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天赐佳婿 > 牢狱

江雅宁被冷水泼醒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懵的,身上的囚衣破破烂烂,斑斑血迹冲淡了些许。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偶有老鼠跑过,杂草堆的枕席哪里比得上铺着被褥的床榻。
背后墙上,巴掌大的小窗,隐隐有雪花飘进,不透半点月色与星光。
凛冽的寒风冻得她一哆嗦,瞬间回神,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在喊疼。
她江雅宁,已经不再是昔日要风得风的大小姐了。
一个月前,因江南锦州的冯知府贪污受贿,拔出萝卜带出泥,周遭不知多少官员富商因此受牵连。
谁都没有想到,素以善名远扬的江家,竟也参与其中,上下族人仆人尽数入狱,皆由大理寺主理,京城禁卫军全程押送回京。
江雅宁也在其列,她拒不认罪,即便受了刑也不改口,算得上此案难缠的重犯之一。
眼下一盆冷水泼下,怕又有什么新法子折磨她。
江雅宁冷笑一声,任由左右狱卒拖她去受审,一把将她摔在地上。
她狼狈地抬起头,望向桌后稳坐的人。
这人她认得,怎能不认得,这人是大理寺少卿纪骁,正负责江家案,长得人模人样,实则心黑无比。
自入狱来,受的刑罚皆拜此人所赐。
浑身上下袭来的疼痛让她坐都坐不住,蜷缩着身,声音都在发颤:“大人可是想出了新法子?别做梦了,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我绝不会认罪的。
”纪骁来得匆忙,身上大红的官袍尚未来得及环,深邃的眉眼皱起,忆起今日朝堂圣上下的旨,又瞧着面前的姑娘。
面前的姑娘明明坐都坐不直,漂亮的眼眸中仍是莫名的执拗,沾满泥的脸蛋仍旧能看出是个美人,瘦如细柳的身形止不住颤抖。
纪骁几不可闻叹息一声,有些话还是该说:“昨夜你的祖父江疏死了,圣上认为此案无需再查,判你们年关后问斩。
”江雅宁怔怔看着他,明明每个字都能听懂,却怎么听不明白。
祖父死了?过了年关问斩?纵是江雅宁受得住重刑,也只是个年方十八的小姑娘,又如何扛得住这惊雷的噩耗。
豆大的泪珠滚落,像是再也撑不住般,瘫在地上痛哭,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整个屋子。
良久,哭声渐停,她缓缓抬头,手指深陷掌心,掐出血了也无知无觉,眼中是滔天恨意,恨到咬牙切齿,声音尖利,“是你逼死了我祖父,就是你!我一定会杀了你!”周遭狱卒纷纷低下头去。
江疏死于闯入的刺客死士,纪骁移开目光,自觉真相不必讲明,横竖都是要死的人,“离年关也就几天了,不如想想遗书怎么写,好好珍惜仅有的时日。
”说罢,纪骁大步离开,一刻也不多留。
狱卒将江雅宁拖回牢房,她嘴中仍在咒骂,祖父刚过六十大寿,身体健朗,入京入狱不过短短数日,哪至于就到死这一步。
定是那姓纪的狗官逼死了祖父。
江雅宁双眼通红,死死瞪着狱卒离开的方向,“告诉姓纪的,我一定会杀了他!”周遭被这一嗓子惊醒的重犯,纷纷怒骂出声,三两句后归于平静,再没有一点动静。
身处牢房中,很容易分不清日出日落,白天黑夜,想要看,只能通过那扇小小的窗户。
透过窗,能看到零星点点,金黄日光。
江雅宁倚着栏杆,仰首看向窗外,外头仍在下雪,看着看着就笑了,衣袖胡乱一抹眼泪,沉沉睡去。
翌日,刺眼的光晃眼得很,她悠悠转醒,一眼就看到了牢房外的纪骁,混沌的脑袋瞬间清醒,挪着往后退。
见她醒了,正愁怎么叫醒人的纪骁舒展眉头,让人开了门,精致的饭盒摆在面前。
打开是一整只烧鸡并几碟子清甜的点心。
自入狱后没吃过几顿饭的江雅宁咽了咽口水,暗骂自己没出息,讥笑道:“纪大人这是嫌我活太长了,想提前送我上路?”纪骁沉默不语,他自个也说不清来送行的缘由,抵达锦州之前,曾见过这位江姑娘一面。
在算得上破败的歇脚驿站,姑娘一身鹅黄的衫裙,面上是明媚的笑,年方十八的少女哪晓得日后的命运,笑着同相熟的人打招呼,经过他们几桌时,留下浅淡的梅香,甚是好闻,以至后头几日念念不忘。
与今日面前的人,相差甚远,以至于他总怀疑,那只是个梦,并不真实存在。
“左右就这几日了,我想你过得好些。
”纪骁屏退左右,轻声道。
他说得诚心,落在江雅宁耳里便是满满的嘲讽,冷笑着抬手打翻了那食盒。
死到临头,也得有些尊严在,岂能随随便便吃这人给的东西。
精美的食物滚在纪骁脚边,他后退几步,转身走了。
