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暴雨保单 > 第一章

香港,深水埗。午夜,暴雨如注,霓虹灯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晕染成一片片模糊的色块,红的像血,绿的像胆汁。空气里是廉价香水、鱼蛋档的腥臊,还有暴雨也冲刷不掉的、底层挣扎的绝望气息。陈默把半截烟蒂弹进浑浊的水洼,滋一声轻响,瞬间被水流吞没。他拉高夹克领口,推开兴记麻雀馆油腻的玻璃门。劣质冷气和浓重的烟味、汗味扑面而来,像一记闷拳。
阿默!
雀馆角落里,一个穿着花衬衫、头发油腻的男人像见了救星,猛地站起来,是阿泰。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眼神慌乱地扫视着周围喧闹打牌的赌客,压低声音:出事了!大件事!
陈默没说话,拉开他对面一张黏糊糊的塑料椅坐下,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裤传来。他敲了敲桌面,示意老板上一杯最便宜的滚水茶。眼睛却像探照灯,死死钉在阿泰那张惊惶失措的脸上。
阿Sir,我……我可能撞鬼了!
阿泰声音发颤,凑得更近,一股隔夜酒气喷在陈默脸上,昨晚……昨晚我接了单活儿,九龙塘,半山那间‘云庐’,你知道的,有钱佬的鬼地方……
陈默端起老板甩过来的塑料杯,劣质茶叶梗在滚水里沉浮。九龙塘半山,云庐那是本地富豪周世昌的宅邸。他不动声色,啜了一口烫嘴的茶,喉结滚动:讲重点。
阿泰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送个女人!妈的,戴着眼罩,绑着手,塞在后尾箱!货主给了一叠金牛(千元港币),说送到新界北一个废弃货柜场就成,别的别问!
他眼神更加惊恐,可……可那女人,挣扎得太厉害……路上又下暴雨……我他妈心一慌……车子失控……撞了!
陈默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人呢
不……不见了!
阿泰双手抱住头,指节用力到发白,车头撞瘪了!玻璃碎了!等我爬出来……后尾箱……后尾箱是空的!只有这个!
他从油腻的裤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颤抖着推到陈默面前。
一只耳环。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不是普通的耳环。铂金底座,镶嵌着一颗切割完美的、至少两克拉的艳彩粉钻!在雀馆昏暗的灯光下,折射出冰冷而奢华的光芒。这绝不是阿泰这种跑腿能接触到的层次。更重要的是,这耳环的款式……他认得。财经杂志上周世昌那位年轻美艳的第二任妻子林晚的专访照片上,她戴的就是这一对!
周太林晚!被绑架!
阿Sir,救我!
阿泰的声音带着哭腔,周家……周家会把我沉维港的!还有那个货主……他妈的电话打不通了!像人间蒸发了!
陈默拿起那只冰冷的钻石耳环,指尖传来金属的凉意。价值连城,却像一个烧红的烙铁。富豪妻子被绑低级的跑腿司机离奇的车祸失踪还有那个神秘的、消失的货主巨大的疑团如同窗外的暴雨,猛烈地砸下来。他盯着耳环上那颗妖异的粉钻,声音低沉得像压着风暴:车牌时间地点送人的具体位置货主的样子说!一个字都别漏!
悬念如同雀馆里缭绕不散的烟味,混合着钻石的冰冷光泽,沉甸甸地压在陈默心头。是谁要动周世昌的女人为什么那个消失的林晚,是死是活而他自己,这个被警队流放到深水埗、满身污点的前O记督察,又会被卷入怎样的漩涡
暴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像无数冰冷的鞭子抽打着深水埗狭窄的街巷。空气湿冷粘稠,带着铁锈和绝望的味道。陈默开着他那辆引擎盖坑坑洼洼的破旧丰田,雨刮器徒劳地左右摇摆,视线一片模糊。副驾驶上,阿泰像只受惊的鹌鹑,缩着脖子,手指神经质地绞在一起。
就……就是前面!阿Sir!那个弯!
