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重回老婆18岁 > 第一章

1
浴血重生
>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我发现妻子在浴室割腕。
>血染红浴缸时,她笑着说:下辈子别娶我了。
>争吵中我吼出最后悔娶她,再睁眼竟回到1998年。
>18岁的她穿着校服,手臂满是烟疤。
>当我以转学生身份接近,却发现她课桌里藏着一张纸条:
>1998年9月12日,一定要嫁给陈默。
>可当年的我,根本不认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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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我推开家门,玄关水晶灯流淌着冰冷的光。客厅里,那只特意订购的、缀满奶油玫瑰的昂贵蛋糕,孤零零搁在茶几上,像一件被遗忘的礼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甜腻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那味道很淡,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刺穿了我被疲惫包裹的神经。
林晚我的声音在空旷的房子里撞出回音,空洞得吓人。
没有回应。只有浴室方向隐约传来细微的水流声,淅淅沥沥,持续不断。那声音在死寂里被无限放大,敲打着我的太阳穴。铁锈味似乎更浓了。心脏骤然一沉,某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我几乎是踉跄着冲向紧闭的浴室门。
林晚!开门!我用力拍打着门板,指关节撞得生疼,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里面依旧只有单调的水声。
顾不得许多,我猛地拧动门把手——门没锁。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混杂着水汽,扑面而来,狠狠撞进我的鼻腔和喉咙。视线瞬间被一片刺目的红占据。
浴缸里,水龙头还在兀自流淌着,带着体温的热水汩汩注入,与浴缸里满溢的、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混合、稀释,再漫出来,在白色瓷砖地上蜿蜒成惊心动魄的溪流。我的妻子林晚,就浸泡在这一片血泊中央。水淹到她的胸口,她穿着的那件素色丝质睡裙,胸口以下的部分早已被染成一种诡异的、不断加深的褐色。
她苍白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歪着头靠在冰冷的浴缸边缘。左手无力地垂在血水里,纤细的手腕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地敞开着,血还在缓慢地、无声地涌出,又被流动的水带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成了冰。我冲过去,膝盖重重砸在湿滑冰冷的地砖上,溅起带着腥味的水花。我徒劳地、近乎疯狂地用手去捂她手腕上那个恐怖的豁口,试图堵住那汹涌的生命流逝。温热的血迅速从我的指缝间涌出,怎么也捂不住,黏腻得让人绝望。
林晚!林晚!你醒醒!我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救护车…对,救护车…我颤抖着想去摸口袋里的手机,可身体抖得太厉害,几乎无法控制。
就在这时,她长长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那双总是带着一层薄雾般忧郁的眼睛,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她的瞳孔涣散着,失焦地掠过我的脸,看向浴室上方惨白的吸顶灯。然后,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在她沾着水珠和血污的唇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浮现出来。那笑容虚弱到极致,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捅进我的心脏。
她嘴唇翕动,气若游丝,每一个音节都像是耗尽了她残存的所有力气,带着一种解脱般的空洞:
陈默…下辈子…别…娶我了…
下辈子…别娶我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我混乱一片的脑子里炸开,瞬间点燃了积压二十年的疲惫、失望、无数个夜晚的辗转难眠、那些被琐碎生活磨平的棱角里藏着的尖锐怨怼。它们像滚烫的岩浆,轰然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为什么!我猛地抓住她湿透的冰凉肩膀,失控地摇晃着她,声音撕裂了喉咙,带着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凶狠和绝望,为什么非要这样!二十年了!二十年还不够吗!这日子就这么让你活不下去!
她的身体在我手中轻得像一片羽毛,毫无生气地晃动着,那双眼睛里的光更黯淡了,只是固执地看着我,唇边那抹诡异的笑痕却加深了些许。她的沉默,她脸上的血污和那抹笑,彻底激怒了我,也让我恐惧到了极点。
积压的情绪如同困兽找到了缺口,猛烈地爆发出来。
林晚!你看看这个家!看看你自己!除了抱怨,除了整天拉着脸,你还会什么!这么多年了,你给过这个家一点温暖吗!你给过我一点笑脸吗!我吼叫着,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子,既刺向她,也剜着我自己,我他妈最后悔的就是娶了你!最后悔的就是……
话音未落,窗外一道惨白刺目的闪电骤然撕裂了厚重的夜幕,紧跟着,一声撼天动地的炸雷,仿佛就在我们头顶轰然爆开!整个浴室,不,整个房子都随之剧烈一震!刺眼的白光瞬间吞噬了一切,包括林晚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和浴缸里刺目的红。巨大的声浪和强光如同实质的锤子,狠狠砸在我的头颅上。
2
时光逆流
眼前的一切——浴缸、血水、林晚苍白的脸——瞬间被撕扯、扭曲,然后彻底被淹没在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纯白之中。剧烈的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意识像被投入了疯狂的漩涡,猛地向下沉沦、沉沦……
……
意识像被粘稠的糖浆包裹着,一点点艰难地从深海里浮上来。沉重的眼皮掀开一条缝,刺目的白光扎得眼睛生疼。我下意识地想抬手遮挡,手臂却僵硬得如同生锈的零件。
嗡——嗡——
