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名白发女子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又将自已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谢寒衣何在？”
“谢寒衣不在，你找错地方了！”老船夫大喝一声，与林寻一左一右拦在女子身前。
“碍眼。”白发女子仍是没有看向他们，手轻轻一挥，一股飓风就将父子二人打飞到了墙上，随后径直走进了内院。
她走到正屋的门前，手一甩，门就被风打开了。
“谢寒衣，可敢出来与我一战？”
可随即，她就愣住了。
屋内散发着一股极重的药味，里面只有一张简陋的木床，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躺在床上，沉沉睡着。
她的脸上爬记了皱纹，可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的风采，想必年轻时也曾是个名动天下的女子，如今却重病缠身，命不久矣。
白发女子这才意识到一件事:人，是会老的。
当年她曾和还是少女的谢寒衣有一面之缘，只不过仅是匆匆一瞥，并没有机会战上一场。后来谢寒衣声名鹊起，她也想起了这么个人，欲与之一试高低，只是没等到她找的谢寒衣，谢寒衣就归隐了，等她找到谢寒衣时，对方都已经老了。
那些关于谢寒衣的传奇事迹，原来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白发女子不是人族，没有生老病死，又因实力强劲，性子孤傲，从不将他人放在眼里，此刻却没来由想起一个人来。
那位鼎鼎大名的剑修，那个人族中少有的能和自已过上几招的家伙，数十年后也会变成这般模样吗？
“不许伤害我娘！”少年双手握着扫把追了进来，他的双腿都在颤抖，那是一种出自于本能的恐惧，可即使如此，少年还是咬着牙与女子对峙。
若是有修仙之人，便会发现，少年身上竟隐约有真气流动。
“无趣。”白发女子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个失望的表情，这孩子是有一点修炼天赋，可惜并没有继承谢寒衣的御冰术，更没有冰魄，就是给他再修炼个几百年，也接不住自已两招。
更何况，人之寿命，不过百年，又何来的几百年？
白发女子手一抬，然后又是一阵飓风刮过，白天整个人瞬间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地的碎叶。
她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特地赶来，却只见了那老妇人一面，便又匆匆离去，来时如一阵风，去时，也如一阵风。
“你什么意思？！有本事跟我打一架！”少年就这么被忽视了，恼怒地在原地跺脚。
这时，屋内的老妇人也醒了过来，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早已不复当初少女时的灵动，只剩下一片混沌。
“阿念，是我的阿念回来了吗？……”
“娘！”少年身上的气陡然一卸，整个人也失了力，直接跌坐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疼痛感也从后背蔓延至全身。但他没心思查看自已的情况，而是把手上的扫把往旁边一扔，强撑着站起身，将唇边的血擦干净，脸上也换上了笑容。
“林念哥他还没有那么快回来呢。”
妇人有些失望:“那他去了哪里？”
“上次说到哪了？对了！说的是林念哥哥在外游历，在山里遇到了一头凶兽！”少年竟念起了话本里的情节，只是主角换成了他口中的“林念”。
“凶兽？”老妇人脸上露出了一丝担忧。
“娘忘啦，林念哥哥可是很厉害的，三两下就把那个凶兽打跑了，然后……”
“然后？”
“然后就有个白发苍苍的仙人走了出来，夸他厉害，还说要收他为徒！”
“噢……”老妇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有些失望。
“林念哥哥答应了，不过，他还说了一句话！”少年卖起了关子。
“他说了什么？”老妇人身子微微前倾，似乎很是期待。
“他说啊，”少年模仿起了「林念」的语气和神态，说道，“仙人，我拜您为师是为了学习仙法，等我名扬天下，我定要骑着最俊大马，穿着最贵的衣裳，敲锣打鼓，回家接我娘！”
听完这话，老妇人终于合上双眼，安然入睡。
她似乎真的梦到自已的孩子回来了，梦中阳光穿过长廊，长街上锣鼓喧天，曾经的稚童已长成少年模样，少年一身华服，打马穿过长街，推开了院子的大门。
“娘，孩儿回来了！”
睡梦中的老妇人罕见的露出一个笑来。
林寻长叹一声，退出了房间。
心病还须心药医，老妇人的心病，是那个他未曾谋面的、早夭的“哥哥”，据说四岁半的时侯就被仇家杀了，他的坟就立在河边，每年清明老船夫都会带他前去祭拜。
在那之后，老妇人大受刺激，从此变得疯疯癫癫，总念叨着那个孩子还没死，林寻为了安抚她，就只能顺着她的话编起了故事。
在他的故事里，“林念”正在游历四方，等他闯出一片天地，就会衣锦还乡，接他们去过好日子。
可这样也只能给老妇人一些心灵上的慰藉，她等不到那个孩子，病也迟迟不见好转，时常从梦中惊醒，大叫着有人要伤她的孩子，只能每天喝一些安神的药才能睡着。是药三分毒，日子一长，她的精神也越来越差。
从前她也还偶尔会有清醒的时侯，这时侯她会给林寻讲讲故事或者织几件衣服，可如今，整日都是神志不清的。
有时她好不容易有了些精神，就会一个人坐在织布机前，给“林念”织衣服。
明明都已经神志不清了，可她让出来的衣服却一点也不马虎，从孩童到少年，什么样的尺寸都有，上面的花纹一针一线皆出自她手，或许她已经在脑海中描绘过无数次“林念”穿上这些衣服的样子。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娘的病什么时侯才能好呢？”林寻止不住地叹气。
“别担心，她很快就会好了。”老船夫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看得出来，那一下把他打得也不轻。
林寻白了他一眼，他原本还以为自已的老爹能娶到自已的娘，说不定其实是什么隐藏高手，却没想到老船夫竟真的一点武功都不会。
“总不会是老爹你终于找到了什么灵丹妙药了吧？这世上要真有这样的药，咱家也买不起吧？”
“并没有。”
“那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老船夫一字一顿道，“他，已经回来了。”
林寻愣了一下，“谁？谁回来了？”
“你的哥哥，林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