阿泰突然指着前方一个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急弯,声音尖利。
陈默猛踩刹车,轮胎在湿滑的路面发出刺耳的尖叫,车子打着滑停在路边。他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头发和夹克。手电筒的光柱刺破雨幕,精准地打在路旁一棵碗口粗的行道树上。树干上,一大片新鲜的、狰狞的刮擦痕迹,树皮翻卷,露出惨白的木质。地上散落着细碎的汽车灯罩塑料碎片,被雨水冲刷着。
车祸现场。阿泰没说谎。
陈默蹲下身,手电光仔细扫过泥泞的地面。除了塑料碎片,还有一些被雨水泡得发白的、深色的织物纤维。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几根。质地精良,深紫色。他脑中闪过财经杂志上林晚那张美艳的脸——她似乎偏爱紫色系的高定。
痕迹一直延伸到路边的排水沟。沟里浑浊的泥水翻涌。陈默的心沉了下去。如果人被甩出车,掉进这里……凶多吉少。
后尾箱……就是这里空的
陈默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异常冰冷。
是!是!阿Sir!我发誓!
阿泰在车里带着哭腔喊。
陈默没理他。手电光继续在周围搜索。突然,在距离树干几米外、靠近排水沟边缘的泥泞草丛里,一个微弱的反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走过去,拨开湿漉漉的杂草。
是另一只耳环!
同样的铂金底座,同样的艳彩粉钻!孤零零地躺在泥水里,钻石的光芒在雨夜中显得诡异而冰冷。
成对的耳环,一只在阿泰手里,一只在车祸现场。这意味着什么林晚被甩出车时挣扎掉落还是……人为放置的痕迹
陈默盯着那只泥水中的耳环,眼神锐利如鹰。太刻意了。像是……故意留下的线索一个指向林晚在此失踪的标记他脑海中警铃大作!这不是简单的绑架!背后有只更冷静、更狡猾的手在操控!
他迅速用证物袋收起第二只耳环和那些紫色纤维。刚直起身,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是警署内线。
陈Sir!快回来!周世昌……周世昌来报案了!他老婆失踪了!就在刚才!他妈的带着一堆律师和记者!
电话那头的声音气急败坏。
陈默眼神一凛!周世昌报案了这么快还搞这么大阵仗这不合常理!富豪失踪案,哪个不是先低调处理除非……他需要这个失踪被坐实!
知道了。
陈默挂了电话,雨水顺着额发流进眼睛,冰冷刺骨。他看了一眼车里瑟瑟发抖的阿泰。这个蠢货,现在成了关键证人,也成了最大的靶子。
下车。
陈默拉开车门,声音不容置疑。
阿Sir去哪
阿泰惊恐地问。
安全屋。不想今晚就被人灭口,就闭嘴跟我走。
陈默一把将他拽出来,塞进后座。车子引擎咆哮着,冲入无边的雨幕,朝着深水埗警署方向疾驰。窗外的霓虹被雨水扭曲成光怪陆离的色带。陈默透过后视镜,看着阿泰惊魂未定的脸,又摸了摸口袋里那两只冰冷的钻石耳环。疑云如同暴雨般浓重。周世昌,林晚,阿泰,还有那个消失的货主……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似乎正向他当头罩下。他必须更快,在网收紧之前,撕开一道口子!
深水埗警署的临时羁押室,空气是消毒水、汗臭和恐惧混合的污浊气味。阿泰像只受惊的老鼠,蜷缩在角落的铁床上,脸色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死灰。陈默隔着铁栏看着他,眼神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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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想一遍,货主的样子。
陈默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带着无形的压力。
阿泰抱着头,痛苦地呻吟:黑……黑雨衣!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声音……声音很低沉,像……像故意憋着!给钱的手……手很白!手指……手指很长,指甲很干净!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确定的光,对了!他……他好像喷了香水!很淡,但……有点甜,像……像兰花
兰花陈默眉头微蹙。男性很少用这种甜腻的香水。除非是伪装。
还有呢任何特征!疤痕纹身口音
阿泰拼命摇头:没了!真没了阿Sir!雨太大!他又躲着光!