不是幻听。是某种持续不断的、单调的机械噪音,带着老旧的摩擦感,在头顶上方盘旋。我费力地眨了眨眼,视野终于清晰了一些。
头顶上,几片巨大的、蒙着灰尘的绿色吊扇叶片,正慢悠悠地旋转着,发出那种令人昏昏欲睡的嗡鸣。阳光透过旁边高大的、没有拉严实的蓝色旧布窗帘缝隙射进来,形成几道斜斜的光柱,光柱里,无数微小的尘埃在疯狂地跳舞。
我猛地坐直了身体!后颈一阵酸痛。环顾四周,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这是一间极其陈旧的教室。斑驳脱落的绿色墙裙,坑坑洼洼的水泥地面,刷着墨绿色油漆的木窗框,窗台上还堆着几盆蔫头耷脑、落满粉笔灰的仙人掌。空气里弥漫着旧木头、粉笔灰和少年人汗味混合的独特气息。一排排简陋的深黄色木制课桌,桌面坑洼不平,布满各种刻痕和褪色的墨水印。我正坐在其中一张课桌后,面前摊开着一本陌生的数学课本,封面写着高二(三)班。
讲台上,一个戴着厚厚眼镜、头发花白的老教师,正用粉笔吱吱呀呀地写着板书,粉笔灰簌簌落下。他偶尔停下来,推推眼镜,目光扫过下面。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头顶吊扇那催眠般的嗡嗡声。
1998年我真的回到了1998年回到了…高中时代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近乎荒诞的冲击力,让我浑身发冷又燥热。我僵硬地转动脖子,目光在教室里一张张年轻而陌生的面孔上急切地搜寻。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林晚…林晚在哪里
视线猛地定格在靠窗那一列,倒数第二排的位置。
一个穿着宽大、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的背影。她微微佝偻着背,低着头,长长的、有些枯黄的马尾辫垂在颈后,整个人像一株被烈日晒蔫了的小草,蜷缩在自己的座位上,透着一股与周围青春躁动格格不入的沉寂。
是她!即使只是一个背影,即使隔着二十多年的时光洪流,我也能一眼认出!那是十八岁的林晚!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攫住了我。我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她十八岁这一年!那个在血泊中对我微笑、让我别娶她的女人,此刻就活生生地坐在我面前,穿着校服,坐在1998年的阳光里!
讲台上的老师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异样,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来。我慌忙低下头,掩饰住内心的惊涛骇浪,手指死死抠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
叮铃铃——叮铃铃——
刺耳的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打破了教室里的沉闷。老师夹着教案离开,教室里瞬间像炸开的锅。嬉笑声、打闹声、桌椅碰撞声汹涌而来。
我几乎是立刻从座位上弹起来,目光紧紧锁定那个靠窗的身影。林晚也缓缓站起身,动作有些迟缓。她低着头,收拾着桌上的书本,厚重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当她转身,抱着书本准备走出座位时,宽大的校服袖子随着她的动作,无意间向上滑了一截。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就在她露出的那段纤细、苍白的手腕和小臂上,赫然分布着好几个圆形的、深褐色的疤痕!疤痕边缘清晰,微微凸起,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反复烙印过。新旧交错,触目惊心!其中一个甚至就在手腕内侧,距离脉搏近得让人心头发颤!
烟疤!是烟疤!我脑子里轰的一声!结婚二十年,我从未在她身上见过这些!她总是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夏天也穿长袖……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一股冰冷的愤怒和难以名状的剧痛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几乎让我站立不稳。
就在我心神剧震的几秒钟里,林晚已经抱着书本,低着头,像一抹无声无息的影子,飞快地穿过喧闹的人群,从教室后门溜了出去。
哎,新来的一个略显粗犷的声音在我旁边响起,带着点自来熟。一个留着寸头、身材壮实的男生凑了过来,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好奇和打量,刚看你一直盯着林晚看嘿,哥们儿,有眼光啊!那可是咱班的‘冷美人’,不过……他压低声音,挤眉弄眼,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佻,劝你离她远点,她那后爸,啧啧,凶得很!而且她自己吧,也怪怪的,整天不说话,阴阴沉沉的。
寸头男生叫李强,是高二(三)班的消息灵通人士兼热心(八卦)分子。从他嘴里,我迅速拼凑出一些关于林晚的信息碎片:她跟着母亲改嫁过来不久,继父张猛是钢厂工人,脾气出了名的暴躁,酗酒。林晚在班里几乎没有朋友,沉默寡言得像块石头。
3
暗影之伤
她家就住在钢厂后面那片老家属院,最破最靠里那栋红砖楼,三楼,李强努努嘴,那地方,啧啧,味道大得很,整天叮叮咣咣的,也就她家那种情况……
我默默听着,心脏像是被浸在冰水里,又被反复揉搓。那些刺目的烟疤,李强话语里透出的信息,像一块块沉重的拼图,在我脑海里逐渐拼凑出一幅阴暗残酷的图景。难怪…难怪后来的她,心口永远捂着一块化不开的冰。原来那冰,从十八岁,甚至更早,就已经冻得如此坚硬。
利用新转学生的身份便利和一点点关系,我很快被安排到了林晚后桌的位置。她对此毫无反应,仿佛我只是空气里多出来的一粒尘埃。每天,她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准时到校,上课时永远低着头,笔在纸上机械地划动,却很少真正在听课;下课铃一响,立刻抱着书本,头也不抬地冲出去,避开所有人;午休时间,她会独自一人走到操场最角落那棵巨大的老槐树下,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坐下,拿出一个硬壳笔记本,低着头,用铅笔在上面涂涂画画,一画就是一整个午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远远观察着,不敢贸然靠近。那个午后的阳光很好,暖洋洋地洒在老槐树巨大的树冠上,漏下细碎的光斑。林晚依旧坐在那里,低着头,铅笔在纸页上发出沙沙的轻响,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那个本子。
一个足球呼啸着,失控地飞过操场边界,砰地一声,不偏不倚,狠狠砸在林晚摊开在膝盖上的笔记本上!
