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城,夏夜粘稠得化不开。富士康龙华厂区巨大的钢铁躯壳在霓虹中喘息,像一头疲惫的金属巨兽。
凌晨两点,C区宿舍楼下,尖锐的刹车声撕破沉闷。
砰!
1
沉重的闷响,像一袋湿透的水泥砸在地上。保安老孙手里的强光手电猛地一抖,光圈颤抖着落在那团骤然出现在水泥地上的、扭曲的人形黑影上。浓重的血腥味瞬间顶了上来,熏得他胃里翻江倒海。
又…又一个!老孙的声音劈了叉,腿肚子转筋,手忙脚乱去掏对讲机,C7!C7楼下!跳…跳楼了!快来人!
警笛由远及近,红蓝光割裂夜幕。警戒线迅速拉起,圈住那块被死亡瞬间浸透的水泥地。技术中队的灯光惨白刺眼,将地上那具年轻女性躯体照得纤毫毕露。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脸朝下,浓密的黑发散乱铺开,浸在深色粘稠的血泊里,一只磨破了边的帆布鞋甩出老远。手腕上系着的蓝色工牌带子,在灯下反射着廉价的塑料光。
刑侦支队队长陈锋蹲下身,眉头拧成了疙瘩。法医秦明戴着手套,动作专业而利落,初步检查着尸体。
坠楼点初步判断是C7栋九楼天台边缘,一个年轻技术员报告,没有目击者。死者身份确认了,阮氏梅,十九岁,越南籍,SMT三线贴片工。
又是越南的,陈锋低声骂了句,这月第三个了。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厂里怎么说
厂方保安科王科长是个圆滑的中年男人,擦着额头的汗凑过来:陈队,实在是不幸!肯定是加班压力太大,一时想不开!您看这生产任务…
压力大陈锋打断他,眼神锐利,王科长,你们厂今年这是第四起‘自杀’了!生产线该检修了,检修的不是机器,是特么的人!他指了指地上的尸体,一条命!十九岁!
王科长脸上的肉抖了抖,干笑两声,没敢接话。
秦明没有理会他们的对话,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死者的脖颈。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拨开那散乱濡湿的黑发,一道异常清晰的环形瘀痕露了出来。在强光下,那瘀痕的细节令人心惊——并非绳索的平滑勒印,而是呈现出一种断续的、带着细微锯齿的压痕,中间一段尤为深刻,几乎嵌入皮肉,颜色是骇人的紫黑色。
陈队,秦明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却透着一丝凝重,颈部有生前形成的约束伤。不是绳索,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根垂在血泊里的蓝色工牌挂绳上,形状…非常接近这种工牌吊带的边缘结构。尤其是这个齿轮状的塑料卡扣压痕。
陈锋立刻蹲下,顺着秦明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根蓝色的尼龙挂绳上,靠近卡扣的位置,确实有一个小小的、坚硬的齿轮状凸起。他拿起死者的工牌——一个廉价的透明塑料卡套,正面是阮氏梅青涩的证件照,下面是工号和部门:SMT3-217。照片上的女孩眼神怯生生的,带着初入异乡的拘谨。
工牌勒的陈锋眼神一凛,自杀的人,工牌能把脖子勒成这样坠楼前挣扎他看向秦明。
秦明摇摇头,指着瘀痕:方向、力度都不对。这种约束伤,更像是…被人从身后用挂绳勒住颈部,强行拖拽或控制留下的。他轻轻抬起死者的下巴,露出颈部完整的瘀痕,看这里,典型的‘提空’现象,受力点集中在前颈中部,后颈受力较轻。是正面施暴。
现场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王科长脸上的汗流得更凶了。自杀他杀性质天差地别。
封锁现场!扩大勘查范围!九楼天台,死者宿舍,所有相关监控,接触过她的人,一个不漏!陈锋站起身,声音斩钉截铁,这不是简单的自杀!
技术员们立刻行动起来。陈锋拿起那个染血的工牌,透明的塑料卡套里,只有一张简单的工卡。他下意识地捏了捏卡套的厚度。很薄。
秦明也接过来,对着强光仔细看了看卡套夹层,似乎没什么异常。他习惯性地从勘察箱里取出一支小巧的紫外线笔。常规检查一下。
幽蓝的光束扫过工牌正反两面。塑料卡套在紫光下反射着正常的光晕。当光束移到卡套边缘,尤其是那个有轻微磨损的封口处时——
秦明的手猛地顿住了!
在紫外线冷酷的蓝光照射下,那看似普通的透明塑料夹层内部,靠近底部边缘的位置,赫然显现出几道扭曲、暗褐色的痕迹!那痕迹顽强地穿透塑料,组合成两个触目惊心的汉字!
强……奸陈锋凑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那暗褐色的笔迹,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
蓝光下,那两个字如同用凝固的血液书写,狰狞而绝望。
血字……秦明的声音沉了下去,夹在工牌塑封膜里层。需要拆解才能进一步确认成分和书写时间。
陈锋缓缓直起身,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远处厂区宿舍楼一个个亮着灯或漆黑的窗口,最后定格在脸色煞白如纸的王科长身上。
王科长,陈锋的声音冷得像冰,通知你们SMT三线的线长,张勇。立刻到分局刑侦支队报到,接受询问!
线…线长王科长腿一软,差点瘫下去。
紫外线笔幽蓝的光,像鬼火一样,钉死在强奸那两个字上。鹏城燥热的夜风,此刻吹在身上,竟带着刺骨的寒意。坠楼的真相,随着这两个血字,坠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
2
龙华分局刑侦支队,询问室的灯光白得刺眼。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紧张混合的味道。
张勇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四十岁上下,身材粗壮,穿着厂里小管理层的灰蓝色POLO衫,胸口的工牌表明了他的身份:SMT三线线长。他脸上残留着被从睡梦中硬拽起来的暴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手指无意识地绞着。
张勇,陈锋坐在对面,目光锐利如刀,认识阮氏梅吗
认…认识,张勇咽了口唾沫,声音有点发紧,我线上的工人嘛,越南妹,干活手脚还算利索,就是…就是不太合群。他努力想挤出一点轻松的表情,却显得很僵硬。
不太合群陈锋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迫感弥漫开来,具体怎么个不合群法跟你有过冲突吗
没!绝对没有!张勇立刻摆手,声音陡然拔高,陈队长,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对线上的工人一视同仁!她…她就是性格孤僻,不爱说话,下了班就回宿舍,谁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是吗陈锋面无表情,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放大的照片,推到张勇面前。正是阮氏梅工牌夹层里,在紫外线下显现的强奸血字照片。那暗褐色的、扭曲的字迹,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惊心。
看看这个。阮氏梅的工牌夹层里发现的。解释一下
张勇的目光触及照片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向后一缩,撞得椅子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污蔑!这是赤裸裸的污蔑!他猛地站起来,额头青筋暴跳,指着照片的手剧烈颤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陈锋脸上,陈队长!这是栽赃陷害!绝对是那个贱人!她…她死了还要拉我垫背!肯定是她那些越南老乡搞的鬼!想讹钱!这帮穷疯了的下等人!