陈默不再逼问。兰花香水……白皙修长的手……他脑中急速过滤着与周世昌有关联的人物。这时,一个警员匆匆跑来,低声汇报:陈Sir,周世昌那边……有消息了。他提供了林晚的医疗记录,我们查到……她患有严重的I型糖尿病,需要长期注射胰岛素。她的私人医生确认,她随身的包里,应该常备着胰岛素注射笔!
糖尿病胰岛素!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攫住了他!如果林晚被绑时带着胰岛素……那么超过24小时没有注射……她随时可能陷入致命的酮症酸中毒!这解释了为什么绑匪(或者说幕后操控者)要尽快处理掉她不,等等!如果……绑架本身就是个幌子呢如果林晚根本不在绑匪手里如果……
他猛地转身,冲出羁押区!直奔法医临时存放证物的房间!那只从车祸现场排水沟旁捡到的、沾满泥水的紫色纤维!直觉像冰冷的电流窜遍全身!
老刘!化验结果出来没有!
陈默一把推开证物室的门。
头发花白的老法医正对着显微镜,闻言抬起头,眼镜片后的眼神异常凝重:陈Sir,你来得正好。那紫色纤维……初步检测,除了泥水,还含有微量……精液残留。而且,是新鲜的,时间不超过36小时。
精液!
陈默如遭雷击!车祸现场!林晚失踪的地点!发现了带有新鲜精液的、疑似她衣服上的纤维!这指向什么!
一个疯狂、肮脏、却又无比契合的推测瞬间成型——绑架是假!林晚的失踪,极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涉及婚外情甚至……谋杀骗保的戏码!车祸现场的精液,是栽赃是意外还是……情杀!
妈的!
陈默低吼一声,一拳砸在旁边的铁柜上,发出沉闷巨响!他必须立刻找到林晚那个私人医生!胰岛素是关键!还有,周世昌!他报案时那副悲痛欲绝的嘴脸,现在想来,虚伪得令人作呕!
他抓起车钥匙冲出门,手机却再次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周宅固话!
陈默猛地刹住脚步,心脏狂跳!他按下接听键,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女声传来,像电子合成音:
陈督察想要林晚活命,半小时内,独自到西贡白沙湾码头,第三号废弃船坞。带五十万现金,旧钞,不连号。报警,或者多带一个人,你就等着给她收尸。记住,她撑不了多久了。
电话戛然而止!
勒索电话!在这个节骨眼上!
陈默握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陷阱!赤裸裸的陷阱!对方知道他查到了什么!胰岛素……精液……这通电话,是狗急跳墙还是整个阴谋的最后一环,要把他这个碍事的警察也一并清除!
