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张楼庭,张家最会摸鱼的青铜门守门人。
直到汪藏海这疯子开始满世界挖坟,我的摸鱼好日子彻底到头。
这次是云顶天宫。族长把地图扔给我,汪藏海触动了阴兵机关。
我骂骂咧咧上路,却在长白山脚撞见汪藏海和冬夏郡主香暗荼卿卿我我。
跟踪被发现时,我索性摆烂:张家的秘密行啊,告诉你。
本想吓退这瘟神好继续摸鱼,谁知他听完眼睛发亮:张家能培养守门人,我为何不能建个汪家
后来我被张家按叛徒处决时,汪藏海正带着他新收的孤儿们参观云顶天宫。
刀落下前我最后悔的,是没把他那支破笔塞回他喉咙里。
2
长白山的风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我缩在狐裘里,牙齿咯咯作响,看着手里那份被雪水洇湿的密报,恨不得把它生吞下去。
汪藏海携癸玺入云顶天宫,疑触动阴兵枢机。速往查探,阻其深入,必要时…毁之。
落款是张家族长那个冰冷如青铜的印鉴。
阴兵…枢机…我喃喃着,一股寒气比长白山的罡风更刺骨,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又是汪藏海!
这疯子自从在冬夏国搞到那块邪门的癸玺,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满世界挖坟掘墓,专挑张家标注的禁地下手。
他每挖一次,我这种张家外放的倒霉探子就得跑断腿,替他擦屁股,在那些要命的机关和守护兽嘴里捡回半条命。
摸鱼晒太阳喝小酒呵,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现在我的日常,就是被这姓汪的遛狗一样遛遍天下凶墓,美其名曰守护终极之门。
我恶狠狠地把密报揉成一团,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又呸的一声吐在雪地里。
苦,真他娘的苦,纸墨的涩味混着长白山万年冻土的腥气。
抬眼望去,巍峨的山体直插铅灰色的天穹,云顶天宫的轮廓在翻涌的云雾里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等着吞噬胆敢靠近的一切生灵。
那就是我的目的地,汪藏海给我选的葬身之地。
山路陡峭覆冰,每一步都得用上吃奶的劲。就在我骂骂咧咧,问候着汪家祖宗十八代,艰难挪到一处背风的断崖下时,一阵刻意压低的交谈声顺着风飘了过来。
……癸玺之力源于地脉阴煞,强行催动,恐遭反噬。暗荼,此行凶险,你实不该跟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清越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封禅台下的东西,关乎我冬夏国运。况且,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带着异域口音,语气却异常坚定,你在哪,我在哪。
这声音…烧成灰我都认得!我猛地刹住脚步,屏住呼吸,像只壁虎一样紧紧贴住冰冷的崖壁,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只眼睛。
断崖另一侧的小平台上,两个人影并肩而立。
男子身形挺拔,一身玄青色劲装,外罩墨色大氅,侧脸轮廓在雪光映衬下如同玉琢。
正是那个让我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汪藏海!
他手里随意把玩着一枚物件,即使在晦暗天光下,也流转着一层幽暗诡异的青芒——正是那枚能号令阴兵、引得天下大乱的癸玺!
他身旁的女子,裹着雪白的狐裘,露出一张明艳却疏冷的脸,正是冬夏国的郡主香暗荼。
此刻,她微微仰头看着汪藏海,那双总是带着警惕与距离感的眸子里,此刻竟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倾慕与担忧。
汪藏海似乎有所察觉,目光如电般扫向我藏身的断崖。
我心脏骤然停跳,猛地缩回头,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藏海香暗荼疑惑地轻唤了一声。
汪藏海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令人心底发寒的弧度。
他轻轻拍了拍香暗荼的手背,温声道:无事,风雪迷眼罢了。走吧,时辰不早,该上山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贴在冰冷的石壁上,大口喘着粗气,心脏擂鼓般狂跳。
完了,被发现了!这瘟神的感知简直比地宫里的尸蛾还敏锐!去云顶天宫
现在去就是自投罗网!可不完成族长的任务…张家的族规,对待玩忽职守者的手段,比阴兵撕碎猎物还要残酷百倍。
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地。风雪更急了,呜咽着穿过山隙,像无数冤魂在哭嚎。
3
摸鱼不成反被卷入风暴中心。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离这对瘟神越远越好!什么云顶天宫,什么阴兵枢机,让族长派别人送死去吧!