铅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断成两截。林晚整个人像受惊的小兽般猛地一缩肩膀,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本子,惊惶地抬起头。几个踢球的男生嘻嘻哈哈地跑过来捡球,其中一个大大咧咧地伸手就去抓她膝盖上的本子:嘿!不好意思啊!没砸坏吧让我看看……
别碰!林晚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颤抖,猛地将本子死死护在怀里,身体向后紧紧贴着树干,脸色煞白。
那男生被她激烈的反应弄得一愣,随即脸上挂不住,有些恼火:喂!至于吗不就一个破本子!看看怎么了
眼看气氛僵住,我快步走了过去,挡在林晚和那个男生之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同学,球砸到人是你们不对,道歉是应该的。至于本子是人家的私人物品,看不看,得尊重她的意愿。
我的出现和话语让那男生有些意外,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缩在树根、像只受惊兔子般的林晚,撇撇嘴,嘟囔了一句怪人,捡起球悻悻地走了。
等那几个男生走远,我才转过身。林晚依旧紧紧抱着她的本子,身体微微发抖,警惕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不安,像一只竖起浑身尖刺的小刺猬。
我蹲下身,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尽量放柔声音:没事了,他们走了。
我的目光落在她脚边那截断掉的铅笔上,从自己校服口袋里摸出一支全新的、带着橡皮头的HB铅笔——这是我刚才在教室特意准备的。我伸出手,把铅笔递到她面前,动作很慢,很轻,带着明显的示好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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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我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温和无害,你那支断了。
林晚的目光落在那支崭新的铅笔上,又飞快地抬眼看我,眼神里的戒备似乎松动了一瞬,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置信的诧异。但她没有伸手接。她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怀里的硬壳本,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所有的情绪。过了几秒,她猛地站起身,看也没看我一眼,抱着她的本子,低着头,飞快地跑开了,只留下地上那截断掉的铅笔和树下细碎的阳光。
我蹲在原地,手里还举着那支没人接的铅笔,心里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了然。这层坚冰,果然不是一支铅笔就能轻易融化的。我默默捡起地上那截断铅,指尖冰凉。
第二天午休,我依旧路过老槐树。林晚果然还在那里,依旧低着头画画。她似乎完全沉浸其中,对周围的动静浑然不觉。我远远地站着,没有靠近。只是在她起身离开后,才慢慢踱步过去,在她刚才坐过的树根旁,放下了一支崭新的、削好的铅笔,还有一小盒卡通图案的创可贴——昨天我注意到她画画时,左手食指关节处有一道细小的划痕,大概是削笔时不小心割的。
第三天,第四天……我像一个固执的影子,重复着这个无声的仪式。一支铅笔,一盒创可贴,或者一小块用干净纸包着的、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点心。我从不说话,只是放下,然后默默离开。我知道她每次都会拿走。因为第二天,那些东西就不见了。
直到第五天。午休结束的预备铃已经响过,我像往常一样准备离开,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林晚还坐在树下,似乎比平时更加专注。鬼使神差地,我放轻脚步,从侧面悄悄靠近了一些,想看看她究竟在画些什么,让她如此沉迷。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她膝盖上摊开的硬壳本上。纸页上,布满用铅笔勾勒出的、密密麻麻的线条。那画面让我瞬间头皮发麻!
不是什么风景,也不是少女的幻想。那是一只极其怪诞、扭曲的鸟!它有三个狰狞的头颅,分别朝向不同的方向,鸟喙尖锐如钩,眼睛里充满了疯狂和怨毒。巨大的翅膀张狂地伸展着,每一根羽毛都像尖锐的匕首,带着一种要将一切撕碎的暴戾气息。背景是混乱的、如同地狱火焰般的漩涡线条,仿佛要将那怪鸟也一同吞噬进去。
整个画面充满了压抑、黑暗和一种令人极度不安的疯狂感!这绝不是一个普通高中女生会画的东西!这更像是…精神濒临崩溃边缘的呓语!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痛狠狠攫住了我。她每天都沉浸在这样的画面里那些烟疤下的痛苦,远比我想象的更深、更黑暗!难怪…难怪后来的她,眼神总是那样空茫,仿佛灵魂早已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啃噬得千疮百孔。
就在我心神剧震、呆立当场时,沉浸在画作中的林晚似乎终于感觉到有人靠近。她猛地抬起头!