坐下!旁边负责记录的年轻刑警小李厉声喝道。
陈锋眼神更冷,像淬了冰:下等人张线长,注意你的言辞。你凭什么认定是污蔑阮氏梅为什么用血字写你的名字还藏在工牌里
我…我怎么知道!张勇喘着粗气,被小李按着肩膀重重坐回椅子,胸口剧烈起伏,她就是…就是神经病!之前就莫名其妙!我…我管着几百号人,难免有批评的时候!她肯定怀恨在心!对!就是这样!
批评陈锋捕捉到他话语里的细节,你‘批评’过她怎么批评的在什么场合有没有肢体接触
就…就是工作上!她贴片慢了,漏检了!张勇眼神躲闪,车间里,当着大家的面说说而已!绝对没有…没有其他接触!他矢口否认,但急促的呼吸和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出卖了他。
张勇,陈锋的声音低沉而危险,阮氏梅死了。法医初步判断,她不是简单跳楼,颈部有生前形成的约束伤,符合被人用类似她工牌吊带的东西勒住拖拽的特征。现在,她的工牌里又发现了指控你强奸的血字…你觉得,单凭一句‘污蔑’,说得过去吗
我没有!我没有强奸她!张勇彻底慌了,声音带着哭腔,我碰都没碰过她!我老婆孩子都在老家…我怎么可能…他双手抱头,语无伦次。
陈锋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话锋一转:昨晚十一点到今天凌晨一点,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我…我在线长休息室!张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急地说,昨晚夜班!我一直在线上盯着!中间累了,大概…大概十二点左右,去休息室喝了杯咖啡,抽了根烟,然后就一直在线长办公桌那边看报表!对!看报表!监控!你们可以查监控!
我们会查的。陈锋示意小李做好记录,张勇,你现在是这起命案的重要关联人。在事情查清楚之前,请你配合调查,暂时不要离开本市,保持通讯畅通。明白吗
张勇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喃喃道:明白…明白…
陈锋和小李走出询问室。走廊里,秦明正等着,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里面是拆解开的阮氏梅的工牌塑料封套,那写着血字的内层被单独标记出来。
陈队,秦明神色凝重,血字样本初步检测结果出来了。不是单一来源。
怎么说陈锋心头一紧。
字迹里混合了两种物质,秦明语速很快,大部分是禽类血液,初步判断是鸡血。但最关键的是,在笔画的起笔和转折的洇染处,检测到了微量的人体血液成分,而且…与死者阮氏梅的血型吻合,都是O型。
什么陈锋和小李都愣住了。
鸡血…混合了她自己的血小李难以置信,这…这算怎么回事自己写血书控诉,还掺点鸡血
不,秦明摇摇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这更像是…精心设计的伪装。用容易获取的鸡血作为主要书写材料,只在关键部位或为了增加‘真实感’而混入少量自己的血。目的,很可能是为了让这血字看起来更‘像’是遭受侵害时仓促留下的。
伪装陈锋咀嚼着这个词,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如果血字本身是假的,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那凶手是谁目的又是什么嫁祸张勇
嫁祸的可能性很大,但逻辑上有个巨大漏洞。秦明冷静分析,如果凶手想嫁祸张勇,为什么不直接写张勇的名字而是写指向性更模糊的‘线长强奸’毕竟一个车间不止一个线长。而且,凶手怎么知道张勇和阮氏梅一定有矛盾如果张勇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呢这嫁祸不就失败了风险太高。
陈锋眉头紧锁:除非…凶手有把握张勇一定会成为嫌疑人,或者,凶手的目标不仅仅是嫁祸张勇…
还有一个更关键的发现,秦明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职业性的冰冷,我拿到了阮氏梅初步的尸检报告。除了坠楼造成的致命伤和颈部的约束伤,我在她的生殖器部位,发现了陈旧性的损伤。
陈锋和小李的心都提了起来。
具体来说,秦明一字一句道,她的处女膜存在陈旧性破裂。根据损伤愈合程度和疤痕组织的形态学特征判断,发生时间至少在…三个月以前。
三个月前陈锋猛地看向询问室紧闭的门,里面关着刚刚还在咆哮的张勇,张勇是什么时候调到SMT三线当线长的
小李迅速翻看手头的资料,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张勇…是上个月15号才从二线平调过来的!调到三线当线长,还不到一个月!
询问室外的走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三个月前的陈旧伤。
一个月前才调来的线长张勇。
工牌夹层里用鸡血混合自身血液书写的线长强奸血字。
所有的线索,像一根根冰冷的钢针,将张勇的嫌疑暂时钉住,却又在更深的地方,指向一个更诡异、更令人不安的可能性。
血字是假的。指控的对象(线长)可能根本对不上时间。陈锋的声音干涩,阮氏梅…她在撒谎或者说…她在用这种方式,指控另一个人或者…在策划什么
那她脖子上的勒痕呢小李追问,谁勒的她跟她的死有直接关系吗
勒痕是新的,生活反应明显,死亡前不久造成。秦明肯定地说,这证明,在坠楼前,她确实遭受过暴力控制。而且,凶手很可能与这工牌有关。
陈锋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查!查张勇的同时,给我把时间线拉回到三个月前!阮氏梅来厂之后所有的人际关系,尤其是她那个所谓的‘越南老乡’圈子!还有,查清楚她这三个月经历了什么!重点查她接触过的所有‘线长’!以及…他顿了顿,声音带着寒意,查那个劳务中介龙哥!所有越南劳工,都是通过这些蛇头进来的!
秦明补充道:我会尽快完成血字的详细成分分析和书写时间推断。还有,那勒痕的模具,我需要和工牌吊带的齿轮卡扣做精确比对。
一条模糊而充满恶意的暗线,在阮氏梅染血的工牌背后,若隐若现。
3
鹏城关外,一片被城市遗忘的角落。低矮杂乱的握手楼挤在一起,巷子狭窄潮湿,弥漫着劣质油烟和垃圾发酵的味道。电线像蜘蛛网一样在头顶纠缠,晾晒的衣服滴着水。这里是外来务工者的临时巢穴,也是各种灰色地带的滋生之所。
根据厂里零星的信息和越南工友欲言又止的暗示,陈锋和小李锁定了这片区域。他们的目标,是一个绰号龙哥的男人——阮氏梅以及其他许多越南女工进入富士康的引路人。
龙哥劳务中介的招牌歪歪扭扭地挂在一栋旧楼的一楼门面房上,卷闸门紧闭着。隔壁杂货店的老太太警惕地打量着便衣的两人。
找龙仔跑路啦!老太太撇撇嘴,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说道,昨天半夜,慌慌张张收拾东西走的!欠了几个月房租呢!
