嘴角边有一颗小痣。
不知为何,我感觉她透过照片看着我。
突然——
你不该来这。
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我猛地转身,手电筒照着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
他站在阴影里,面容模糊,但嘴角那颗痣清晰可见。
林小满!
我的声音发颤。
她向前一步,刚好应在月光下,我看清了她的脸。
和照片中一模一样。
但面色苍白得不像似活人的。
井……你抬手指向远处。
看井……
我顺着她指向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堵墙。
再回头,她已消失不见。
我跌跌撞撞爬出地下室,浑身冷汗。
夕阳西下,校园响起晚饭的铃声。
我魂不守舍的回到宿舍,马国强他们几人正在聊天。
你去哪里了!
马国强问道,怎么脸色这么差
没……没哪里,只是散步走远了。我不敢说出实情。
那晚上我又听见水声,我鼓起勇气下床查看,发现水渍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我床下的。
我顺着水渍打开宿舍门,走廊上也有!
水迹通至楼梯,向下延伸……
我跟着水迹来到一楼,穿过一楼走廊,来到宿舍楼后门。
门锁生锈,但轻轻一推就开了。
在月光下,一条湿漉漉的小路通向远处。
小路尽头是一口水井,井台长满青苔,辘轳上的绳子早已腐烂。
我鬼使神差地走近井口,向里望去。
井水如镜,映出我的脸——
和我身后林小满惨白的脸。
她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下来陪我!她伸手推了下我。
啊——
我尖叫一声向后跌倒,后脑重重撞在井台上。
眼前逐渐模糊。
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我看到井水中浮现出五张苍白的脸,她们的手伸出水面,向我抓来……
同学!
同学!
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青江师范学校的铁门前,手里拿着录取通知书。
门卫正奇怪地看着我:
同学!你没事吧
叫什么名字
程……晓阳,83级,中文系。我机械的问答着,浑身冷汗。
3号宿舍楼203室。门卫翻录着登记簿。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看到一棵老槐树右转。
我抬头看向校园,阳光刺眼,远处教学楼…………
第二回。
我站在3号宿舍楼前,手中的行李把掌心勒出了红痕。
明明是九月酷暑,我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
这一切太熟悉了——
铁锈斑驳的大门、剥落的墙皮、还有西侧那道刺目的红砖封墙。
发什么呆呢
马国强从后面拍了一下我后背。
快进去,都快热死了!
我跟他走进宿舍楼。
阴暗的走廊里的那股霉味让我抽搐了一下,这味道和梦中一模一样。
203的室门……
我深呼吸的一口气推开门。
里面四张铁架床。
靠窗下铺床头贴着那张纸条——林小满。
我打了个冷颤,这不是梦,我真的回到第一天。
这破纸条!马国强伸手要撕。
别撕!我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大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几人都愣住了。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我……
我那旧物有感情,留着吧!
马国强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我机械地整理着行李,眼睛不断瞟向那张纸条。
林小满,1963年死于火灾的女孩,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床上
晚饭时我食不知味,脑海中全是昨晚井边的恐怖画面。
如果那真的是未来……
不,这太荒谬了。
也许只是巧合,也许我做了个预知梦。
你没事吧
王文学推了推眼镜说。脸色这么差的
可能是中暑了。我放下筷子,接着说:
我先回宿舍休息了。
走廊比白天更加阴森,灯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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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加快脚步,却在转角处看到一个白影一闪而过。

我追上去,拐角处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滩水渍,在昏暗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回到宿舍,我立刻检查了床底——
干燥的,没有水迹。
松了口气。
我拿出日记本,决定记录下梦中的一切细节。
如果这真的循环,也许能找到破解办法。
写到一半,钢笔没水了。我弯腰从书包里找墨水。
突然。
滴答!
水珠落到我的手背上。
冰凉凉的。
我缓缓抬头看向床板的缝隙,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啊……
我猛的一后退,椅子翻倒在地。
怎么了
李卫东从床上弹了起来。
床上……床上有。
我指着上铺,舌头打结。
马国强跳起来检查:
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啊!