听着脚步声越走越远,江雅宁捏起脚边的一小块白糖糕,反复告诫自己这不算什么,祖父不会计较的,三两口就着泪水吞下。
她照旧抱着膝盖枯坐,窗外亮了又暗,不再飘雪,寒风呼啸着奔走,江雅宁都无知无觉,只是呆呆坐着。
直到愈发走近的脚步声惊醒,她身长脖子去看。
一行人由远走近,纪骁赫然在其中,旁的人眼生得很,为首的那个身形瘦弱,与她差不太多,面色苍白,时不时咳嗽几声。
这样的病秧子,竟也还是个大官,比纪骁官还大?江雅宁终于来了兴趣,撑墙缓缓站起,待人行至面前时,高声怒喊道:“大理寺少卿纪骁,严刑逼供徇私枉法,实属大周之耻!”她喊得义愤填膺,可那些人并未当回事,只扭头来瞧,见是个漂亮的女犯,相互嘀咕几句,接着走了。
纪骁更是头也没回,光听声音也能知道是谁在说,这些话听得多了,也就不当回事。
为首的是大周三皇子,定王周清旻,自大周建元帝秋时大病一场后,大半政务皆由他处理,幼时体弱多病,这是娘胎里带的,咋一听这话,也颇为好奇的回头看。
姑娘的眼眸总让他感觉很熟悉,但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念着还有正事,也不多做停留,带着一行人离开。
眼见自己如跳梁小丑般,激不起半点水花,江雅宁失望地垂下头,回到角落坐下,盯着那扇窗不作声。
她已经想开了,人生短短十八载,富足生活大半辈子,临到头了受几天罪倒也平常,人总归是要死的,何必在乎提前多少年。
唯一遗憾的就是不能带着那姓纪的狗官一起走。
江雅宁撇撇嘴,入狱当天,身上所有的金银玉饰都被收走,不然还可拼一把试试看。
不多时,一阵疾驰而来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两个狱卒打开门,拖着她走。
江雅宁大惊,这案子不是已经判定了么,又拖着她要做甚,难不成这么快就到行刑之日了?惊怒之下,她奋力挣扎,大声呼喊,却是无用。
两个狱卒力气奇大,死死抓着她,任凭她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还是上回那里,不同的是,坐在桌案后的人变成了方才见过的那个病秧子。
纪骁立在一旁,神色颇为复杂,看她一眼就移开目光。
旁侧的小案上,是漂亮精致的发簪与镯子,江雅宁一眼略过,下意识又觉眼熟。
目光转回去仔细一看,竟是自己入狱时,被搜身搜走的首饰。
让她更惊喜的是,兄长江桉也在。
兄长的模样与她大差不差,精气神瞧着比她好些,睁大眼看她,正欲说些什么,眼疾手快的狱卒不知从哪寻个抹布塞住他的嘴。
“大哥……”江雅宁刚开个话头,狱卒从后头推她一把,拖着江桉走了。
从头到尾不给二人说话的机会。
周清旻是走远之后,方才想起在哪见过,这才返回,紧盯着这姑娘,妄想从这人身上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你知道自己不是江家的亲生女儿吗?”“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江雅宁语气平静。
她知道自己不是江家女儿,可那又怎样,她在江家安稳生活了十多年,享了江家富贵,没理由在这关头撇清关系。
这夹枪带棒的语气让纪骁不由得蹙眉,“生死关头,怎也不会好好说话。
”这人的脾气太犟了,当真不怕得罪人,血溅当场么?周清旻摆摆手,放缓语气轻声问:“你的左肩,是否有半个巴掌大的胎记?这两块玉佩,可是你的?”说着,拿起玉佩走下来,凑到江雅宁跟前,给她看玉佩。
两块碧绿剔透的玉佩环抱一起,是个锦鲤样式。
江雅宁不说话,迟钝的脑袋终于在这一刻反应过来,这是她的亲生父母找来了啊。
就是不知道亲生父母是个什么人,能不能把她捞出去,思及此,她心中隐隐生出一丝期盼,缓慢点点头。
小姑娘眼睛咕噜咕噜转,一看就没想什么好。
周清旻哑然失笑坐回去,对她这模样倒觉熟悉。
纪骁不知内情,本想沉默着装哑巴,偏又看不惯这姑娘这么犟的脾气,分明长得漂亮,嘴里却说不出什么好话,遂转过身去,眼不见心不烦。
“这位大人,可是知道我父母在哪?”江雅宁不习惯沉默,见这两人都不说话,索性自己开口问,“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不闻不问。
”周清旻浅笑道:“很快你就知道了。
”遂摆手让狱卒将人带回去,好生看管。
“这就完了?不是要认亲吗?”一头雾水的江雅宁,由人半抬半拖着走远,一步三回头,不死心的问。
回答她的只有周清旻高深莫测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