当看清是我时,她脸上瞬间血色尽褪,眼中爆发出一种被窥探到最隐秘角落的极度惊恐和羞耻!她像被烙铁烫到一样,手忙脚乱地啪一声死死合上硬壳本,紧紧抱在胸前,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用一种混合着恐惧、愤怒和绝望的眼神死死瞪着我。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下意识地想解释,想安抚她此刻剧烈的情绪波动。
但她已经彻底崩溃了。她猛地站起身,抱着她那本藏着疯狂怪鸟的笔记本,像逃离瘟疫一样,跌跌撞撞地冲出树荫,头也不回地朝着教学楼的方向狂奔而去。那仓皇的背影,充满了无处可逃的绝望。
我知道,我鲁莽的窥视,彻底摧毁了这几天小心翼翼建立起来的那一点点脆弱的信任。那扇本就紧闭的门,此刻被彻底焊死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像一只彻底受惊的鸟。午休时间,她再也没有出现在老槐树下。在教室里,她更是将我视作空气,不,比空气更糟。只要我稍微靠近她座位附近,哪怕只是经过,她都会像触电般猛地缩紧身体,把头埋得更低,全身散发出一种强烈的抗拒和不安的气息。连我放在她课桌角落的铅笔或小东西,她也再没有碰过。
那本硬壳本,被她藏得更深了,仿佛那里面锁着她最不堪的秘密,生怕再次被我发现。她把自己包裹得更紧,沉默得像个影子。
挫败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那些烟疤,那幅疯狂的怪鸟画,还有她现在对我的恐惧,像一块块沉重的石头压在胸口。我该怎么办强行靠近只会让她更恐惧。可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沉入更深的黑暗
4
秘密契约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她的课桌。那个她每天待得最久的地方,会不会藏着通往她内心世界的钥匙哪怕只是只言片语
这个想法带着强烈的诱惑力,也让我自己感到一丝不齿。但想到她浴缸里那片刺目的红,想到她解脱般的笑容,想到她手臂上那些狰狞的烙印…我咬了咬牙。我必须知道!我必须找到哪怕一丝缝隙!
机会在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降临。班主任临时被叫去开会,教室里的秩序松散下来。林晚被语文课代表叫去办公室帮忙整理刚收上来的作文本。她低着头匆匆离开。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手心瞬间沁出冷汗。机会稍纵即逝!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假装随意地站起身,走到她座位旁边。周围有几个同学在小声聊天,没人特别注意我。
我迅速拉开她的课桌抽屉。里面东西不多,摆放得有些凌乱:几本课本和练习册,一个掉了漆的铁皮铅笔盒,一些草稿纸。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在那些杂物间飞快而小心地翻动。没有硬壳本。
抽屉最深处,几本书的下面,似乎压着一个薄薄的、硬硬的东西。我轻轻拨开上面的书本,露出一本边缘磨损的硬壳本的一角!正是她画画的那个本子!我的心跳如擂鼓,手指颤抖着,轻轻地将它抽了出来。
硬壳本很厚,封面是深蓝色的,没有任何图案。我飞快地翻开。前面十几页,果然都是那种扭曲、阴暗、充满疯狂意象的涂鸦——狰狞的三头怪鸟、缠绕的荆棘、哭泣的眼睛、碎裂的面具……每一幅都看得人脊背发凉。她究竟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我强忍着不适,快速地往后翻。那些黑暗的涂鸦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字迹潦草凌乱的文字,像是一种绝望的呓语或日记。
疼…骨头里都疼…为什么不死掉…
他又喝醉了…好可怕…妈妈在哭…我躲在床底下…
烟头…烫…好烫…他说再敢哭就烫瞎我…
我是垃圾…我活该…没有人会喜欢垃圾…
画只鸟吃掉我吧…三个头…吃得干净点…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眼睛,刺进我的心脏!窒息般的痛苦攫住了我。我几乎能闻到纸张间弥漫的绝望气息。
就在我快要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冲击时,手指翻到了硬壳本中间靠后的一页。这一页没有涂鸦,只有一行字,写在页面的正中央。那字迹,与前面那些潦草、颤抖、充满痛苦的笔迹截然不同!
它写得异常工整,用力,一笔一划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刻上去的,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墨水很浓,深深地嵌入了粗糙的纸纤维里。
那行字是:
1998年9月12日,一定要嫁给陈默。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血液轰然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成冰!我死死地盯着那行字,每一个笔画都在视网膜上灼烧!
1998年9月12日那不就是…两个多月后一个具体到可怕的日子!
嫁给陈默我陈默!
怎么可能!1998年的我,根本不认识林晚!我甚至还没转到这所高中!我们的人生轨迹,在原本的时间线里,还要再过好几年,在大学校园里才会第一次交汇!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头皮阵阵发麻!这行字是什么意思一个十八岁、饱受虐待、精神濒临崩溃的少女,为什么会写下这样的目标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会如此精确地写下要嫁给我的日期!