他看向窗外。暴雨依旧肆虐,如同末日。白沙湾码头……废弃船坞……五十万……他一个被停职调查、身无分文的前督察,去哪弄五十万!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像催命的鼓点。林晚的命(如果她还活着)悬于一线。而他自己,正站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悬崖边缘。去,可能是死路。不去放任一条可能的生命消逝或者,放任真凶逍遥法外
警署老旧的白炽灯管在头顶滋滋作响,投下惨白的光晕。陈默猛地转身,眼神如同淬火的刀锋,冰冷而决绝。他大步走向证物柜,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证物袋——里面是那两只冰冷的粉钻耳环。璀璨的光芒在惨白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像无声的嘲讽。
去!龙潭虎穴也要闯!但绝不是空手!他需要钱,更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在对方自以为掌控全局时,撕开真相的机会!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号码,声音嘶哑而急促:喂‘老鬼’是我,陈默。急事!帮我准备五十万旧钞,立刻!地点……深水埗码头!对,要快!用我的‘退休金’抵!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一声沙哑的知道了,随即挂断。
陈默将手机揣回兜里,手心全是冷汗。退休金那是他给自己留的最后一条后路。现在,押上了。他抓起桌上的配枪——一把老旧的点三八——检查弹巢,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然后,他拿起那个装着耳环的证物袋,塞进夹克内袋。钻石的棱角隔着布料硌着肋骨,提醒着他即将踏入的漩涡。
半小时后,深水埗码头,风雨如晦。一艘锈迹斑斑的小艇幽灵般靠岸。一个佝偻的、穿着黑色雨衣的影子将一个沉甸甸的黑色运动包抛给陈默,一言不发,小艇又迅速消失在茫茫雨幕中。陈默拎起包,五十万旧钞的重量沉甸甸地坠着手臂。他深吸一口带着咸腥和铁锈味的冰冷空气,发动了那辆破旧的丰田,引擎嘶吼着,朝着西贡白沙湾的黑暗深处冲去。
白沙湾码头在暴雨中如同鬼域。废弃的三号船坞像一头搁浅的钢铁巨兽,骨架在闪电的惨白光芒中时隐时现。狂风卷着咸腥的海水和雨水,抽打在脸上,生疼。陈默将车停在远处阴影里,拎着沉重的运动包,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船坞巨大的、如同怪兽巨口般的入口。每一步,都踩在泥泞和未知的危险之上。
船坞内部空旷得吓人,充斥着浓烈的铁锈、海藻腐烂和机油混合的恶臭。高处残破的玻璃窗透进微弱的天光,在积水和油污的地面投下扭曲晃动的光斑。雨水从破洞的顶棚滴落,发出单调而瘆人的滴答声。
钱带来了
一个嘶哑、明显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从前方巨大船台骨架的阴影深处传来,带着金属般的冰冷回响。
陈默停下脚步,将运动包放在脚边积水里,溅起浑浊的水花。人呢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船坞里显得异常清晰。
阴影里传来一声短促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电子笑声。钱踢过来。确认了,自然让你看货。
陈默盯着那片深沉的黑暗,全身肌肉绷紧,手缓缓移向腰间的枪柄。他弯下腰,作势要踢包,眼角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疯狂扫视着周围环境。船台巨大的钢架结构……堆积如山的废弃轮胎……锈蚀的起重机吊臂……每一个地方都可能藏着致命的杀机。
就在他脚尖即将触碰到运动包的刹那——
滴呜——滴呜——滴呜——!
刺耳嘹亮的警笛声,毫无预兆地、如同无数把冰锥,猛地刺破了船坞外狂暴的雨幕!红蓝警灯闪烁的光芒,穿透破败的窗户,瞬间将昏暗的船坞内部染上诡异而危险的色彩!
操!条子!
阴影里那个变声的嘶吼瞬间扭曲变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和惊恐!你他妈敢报警!
陈默也懵了!不是他!他根本没有!是谁!
变故陡生!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如同惊雷在船坞内炸开!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流,擦着陈默的头皮飞过,狠狠打在身后的铁皮墙上,溅起一溜火星!
别动!警察!放下武器!
船坞入口处,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利剑般刺入!几个穿着防弹衣的身影在光影中显现轮廓!是O记的人!带队的是……陈默的死对头,督察黄志强!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释放人质!
黄志强通过扩音器喊话的声音在船坞里嗡嗡回响。
去你妈的!
阴影里的绑匪彻底疯狂了!枪口焰光连闪!
砰砰砰!
子弹如同泼水般射向入口处的警察!警察立刻开火还击!震耳欲聋的枪声瞬间在巨大的船坞空间里疯狂回荡!子弹撞击金属的刺耳尖啸、跳弹的呼啸、警察的怒吼、绑匪疯狂的叫骂……交织成一片死亡的乐章!