我像只受惊的雪兔,借着嶙峋怪石和呼啸风雪的掩护,手脚并用地往山下溜。
什么任务,什么族规,在汪藏海那洞悉一切的眼神面前,都变得苍白无力。
我只想找个暖和的山洞,缩进去,睡他个天昏地暗,祈祷这场噩梦赶紧过去。
然而,命运这老东西最喜欢戏弄摆烂的人。
就在我自以为安全脱身,刚溜到半山腰一处相对平缓的雪坡时,异变陡生!
脚下的雪地毫无征兆地向下塌陷!不是普通的雪坑,那感觉像是踩进了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喉咙!
我甚至来不及惊呼,整个人就失重般掉了下去,重重摔在坚硬冰冷的石地上,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咳…咳咳…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肺里火辣辣地疼,吸进去的满是陈腐冰冷的尘土味。
还没等我看清周围环境,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便包裹了我。
紧接着,是细碎、密集的咔嚓…咔嚓…声,如同千万只虫子同时在啃噬朽木。
幽暗的光线从头顶塌陷的洞口漏下,勉强照亮了四周。这一看,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冻成了冰碴子。
墓室!一个巨大而空旷的穹顶墓室!而我,正掉在这个墓室的正中央!
更恐怖的是,借着那微弱的光,我看到墓室四周的阴影里,密密麻麻地矗立着无数人影!
它们…不,它们不是人!它们穿着破烂不堪的古代甲胄,身躯干瘪发黑,如同风干的腊肉,裸露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
它们的眼睛空洞洞的,没有眼白,只有两点凝固的、深不见底的墨黑。
它们僵硬地扭动着脖子,那咔嚓声正是骨骼摩擦发出的噪音。
无数双黑洞洞的眼睛,齐刷刷地转向我这个不速之客,一股混合着极寒与死亡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几乎将空气都冻结。
阴兵!
是那些传说中无知无觉、只知杀戮的阴兵!我掉进了云顶天宫外围的殉葬坑!
族长密报里触动的阴兵枢机,竟然就在我脚下!汪藏海还没到核心区,倒是我这倒霉蛋先替他踩了雷!
绝望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跑往哪跑这地方被汪藏海触动机关,早就成了死地!
我甚至能闻到它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混合着泥土、金属锈蚀和尸体腐败的独特腥气,正如同潮水般向我涌来。
它们动了!没有嘶吼,没有呐喊,只有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汇成一片死亡的潮汐。
最前排的几具阴兵,迈着僵硬却异常迅捷的步伐,挥舞着锈迹斑斑的青铜戈矛,带着冻结灵魂的阴风,直扑过来!
那速度,根本不是干尸应有的迟缓!
吾命休矣!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准备迎接被撕碎的剧痛。什么张家任务,什么汪藏海,都见鬼去吧!
就在那冰冷的戈矛几乎要触及我咽喉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悠长、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奇异嗡鸣,毫无预兆地在死寂的墓室中响起!