这不合逻辑!这完全违背了时空的常识!除非…
一个极其荒谬、却又带着致命吸引力的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脑海——除非,她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一切!除非,她和我一样…知道未来!
这个念头带来的冲击,比看到浴缸里的血泊更让我感到天旋地转!我扶着冰凉的课桌边缘才勉强站稳,大口喘着气,试图消化这足以颠覆一切认知的发现。眼前是林晚那本写满痛苦和疯狂的笔记本,页面上那行坚定得近乎诡异的一定要嫁给陈默的字迹,像魔咒般烙印在我脑海里。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着恐惧和愤怒的细微抽泣声从教室后门方向传来。我猛地抬头,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林晚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她脸色惨白如纸,瘦弱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背紧紧贴着冰冷的门框,仿佛那是唯一能支撑她不倒下的东西。那双总是蒙着忧郁薄雾的眼睛,此刻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惊恐、被彻底背叛的愤怒,还有一种…洞穿一切的绝望!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我手中那本敞开的硬壳本上,钉在那行暴露在阳光下的字迹上!
完了!被发现了!
5
真相之痛
我…我喉咙发紧,想解释,想道歉,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窥探她最深藏的秘密,尤其是这个可能颠覆一切认知的秘密,这比上次的偷看严重百倍!
林晚没有尖叫,没有怒骂。她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眼泪无声地、汹涌地从她瞪大的眼眶里滚落,沿着苍白的脸颊滑下,砸在地上。那眼神,像在看一个将她最后一点希望都彻底撕碎的刽子手。她猛地抬起手,用校服袖子狠狠擦掉脸上的泪,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狠厉。然后,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猛地冲了过来!
她不是冲向我,而是冲向我手中的硬壳本!
她的速度快得惊人,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我下意识地想护住本子,想解释,但她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冲力,狠狠撞在我的手臂上!我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手中的硬壳本脱手飞出!
哗啦——
本子在空中散开,纸页纷飞,如同被撕裂的翅膀,飘然落下。其中一页,恰好打着旋儿,落在我脚边。那页纸上,除了那行魔咒般的字迹,在纸张的右下角,还有一个用铅笔轻轻勾勒的小小图案。
那是一个极其简单的简笔画:一个椭圆形的药片轮廓。
药片!
这个简单的图案,像一道更强烈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我混乱的记忆!我猛地想起,就在我回来之前,在那个令人窒息的2023年,林晚在浴室割腕之前…她曾经在客厅的茶几上,长久地、失神地盯着一个东西。那是一个小小的、白色的、尚未拆封的药瓶!瓶身上印着我看不懂的化学分子式和一行英文——那是一种抗抑郁药!是我出差时,听从她闺蜜小心翼翼的暗示,辗转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最新药物。我把它放在茶几上,想等她情绪好点时再给她…可她最终没有拆开它,而是选择了浴缸里的血水…
那个药瓶的形状,和她此刻本子上画的这个简笔图案,几乎一模一样!
还给我!林晚凄厉的哭喊声撕裂了空气,带着彻底的崩溃和绝望。她已经扑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近乎疯狂地捡拾着散落一地的纸页,完全不顾那些纸张被地上的灰尘弄脏。她像保护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将那些画着怪鸟、写着痛苦呓语和那行诡异字迹的纸页紧紧抱在怀里,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呜咽。
教室里刚才还在闲聊的同学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鸦雀无声,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们身上,充满了惊愕和探究。
我僵立在原地,脚下是那张画着药片图案的纸页。巨大的谜团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她手臂上的烟疤,继父张猛凶戾的眼神,她画中疯狂的三头怪鸟,本子里痛苦的呓语,那行提前了数年、指向我的诡异目标,还有这个与未来抗抑郁药瓶形状吻合的简笔画…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那枚小小的药片图案粗暴地串联起来,指向一个让我浑身冰冷、却又无法回避的恐怖真相!
难道…林晚她…早就知道未来知道我会出现知道…她会嫁给我知道…那瓶最终未被拆封的药
这个认知带来的寒意深入骨髓。我低头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哭得撕心裂肺的少女,看着她死死护在怀里的、藏着无数秘密和痛苦的本子,一种混杂着剧痛、荒谬和巨大责任感的洪流猛烈地冲击着我。
二十年后,那个在血泊中对我微笑、说着别娶我的女人,她的绝望,她的解脱,她的痛苦根源…是否就埋藏在此刻这个十八岁少女颤抖的肩膀和那个画着药片的符号里
林晚…我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带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颤抖。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在她面前蹲下,试图拉近一点距离,不再像一个居高临下的侵入者。
她像受惊的刺猬,猛地将怀里的本子抱得更紧,身体剧烈地向后缩去,布满泪痕的脸上写满了极度的恐惧和抗拒,喉咙里发出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别过来!你走开!走开啊!