跑了陈锋和小李对视一眼,心往下沉。这反应,太像是听到风声了。
知道他可能去哪吗小李追问。
老太太摇摇头:神神秘秘的,谁知道。不过…她压低声音,指了指巷子更深更暗的地方,他有个相好,就住在后面那栋楼,顶楼铁皮房。叫阿红。
顶楼加盖的铁皮房闷热得像蒸笼。一个穿着廉价吊带裙、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打开门,看到陈锋亮出的警官证,脸色瞬间煞白。
阿红别紧张,了解点情况。陈锋尽量让语气平和,龙哥在哪
我…我不知道!阿红眼神慌乱,手指绞着裙角,他…他好久没来找我了!
阮氏梅认识吗陈锋盯着她的眼睛,那个跳楼的越南女孩。龙哥介绍她进厂的。
阿红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嘴唇哆嗦着:认…认识。梅子她…她命苦…
她欠龙哥钱陈锋单刀直入。
阿红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惧,随即又飞快低下头,拼命摇头:没…没有的事!龙哥他…他做中介,收点介绍费,都是…都是规矩…
规矩小李冷笑一声,上前一步,什么规矩能逼得一个姑娘在工牌里写血字能让她死了还要用命去‘敲诈’别人他故意点出了血字和敲诈的猜测,观察阿红的反应。
敲诈!阿红像是被这个词烫到了,猛地抬起头,脸上是混杂着震惊和恐惧的表情,她…她真这么干了她疯了!龙哥会…会杀了她的!话一出口,她立刻意识到失言,惊恐地捂住了嘴。
杀了她陈锋捕捉到关键信息,眼神陡然锐利如鹰隼,阮氏梅死了!就在昨晚!龙哥昨天半夜跑路,是不是跟这事有关!
阿红彻底崩溃了,腿一软瘫坐在地上,眼泪混着廉价的睫毛膏流下来:不关我事…真的不关我事…是梅子…她太傻了…龙哥不会放过她的…
从头说!陈锋蹲下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阮氏梅欠了龙哥什么钱她为什么要写血字龙哥在这件事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在陈锋强大的心理压迫下,阿红抽噎着断断续续道出内情。
…龙哥…他根本不是什么正经中介。他专门从越南乡下骗小姑娘过来,说进大厂,工资高…其实…其实要收‘培训费’、‘介绍费’、‘保证金’,乱七八糟加起来好几万…
梅子…她是被她那个赌鬼老爸卖给龙哥的…欠了三万块。龙哥扣着她第一个月的工资,只给她一点生活费,逼她签了借条…利息高得吓死人…
三个月前陈锋立刻联想到那个时间点,具体什么时候签的借条三个月前发生过什么
阿红眼神躲闪,声音更低:就…就是刚来那会儿…龙哥说…说给她‘开苞’能抵点利息…梅子不肯…被打得很惨…后来…后来就…她没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那正是尸检报告中陈旧性处女膜破裂发生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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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锋和小李的拳头都攥紧了。三个月前对阮氏梅施暴的畜生,根本不是线长张勇,而是这个蛇头龙哥!
后来呢陈锋强压怒火,阮氏梅怎么跟线长张勇扯上关系的
张勇阿红愣了一下,随即露出鄙夷的神色,那个色鬼线长他来三线没多久,就看上梅子了。梅子长得水灵…张勇总找茬骂她,逼她去仓库‘谈话’,动手动脚…梅子怕死了,又不敢声张,怕丢了工作还不上龙哥的钱…
所以,小李思路清晰起来,阮氏梅就想利用张勇对她的骚扰,把龙哥强奸她的事情,栽到新来的线长张勇头上在工牌里写‘线长强奸’的血字
是…阿红点点头,又摇摇头,眼神复杂,梅子…她也是没办法了。龙哥逼债越来越凶,说再不还钱,就把她…把她卖到金边的按摩店去…还要把她还在越南读书的妹妹也弄过来…她真的走投无路了…
大概一个星期前,她偷偷来找我,问我能不能弄到鸡血…她说要干一件大事,能让龙哥再也不敢逼她,说不定还能拿到钱…阿红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仍心有余悸,她说…她要让那个欺负她的线长‘身败名裂’,要让他‘赔一大笔钱’…然后用这钱去还龙哥的债…
她具体计划怎么做陈锋追问。
她说…阿红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她假装答应张勇去仓库‘谈话’,然后…然后她会挣扎,会弄伤自己,把血字工牌‘不小心’掉在现场…等事情闹大,警察肯定会发现血字,张勇就完了…到时候,她就一口咬定是张勇强奸她,逼她跳楼…她…她说只要她‘死’过一次,就没人敢再逼她…张勇为了息事宁人,肯定会给钱…
假装跳楼小李倒吸一口凉气,她原本没想真死!
她…她说她看准了位置,楼下有堆废纸箱和缓冲的雨棚…顶多摔断腿…阿红的眼泪又涌出来,她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张勇根本没去仓库陈锋眼神冰冷,还是没想到,仓库里等她的,根本就不是张勇
阿红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她那天晚上出去,就再也没回来…
陈锋猛地站起身。阮氏梅的计划是:利用张勇的色心,制造强奸未遂假象,留下栽赃血字工牌,然后假跳楼诈伤,再以曝光为由敲诈张勇,用钱还龙哥的债。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女孩,想出的绝望而危险的脱身之计。
但计划出了致命的岔子。她没有假摔,而是真的从九楼坠下,当场死亡。是谁把她推了下去是恼羞成怒的张勇还是发现了她计划、前来灭口的龙哥或者…另有其人
龙哥在哪里陈锋的声音带着凛冽的杀意。
阿红吓得一哆嗦:他…他可能去‘老地方’了…西郊,废…废弃的鑫发印刷厂仓库…他…他有时候在那里‘处理’事情…
走!陈锋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往外冲。小李立刻跟上,同时掏出电话请求支援。
铁皮房里只剩下瘫软在地的阿红,和窗外鹏城永远喧嚣的底色。阮氏梅工牌上那混合着鸡血与自身鲜血的线长强奸四个字,此刻仿佛化作了她短暂一生最悲凉的注脚——一场用生命做赌注的、最终失控的绝望反击。
4
西郊,废弃的鑫发印刷厂。巨大的厂房在夜色中如同匍匐的怪兽,残破的窗户像空洞的眼窝。夜风吹过锈蚀的铁皮,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几辆警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远处的阴影里。陈锋、小李和数名荷枪实弹的特警队员,如同猎豹般借着断壁残垣的掩护,快速向厂区深处最大的一个仓库合围。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尘土和机油混合的腐朽气味。
仓库巨大的铁门虚掩着,缝隙里透出微弱摇曳的光,像是烛火。
陈锋打了个手势,队员们分散开,占据有利位置。他和小李屏住呼吸,侧身从门缝闪了进去。
仓库内部空旷而高耸,堆满了蒙着厚重灰尘的废弃印刷机械和成堆的泛黄纸张。空气污浊,霉味刺鼻。唯一的光源来自仓库中央空地上点燃的一小堆篝火。跳跃的火光将一个蹲在火堆旁的男人身影扭曲地投射在布满蛛网的高墙上。
正是龙哥。他身材不高,但很敦实,穿着花衬衫,脖颈上挂着一条粗金链子。此刻,他正背对着门口,神经质地用一根铁棍拨弄着火堆。火堆里,一些纸张正在燃烧,边缘卷曲焦黑,化为灰烬。
…妈的…死丫头…坏老子大事…龙哥的低声咒骂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慌和暴戾,账本…烧干净…就没事了…
账本!陈锋和小李心头一凛。就是它!