我战战兢兢靠近,上铺空空如也,连床单都没有一点褶皱。
你做噩梦了吧王学文关切的问道。
我说不出话,只摇了摇头。
那绝对不是幻觉,我清楚看到了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睛……
熄灯后,我蜷缩在被子里。
神经紧绷,难以入睡。
不多时,那声音又响起了。
滴答!
滴答!
这次是从门外传来,
我屏住呼吸,这次看着水痕从门缝延进来。
像是似有看不见的人拖着湿漉漉的脚步。
水迹蔓延到我床边,就停住了。
被子下的我浑身发抖,突然,一只苍白的手从床下抓住我的脚踝,我个青紫色的指印清晰可见……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黑眼圈去了图书馆。
校史档案室里。
我翻出了1963年9月15日的《青江师范校报》,头版赫然是火灾报道:
昨夜11时许,3号宿舍楼西侧突发大火……
初步调查为电线短路……
五名女生不幸遇难...林小满、张红梅……
报道旁边是一张照片:
消防员从废墟中抬出担架,上面盖着白布,露出一只苍白的手。
而照片角落里,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站在围观人群中,正对着镜头微笑——是林小满!
我浑身发冷。遇难者怎么会在现场除非……
那根本不是活人。
翻到背面,一则小新闻引起了我的注意:
中文系的林小满同学于火灾前一日失踪舍友称其行为异常,常半夜对着空床说话……
我合上报纸,头痛欲裂。
林小满不是死于火灾
那她是怎么死的
为什么缠上我
下午的课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放学时,王学文拦住我:
程晓阳,你最近老是不对劲。
是出了什么事
看着他真诚的眼神,我差点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但谁会相信这种鬼故事
没什么,可能是水土不服。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
那个……
你晚上老说梦话。
一直喊……
不要推我。
不要推我。
我如坠冰窟。
这是井边发生的事,我还没经历过的未来!
晚饭后,我独自在校园里游荡,不知不觉又来到了3号楼后的古井旁。
月光下,井台泛着清冷的光。
我鼓起勇气走近,井水黑得像墨。
你想知道真相吗
一个声音从我耳边响起。
我猛地转身,林小满就站在我身后,白裙子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长发滴着水。
她的脸比上次见时更加惨白,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
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她抬起手指向井口:看……
我明知不能看,但像催眠一样不自觉的转向井口。
水面突然泛起涟漪,浮出一幅画面。
深夜的宿舍楼,西侧窗口冒出浓烟,几个女孩被困在火中尖叫。
其中一个拼命拍打被封死的窗户——是林小满!
他们锁死了安全门……
我们逃不出去……
她的声音与火场的尖叫重叠在一起,刺得我隔膜生疼。
画面变了,林小满站在井边,身后几个人推了她一把。
啊……
我踉跄后退,跃坐在地上。
帮我找到他们……
林小满的身影开始模糊,否则你会一直重复这一天。
等等……他们是谁
我怎么找
我伸手想抓住她,却只抓到一把潮湿的空气。
回到宿舍,三个室友已经睡了。
我轻手轻脚地上床,却发现枕头下有什么东西——
是一张发黄的照片,五个女孩站在槐树下。
照片背后新增了一行字:
找到我们五个。
我彻夜未眠,天刚亮就冲出宿舍,直奔校办公楼。
在人事处的旧档案中,我查到了1963年中文班的名单:
林小满、张红梅、赵兰、周萍、吴秀英。
火灾报道中只提到五名遇难者,却只列出了两个名字。
另外三人呢
中午,我在食堂故意大声谈论3号楼的怪事。
果然,邻桌的老校工插话了:
你们这些小年轻,别瞎打听那栋楼的事……
我趁机凑过去:
师傅!
你知道1963年那场火灾吗
老校工脸色一变,压低声音:
那不是普通的火灾……
有人说谋杀!
五个姑娘,只有两具尸体被找到。
我接着问道:另三人呢
听说有人看见她们当晚去了井边……
他突然住口,警惕地看着我,你问这些干什么
我没得到更多信息,但确定了一点:
林小满和另外两个女孩不是烧死的,她们的尸体在井里!
