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府的夜,深沉如墨。
客栈那间简陋的客房之内,一豆灯火,在寂静中孤独地摇曳。
张小山端坐在书桌前,手中的书卷早已不知翻阅了多少遍。
每一个字,每一句经义,似乎都已深深镌刻进了他的骨髓。
然而,他的心,却依旧如同被投入了石子的湖面,难以平静。
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遥远的更夫梆子声,以及几不可闻的虫鸣。
除此之外,万籁俱寂。
这种寂静,非但没有让他感到安宁,反而更增添了他内心的焦灼与一丝难以名状的敬畏。
明日,便是院试开考之日。
那场决定他能否鱼跃龙门,真正踏入“士”之行列的命运之战。
他闭上眼睛,恩师周先生那苍老而又充满期盼的面容,便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先生的每一句教诲,每一个眼神,都如同烙印一般,深刻在他的记忆之中。
“小山,院试乃科举正途之始,亦是汝平生一般。”
“爹信你。”
他想说很多鼓励的话,但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了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小山重重地点了点头,端起粥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他知道,父亲这三个字里,蕴含了多少深沉的爱与期盼。
用过早饭,天色已经大亮。
府城的大街小巷,也早已被无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考生和送考的家人们,挤得水泄不通。
张大山和石头,一左一右,紧紧地护卫在小山身旁。
艰难地,随着人流,朝着那座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庄严肃穆的省级贡院行去。
越是靠近贡院,空气中的紧张气氛就越是浓厚。
每一个考生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期盼和难以掩饰的焦虑。
他们有的手捧书卷,口中念念有词,做着最后的冲刺。
有的则成群,低声议论着,猜测着今日的考题,或者互相打探着主考学政大人的喜好。
也有的,则像小山一般,默默地低着头,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努力让那颗因为紧张而狂跳的心,稍稍平复一些。
贡院那扇高大厚重的朱漆大门,如同传说中的“龙门”一般,紧紧关闭着。
门前,早已站满了身穿号坎、手持水火棍和腰刀的衙役。
他们的数量,比府试时更多,神情也更加冷峻,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考生。
那种无形的威压感,让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都感到一阵阵的窒息。
终于,当报时的鼓声敲响了三通之后。
贡院的大门,在数十名衙役的合力之下,发出“嘎吱吱”的沉重声响,缓缓地向内打开。
“开门了。开门了。”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如同潮水般的喧哗和骚动。
早已等候多时的考生们,如同过江之鲫一般,蜂拥着朝着那道象征着希望和命运转折的大门涌去。
“莫挤。莫挤。按考牌号次序入场。”
衙役们挥舞着手中的水火棍,声嘶力竭地维持着秩序。
但在这数千名渴望鱼跃龙门的考生面前,他们的努力,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张大山和石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为小山在拥挤的人潮中,挤开了一条狭窄的通路。
“小山,跟紧了。莫走散了。”张大山一边奋力地推开身边的人,一边大声地对儿子喊道。
小山紧紧地抓着父亲的衣角,低着头,努力地跟上父亲的脚步。
他的额头上,早已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在经历了如同炼狱般的拥挤和推搡之后。
他们总算是挤到了“龙门”之前。
接下来的,便是比府试时更加严苛、也更加繁琐的搜检程序了。
每一个考生,都要在衙役的监督下,解开衣衫,脱掉鞋袜。
考篮里的所有物品,包括笔墨纸砚、食物饮水,甚至是一方小小的手帕,都要被一一拿出,仔细地翻检,甚至用手捏碎,以防夹带任何片纸只字。
这种近乎羞辱般的检查,让许多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读书人,都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屈辱不已。
但为了那份功名的希望,他们也只能咬着牙,默默地忍受着。
小山也同样经历了这番“洗礼”。
当他终于衣衫不整地从搜检处走出来,重新穿好衣服,接过自己的考篮时。
他的脸颊,也因为羞愤和紧张,而涨得通红。
但他没有时间去顾及这些。
他必须立刻找到自己的号舍。
坐下稍作休整,略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