龙哥!陈锋猛地打开强光手电,刺眼的光柱如同利剑,瞬间将龙哥笼罩!同时,数道战术手电的光束从仓库各个角落的阴影里射出,交叉锁定目标!
警察!不许动!
龙哥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弹跳起来,手中的铁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惊恐地转身,强光刺得他睁不开眼,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别动!手举起来!小李厉喝,枪口稳稳指着他。
龙哥看清了周围黑洞洞的枪口和警察的制服,身体筛糠般抖起来,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困兽般的疯狂。
…条子…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怪响,没有举手,反而猛地弯腰,想去抓地上那根铁棍!
砰!
小李毫不犹豫,一枪精准地打在龙哥脚边的水泥地上,火星四溅!枪声在巨大的仓库里轰鸣回荡,震耳欲聋!
再动一下!下一枪打腿!小李的声音冰冷如铁。
龙哥被吓得魂飞魄散,身体僵在原地,举手的动作定在半空,再也不敢动弹分毫。他脸上肥肉抖动,冷汗像小溪一样淌下来。
陈锋快步上前,一脚将地上的铁棍踢飞老远。他目光扫过火堆,里面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火星和一小堆灰烬。他迅速用脚扒开灰烬,一些尚未完全烧毁的、带着焦黑边缘的纸片露了出来。
控制住他!陈锋命令道,自己则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试图从滚烫的灰烬和残骸中拨出那些尚有字迹残留的纸片。
嘿嘿…嘿嘿嘿…被特警死死按在地上的龙哥,突然发出神经质的低笑,他侧着头,眼神怨毒地瞪着陈锋,烧了…都烧了…你们…什么都找不到…阮氏梅那个贱人…死了活该!想坑老子门都没有!
陈锋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全神贯注于眼前的灰烬。纸张烧毁了大半,剩下的部分也焦脆不堪,字迹模糊难辨。他屏住呼吸,如同考古般,用镊子夹起一块稍大的、边缘卷曲的残片。
火光和手电光的映照下,那片焦黑的纸片上,残留着几行打印的表格和手写的潦草字迹。大部分内容已不可考,但在残片的最底部,一行用蓝色圆珠笔手写的小字,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虽然被火燎得有些模糊,但依旧可以辨认:
越南妹
阮氏梅
欠培训费
叁万整
在叁万整三个字的旁边,还有一个更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记号,像是一个潦草的签名缩写,又像是一个特殊的符号。
找到你了。陈锋盯着那行字和那个记号,低声自语。这就是阮氏梅悲剧的源头,三万块,一条命。
龙哥,陈锋站起身,走到被按在地上的龙哥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阮氏梅昨晚死了。坠楼。死前,被人用她自己的工牌吊带勒过脖子。他拿出证物袋,里面是那个齿轮状的工牌卡扣,这东西,眼熟吗
龙哥看着那个卡扣,瞳孔猛地一缩,随即又装出茫然的样子:…工牌满大街都是…我哪知道…
不知道陈锋冷笑,蹲下身,目光如刀锋般逼视着他,那她三个月前身上的伤,你怎么解释还有,昨晚你跑什么为什么在这里烧账本阮氏梅计划用假跳楼敲诈张勇还你的债,这事,你知道吗
龙哥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神剧烈闪烁:我…我不知道她发什么疯!她欠钱还不上,想歪门邪道…关我屁事!她死…死了更好!省得老子催债!
是吗陈锋的声音陡然提高,那昨晚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半之间,你在哪里!
龙哥的呼吸一窒,眼神明显慌乱起来:我…我在家睡觉!
睡觉陈锋猛地从另一个证物袋里抽出一张打印的监控截图,几乎怼到龙哥脸上,富士康C区西门外的便利店监控!昨晚十一点四十五分!这辆银灰色的五菱宏光,是你的车吧副驾驶上这个探头出来的脑袋,是你吧
截图有些模糊,但能清晰看到一辆银灰色面包车停在便利店门口,副驾驶车窗摇下,一个戴着鸭舌帽、穿着花衬衫的男人正探出头,似乎在张望什么。那侧脸轮廓和花衬衫,与龙哥完全吻合!而C区西门,距离阮氏梅坠楼的C7栋宿舍楼,步行不过几分钟!
龙哥看着截图,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说!你昨晚去厂区干什么!陈锋厉声喝问,是不是你约阮氏梅去的天台!是不是你发现她想用血字工牌敲诈别人,坏了你的‘买卖’,所以下了杀手!
不!不是我!龙哥被巨大的恐惧攫住,嘶声尖叫起来,拼命挣扎,我没有杀她!我去…我去是找她要钱的!她说…她说她有办法弄到钱…让我去老地方…
老地方哪里陈锋紧追不舍。
就…就是C7栋楼顶水箱后面!那里…那里平时没人去…龙哥语无伦次,我去了!我等到快十二点!她没来!我就…我就开车走了!便利店…我是去买烟!买烟!
买烟小李冷笑,深更半夜,绕到厂区西门便利店买烟龙哥,你这烟瘾可真会挑时候!
我说的是真的!龙哥涕泪横流,声音带着哭腔,我没见到她!更没推她!我走的时候,她还没跳楼呢!你们可以去查便利店监控!我买了烟就走了!
