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帝卿(双重生) > 赴临

在阳州行宫静观其变七日,临州城所带来的消息,并无奇特。
直到第八日,夜晚亥时,新讯并未以密信形式传来,而是来了亲卫通报。
此番秘密出行,为避免惹人耳目,姬夜简行从之,只带了二十亲卫护身。
杭州一案,其事态超出姬夜预想,处决数人。
动静之大,让其行踪暴露,遭遇刺杀。
姬夜对此耿耿于怀,又加上杭州新官上任,混乱未平。
为避免节外生枝,再生变故,他留五个亲卫在杭,探查刺客跟杭州案后续,再行两个亲卫先往临州查探情况。
自己主动暴露行踪,从暗至明。
临州两亲卫石固石晋,是一对兄弟,二人各司其职,一负责监察临州县令郭绪,一负责看管哑女。
此次前来通报的,正是看管哑女的石晋,甫一进入书房,当即跪下,面带愧色,叩首请罪。
他言简意赅道:“石晋失职,哑女……失踪了。
”书房内,代纪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意外,姬夜目光极冷,抬眼道:“详说。
”临州设有耳目,早在哑女求庙、口能言语之事出来后,石晋便先行一步找到她,加以看管,每日三餐定时供给。
那哑女惶惶不可终日,但好在能吃能喝能睡,每日吃食不消一刻钟,便空盆而出。
直到今日,石晋如常前去送食,发现早膳还在,一筷未动,推门而入,哑女已经凭空消失。
代纪听石晋汇报完,未下结论,又问:“郭绪有何作为?”石晋答话:“郭绪与往常无异,照常准备秋桂祭,监工海神观,最近有些海寇海盗闹事,郭绪尽职处决。
除此之外,开设宴会犒劳帮忙张罗秋桂祭的官员富商,但郭绪此人戒心很重,多次甩开耳目,兄长未能窃听宴会内容。
”他顿了顿,皱眉道:“不过,有一异况。
昨晚郭绪饮宴归来,在书房待了一刻钟后,仿佛鬼怪附身,大叫奔至院中,边跑边吐,在夜色下疯癫狂舞。
兄长察觉有异,想要去书房探查,但郭绪好似被刺激,大为震怒,喊来衙军在府中搜罗,兄长怕被发现,先行撤退。
直至凌晨,才寻机进入书房,但未发现有何异常。
”“此事不知怎么泄露出去。
今日前来时,临州城民正在讨论此事,说郭绪是被海神附身,以传达……天命。
”说到最后,石晋头越来越低,感到口中之语实为大不敬,斟酌半晌,才说出那两字。
听到这话,斜靠在软榻上的姬夜不免冷笑出声。
代纪脑子转了转,倒不问郭绪之事,转而继续向石晋确认哑女失踪的一些细节。
听罢,沉默少许,才若有所思道:“听着,哑女失踪,不是郭绪所为。
”毕竟,结合太子杭州案后巡访临州,哑女口出狂语等等之事,最想让哑女消失的人应当是临州县令郭绪。
可一众细节推下来,郭绪反而没有嫌疑。
姬夜从榻上坐直身体,注视着她,算是默认。
临州两亲卫,其武功高强,轻功了得,虽不能以一敌十,但金蝉脱壳、隐匿行踪易如反掌。
在此种监视下,郭绪不会那么快找到哑女,即使找到也会就地杀人灭口,怎会大费周折将人掳走?那么,是谁偷偷掳走哑女?以亲卫的武功,一个活人在眼皮底下被掳走,怎能无所察觉?似是知她所想,姬夜开口,目光尖锐,笑含讽刺,“临州民风未开化前,有很多陋习。
有一陋习便是以人为祭送海神,包括遭遇海难所死之人、意外失踪之人,也会被美言成苦难受尽,羽化登仙,被海神带去极乐之地。
”在此刻,哑女失踪显得扑朔迷离。
细究之下,似乎只有鬼怪之说可以解释。
但代纪向来不信鬼神之说,也不会接受此番解释,她目光凛冽,“我不信海神之说。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包括郭绪之事。
”此两件怪事,徒增一堆谜题——哑女是何情况?郭绪在书房见了什么让他如此癫狂?且他如常上值,未露马脚,难道他没有舞弊之嫌?千丝万缕,互相缠绕,让这一场临州之行变得迷雾重重。
代纪陷入沉思,沉吟道:“郭绪目前来看,必有舞弊之嫌,但除这一怪事,看他最近行迹,又像是问心无愧。
”姬夜有些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案几上的茶具,“是不是真的问心无愧,去查查就知道了。
”代纪“嗯”了一声,“哑女是临州舞弊案抛出的第一个引子,还要继续查。
”书房一时静默,两人各自思索,过了一会,姬夜看着她道:“郭绪跟你姑父很像。
”代纪愣了愣,“像?”姬夜顿了顿,才神色肃冷地回答:“背后都有只大手引领着我去查他。
”杭州一案,很是顺利,线索接踵而至,不过五天,就把一众人员定了罪。
就像有一只手牵着线引着他走,走到所有线索面前,走到“替罪羊”面前。
临州此案,有异曲同工之处。
“不过,虽是替罪羊,并不代表其人无辜,起码舞弊之事是坐实的。
但除却此事,身后的秘密再探不到一毫。
”说至此,他神色更冷。