下午我没去上课,而是溜进了被封的3号楼西侧。
地下定室比梦中更加破败。
烧焦的墙壁上留着许多手印,仿佛有人曾绝望地拍打过。
在一间宿舍里,我发现五张床排成一列,其中三张床上的物品完好得诡异——
仿佛主人刚刚离开。
一个日记本躺在床中间。
封面写着林小满。
我颤抖着翻开,最后一页写着:
她们说我疯子,但我知道那口井有问题。
周萍和吴秀英昨晚去了就没回来。
今晚我必须去看看……
如果我今晚没有回来,请找张红梅种张兰……
日记本突然从我手中飞出,重重砸在墙上!
温度骤降,我看见五个模糊的身影在房间里显现,她们围成一圈,中间是……
程晓阳!
程晓阳!
我睁开眼,看到校医焦急的脸:
你晕迷在废弃的宿舍里。
差点没命……
几点了我嘶哑的问道。
9月3日上午10点。
我如遭雷击——时间前进了!
这不是简单的循环,而是一个正在收紧的旋涡!
校医递给我一张纸:你的舍友把你东西拿来了。
那是一张宿舍入住名单,上面清晰地写着:
【203室】程晓阳、马国强、王学文、李卫东、林小满。
我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第五个室友……
一直就在我们中间!
第三回。
校医室的挂钟指向十点半,窗外传来晚自习结束的铃声。
我攥着那张写着五个人名字的宿舍名单,冷汗浸透了背心。
林小满不仅存在于过去,现在还被官方记录为我的室友——
这个事实比任何噩梦都可怕。
同学,你最好再观察一晚。
校医递给我两片白色药片。
这是定安,能助你睡眠。
我道了谢。
把药片放入进了袖口。
我不敢睡,怕一闭眼又会回到那个井边。
校医室的铁床硌得我浑身发疼。
半夜,一阵钢琴声突然飘进窗户。
起初很轻,像是远处的练习声,渐渐变得清晰——
《送别》,我们音乐鉴赏课上学过的曲子。
我鬼使神差地爬起来,循着琴声穿过寂静的校园。
月光把教学楼照得像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1983年新刷的建设四化标语在墙上投下扭曲的阴影。
音乐教室在艺术楼二层,门虚掩着。
琴声突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
吱呀!
一声,像是琴凳移动的声音。
有人吗
我的声音在空荡走廊回荡。
没有回答。
我推开门,月光透过落地窗照在那架老旧的星海钢琴上,黑白琴键泛着象牙般的光泽。
琴盖开着,谱架上摆着一本发黄的琴谱,正是《送别》。
我走近钢琴,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琴键上沾着暗红色的指印,像是有人用流血的手指弹奏过。
林小满!我轻声呼唤。
叮——
高音区的C键突然沉了下去,在寂静中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踉跄后退,撞上了身后的镜子。
镜面冰凉刺骨,我转头看去,镜中的我身后站着穿白裙子的林小满。
她的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找到张红梅!
她贴在我耳边说,呼出的气息像井水一样阴凉。
啊——
我尖叫着冲出音乐教室,一路狂奔回校医室,把门反锁后才敢喘气。
窗外,钢琴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一首我没听过的诡异旋律,夹杂着女人的啜泣声。
第二天清晨,校园广播准时响起:
同学们,新的一天开始了……
刺耳的高音喇叭声里,我恍惚听到一个女声插播:
3号楼西侧火灾,请立即疏散……
但周围的人似乎都没听见。
你的脸色像鬼一样。马国强在食堂找到我。
昨晚去哪了
校医说你半夜跑了。
我盯着碗里的粥:
音乐教室……
钢琴会自已响……
马国强突然压低声音:
你也听到了
那架钢琴是火灾后从西区搬出来的,据说……
他左右看了看。
是林小满的遗物。
勺子从我手中滑落,撞在搪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马国强怎么会知道林小满
在我的第一次经历里,他明明对这个名字毫无反应。
你知道林小满我的声音发颤说道。
校史馆有她的照片啊。马国强奇怪的看着我。
1963年火灾遇难者,音乐系高材生,会弹钢琴……
我猛地站起来,粥碗被打翻,米汤撒落一桌面。
校史馆在图书馆地下一层,阴冷得像座坟墓。
1963年的展区积满灰尘,墙上的照片里,五个女生站在槐树下,正是我见过的那张。
说明文字写着:
中文系1963,届一班合影(缺林小满)。
奇怪的是,照片上明明是五个人,为什么说缺林小满
我凑近细看,最右边的女孩脸有些模糊。
但嘴角那颗痣清晰可见——就是林小满!