这声音并不刺耳,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和威严,仿佛来自远古的号令。
声音响起的瞬间,那汹涌扑来的死亡潮汐,竟硬生生地停滞了!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我猛地睁开眼,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那些扑到近前的阴兵,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高举的戈矛僵在半空,黑洞洞的眼眶茫然地望向我身后某个方向。
不止是前排,整个墓室里所有蠢蠢欲动的阴兵,都像被施了定身咒,齐刷刷地停下了动作,保持着各种扭曲怪异的姿势,凝固在原地。
墓室里只剩下那低沉的嗡鸣声在石壁间回荡,以及…由远及近的、从容不迫的脚步声。
哒…哒…哒…
脚步声在空旷的殉葬坑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脏上。
我僵硬地、一寸寸地扭过头,顺着那些阴兵注视的方向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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塌陷的洞口下方,一束稍亮的光线斜斜射入,照亮了飞扬的尘埃。尘埃中,两道身影缓缓走近,踏入了这阴森的殉葬坑。
走在前面的,正是汪藏海。
他依旧穿着那身玄青劲装,墨色大氅在阴冷的气流中微微拂动,神色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踏入的不是遍布恐怖阴兵的殉葬坑,而是自家的后花园。
他右手随意地举在身前,掌心托着那枚散发着幽幽青芒的癸玺。那低沉威严的嗡鸣,正是从这枚小小的玉玺中发出!
香暗荼紧随其后,脸色微微发白,但眼神依旧镇定,一只手紧紧握着腰间短刀的刀柄,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凝固的阴兵大军。
汪藏海的目光,越过了密密麻麻的恐怖干尸,精准地落在了狼狈趴在地上的我身上。
他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又出现了,带着洞悉一切的玩味。
张家的朋友,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癸玺的嗡鸣,在这死寂的墓室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冰冷质感,跟了一路,辛苦。这殉葬坑的‘迎宾’仪式,可还满意
4
冰冷的石地硌得我骨头生疼,但更疼的是脸上火辣辣的羞愤。
张家探子,被目标人物从阴兵爪子底下捞出来,还像条落水狗一样瘫在对方面前…这脸丢到姥姥家了。
汪藏海没再看我,仿佛我只是路边的石子。他托着癸玺,那幽光如同活物般流转,低沉的嗡鸣稳定地压制着满坑的阴兵。
他走到墓室中央,抬头凝视着穹顶。那里刻满了繁复的星图和扭曲的符文,在昏暗光线下显得神秘而诡异。
果然…他低语,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狂热,这里的星轨排布,与封禅台下玉璧所载的‘引煞归元’阵图完全契合。
枢机就在这穹顶之上,癸玺…便是钥匙。
香暗荼立刻从随身皮囊中取出几件小巧的工具:一把镶嵌着宝石、刻满细密尺度的青铜矩尺,一个似乎由黑玉打磨的、不断自行微微转动的司南,还有几枚刻着不同卦象的玉符。
她默契地将工具递到汪藏海手边,两人眼神交汇,无需言语。
汪藏海左手持矩尺,快速测量着穹顶星图的角度,右手托着癸玺,司南悬浮其上,玉符在他指尖翻飞,投射出微弱的光线打在星图上。
他口中念念有词,语速极快,全是晦涩难懂的古语和方位术语。
那些凝固的阴兵,随着他手中癸玺幽光的明灭和司南的转动,身体竟也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生锈机括被强行扭动的咯吱声。
我瘫在角落,像个无关紧要的摆设,看着他们如同在自家书房般从容破解这凶险万分的古墓机关。
恐惧和挫败感像藤蔓缠绕心脏,但一股更深、更灼热的无名火却猛地窜了上来。
凭什么
凭什么我张楼庭就得像条狗一样被族里呼来喝去,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追着这疯子跑
凭什么他汪藏海就能顶着主角光环,美人相伴,拿着神器到处撬张家的祖坟,还他娘的成功了
张家守护千年的秘密,在这些钥匙和阵图面前,像个天大的笑话!
够了!