身后之人躲躲藏藏,虽有大致猜测,但他处于被动。
他的父皇自称平帝,意为碌碌无为,平庸无能。
平生最大的梦想,便是闲云野鹤,作诗风流,却不想时局所迫,登基为帝。
为帝二十三载至今,政绩平平。
十几年前一场暴乱案,因其错判,错杀一众忠臣,令父皇意志消沉,自暴自弃。
将国事交给当朝权臣共理,自己昏沉度日。
一开始,三位权臣相处和睦,共理国事,每日按时上报朝中变化,也算君臣有度。
随后,风平浪静转为惊涛骇浪。
父皇沉疴已久,渐疏管理,时逢各路藩王作乱,皇戚宗室虎视眈眈,妄想夺权篡位。
世臣为保社稷,联合起来平藩治乱。
父皇此时才意识到严重性,出台新政,削藩王权利。
此一战役的胜利,似乎挽回些父皇消失的少年意气,令他重整旗鼓。
但天下已变,那些权臣之心早已被权利熏陶异化,再也不见初入仕时的赤子之心。
皇权之下万虫共蛀,大厦将倾。
世家刚与宗室争权成功,未成想,那快病死的老皇帝又重回朝堂,还有意扶年幼的太子整治朝纲。
皇权在上,他们只能暂时松手。
毕竟,皇家内部再怎么争权也无人质疑,若是外臣插手,还不待坐上那九龙宝座,就被口诛笔伐掉了脑袋。
世家不甘失意,不甘大权回收,联合宗室暗中蛰伏,笼络新臣,将朝中势力逐一渗透。
这便是,姬夜初通人事时所面对的朝堂。
一开始代父皇治理国事时,那些权臣见这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大多不敬。
心道,那只会作诗不会策论的老皇帝能教出什么儿子?此等小儿,又怎能承担国事,继承大统?然而,他们小瞧了这位东宫太子。
朝廷无人可用,都是权臣门客,他便大举恩科,广纳贤士。
本该三年一次的乡试会试,被他以恩科之名三年举办三次,朝中不断涌入新臣,太子有了幕僚可依。
兵权不足,他便打压武将,不顾权臣劝阻、不顾暴君之名,用雷霆手段收复兵权。
更是开放武举,另设禁军。
是以,到如今,这位太子手握实权,可以与世家相抗衡。
那些权臣吃了苦头,或阴奉阳违,或钻营投巧,或心怀鬼胎,都识时务地维持着表面平衡。
但姬夜知道,此事并未完全结束。
杭州一案,也印证了他的猜测——其幕后黑手,不肯罢休,权力滔天,还在暗处汲汲营营;朝中上下,堂前民间,皆被害虫所蛀,还需血洗。
幕后之人藏得极深,不肯漏出马脚,在暗中与他争权斡旋。
姬夜天子磊落,素来惯会隐忍克制,但此刻被后面人牵引着走,也不免戾气横生,“他们总喜欢躲在不见光的地方跟我斗。
我有耐心,但有些事,我不屑于跟他们玩阴的。
”他说着站起身,吩咐道:“启程,赴临州。
”天子威压在小小书房内倾轧过来,石晋头低得更低。
他这幅样子,让代纪想起自己的梦魇,心猛地一跳,在原地未动。
姬夜走至书房门口,复又转身,见代纪还坐在书案前,黑眸凝着他,似有话要说,又回身走到她面前,蹲下来,与她平视,语气平和,“阿姬有话要说?”面前人墨发凤眸,干净清爽,身上冷冽梅香裹着夏夜潮气,连带着身上的威仪也一同湿软下去,显得平和易人。
仿佛刚才的冷厉阴骘只是错觉。
代纪目视着他,镇定下来,才缓缓道:“既另有隐情,我不该与你同行,应当另行一路,暗中探查。
”“你在明,查舞弊;我在暗,看能不能探出些别的蛛丝马迹。
”姬夜沉默不语,半晌,才听到他似微叹一口气,轻声应了。
他忍了又忍,才把那句“你应当同我一起”给咽了下去。
跟自己走在一起,无疑是靶子。
只怕与自己同行后,代家与东宫的关系将不再是少数人知道的事。
把她牵扯朝中已是不该,更不该再给她添莫须有的烦恼。
毕竟,跟他亲近之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他这般想着,垂眸道:“好。
此次赴往临州,我不与你同行。
”见他答应,代纪微微一笑,“我需要石晋石固相助,这两人在临州多日,了解事况。
”他未有犹豫,“好。
他们任你差谴,也会护你周全。
”事既已敲定,便不宜迟。
代纪还想再叮嘱些什么,转头又想,姬夜贵为天子,运筹帷幄可是一手,又何须她来安排?倒显得自己多加关心,徒增暧昧。
思及此,她不再犹豫,起身走出书房,吩咐芸娘备马。
代纪一脸欲言又止地离开后,书房一时安静下来。
年轻太子还蹲在原地,久久未起。
石晋跪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不知自己是应该随代纪姑娘走,还是在这等殿下的下一步吩咐。
良久,旁边才传来动静。
姬夜缓缓站起身,注视着还跪在一旁的石晋,语气稍冷,“哑女失踪,已是失职,此事了后,另行处置。
你与石固此番奉命护她,若再失职。
”后面的话不需再说。
石晋叩首行礼,“定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