她明明在照片里……
我喃喃自语。
因为拍完这张照片三天后,她就失踪了。
我吓得差点跳起来。
王学文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眼镜片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白光。
你怎么……
我看你魂不守舍地往这边走。王学文推了推眼镜。
我查过资料,林小满在火灾前就失踪了,但她的物品在火灾现场被发现,所以被认定为遇难。
那照片为什么说缺她
王学文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冷静:
因为官方认定拍照时她已经死了。
我浑身发冷。
这说不通,除非……
照片里的不是活人。
下午的美术课上,老师让我们互画肖像。
我坐在窗边当模特,阳光晒得我昏昏欲睡。
突然,我对面的李卫东脸色变得惨白,画笔啪!地掉在地上。
怎么了老师走过去。
我……
我画的是程晓阳,但是……
李卫东指着画板,手抖得像筛糠。
画板上是一张女生的脸,齐肩短发,嘴角有颗痣——林小满!
更可怕的是,画中的眼睛似乎在转动,直勾勾地盯着我。
美术室瞬间鸦雀无声。
老师强作镇定地取下画纸:
李卫东同学太疲劳了,今天就到这里……
离开时,我瞥见老师把那幅画塞进了储物柜最底层。
柜门关上的瞬间,我听见里面传来指甲刮擦的声音。
晚饭后,我独自溜回美术室。
月光透过纱窗,给静物模型投下诡异的阴影。
我打开那个储物柜,那幅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本素描本。
翻开第一页,我差点叫出声——是我的脸!
画得惟妙惟肖,但表情是我从未有过的惊恐。
落款是林小满
1963.9.14,火灾前一天。
后面的每一页都是我的肖像,但越来越怪异:
第七页的眼睛变成了血窟窿;
第十二页的嘴巴被缝了起来;
最后一页,画中的我站在井边,身后是五个白影。
找到我们……
身后传来细如蚊蚋的声音。
我转身,美术室的石膏像全都面朝我,它们的眼角流下血泪。
最可怕的是,我自己的作品——
一个陶土人偶,正在转台上缓缓旋转,它的脸不知何时变成了林小满的样子!
我跌跌撞撞地逃出美术室,迎面撞上查夜的教导主任。
这么晚还在外面
他用手电照我的脸,突然皱眉,你是...哪个班的
83级中文系,程晓阳。
手电光晃了一下,主任的表情变得古怪:
程晓阳
可是……
他欲言又止,快回宿舍吧。
我跑回3号楼,每层楼梯间的镜子都映出我身后跟着一个白影。
冲到203室门前,我愣住了——
门上的名单变成了五个人,我的名字被墨水涂掉,上面写着林小满。
推开门,三个室友已经睡了。
我的床位上躺着一个人形隆起。
我颤抖着掀开被子,里面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女生校服,上面别着林小满的胸牌。
醒醒!我摇晃马国强,这是谁的
马国强睡眼惺忪地坐起来:
什么谁的
那是你的床啊。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陌生。
等等...你是谁
程晓阳是谁
我的血液凝固了。
王学文和李卫东也醒了,他们看我的眼神充满警惕和——恐惧。
他是新来的吧
李卫东小声说,睡林小满的床……
我后退着撞上书桌,桌上的镜子映出我的脸——
齐肩短发,嘴角有颗痣。
我变成了林小满!