陈锋和小李对视一眼。龙哥的惊恐不似作伪。如果他真在天台等阮氏梅而没等到,那他离开的时间点,确实可能在阮氏梅坠楼之前。但他出现在厂区,本身就极其可疑。
那你为什么烧账本陈锋逼问。
我…我听说她死了…还牵扯到强奸…我怕…怕警察查到我头上…查到我以前…以前那些事…龙哥眼神躲闪。
以前那些事陈锋捕捉到他话里的心虚,除了阮氏梅,你对其他女工还做过什么这账本上,还记了多少肮脏债
龙哥低下头,不敢再看陈锋的眼睛。
就在这时,陈锋的手机震动起来。是秦明打来的。
陈队,秦明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和凝重,两个关键结果。第一,死者脖颈勒痕与工牌吊带齿轮状卡扣的模具比对结果出来了,完全吻合!就是那根吊带勒的!
陈锋的心沉了一下。
第二,血字的详细分析。书写时间就在死者死亡前24小时内!鸡血和人血的混合比例也证实了之前的判断。还有,秦明顿了一下,语气带着冰冷的讽刺,我在检查死者工装口袋时,发现了一个非常微小的透明塑料碎片,上面检测到了微量硝化纤维和甘油成分…是摔碎的老式化妆镜碎片。更重要的是,碎片上提取到一枚残缺的指纹,不属于死者,也不属于张勇。
指纹陈锋精神一振,发给技术科比对龙哥!
已经在做了。另外,秦明的声音压低了,还有个意外发现。在烧毁的账本残片里,那个蓝色笔迹的记号,我让痕迹专家复原了一下。那不是签名,更像是一个…内部代号或者标记。更重要的是,那个标记的样式…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和劳动局下属一家劳务公司的内部文件抬头标记…高度相似。
劳动局陈锋眼神瞬间锐利如刀,猛地看向地上那堆灰烬和纸片残骸。龙哥烧掉的,恐怕远不止他一个人的罪恶。阮氏梅工牌吊带勒住的,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利益链条。
仓库里,只剩下龙哥粗重的喘息和篝火将熄未熄的噼啪声。真相的拼图,正一块块浮现,指向更庞大、也更黑暗的阴影。
5
刑侦支队的灯光彻夜未熄。物证实验室里,秦明和痕迹专家正伏案工作。空气中弥漫着化学试剂和精密仪器的特殊气味。
陈锋盯着电脑屏幕上放大的指纹比对结果,眉头紧锁。屏幕一侧是账本残片上提取到的残缺指纹,另一侧是龙哥的十指指纹档案。
匹配度…不足百分之三十小李凑在旁边,难以置信,不是龙哥的那会是谁的
秦明推了推眼镜,指着屏幕上指纹的几处关键特征点:虽然残缺,但几个稳定的细节特征点都对不上龙哥。可以排除龙哥直接接触过那个小化妆镜碎片。
化妆镜碎片…陈锋沉吟着,是在死者阮氏梅工装口袋里发现的。摔碎的。上面有陌生人的指纹…他猛地抬头,这镜子,很可能不是阮氏梅的!而是凶手在和她撕扯、用吊带勒她脖子时,不小心掉进她口袋里的!
有这个可能!小李眼睛一亮,凶手行凶时,身上携带的物品,在搏斗中掉落!这枚指纹,很可能就是真凶留下的!
立刻扩大指纹库比对范围!陈锋立刻下令,重点筛查:与阮氏梅有交集的人员,尤其是她线上的工人、班组长、其他线长、保安、甚至厂区周边她可能接触到的商贩!还有…他想起秦明电话里提到的另一个线索,秦法医,你刚才说那个账本上的标记,和劳动局有关
对,秦明拿起一份报告,走到灯光下,我们复原了那个蓝色记号。看起来像是一个变形的‘L’和‘Z’组合。他用笔在纸上画出一个简单的图案:一个拉长的L,中间穿过一个扭曲的Z。经过数据库检索和样式比对,这个标记,与我市劳动局下属全资控股的‘利众劳务服务有限公司’内部使用的非公开文件抬头标记,相似度超过百分之九十。
利众劳务公司陈锋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富士康这样的大型代工厂,他们的普通工人招聘,尤其是外籍劳工,是不是很多都通过这种有官方背景的劳务公司
没错,小李翻看着资料接口道,富士康为了规避直接用工风险,大量使用劳务派遣工。利众公司就是他们的大供应商之一。很多工人名义上属于利众,被派遣到富士康工作。龙哥这种‘蛇头’,很可能只是最末端的‘分包’,负责拉人头,真正的用工合同和‘管理费’大头,在利众公司那里!
所以,陈锋的思路豁然贯通,眼神冰冷,龙哥那个账本,记录的恐怕不只是他个人放给女工的高利贷。更可能是他与利众公司之间输送‘人头’、结算‘费用’甚至是一些见不得光的‘特殊服务’(如胁迫女工)的流水账!阮氏梅欠的三万块,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龙哥烧账本,怕的不是阮氏梅的案子,而是他背后的‘上家’被牵连!
如果利众公司牵扯其中,甚至可能涉及劳动局内部的某些人…小李倒吸一口凉气,那这案子就复杂了。阮氏梅的死…会不会是因为她那个敲诈计划,不仅威胁到了张勇,更可能无意中触动了这条利益链上的某些人比如…龙哥背后的‘老板’他们怕阮氏梅把事情闹大,把血字工牌和利众公司联系起来
有这种可能!陈锋点头,立刻查利众公司!查他们与龙哥之间的资金往来!查他们的负责人!还有,那个标记出现在账本上,说明龙哥和利众公司有直接联系!这个联系点,可能就是关键!
技术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女警探进头:陈队,看守所那边报告,张勇情绪很不稳定,一直吵着要见您,说他有重要情况交代!
张勇陈锋和小李都有些意外。张勇的嫌疑因为时间差(处女膜伤在他调任前)和初步的不在场证明(部分监控显示他案发时在线长休息室和线上)已经降低了不少。
走,去看看他还能吐出什么。陈锋起身。
看守所会见室。短短一天多,张勇像是老了十岁,眼窝深陷,胡子拉碴,双手神经质地绞在一起。
陈队长!陈队长你信我!我真没强奸她!更没杀她!一见到陈锋,张勇就激动地站起来,又被旁边的狱警按回座位。
说重点。陈锋面无表情。
是…是龙哥!张勇急切地说,眼中带着恐惧,那个蛇头龙哥!他…他找过我!