我停下动作,不敢再刺激她。目光落在她因用力而骨节发白的手上,指甲深深掐进了硬壳本的封面里。那里面,藏着她的地狱,或许也藏着我们未来的真相。
好,我不过来。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带着一种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耐心,我不会再碰你的东西。
我的视线扫过她手臂上那些在挣扎中再次从宽大袖口露出的、狰狞的烟疤,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我只是…不想你再受伤。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她什么。她抬起满是泪水的脸,那双通红的眼睛里,除了恐惧和愤怒,第一次清晰地映出我的影子,带着一种近乎荒诞的、深不见底的悲凉。她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像是在积蓄巨大的勇气,又像是在与某种可怕的力量抗争。终于,一个破碎的、带着哭腔和尖锐嘲讽的声音,从她颤抖的唇间挤出:
不想我受伤呵…陈默…你懂什么…
她死死地盯着我,眼泪汹涌得更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和绝望,你根本不知道…不知道嫁给你…就是…就是我这辈子…最重的伤…
轰——!
这句话,比窗外那天的炸雷更猛烈地劈中了我!我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倒流!
她叫我陈默!她认识我!在这个1998年的秋天,在这个我本该是陌生人的时空里,她清清楚楚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而那句嫁给你就是我这辈子最重的伤,更是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灵魂上!二十年的婚姻,那些无声的冷漠,那些无法消融的隔阂,浴室里刺目的血泊和那句别娶我…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句来自十八岁林晚的控诉,残酷地焊接起来,指向一个令我窒息的事实。
她嫁给我,不是因为爱,或者不仅仅是因为爱。那更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飞蛾扑火般的献祭一场指向自我毁灭的…救赎
巨大的震撼和随之而来的剧痛让我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就在这失神的瞬间,林晚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抱着她那如同盾牌般的硬壳本,像一道蓝色的闪电,带着决绝的、逃离一切的气息,撞开教室后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林晚!我下意识地追出两步,喊声卡在喉咙里。
走廊里空空荡荡,只有她急促奔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楼梯拐角。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尘埃在光柱里无声飞舞。
6
绝望逃亡
我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谜底似乎就在眼前,却又被蒙上了更浓重的血腥迷雾。她去了哪里那个凶神恶煞的继父张猛钢厂后面那片破旧的老家属院
不行!我必须找到她!在她做出更可怕的事情之前!
顾不上教室里那些惊愕、探究的目光,我拔腿就朝楼梯口冲去!凭着李强之前随口提到的模糊信息——钢厂后面那片老家属院,最破最靠里那栋红砖楼,三楼——我在弥漫着铁锈和煤灰味的厂区边缘跌跌撞撞地寻找。
夕阳像一块熔化的巨大铁块,沉沉地压在西边的天际,将破败的厂区家属楼染成一片凄厉的血红。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煤烟和腐烂垃圾的混合气味,令人窒息。
终于,在迷宫般杂乱楼房的尽头,我看到了那栋孤零零的三层红砖楼。它比周围的房子更旧、更矮,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暗红的砖体,像一块溃烂的伤疤。楼前堆满了各种破烂杂物,散发着酸腐的气味。三楼最靠边的那个窗户,玻璃碎了一块,用脏兮兮的硬纸板胡乱地堵着。
就是这里!林晚的家!
我刚冲到楼下,一阵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哀求声就清晰地传了下来:
妈!妈!求求你别烧!别烧我的本子!那是我…那是我唯一的东西了!求你了!
是林晚的声音,凄厉绝望,带着濒死的哀鸣。
滚开!赔钱货!一个粗嘎凶戾的男声炸雷般响起,充满了酒气和暴怒,整天抱着个破本子画些鬼画符!丧门星!晦气!老子今天非烧了这晦气玩意儿不可!
紧接着,是女人低低的、无力的啜泣和劝解:老张…老张你消消气…晚晚她不懂事…你…你别…
啪!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伴随着女人痛苦的闷哼和摔倒的声响!
没用的东西!滚一边去!连个赔钱货都管不好!
我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是张猛!他在打林晚的母亲!还要烧林晚的本子!
不要!还给我!林晚撕心裂肺的哭喊再次响起,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砰!重物撞击的声音!像是身体狠狠砸在什么东西上。
啊——!林晚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
小贱种!敢跟老子抢!反了你了!张猛的咆哮如同野兽。
不能再等了!我像疯了一样冲进漆黑的楼道,木质楼梯在我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浓烈的劣质白酒味和一股食物馊掉的酸臭味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熏得人作呕。三楼那扇刷着斑驳绿漆的破木门虚掩着,激烈的争吵和打斗声正是从里面传出。
我猛地撞开门!
眼前的景象让我目眦欲裂!
狭小、肮脏的客厅里,一个身材粗壮、满脸横肉、醉醺醺的男人(张猛)正一手死死揪着林晚枯黄的头发,另一只手里攥着一个硬壳本——正是林晚那个画着怪鸟和写着一定要嫁给陈默的本子!林晚被他粗暴地拖拽着,校服领口被扯开,露出锁骨,脸色惨白,嘴角渗着血丝,但她那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张猛手里的本子,里面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和绝望,双手徒劳地想去抢夺。
一个瘦弱憔悴的中年妇女(林晚的母亲)瘫倒在墙角的旧桌子旁,半边脸颊红肿,嘴角流血,正捂着胸口痛苦地喘息、哭泣,眼神空洞绝望。
张猛看到突然闯入的我,愣了一下,随即被酒精烧红的眼睛爆发出更凶戾的光:哪来的小兔崽子!滚出去!他喷着浓重的酒气,唾沫星子乱飞。
放开她!把本子还给她!我指着张猛,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身体却下意识地挡在了林晚和她母亲前面。
哈张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狰狞地咧开嘴,露出黄黑的牙齿,你算哪根葱管老子教训自己家的赔钱货!他猛地将手里的硬壳本高高举起,作势就要狠狠摔在地上!