尖叫声卡在喉咙里,我冲出宿舍,却看见走廊两侧站满了人。
不,不是活人……
她们都穿着60年代的服装,皮肤惨白,眼睛是两个黑洞。
她们齐声低语:找到我们……
加入我们……
我逃到一楼,后门不知何时开了。
月光下,那口古井像一张等待餍足的嘴。
我知道自己应该远离它,但双腿不听使唤地向前走去。
井水映出我的倒影——
还是我自己,但脖子上多了一双苍白的手。
林小满的声音在我耳边呢喃:
最后一次机会...找到张红梅……
我挣扎着后退,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向井口。
在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我看到宿舍窗口站着四个人影:
马国强、王学文、李卫东和……我自己。
刺眼的阳光照在脸上。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一辆摇晃的长途汽车上。
窗外是熟悉的家乡风景,手提袋里装着青江师范的录取通知书。
终点站到了!
司机大声喊道。
青江市客运站!
我浑身发抖——这次循环的起点,竟然提前到了我离家那天!
第四回。
长途汽车在青江客运站停下时,我的校服已经被冷汗浸透。
窗外是1983年9月1日的清晨,站台上欢迎新同学的横幅鲜艳得刺眼。
这一切太熟悉了——
这是我离家那天的场景,循环的起点竟然提前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同学,需要帮忙吗
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生指着我的行李。
我猛地缩回手。
上一次循环里,就是这个女生在校医室递给我沾血的琴谱。
她的胸牌上写着张红梅,正是林小满要我找的人!
你......
你是张红梅
1963级
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女生困惑地眨眨眼:
我是83级音乐系的张红梅。
同学,你脸色很差。
我跌跌撞撞地逃出车站,跳上第一辆开往师范学校的公交车。
车上收音机正播放着《乡恋》,阳光透过车窗照在我的手上——
皮肤下隐隐浮现出青紫色的淤痕,像是被水泡了很久的尸体。
学校铁门前,我刻意避开那个会说
3号楼203室
的门卫。
却听见他在身后喊:
程晓阳同学!
你的宿舍在3号楼203!
我浑身僵直。
这次他甚至没查登记簿就知道我的名字和宿舍!
校园比记忆中更加破败。
3号楼前的槐树下,几个女生正在出黑板报。
我鬼使神差地走近,看清内容的瞬间如坠冰窟——
黑板正中央用红色粉笔写着欢迎林小满同学返校。
而右下角的值日生签名赫然是程晓阳!
这是……
我指着黑板。
什么一个女生转头看我,我们正在出国庆特刊啊。
在她眼中,黑板上分明是庆祝建国34周年的标语。
但当我眨眼时,那些字又变回了欢迎词,而且林小满三个字开始渗出血红的液体。
我逃进教学楼,随便找了个空教室坐下。
晨读铃响起,学生们陆续进入教室。
我缩在最后一排,突然发现课桌抽屉里有一本发黄的《古代文学选读》。
翻开夹着书签的那页,是《诗经·七月》:
……七月流水,九月授衣……
字迹突然在我眼前扭曲变化。
与此同时,全班齐声朗诵的声音陡然拔高,那些年轻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越来越快,越来越尖锐,最后变成凄厉的尖叫:
她们锁死了门!
我们逃不出去!
我捂住耳朵,但尖叫声直接在我脑子里回荡。
讲台上的老师依旧在领读,仿佛完全听不见这恐怖的变调。
我看向窗外,3号楼西侧的封墙上,二十年前的火光正在复燃,浓烟中隐约可见几个拍打窗户的人影。
下课铃救了我。
我冲进厕所,用冷水拼命拍打脸颊。
抬起头时,镜中的我嘴角有一颗陌生的黑痣。
我颤抖着去擦,镜面却异常冰冷,水珠瞬间凝结成霜。
更可怕的是。
当我试图后退时,镜中的我却向前一步,抓住了我的手腕!
找到赵兰……
镜中的我开口了,声音是林小满的。
她在舞蹈室……
我挣脱后直奔教务处。
必须查清1963年那五个女生的下落!
教务主任是个戴老花镜的中年女人,听说我要查校友资料,狐疑地打量我:
你是哪个班的
83级中文系,程晓阳。
她翻开花名册,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我凑过去看,我的照片和林小满的档案照竟然重叠在一起!
