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瑶一夜没睡好,她一直在想,怎样才能跟孟图合理的保持距离,又不让他讨厌自己。
这很需要一些绿茶修养。
今日一早,孟图带着军队和从德鲁法克宅邸里缴获的财物上路了,预计五天时间到达底比斯。
鹿瑶顶着黑眼圈骑马,她自己骑一匹,跟在孟图身后,两人始终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
鹿瑶发现,孟图的工作比她想象中更辛苦,即使她不刻意和他保持距离,他也没空和她做什么。
他既要掌控军队行进的速度,还要安排休息地点,底下人有任何情况,都层层向上级汇报。
诸如午饭能不能多炖五只鹅,多罗部和塞比坦部因为都想在饮用水旁地休息打起来了等等,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即使霍普扎法帮他过滤掉很多,也会有漏网之鱼来烦他。
鹿瑶感叹于孟图的情绪竟然像石头一样稳定,要是每天有这么多事来烦她,她干脆就不要活了。
所以说她只能做演员,编剧导演的活她一点都做不来,这一点上她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
另一方面,直到今天她才切实的体会到霍普扎法这个王国大管家的真正职能所在。
据她的观察,霍普扎法主要负责行政方面的工作。
就比如跟在队尾的德鲁法克的族人。
虽然已经被收编为奴隶,但毕竟曾经是尼布特的贵族,对整个地区曾有过威慑力。
而霍普扎法要做的,就是趁赶路和休息的间隙,从他们这些人嘴中审问出地方财政赋税上的问题。
几天下来,鹿瑶的单词量越来越多,象形文字的拼写比读更简单。
有次休息时,她无意中瞄到霍普扎法的笔记,上面画了许多横线,条纹和缺口的方块,她觉得很有意思,忍不住跟在队尾多看了会儿。
“殿下对数字感兴趣吗?”霍普扎法笑眯眯的问她,将手里的笔记摊开递过去给她看。
“这是什么?”鹿瑶指着一个看起来像弯折的芦苇束一样的符号问。
不等霍普扎法张口,身后的声音为她作出解答。
“是书。
”孟图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靠近鹿瑶揽上她的肩膀,带来清新的青草香气,他刚从河岸旁过来。
“贵族把控着大量书籍和知识,普通民众只能从神庙祭司口中学到一点皮毛,这是贵族实行压制的手段。
”他手掌亲昵的在鹿瑶肩上摩挲,挑起她的一缕头发绕在指间把玩,顺带睨了一眼霍普扎法,后者则立刻起身向他行礼。
“我只是好奇······”鹿瑶为自己解释道。
孟图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几颗刚摘的无花果放到她手里。
“午后就到能到底比斯了。
内芙露,待在我身边,哪儿都不要去。
”鹿瑶不知道,孟图已经无比期待回到王宫后举办他们两人的婚礼。
————王城的繁华远远超乎鹿瑶的想象。
作为上埃及的首府,底比斯累积的财富和文化底蕴,让这个尼罗河东岸的城市像一颗宝珠,镶嵌在绿洲之间
。
鹿瑶临行前换上了一套尼布特贵族的衣物,她那时觉得满身饰品已经十分亮眼了,但和底比斯人比起来,竟略显朴实。
浩荡的军队驻扎在城外,她和孟图及几名将军分别乘坐轿辇前往王宫。
内芙露身为祭司脱离王室,按常理不应该和孟图同坐一驾轿辇,但孟图坚持她和自己并排坐在一起。
而且他一早就派人把内芙露回归的消息通报给了王庭。
回宫这一路上,底比斯的民众自发列在队伍两侧,手捧花瓣,撒在她和孟图经过之处,渴望多看他们一眼,以获得神的祝福。
“他们都是来膜拜你的?”鹿瑶侧着身子不熟练的小声跟孟图耳语。
孟图刚打了胜仗回来,此刻被作为战神敬仰实在再正常不过。
就是阵仗有点大。
“是膜拜我们。
”孟图始终直视前方,这种场面似乎习以为常,对民众的欢呼报以微笑。
“你是侍奉过努特神的祭司,他们当然也膜拜你。
”鹿瑶正坐起来,挂上充满亲和力的笑容,既然内芙露是这样被人民爱戴着,那她一定要演出正主的精气神来。
只不过扮演一个人们熟知的角色好像没那么容易······从城中心街道穿过,很快来到王宫,伊娥王后一身盛装在殿门口徘徊等待多时,几乎按捺不住能再见到内芙露的喜悦。
听到欢呼声更近一分,她的心就更急切一分,频繁遣侍女去查看轿辇的进度。
终于,两人的身影在人山人海后浮现,她顾不得侍女的阻拦和王室的威仪,一路快步小跑至轿辇前。
轿夫适时放下轿子,随身侍卫将围绕的群众疏散,伊娥王后泪眼婆娑的冲上前握住鹿瑶的手。
明明激动的想笑却还是控制不住嘴角向下,眼光中满是重逢的欣喜。