一声嘶哑的怒吼从我喉咙里迸发出来,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声音在死寂的墓室里格外刺耳,震得穹顶都落下簌簌灰尘。
汪藏海的动作一顿,香暗荼立刻警惕地挡在他身侧,手按刀柄,冰冷的目光如箭矢般射向我。
周围的阴兵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声响产生了细微的骚动,骨骼摩擦声密集了些许。
汪藏海缓缓转过身,癸玺的幽光映着他半边脸,显得深邃莫测。
他看着我,没有动怒,反而带着一丝探究的兴趣,仿佛在看一件新奇的玩具。
哦他眉梢微挑,声音平静无波,张家的朋友,似乎有话要说
那平静彻底点燃了我压抑已久的邪火。摆烂摸鱼在绝对的倒霉和憋屈面前,这些念头都被烧成了灰烬。
只剩下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
我撑着发软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指着汪藏海手中的癸玺,又指了指穹顶那令人头晕目眩的星图,声音因为激动和一种自毁般的快意而颤抖:
汪藏海!你很得意是吧拿着这破石头,读着几张鬼画符,就觉得能解开天地终极的秘密了哈!井底之蛙!
我无视香暗荼瞬间变得凌厉的目光,无视那些因我情绪波动而愈发躁动的阴兵,像倒豆子一样,把积压在心头的秘密和怨毒倾泻而出:
你以为张家是什么一群守着宝藏的看门狗狗屁!张家守护的根本不是什么宝藏!青铜门后面关着的,也不是什么长生不老的仙丹!那是‘终极’!一个…一个能把这天地,把你我,把你手里那破石头,统统变成笑话的东西!
汪藏海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玩味,不再是探究,而是一种近乎实质的、攫取一切的锐利光芒,如同黑暗中盯住猎物的猛兽。
癸玺在他掌心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心绪,幽光猛地炽盛了一瞬,嗡鸣声变得尖锐,压制得周围躁动的阴兵再次僵硬。
终极他缓缓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致命的磁性,说下去。
说好!老子今天豁出去了!我狞笑着,感觉理智的弦彻底崩断,张家每一代,都要选出一个最强的‘起灵人’。
为什么不是为了荣耀!是为了承受那扇门后面泄露出来的‘东西’!那东西会钻进你的脑子,啃噬你的血肉!活得越久,就越不像人!
最后会变成什么怪物行尸走肉谁知道呢!
反正老子不想知道!我只想离那该死的门,离你们这些疯子,越远越好!
我喘着粗气,胸腔剧烈起伏,像条离水的鱼。
墓室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癸玺持续的低鸣和我粗重的喘息。香暗荼的眼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汪藏海则一动不动,如同石雕,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吓人,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看穿、吸走。
这就是你们张家…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压抑的兴奋,千年不倒的秘密以人身,为容器囚禁…或者说…试图理解那‘终极’
他低头,看着掌心幽光流转的癸玺,又抬头望向那复杂玄奥的穹顶星图,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痴迷的、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封禅台下的阴兵阵列,云顶天宫的星轨引煞,长白山地脉的走向…一切看似追求力量与长生的布置,最终都指向那扇门…指向那个需要‘容器’才能承受的‘终极’!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拨云见日般的狂喜和…野心。
忽然,他猛地抬头,那灼热得几乎能洞穿金石的目光再次锁定我,嘴角咧开一个让我浑身血液冻结的笑容:
很有趣…非常有趣!张家能培养‘起灵人’作为容器,世代守护这个秘密…那么,我汪藏海,为何不能…也建一个‘汪家’
5
汪…家
我像被一道九天玄雷劈中了天灵盖,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刚才破罐子破摔吼出来的那些话,瞬间变成了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回我自己心上。
我干了什么我他妈到底干了什么!
汪藏海却不再看我。他眼中的狂热如同实质的火焰,熊熊燃烧。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向墓室中央,癸玺高举过头!
嗡——!!!
癸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青芒!
那低沉的嗡鸣瞬间拔高,化作一道撕裂耳膜的尖啸!整个殉葬坑剧烈地震动起来!
穹顶之上,那些繁复的星图和符文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一道道黯淡的线条次第亮起,幽蓝的光芒如同血脉般在石壁上流淌、汇聚!