不——!林晚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绝望地挣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张猛身后那张油腻的旧木桌上,赫然放着一个东西——一个深棕色的、细颈的小玻璃瓶!是那种装劣质散装白酒的瓶子!里面还有小半瓶浑浊的液体!
电光石火间,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我猛地侧身,一把抄起那个沉重的玻璃酒瓶!
砰——!!!
一声闷响!酒瓶带着我全身的力量,狠狠砸在张猛那颗毛发稀疏的后脑勺上!
玻璃碎裂的声音刺耳地炸开!浑浊的酒液和暗红的血瞬间混合着,顺着张猛粗短的脖子流了下来!他高举着本子的动作猛地僵住,脸上的狰狞瞬间凝固,被一种难以置信的茫然和剧痛取代。他庞大的身躯晃了晃,眼睛翻白,像一截被砍倒的朽木,轰然向前栽倒在地!手里的硬壳本也脱手飞出,啪嗒一声掉在满是油污和玻璃碴的地面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
狭小的客厅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玻璃碎片在地上细微的滚动声,还有林晚母亲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抽泣。
浓烈的酒气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林晚瘫坐在地上,头发凌乱,嘴角带血,校服被撕扯得不成样子。她呆呆地看着倒在地上、后脑勺汩汩冒血的张猛,又猛地抬头看向我,看向我手中还握着的那半截破碎的、沾着血的玻璃瓶颈。她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惊恐、茫然,还有一种…被深深震撼的、难以置信的震动。
我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得像是要炸开。握着碎玻璃瓶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虎口被锋利的玻璃边缘割破,鲜血混着酒液滴滴答答地落下,但我感觉不到疼。巨大的后怕和一种近乎虚脱的感觉席卷而来。
我杀人了为了那个本子为了林晚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发冷。
7
命运之门
他…他死了林晚的母亲终于从巨大的惊恐中回过神,挣扎着想爬过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我强迫自己冷静,蹲下身,颤抖着手指去探张猛的颈动脉。指尖下,传来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搏动。
没死,晕过去了。我哑着嗓子说,声音干涩得厉害。巨大的压力瞬间卸去大半,但看着地上那一滩混合着酒液的血迹,心依然沉甸甸的。
我松开手,那半截沾血的玻璃瓶颈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我撕下自己校服还算干净的内衬下摆,草草缠住流血的手掌。
客厅里一片死寂,只有张猛粗重而不规律的鼾声(昏迷中的呼吸)和林晚母亲压抑的啜泣。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从破窗户的缝隙里挤进来,在地面上投下几道长长的、扭曲的光带。
我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个硬壳本上。它掉在血和酒的混合物旁边,深蓝色的封面被溅上了几滴暗红的污渍,像几朵丑陋的血花。我弯腰,小心翼翼地避开污迹,将它捡了起来。纸张有些湿了,边缘卷曲。
林晚的目光一直死死地追随着我的动作,当看到我拿起那个本子时,她的身体又绷紧了,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恐惧未消,戒备仍在,但似乎又混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和…期待
我没有立刻把本子给她。我的视线,落在了她刚才被张猛揪扯时、无意间从校服袖口里露出的手臂上。那些深褐色的烟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刺目。每一个圆形的疤痕,都是一个无声的酷刑印记。
这些…我指着她手臂上那些丑陋的烙印,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砂纸上磨过,都是他干的
林晚的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把手缩回去,用袖子盖住。但我的目光牢牢锁住她。她停止了动作,缓缓低下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只有瘦削的肩膀在微微颤抖。沉默,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狭小的空间里。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时,一个细若蚊蚋、带着无尽屈辱和痛苦的声音,从她垂下的头颅下传来,轻得几乎听不见:
…嗯。
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心上。证实了最坏的猜想。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怒火和心痛。我拿着那个染了污渍的硬壳本,慢慢走到她面前,蹲下,保持与她视线平齐的高度。这一次,她没有再惊恐地后退。
这个,我把本子递向她,动作很慢,很郑重,是你最重要的东西,对吗我的目光紧紧锁住她低垂的眼睛,试图穿透那层厚重的阴霾,那里面…写着你要在1998年9月12日嫁给我,陈默。
林晚的身体瞬间僵硬得像块石头!她猛地抬起头,那双红肿的眼睛里,爆发出极致的震惊和恐慌!仿佛内心最深处、最隐秘的堡垒被瞬间攻破!她看着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一个洞悉了她所有秘密的、来自地狱的使者。她的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下意识地伸手,紧紧抓住了我递过去的硬壳本,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为什么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她摇摇欲坠的心防上,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那个日子1998年的今天,我甚至还不该出现在你的生命里!林晚,告诉我!