陈默在枪响的瞬间就猛地扑倒在地,翻滚着躲到一堆巨大的废弃轮胎后面!流弹噗噗噗地打在轮胎上,橡胶碎屑飞溅!他拔出手枪,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妈的!黄志强怎么来的!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
人在后面!船台下面!
混乱中,那个变声的绑匪似乎对着某个方向嘶吼了一声。
船台下面!
陈默猛地抬头!透过轮胎的缝隙,他看到在船坞最深处,巨大的船台骨架下方,似乎有一个用肮脏油布盖着的、人形的凸起!
林晚!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绑匪警察黄志强林晚这他妈是个死局!无论谁赢,他都可能被灭口!
求生的本能和警察的职责在激烈冲突!他不能看着林晚死!
就在警察火力暂时压制住绑匪藏身的阴影区域时,陈默猛地从轮胎后窜出!像一头扑向猎物的豹子,压低身体,利用地上杂物的掩护,朝着船台下方那个油布覆盖的人形疯狂冲去!
陈默!你干什么!回来!
黄志强惊怒的吼声传来。
子弹在他身边呼啸而过!他不管不顾,眼中只有那个油布下的身影!距离在飞速缩短!十米!五米!
他扑到油布前,一把掀开!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甜腻香水(兰花!)和……某种化学药品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
油布下,根本不是什么被绑架的林晚!
而是一个穿着紫色高档连衣裙的塑料人体模特!脖子上挂着一个简陋的电子扩音器(刚才的变声来源),模特胸口的位置,插着一支……一次性胰岛素注射笔!笔尖还残留着一点透明的液体!旁边,散落着几个空的胰岛素药瓶!
陈默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僵在原地!假的!人质是假的!胰岛素笔……是道具!这TM从头到尾就是个陷阱!一个引他入局的幌子!
砰!!!
一声格外近、格外沉闷的枪响!就在他身后响起!
陈默猛地回头!
只见那个穿着黑色雨衣、刚才还在阴影里开枪的绑匪,此刻已经倒在血泊中,身体抽搐着,雨衣帽子滑落,露出一张年轻、却因痛苦而扭曲的陌生面孔。黄志强举着枪,枪口还冒着青烟,正带着几个手下快步冲过来!
陈默!你涉嫌勾结绑匪,谋害周太林晚!放下武器!
黄志强厉声喝道,枪口死死对准了陈默!
勾结绑匪谋害林晚看着地上那个假人模特,还有那支刺眼的胰岛素笔,陈默瞬间明白了!栽赃!完美的栽赃!把他引到这个死地,当着他的面击毙绑匪,再在假人身上发现证据……黄志强!周世昌!他们是一伙的!他们真正的目标,是他陈默!是为了堵住他的嘴!为了掩盖林晚失踪的真相!
愤怒如同岩浆般轰然冲上头顶!陈默猛地举起枪,不是对准黄志强,而是指向地上那个垂死的绑匪:他没死!留活口!他能证明……
砰!!!
黄志强的枪再次响了!这一枪,精准地打在了绑匪的额头上!血花和脑浆瞬间迸溅!
年轻绑匪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彻底不动了。
拒捕!意图伤害人质!击毙同伙!
黄志强冰冷的声音如同宣判,陈默,你完了。
船坞外,暴雨如注。红蓝警灯的光芒透过破窗,在黄志强冷酷的脸上交替闪烁,如同地狱的鬼火。他身后的警察如临大敌,数支枪口黑洞洞地指着陈默。地上,假人模特胸口的胰岛素笔在灯光下泛着塑料的廉价光泽,旁边是绑匪温热的尸体和逐渐洇开的暗红血泊。
空气死寂。只有雨水滴落的滴答声,像敲在陈默心头的丧钟。
完了就这样完了被自己人构陷,成为这场肮脏阴谋的替罪羊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握枪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轻响。反抗在数支自动步枪面前,他这把点三八就是个笑话。束手就擒等待他的将是身败名裂,甚至不明不白地死在监狱里!