“好孩子,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她一边拉着鹿瑶的手,一边用另一只手摸上孟图的脸颊,频频点头冲两人笑出声,“平安回来就好。
”“母后,这里人多,先进宫再说吧。
”孟图扶住伊娥的胳膊,鹿瑶紧随其后扶住另一边,三人并行朝王宫走去。
伊娥王后并非内芙露的生母,这点鹿瑶了解过。
但从刚才伊娥的眼神中,她能感觉到,伊娥是把她当做亲生女儿来看待的,那种长辈与久别重逢的孩子相见时的心痛和喜悦,差点让她也跟着掉眼泪。
他们这趟回宫,并没有直接去拜见因提夫三世,法老正和王宫留守的将军们议事,孟图先去汇报德鲁法克一族的战况。
鹿瑶则跟着伊娥回内庭等待晚宴。
“你长大了不少,当初怎么就舍得不告而别呢?这些年在外边有没有吃苦?”伊娥坐在换好衣服,正梳发装扮的鹿瑶身旁问道。
她要怎么回答内芙露突然消失的事,这事儿鹿瑶完全不知情啊。
于是她只能挑自己会的词,含含糊糊遮掩,“我没事,您不必担心。
”“这孩子,这么客气做什么。
”鹿瑶回答的牛头不对马嘴,伊娥也并不计较,孩子能平安回来就是最好的结果,其他的都是神的旨意。
她只是怪她语气中的疏远。
“来试试这个手镯,蓝宝石很衬你的肤色。
”伊娥越过侍女,笑呵呵的在珠宝匣子里挑了一只最大,做工最华丽繁复的手镯。
今晚晚宴,她的心尖儿宝贝一定要做最美的人。
————日落后,宴会厅内。
“陛下到!”法老现身晚宴前,传令官的通报先一步到达,大殿内原本随意散慢闲聊的大臣和女眷皆起身迎接法老到来。
鹿瑶听伊娥的安排,和孟图挨着坐在法老空出位置的右侧,其余王子公主坐在王后左侧。
她左右观察一下。
孟图参加完议事后只做简单整理,换上正式的白色束腰长袍,佩戴金珠和红宝石装饰的乌塞克领,手上带着刻有莲花的戒指,清洗后的长发披散着拢在王冠后,发尖还在滴水,正和早来的几位大臣相聊。
霍普扎法坐在下面首位,仍身着黑袍,只在额心用青金石点缀。
察觉到鹿瑶的视线,他回她一个浅浅的笑,鹿瑶也冲他礼貌点头。
因提夫三世在众人的注目中盛装缓步上殿,手里拿着权杖,张开怀抱走向鹿瑶和孟图。
“哈哈哈哈,我儿与德鲁法克一战胜利归来,还将努特女神的使者一并带回来了,吾心甚慰啊。
”大臣们附和的跟着笑,鹿瑶感觉整个大厅里到处都充满了金子一样的笑声,这就是老钱的世界吗······她和孟图被搂进因提夫怀里,感觉肩膀被慈爱的拍了两下,法老分别亲了她和孟图的头顶,随后招手示意大家落座。
“儿臣受父王教诲,一切都为了埃及和阿蒙的荣耀。
”孟图一改在营地时的威严做派,在父亲面前只是个谦卑的王子。
鹿瑶也尽量恭顺流利的表示,“愿神的福泽庇佑我埃及。
”因提夫极欣慰,笑呵呵的坐下,传令官随即高声吩咐乐师奏乐,舞姬登场。
门柱后香风吹拂,身着薄纱的曼妙女郎鱼贯而入,在舞池中集合向诸位大人和王室行礼后,如莲花般散开。
乐师用叉铃和鲁特琴演绎一首庆祝将士凯旋的曲子,席间杯盏交错,欢笑声不绝于耳。
鹿瑶在现代就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活动,下午王后为她打扮的太过惹眼,宴会开始不过十分钟,她已经感受到十几道好奇审视的目光投向她了。
鹿瑶白皙的皮肤和东方异域长相在宴会中显得格外不同,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
光是看她优雅地沉默着举起葡萄酒小口啜饮,就足以令人沉醉。
与其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在她完全掌握古埃及语前,她需要小心处事。
她只顾着消化耳朵里进出的每一个词,因提夫犒赏了哪位将士,又提拔哪位大臣的儿子任职她完全不在乎。
直到她听到孟图的名字。
是从下面一位贵族少女口中传来的。
那位少女跟在父亲身后,向因提夫行礼,怯生生的抿着嘴唇,脸颊和耳尖犹如染了石榴花汁般鲜红。
“殿下安好,臣恭贺孟图殿下胜战归来,这是臣的小女儿泰姆,仰慕孟图殿下许久,请殿下准许她为您斟酒祝贺。
”年过五旬的老臣迪姆西克不顾周围人惊呼错愕的眼光,泰然自若的领着泰姆跪拜,似乎坚信孟图会应允他的请求。
鹿瑶敏锐的捕捉到“泰姆”这个名字后,再看向席面,已然读懂了大家你来我往,私底下眼神交换的信息,全然忘记自己也是这场绯闻的主角之一,忍不住清清嗓子,绷着笑朝孟图望去。
竟然给她吃到古埃及的瓜了,这可是泰姆,孟图未来的六个王妃之一,是唯一生下孟图继承人的女人。
命运之神果然眷顾了她,这位泰姆简直就是天赐为她挡婚的不二人选!鹿瑶险些咧开嘴角,忽的感受一道凌冽的视线扫来。
本场另一位当事人好像很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