我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迫切和沉重,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关于…未来
未来这两个字,像两颗烧红的子弹,射入林晚的耳膜。她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抓着本子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几乎要将封面抠破!她看着我,眼神剧烈地变幻着,恐惧、挣扎、绝望、还有一丝被逼到悬崖边的疯狂,在她眼中交织、翻涌!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地上昏迷的张猛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抽搐了一下!这动静如同惊雷,瞬间打破了死寂!
林晚像是被这声呻吟彻底击溃了最后一道防线!她猛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抱着她那本染血的本子,用尽全身力气撞开我,像一道失控的蓝色闪电,再次冲出了这个地狱般的家门!脚步声在空旷破败的楼道里疯狂地回响,迅速远去!
晚晚!她母亲发出虚弱的呼喊,挣扎着想追出去。
我去!我立刻站起身,毫不犹豫地追了出去!这一次,我绝不能让她再消失在那片代表着未知和危险的黑暗里!
夕阳彻底沉没,黑暗如同墨汁般迅速洇染开来。钢厂家属区破败的道路上没有路灯,只有远处厂区高炉映出的暗红火光,将扭曲的房屋黑影投射在地上,如同幢幢鬼影。
我追着前面那个跌跌撞撞的蓝色身影,心脏狂跳。她跑得很快,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专挑最黑暗、最狭窄的岔路钻。好几次,她的身影几乎要消失在拐角或堆满杂物的阴影里。
林晚!停下!我嘶喊着,肺部火辣辣地疼。她不能出事!绝对不能!
终于,在追过几条散发着恶臭的小巷后,我看到了她。她停在了一片巨大的、被废弃的煤渣堆旁。这里远离居民区,空旷死寂,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机器轰鸣。煤渣堆得像一座黑色的小山丘,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阴森。
林晚背对着我,站在煤渣堆的边缘,瘦弱的身体在黑暗中微微颤抖。她没有再跑,只是抱着她的本子,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绝望的哭泣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一根根冰冷的针扎进我的耳朵。
我放慢脚步,一步一步,极其小心地靠近她,生怕再刺激到她脆弱的神经。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林晚,我的声音在夜风里显得异常低沉,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疲惫和决心,别跑了…也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
我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紧紧抱着的硬壳本上,那个本子…是你唯一的避风港,对吗那里面的东西…那只三头鸟…那些话…还有…那个药片的画…它们对你来说,很重要,是不是
听到药片两个字,林晚哭泣的肩膀猛地一僵!但她没有回头。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带着煤灰味道的空气灌入肺腑。我知道,必须摊牌了。我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个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
因为…我也一样。
夜风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了。
林晚的哭泣声戛然而止!她抱着本子的手臂僵硬地悬在半空,整个背影凝固成一尊绝望的雕像。
我继续说着,声音在空旷的煤场上显得异常清晰,也异常沉重:我也来自未来。来自…二十五年后。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着眼前的黑暗,也敲打着我自己的心,就在今天…不,是在我的‘今天’…是我们的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
我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干涩发紧,眼前仿佛再次浮现那浴缸里刺目的红:我看到你了…在浴缸里…水是红的…
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带着一种深切的痛苦,你说…下辈子,别娶你了…
黑暗中,林晚的背影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她依旧没有回头,但那种无声的、巨大的震动,清晰地传递过来。
我吼着说…我最后悔的就是娶了你…
我闭上眼,复述着那句剜心的话,悔恨如同毒蛇啃噬着心脏,然后…一道雷…我就到了这里…到了1998年…到了你十八岁的时候…
我睁开眼,看着前方那个在黑暗里显得无比单薄脆弱的背影,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和一种被命运嘲弄的苦涩:林晚,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的本子上…会提前写着要嫁给我为什么你好像…早就知道这一切
死寂。
只有远处高炉低沉的轰鸣和风吹过煤渣堆的呜咽。
时间仿佛被拉长成一个世纪。
终于,那个背对着我的、僵硬的背影,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齿轮般,一点一点地转了过来。
黑暗中,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她那双眼睛。在远处高炉映出的微弱红光下,那双眼睛里所有的恐惧、戒备、疯狂,似乎都在刚才那番话的冲击下,被一种更深沉、更浓重、更令人心悸的东西取代了。
那是一种…洞悉一切的、万念俱灰的悲凉。仿佛所有的挣扎和痛苦,都找到了最终的归宿,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尘埃落定的绝望。
她看着我,很久很久。夜风吹动她枯黄的发丝,拂过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然后,一个极其微弱、沙哑、却清晰得如同冰锥坠地的声音,从她干裂的唇间缓缓吐出,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因为…陈默…
她顿住了,仿佛在积蓄最后一丝力气,那双映着暗红微光的眼睛,死死地锁住我,一字一句,清晰地砸碎了这个1998年的夜晚:
8
命换时空
送你回到1998年的那道雷…是我用命换来的。
轰——!!!
整个世界,在我眼前轰然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