庞大的能量在空气中激荡,形成肉眼可见的、扭曲的光晕。
那些被癸玺力量压制着的阴兵大军,此刻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指令。
它们僵硬的身体爆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脆响,空洞的眼窝里,那凝固的墨黑仿佛活了过来,翻涌着择人而噬的凶光!
吼…呃…不再是无声的死寂,低沉、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咆哮从无数干瘪的喉咙里挤出,汇成一片令人肝胆俱裂的死亡合奏!
退后!香暗荼厉喝一声,瞬间拔出腰间短刀,刀光如雪,精准地格开一柄从侧面劈来的锈蚀巨斧!火星四溅!
狂暴的阴兵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瞬间淹没了墓室中央!但它们的目标,并非我和香暗荼,而是那个高举癸玺、如同魔神般的身影——汪藏海!
只见汪藏海身处风暴中心,面对四面八方扑来的恐怖干尸,脸上却毫无惧色,反而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
他身形灵动如鬼魅,在刀枪剑戟的缝隙中穿梭。癸玺在他手中不再仅仅是号令之物,更成了最致命的武器!
砰!他一掌拍出,癸玺的青光凝聚于掌心,狠狠印在一具高大阴兵的胸口。
那坚逾精铁的干瘪躯体,如同被巨锤砸中的朽木,瞬间四分五裂!黑色的碎块夹杂着粉尘四散飞溅!
他侧身躲过一柄长戈的横扫,反手用癸玺边缘磕在戈杆上。
咔嚓!青铜戈杆应声而断!癸玺去势不减,如同切豆腐般嵌入另一具阴兵的头颅!
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最原始、最高效的杀戮!
癸玺的青光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一具甚至几具阴兵的彻底崩解!
汪藏海的身影在黑色潮水中翻腾,所过之处,断肢横飞,黑尘弥漫!
他像一柄烧红的利刃,狠狠插入凝固的黄油,在汹涌的阴兵潮中硬生生撕开了一条通路!
香暗荼护在他侧翼,刀光如匹练,将漏网之鱼绞碎。
她看向汪藏海背影的眼神,充满了惊悸,却也带着一种被强大力量所征服的、难以言喻的炽热。
我瘫坐在冰冷的角落里,如同被整个世界遗弃。
耳畔是阴兵恐怖的嘶吼、癸玺撕裂空气的尖啸、骨骼碎裂的脆响。
眼前是汪藏海浴血搏杀、如同魔神降世般的恐怖身影。
巨大的恐惧和悔恨如同两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窒息。
他做到了!他真的在用癸玺的力量,强行破解、甚至驾驭这殉葬坑的阴兵枢机!
而我…我亲手把张家的核心秘密,当成了点燃他野心的火种!
汪家…汪家…我失神地喃喃自语,看着汪藏海在尸山骨海中一步步走向穹顶下光芒最盛的那个点,看着他举起癸玺,将其狠狠按向星图中央一个凹陷的、形状完美契合的孔洞…
轰隆——!!!
整个云顶天宫仿佛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道粗大的、凝练如实质的青色光柱,自癸玺与穹顶接触点爆发,冲天而起!
光柱穿透了层层山岩,将整个幽暗的殉葬坑映照得如同白昼!
狂暴的阴兵洪流在这煌煌神威之下,如同烈日下的冰雪,发出最后的哀鸣,成片成片地僵直、崩解、化为齑粉!