什么时候找你干什么陈锋眼神一凝。
就…就在阮氏梅死前…大概…大概四五天前。张勇努力回忆着,他…他打电话给我,约我在厂外一个小饭馆见面。他说…他说他手下的越南妹阮氏梅,在我线上…说我…我对她‘有意思’…
张勇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说…只要我愿意‘照顾’阮氏梅,让她在线上轻松点,别太为难她…他…他可以让阮氏梅‘报答’我…陪陪我…还暗示…说阮氏梅很听话,不会惹麻烦…
你怎么回的陈锋追问。
我…我当时是有点心动…张勇脸上闪过一丝羞愧,那越南妹确实…确实水灵…但我也怕惹麻烦啊!我就跟龙哥说,我考虑考虑…
然后呢阮氏梅死前那晚,你有没有约她去仓库陈锋抛出关键问题。
没有!绝对没有!张勇矢口否认,眼神却很闪烁。
张勇!陈锋猛地一拍桌子,说实话!监控显示你晚上十一点多离开过休息室!
张勇吓得一哆嗦,哭丧着脸:我…我是出去了一下…是…是去仓库了…
为什么去仓库谁约你去的陈锋紧逼。
是…是阮氏梅!张勇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她大概十一点半左右,给我发了一条短信!他急切地看向旁边的警察,我手机!我手机里有记录!你们查!她…她说想通了,愿意…愿意跟我‘好’,让我去三号仓库后面等她…说那里没人…
警察递过来张勇被扣押的手机。陈锋翻开通话记录,果然在案发当晚十一点二十三分,有一条来自阮氏梅号码的短信,内容极其简短露骨:
张哥,我想好了,三号仓库后面等你。别让人看见。梅子。
你去了陈锋盯着他。
…去了。张勇低下头,我…我一时鬼迷心窍…就去了。我在仓库后面那个废料堆旁边等了…等了快二十分钟!她一直没来!我…我又怕又气,觉得被耍了…就…就回去了…
回去的时间
大概…大概十二点过一点我回到线上,还特意看了表。张勇努力回忆。
谁能证明
线上…线上当时还有几个工人在加班,还有带班的组长,应该…应该看到我回去了。张勇急切地说。
陈锋记下这点,需要核实。如果张勇说的是真的,他十二点过一点回到线上,而阮氏梅的坠楼时间法医初步判断在十二点半左右,那么张勇的不在场证明就相对稳固了。
你等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别人或者听到什么动静陈锋追问细节。
别人…张勇皱着眉努力想,仓库那边黑灯瞎火的…废料堆挡着,也看不清…动静…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确定地说,好像…好像听到仓库里面…就是靠近后门那边…有很小的…像是拉扯的声音还有…好像有个小东西掉在地上的脆响我当时以为是老鼠…就没在意…
拉扯声小东西掉落的脆响陈锋立刻联想到死者口袋里那个摔碎的化妆镜碎片!
除了龙哥和阮氏梅这条线,阮氏梅在厂里,还和谁有过节或者,有谁特别关注她陈锋换了个方向。
张勇摇摇头:她平时独来独往…不过…他犹豫了一下,我们三线之前的那个线长,老钱,钱贵发…他…他三个月前调走的。阮氏梅刚来的时候,是在他线上…
钱贵发!又一个线长!而且时间点恰好对上阮氏梅遭受侵害的三个月前!
钱贵发这个人怎么样他跟阮氏梅陈锋追问。
张勇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老钱哼,老色鬼一个!仗着自己是老资格,以前没少对线上年轻女工动手动脚!听说…听说就是因为骚扰女工被人告了,厂里才把他从三线调去管仓库的!算是保了他饭碗…
调去管仓库陈锋心中警铃大作!阮氏梅约张勇的地点,就是三号仓库!而三号仓库的管理员,很可能就是三个月前侵害过阮氏梅的前任线长——钱贵发!
钱贵发现在人在哪!陈锋猛地站起身。
应该…应该就在厂里仓库那边吧张勇被陈锋的反应吓了一跳。
陈锋抓起对讲机:立刻控制三号仓库管理员钱贵发!重复,立刻控制钱贵发!他可能是重大嫌疑人!
他转头看向小李:查钱贵发的指纹!立刻和化妆镜碎片上的指纹比对!
化妆镜碎片上的陌生指纹。
三个月前侵害阮氏梅的前线长钱贵发。
案发当晚出现在三号仓库区域的拉扯声和脆响。
阮氏梅发给张勇的、约他去三号仓库的短信…
所有的线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瞬间聚焦到了那个管理仓库的前线长——钱贵发身上!
6
富士康厂区,巨大的物流仓库区域。三号仓库位于角落,此刻已被警车和警戒线围住。仓库大门敞开,里面灯光惨白,堆满了各种物料箱和大型设备,空气里弥漫着金属和机油的味道。
陈锋和小李赶到时,几名警察正将一个穿着深蓝色仓库管理员制服、身材矮胖、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从仓库深处带出来。男人脸色灰败,眼神躲闪,正是钱贵发。他的双手被铐在身后,制服袖口沾着些油污。
钱贵发陈锋走上前,目光如炬。
钱贵发抬起头,看到陈锋肩上的警衔,嘴唇哆嗦了一下,没吭声。
阮氏梅认识吗陈锋开门见山。
钱贵发的身体明显一僵,眼神瞬间慌乱起来:…谁不…不认识…
不认识小李冷笑一声,拿出阮氏梅的照片怼到他眼前,SMT三线贴片工,三个月前在你线上!你再好好看看!
照片上阮氏梅青涩的脸庞,如同重锤击中了钱贵发。他脸色瞬间煞白,额头渗出冷汗,眼神惊恐地四处乱瞟:哦…哦…她啊…好像…好像有点印象…干活…干活不太行…早…早调走了…
调走了那你昨晚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半之间,在哪里在干什么陈锋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我…我在仓库值班室睡觉啊!钱贵发急忙回答,声音发颤,仓库晚上就我一个人值班!我…我一直在睡觉!
睡觉陈锋逼近一步,锐利的目光似乎要穿透他,谁能证明!
没…没人…钱贵发被陈锋的气势压得后退一步,背抵在冰冷的货架上,就…就我一个人值班…
一个人陈锋冷笑,那真是巧了。昨晚十一点四十五分左右,有人看到三号仓库后门附近有拉扯的动静,还听到有东西摔碎的声音!钱贵发,你听到了吗!
没…没有!绝对没有!钱贵发矢口否认,头摇得像拨浪鼓,但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我…我睡得很死…什么也没听见!
是吗陈锋不再跟他废话,转头对技术中队的同事下令,搜!仔细搜查值班室和他身上!重点找一面小化妆镜!摔碎的也行!还有,提取他的指纹!