更恐怖的是,照片边缘正渗出黑色的液体,闻起来像井水。
这……
这不可能……
教务主任的手剧烈颤抖。
林小满已经……
死了二十年我苦笑。
但她回来了。
不,是我们五个都要回来了。
这句话不是我说的,却从我嘴里冒出来。
教务主任脸色煞白,从抽屉里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去舞蹈室地下室……
那里有你要的东西……
求求你,别再来了!
舞蹈室在艺术楼西翼,是火灾后少数还在使用的区域。
我用那把钥匙打开地下室的门,霉味混合着焦臭扑面而来。
借着打火机的微光,我看到墙上挂着的五套演出服——
白色连衣裙,每件心口位置都有烧焦的痕迹。
地上散落着几张节目单:
1963级毕业汇演节目《五月的花》,表演者:林小满、张红梅、赵兰、周萍、吴秀英……
最里面的墙上贴着一张发黄的照片:
五个女孩在舞台上谢幕,背景是熊熊燃烧的幕布!
照片下用红笔写着:她们说演出很成功。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不是意外火灾,是谋杀!
五个女孩被活活烧死在舞台上,而有人把她们的尸体扔进了井里,伪装成失踪和意外。
现在你知道了。
林小满的声音突然在我身后响起。
我转身,她站在地下室的阴影里,白裙子干净如新,但皮肤上布满水泡和焦痕:
我们被选为祭品……
师范学校建校时就有这个传统……
每二十年……
祭品
为了什么我问道。
为了保持学校的名声和升学率……
她的声音突然变成五个人的和声。
今年又到时间了,需要新的五个人……
我这才注意到,她身后还站着四个模糊的身影,其中一个正是车站遇到的张红梅。
她们的衣服都在滴水,地下室的水位开始迅速上涨。
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我是83级的!
林小满歪着头看我,嘴角那颗痣像一只黑色的眼睛:
那你为什么穿着1963年的校服
我低头,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变成了老式女生校服,胸牌上写着林小满。
更可怕的是,我的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
和照片中舞台上的林小满一模一样!
水已经漫到膝盖,刺骨冰冷。
五个女孩向我走来,她们伸出手,皮肤像泡发的馒头一样苍白肿胀:
加入我们……
完成仪式……
我拼命后退,撞上一个硬物——是面镜子。
镜中的我完全变成了林小满的样子,她对我微笑,然后伸手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拉向镜面……
醒醒,同学!
同学,醒醒!
刺眼的光线扎进眼皮,我艰难地睁开眼,看到校医室雪白的天花板。
一位穿白大褂的中年女校医正俯身检查我的瞳孔,她脖子上挂着的听诊器冰凉地贴在我胸口。
我……
这是在哪
我的喉咙干得撕裂。
校医室。
你在迎新会上晕倒了,中暑加上低血糖。
校医递给我一杯葡萄糖水。
你们这些新生,大热天也不知道多喝水。
我撑起身子环顾四周,窗外是明媚的午后阳光,远处操场上有学生在打篮球。
一切都是那么正常,那么真实。
今天是几号
我突然抓住校医的手腕。
9月1日啊,新生报到日。
她奇怪地看着我。
你睡糊涂了
马国强和王学文的脸出现在病床两侧:
你可算醒了!
我们搬完行李回来就看见你倒在槐树下,还以为你……
3号楼203室
我打断他。
你怎么知道
王学文推了推眼镜。
我们刚分的宿舍。
我闭上眼睛,那些恐怖的记忆如潮水般退去。
果然只是个梦,一个异常真实的噩梦。
校医递给我两片药:
回去好好休息,晚上别参加迎新晚会了。
回宿舍的路上,校园广播正播放着《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学生们抱着新领的脸盆和暖水瓶来来往往。
3号楼前的槐树下,几个女生正在出黑板报,内容是欢迎83级新同学。
203室的门虚掩着,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四张铁架床整齐排列,靠窗的下铺空着,床头干干净净,没有纸条……
(希望大家喜欢,不知道如何结尾了,只能……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