光柱中,汪藏海的身影被拉长,如同主宰幽冥的神祇。
他沐浴着毁灭与重生的光芒,缓缓转过头,目光穿透纷扬落下的黑色尘埃,再次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一种俯瞰蝼蚁的漠然,和一丝…达成交易的玩味。
他嘴角微动,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在震耳欲聋的能量轰鸣中,清晰地烙印在我绝望的心底:
谢了。
6
黑暗。粘稠的、带着铁锈和霉烂气味的黑暗。
没有风,没有光,只有永恒的阴冷潮湿渗透骨髓。
我蜷缩在冰冷的石地上,手腕和脚踝被沉重的玄铁镣铐磨破了皮,火辣辣地疼。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地牢特有的腐朽气息,呛得肺管子生疼。
这里是张家最深处的水牢,位于龙纹青铜巨门侧下方百丈之深的地脉阴眼之中,终年不见天日,只有无尽的死寂和渗入灵魂的寒意。
距离长白山那场噩梦,不知过去了多久。
也许几天,也许几个月。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我被像垃圾一样丢进来,无人审问,无人理会。
但我知道,沉默往往意味着最残酷的结局。
张家对待叛徒,从不手软。
汪藏海最后那个冰冷的眼神,那句无声的谢了,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日夜在我脑中回放。
完了,一切都完了。
我张楼庭,张家这一代最擅长偷懒耍滑、只想混吃等死的守门人,终究是被自己亲手点燃的野火烧成了灰烬。
哐当——!
沉重的精钢栅栏被粗暴地拉开,刺耳的声音在死寂的水牢中回荡,震得人头皮发麻。
几道摇曳的火把光芒刺破了黑暗,驱散了角落的阴影,却带来更深的寒意。
几个人影出现在栅栏外。
当先一人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佝偻,披着厚重的、绣着狰狞麒麟兽纹的墨色斗篷,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但那身影散发出的无形威压,比这水牢的万年寒气更重百倍,仿佛一座移动的山岳,压得人喘不过气。
族长!张家族长亲自来了!
他身后,跟着两名面无表情的执法长老。
他们穿着同样墨色的劲装,脸上戴着毫无表情的青铜面具,只露出两只毫无感情、如同深潭寒冰的眼睛。
其中一人手中,捧着一个狭长的黑色木匣。
没有质问,没有斥责。族长甚至没有看我一眼。他只是微微抬了抬枯瘦的、布满老年斑的手指。
捧着木匣的执法长老上前一步,动作机械地打开匣盖。
里面没有刀斧,没有刑具。只有一支笔。
一支我再熟悉不过的笔。
笔杆是温润的羊脂白玉,顶端镶嵌着一颗黄豆大小、色泽深沉的墨玉。
这是汪藏海的笔!那日长白山殉葬坑里,他用来勾画星图、计算方位,甚至用它点碎过阴兵关节的笔!不知何时,竟落入了张家手中!
族长终于开口了,声音干涩沙哑,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每一个字都淬着万载寒冰:
张楼庭。私通外敌,泄露‘终极’,叛族。
他顿了顿,那兜帽下的阴影仿佛实质的刀刃,刮过我的皮肤。
证据确凿。处…剕刑。
剕刑!砍去双足!张家对待罪不至死(或者说需要其生不如死)的叛徒,最常用的一种酷刑!
从此只能像蛆虫一样在地上爬行,在无尽的痛苦和屈辱中苟延残喘!
捧着木匣的长老面无表情地取出那支白玉墨玉笔。
另一名长老则如同鬼魅般瞬间欺近,一只铁钳般冰冷的手死死掐住了我的后颈,将我整个人脸朝下按在冰冷潮湿的石地上!
刺骨的寒气瞬间透过单薄的囚衣侵入身体。
不…族长!听我解释!我不是叛徒!我是被骗的!汪藏海他…我像离水的鱼一样徒劳地挣扎,嘶吼,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绝望的辩解在绝对的力量和冰冷的宣判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掐着我后颈的长老不为所动,另一只手已经抽出了腰间一柄造型奇特、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短刃。
那刀刃薄如蝉翼,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锐气。
捧着笔的长老上前,将那支属于汪藏海的白玉墨玉笔,轻轻放在了我眼前不到一寸的地面上。
温润的白玉在火把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晕,那颗深沉的墨玉,像一只冰冷的眼睛,静静地、嘲讽地注视着我此刻的狼狈与绝望。
行刑。族长沙哑的声音,如同丧钟敲响。
按住我的长老举起了那柄幽蓝的短刃,寒光映亮了他青铜面具下毫无波动的眼睛。
刀锋对准了我的脚踝!