你们…你们干什么!钱贵发挣扎起来,但被警察死死按住。
技术员立刻行动。对钱贵发进行搜身,除了钥匙串、手机、钱包等随身物品,并无异常。值班室不大,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储物柜。技术员仔细翻找着。
陈锋的目光扫过桌面。上面放着一个老式的搪瓷茶缸,几本仓库出入记录。他的目光落在桌角一个不起眼的小物件上——一个塑料的、小药瓶盖大小的白色小盒子,有点像清凉油盒。
他走过去,拿起那个小盒子,很轻。打开盖子,里面是空的,只有盒底沾着一点残留的、已经凝固的、近乎无色的膏状物,散发着极其淡的、类似薄荷的味道。
这是什么陈锋把盒子递给旁边的秦明。
秦明凑近闻了闻,又用棉签沾取了一点残留物,仔细看了看:像是…某种强力胶或者…瞬间粘合剂味道很淡,接近无味。
瞬间粘合剂陈锋心中一动。
这时,搜查储物柜的警察喊道:陈队!有发现!
柜子底层,一堆杂物下面,压着一件叠好的深蓝色仓库工作服外套。警察把外套拿出来展开。在左边胸口口袋的内侧边缘,有一小块不起眼的、深褐色的、已经干涸的污渍!
血迹小李凑过来。
秦明立刻上前,拿出试剂喷了一下。污渍区域瞬间呈现出明显的蓝绿色反应!
鲁米诺反应阳性!是人血!秦明沉声道。
钱贵发看到那件外套和变色的污渍,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瞬间瘫软下去,脸上彻底没了人色。
钱贵发!陈锋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血迹哪来的!说!
我…我…钱贵发瘫在地上,浑身筛糠,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指纹初步比中!一个技术员拿着便携式比对仪跑过来,语气兴奋,在值班室门把手上提取到的一枚新鲜指纹,与死者阮氏梅工装口袋内发现的化妆镜碎片上的残缺指纹,特征点高度吻合!属于钱贵发!
铁证如山!
陈锋蹲下身,盯着面如死灰的钱贵发,声音冰冷如刀:钱贵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阮氏梅是不是你杀的!
巨大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钱贵发涕泪横流,心理防线彻底崩塌,断断续续地交代了昨晚那恐怖的一幕。
…是…是我…我勒了她…但我没想杀她啊!我真没想推她下去!钱贵发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她…她昨晚大概十一点半多,突然跑到仓库后门找我…钱贵发回忆着,身体不住颤抖,我当时在值班室…她敲门…我开门一看是她,吓一跳…她以前在我线上,我…我确实…确实强迫过她…后来我调仓库,以为没事了…
她进来,脸色很难看,直接就把那个工牌摔我脸上!钱贵发眼神惊恐,她说…她说她在工牌里写了‘线长强奸’的血字…她…她都知道我三个月前干的事了…她说…她说要告发我!让我身败名裂!让我坐牢!
我吓死了…求她…我说给她钱…多少都行…钱贵发抹了把鼻涕眼泪,可她…她冷笑着摇头,说…说太晚了…说她要用这个,去‘钓’更大的鱼…还说什么…龙哥…张勇…都得完蛋…她还要弄一大笔钱…
我…我当时脑子就懵了…又怕又恨…她这是要把我往死里逼啊!钱贵发的声音变得狰狞起来,我看她想走…情急之下…就…就从后面扑上去…用胳膊勒住她脖子…想抢那个工牌…
她拼命挣扎…用脚踢我…用手抓我…钱贵发指着自己脖子上的几道新鲜抓痕,混乱中…我摸到她脖子上挂的工牌带子…就…就死死抓住那带子,从后面勒紧…想把她勒晕…
她…她力气很大…挣扎得很厉害…钱贵发眼神涣散,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恐怖的瞬间,拉扯的时候…她好像从口袋里掏出个小镜子想砸我…结果…结果掉在地上摔碎了…我…我当时只想着抢工牌…也没在意…
后来…她挣扎的力气小了…我就…就松开带子…想去翻她口袋找工牌…钱贵发的脸上露出极度的恐惧,谁知道…谁知道她突然像疯了一样!抓起地上摔碎的镜片就朝我眼睛扎过来!
我吓坏了!下意识猛地用力把她推开!钱贵发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她身后就是…就是仓库后门!那门…那门外面…就是…就是通往楼顶天台的消防梯啊!
她被我推得踉跄后退…一脚踩空…钱贵发痛苦地闭上眼睛,就…就从那个消防梯口…掉下去了…我…我听到她叫了一声…然后…就是…就是‘砰’的一声…
钱贵发瘫在地上,像一滩烂泥,只剩下绝望的呜咽:…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没想杀她…我就想抢回工牌…我…我怕她告发我…
仓库里一片死寂。只有钱贵发压抑的哭声和警察们沉重的呼吸声。
真相,以一种无比残酷的方式被揭开。
阮氏梅,这个被苦难缠身的女孩,带着她精心策划的血字工牌和假跳楼敲诈计划,本想为自己搏一条生路。她去找钱贵发,或许是出于对旧日施暴者的恨意想敲诈一笔,或许是想警告他别妨碍自己的计划,却不知自己踏入的是真正的鬼门关。
她工牌夹层里指向线长的血字,如同一个黑色的预言,最终引来的,却是三个月前真正侵害她的那个恶魔——前任线长钱贵发。一场争夺工牌的撕扯,一次失控的推搡,将她彻底推下了深渊。
那个摔碎的化妆镜,成为了记录真凶指纹的铁证。那根染血的工牌吊带,最终勒死的,是她自己渺茫的希望。
陈锋看着地上崩溃的钱贵发,心中没有破案的轻松,只有一片沉重的悲凉。阮氏梅用生命书写的这出惨剧,终于落幕了吗那隐藏在账本残片里、指向劳动局下属劳务公司的标记,又意味着什么龙哥背后,是否还有更深、更暗的推手
7
龙华分局。案件汇报会的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钱贵发对杀害阮氏梅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已被正式批捕,等待移交检察院起诉。龙哥因涉嫌组织偷渡、强迫卖淫、非法拘禁、高利贷等多项罪名也被刑事拘留,审讯仍在深挖他背后的利益链条。
但陈锋的汇报重点,却不在他们身上。
…综上所述,阮氏梅被杀一案,凶手钱贵发已落网。但本案暴露出的深层次问题,触目惊心。陈锋站在投影前,屏幕上是烧毁的账本残片特写,那个蓝色的LZ标记被红圈醒目地标注出来。
这个标记,经鉴定,与利众劳务服务有限公司内部非公开标记高度一致。龙哥的蛇头网络,只是最末端,他负责输送廉价劳动力,尤其是越南籍女工。而利众公司,作为劳动局下属的‘正规’劳务公司,则负责与富士康这样的大厂签订派遣协议,从中抽取高额‘管理费’,并为这些‘黑工’披上合法的派遣外衣!