就在这时——
滴铃铃……滴铃铃……
一阵微弱却极其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船坞内令人窒息的死寂!铃声……来自地上那具绑匪的尸体!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黄志强脸色一变,厉声道:别动!
他示意一个手下上前搜查。
年轻警员小心翼翼地靠近尸体,从他雨衣内袋里掏出一个还在震动的、廉价的旧款手机。屏幕上没有号码显示,只有未知来电四个字。
接!开免提!
黄志强命令道,枪口依旧死死指着陈默。
警员按下接听键和免提键。
一个声音传了出来。
不是变声器。是一个女人慵懒、娇媚、带着一丝沙哑磁性的声音,像羽毛搔刮着耳膜。这声音……陈默认得!财经杂志专访里听过!是林晚!
喂阿杰
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慵懒和疑惑,钱收到了吗事情办得……嗯
她似乎察觉到了电话那头异常的沉默,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觉。
船坞内一片死寂!所有警察都愣住了!黄志强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陈默的心脏却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林晚!她没死!她在给绑匪打电话!这声音……这语气……根本不是一个被绑架的受害者!倒像是一个……在询问手下办事进度的……主人!
喂阿杰说话呀出什么事了
林晚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真相如同闪电,劈开了陈默脑中所有的迷雾!绑架是假!失踪是假!车祸现场的精液……是林晚和阿杰(这个死掉的绑匪)偷情留下的!所谓的绑架,根本是林晚自导自演!目的骗保摆脱周世昌还是……一箭双雕!
黄志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惊愕和……被愚弄的狂怒!他冲着手机厉声吼道:林晚!我是西九龙O记督察黄志强!你的同伙阿杰已被击毙!你涉嫌……
嘟嘟嘟……
电话被瞬间挂断!只剩下一片忙音。
船坞内,死一样的寂静。只有风雨声和粗重的喘息。黄志强举着枪的手微微颤抖,脸色铁青。他精心构陷陈默的局,被林晚一个电话彻底戳穿!他成了最大的笑话!
陈默缓缓放下举枪的手,嘴角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他看着黄志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雨声:黄SIR,看来……你的案子,破了凶手是林晚,同伙阿杰拒捕被击毙。很……完美。
他刻意加重了完美二字,像一把冰冷的匕首。
黄志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眼神怨毒地死死盯着陈默,又扫了一眼地上阿杰的尸体和那个假人模特,胸膛剧烈起伏。几秒钟后,他猛地一挥手,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收队!清理现场!把……把尸体带走!这案子……O记接管了!
他不再看陈默,像躲避瘟疫般,带着手下警察,拖着阿杰的尸体,匆匆消失在船坞入口的雨幕中。
偌大的船坞,只剩下陈默一人。风雨声似乎更大了。他走到那个假人模特前,弯腰,捡起那支插在它胸口的一次性胰岛素注射笔。塑料的笔身冰凉。他轻轻拔掉笔帽,露出细小的针尖。然后,他用指尖,极其缓慢地、仔细地,抹掉了针尖上残留的那一点透明的液体。凑到鼻尖,闻了闻。
没有胰岛素的淡淡化学气味。
只有一股……极其微弱的、甜腻的……兰花香水味。
陈默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猛地将这支染着香水味的空注射笔狠狠摔在肮脏的地面上!塑料外壳瞬间碎裂!
他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船坞外无边的雨幕。夹克内袋里,那两只粉钻耳环依旧冰冷地硌着他。真相如同这暴雨,冰冷、肮脏、令人窒息。林晚逍遥法外,黄志强急于脱身,周世昌或许也是知情者或受害者而他自己,虽然暂时脱身,但前途已是一片泥泞。
自由了代价是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黑暗的船坞入口,像一个吞噬了真相和尸体的怪兽巨口。然后,他拉紧湿透的衣领,低着头,一步一步,走进深水埗无休无止的、冰冷黏腻的雨夜深处。霓虹灯的光晕在积水中扭曲破碎,如同这座城市永不愈合的、流着脓血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