极致的恐惧瞬间冲垮了一切!我发出不成人声的惨嚎,身体疯狂地扭动,却如同蚍蜉撼树。
就在那冰冷的刀锋即将触及皮肉的刹那——
轰隆!!!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巨响,毫无预兆地撼动了整个水牢!
地面剧烈地颤抖!
头顶的岩壁簌簌落下大片的碎石和灰尘!火把的光芒疯狂摇曳,将人影拉扯成扭曲跳动的鬼魅!
按住我的执法长老动作一滞,猛地抬头,青铜面具下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惊疑。
捧着笔的长老也霍然转身,看向震动的来源——那扇深藏于水牢更深处、张家世代守护的龙纹青铜巨门的方向!
怎么回事!族长沙哑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波动,他猛地转向震动传来的方向,宽大的斗篷无风自动。
禀族长!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从水牢入口处传来,一个年轻的张家子弟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脸色惨白如纸,青铜门…青铜门方向传来的震动!还有…还有‘钥匙孔’…有反应了!青…青光!
青光癸玺!
族长猛地回头,兜帽下的阴影剧烈地晃动着。
他不再理会地上待宰的我,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幽灵,身形一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着水牢更深处的青铜门方向疾掠而去!那
速度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墨色的残影!
两名执法长老对视一眼,也毫不犹豫地丢下我,紧随族长身影,瞬间消失在通往青铜门的黑暗甬道之中。
水牢里只剩下那个报信的年轻子弟,满脸惊恐地站在原地,以及…瘫在地上,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我。
剧烈的震动渐渐平息,只剩下碎石落地的噼啪声和远处隐隐传来的、沉闷如心跳的轰鸣。
我瘫在冰冷的石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
冷汗浸透了破烂的囚衣,黏腻冰冷。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那支被遗落在地上的白玉墨玉笔上。
是它…刚才的震动癸玺的力量引动了青铜门汪藏海…他成功了他真的…去了那里吗
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猛地攥住了心脏。
不是庆幸,不是感激,而是比刚才面临剕刑时更深的寒意和…一种被彻底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荒谬感。
我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地伸出手,抓向那支近在咫尺的笔。
温润的白玉入手冰凉,那颗墨玉仿佛带着汪藏海指尖的温度。
就在我的指尖触碰到笔杆的瞬间——
咻——!
一道尖锐到极致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水牢入口的方向袭来!快如闪电!狠毒刁钻!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
剧痛!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从胸口炸开,淹没了所有意识!
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冰冷的金属撕裂肌肉、切断肋骨、穿透心脏的恐怖过程!
我猛地低头。一截闪烁着幽蓝光泽、造型奇特的短刃刀尖,从我左胸心脏位置透了出来。
刃口滴血不沾,散发着与执法长老手中一模一样的寒气。
是那个…被我忽略的、报信的年轻张家子弟
不…他的脸在摇曳的火光下扭曲变幻…那眼神…冰冷、漠然、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空洞…那不是张家人!
是汪藏海的人!他早就渗透进来了!
这支笔…是个诱饵是个定位的信标!
呃…
鲜血从喉咙里疯狂涌出,堵住了所有的话语。
力量如同退潮般从身体里急速流逝。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染上猩红。
指尖还死死抠着那支白玉墨玉笔,冰凉的触感是意识沉入黑暗前唯一的感知。
后悔吗
当然后悔。
最后悔的,是没能在长白山殉葬坑里,在汪藏海说出汪家那两个字的时候,把这支该死的、冰凉的白玉墨玉笔…狠狠塞回他喉咙里去!
黑暗彻底吞噬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