屏幕上切换出利众公司的注册信息、股东结构(显示劳动局全资控股)以及几张其法人代表赵德海与龙哥在不同场合的模糊合影。
龙哥通过暴力、胁迫、高利贷等手段控制女工,榨取她们的血汗钱,甚至逼迫她们提供性服务。而这些罪恶所得,有很大一部分,通过复杂的洗钱手段,流向了利众公司,甚至可能流入了某些个人的腰包!阮氏梅,就是这条罪恶产业链上,一个被彻底榨干、最终碾碎的牺牲品!
陈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她欠龙哥的三万块‘培训费’,只是冰山一角!她三个月前遭受钱贵发的性侵,龙哥知情,甚至可能充当了帮凶!她后来被现任线长张勇骚扰,龙哥也试图以此做交易!当她绝望之下,想用血字工牌栽赃张勇、假跳楼敲诈来摆脱龙哥的控制时,却不幸撞上了前来抢夺工牌灭口的钱贵发,最终酿成惨剧!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案件背后那庞大而冰冷的阴影。
陈队,一个老刑警开口,利众公司这边…我们查到什么实质证据了吗
暂时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利众公司高层直接参与犯罪。陈锋坦诚道,龙哥非常狡猾,核心账本已被他烧毁。他承认与利众公司有‘合作’,但咬死只是正常的‘劳务输送’,资金往来也伪装成咨询费、服务费等。那个标记,他说是赵德海给他的‘信物’,方便下面人对接,具体代表什么,他装糊涂。赵德海那边,更是矢口否认,说根本不认识龙哥,标记只是巧合。
妈的,滴水不漏!小李恨恨地骂了一句。
但有一条线索很关键,陈锋切换投影,是阮氏梅的工牌特写,法医在工牌吊带尼龙纤维的缝隙深处,提取到了微量的硝化甘油成分,与钱贵发值班室发现的瞬间粘合剂残留物成分一致!
这说明有人不解。
说明,秦明接口解释,声音冷静,阮氏梅在死亡前不久,很可能接触过这种强力胶水。结合钱贵发的供述,他当时想抢夺工牌,而阮氏梅拼命反抗。我们推测,阮氏梅可能在绝望之际,试图用胶水将血字工牌粘在自己身上或者某个地方,防止被抢走。钱贵发在撕扯中,指甲缝或身上可能沾到了微量胶水,又蹭到了工牌吊带上。
这胶水…来源呢老刑警追问。
钱贵发交代,是他值班室用来粘东西的普通胶水。秦明道,但我们检测发现,这种硝化甘油基的瞬间粘合剂,属于工业级,粘性极强,固化速度快,一般小商店不常见。我们查了钱贵发的购买记录,没有。而利众公司…恰好有一批同品牌同型号的胶水采购记录,用于‘维修办公设备’。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这虽然不能作为直接证据,但无疑是一条指向利众公司的、极其可疑的关联线索!
另外,陈锋补充道,我们调查了阮氏梅在越南的家庭。她母亲早亡,父亲是个赌鬼,确实把她‘卖’给了龙哥。但她还有一个正在读中学的妹妹,阮氏兰。阮氏梅拼命赚钱,很大一部分就是为了寄回家供妹妹读书。
陈锋的声音低沉下去:现在,阮氏梅死了。她妹妹…可能面临失学,甚至可能被她那个赌鬼父亲卖掉还债。
会议室陷入了更深的沉默。破案,有时只是撕开了伤口,却无法抚平伤痛。
陈队,分局局长敲了敲桌子,神情严肃,钱贵发杀人案,证据确凿,依法起诉。龙哥的犯罪网络,深挖细查,务必打掉!至于利众公司…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深意,牵扯到劳动局下属企业,情况复杂。将我们目前掌握的所有线索和疑点,形成详尽的报告,上报市局,并抄送纪委监察部门。这个盖子,我们刑侦支队的力量,可能掀不动了。但真相,必须有个交代!
是!陈锋立正敬礼,眼神坚定。他知道,扳倒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远比抓一个杀人犯艰难百倍。但他更清楚,阮氏梅染血的工牌,和那个账本残片上的蓝色标记,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已经深深扎进了这片看似光鲜的土地。拔出它们,清除毒脓,需要更大的决心和力量。
汇报会结束。陈锋走出会议室,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手机响起,是看守所打来的。
陈队,龙哥刚才情绪激动,说非要见您,有重要情况交代,关于…关于劳动局的一个大人物。
8
龙哥在看守所的会面室里,像一头焦躁的困兽。看到陈锋进来,他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近乎病态的光芒,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陈队长!你答应我!答应给我老婆孩子留点钱!我就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足够扳倒赵德海!扳倒他后面那个大人物!龙哥扑到防弹玻璃前,双手拍打着,声音嘶哑。
什么秘密说清楚!陈锋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他。
账本!真正的总账本!没烧掉!龙哥压低声音,急切地说,眼神闪烁着狡黠和恐惧,龙哥我混了这么多年,能不留后手烧掉的那个是副本!真的总账,记着这几年所有‘人头费’、‘管理费’、‘特殊服务费’的明细!谁拿了多少钱,什么时候拿的,一笔笔清清楚楚!赵德海拿的是小头!真正的大头,都进了劳动局马副局长的小舅子开的一个皮包公司!那个‘LZ’标记,就是‘利众’和那个皮包公司‘正发’的暗号!
劳动局马副局长陈锋心头剧震。这个名字他听过,位高权重。
账本在哪陈锋追问,声音依旧平稳。
龙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和算计:在…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陈队长,你先答应我的条件!给我家人…
龙哥,陈锋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你现在是砧板上的肉。说出账本下落,是你唯一的戴罪立功机会。否则,他冷笑一声,就凭你犯的那些事,枪毙十次都够了!你老婆孩子等着被那些被你害过的女工家属撕碎吧!
龙哥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被巨大的恐惧取代。他这才想起,眼前这个警察,不是他能拿捏的蛇头同行。
…我说!我说!龙哥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账本…账本不在外面!就在劳动局大楼里!
什么!陈锋和小李都愣住了。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龙哥急切地解释,去年…去年劳动局大楼地下室翻修改建,搞什么‘扶贫物资储备仓库’。我…我买通了施工队一个小包工头,让他帮我把一个…一个防水防爆的铁盒子,砌进了新打的隔墙里!就在…就在地下二层,最东头那间新隔出来的小仓库,靠北墙的墙根底下!标记…标记就是墙上一块不起眼的、颜色略深的瓷砖!一撬就开!
你确定陈锋紧盯着他的眼睛。
千真万确!龙哥赌咒发誓,那包工头现在还在我老家那边,你们一查就知道!陈队长,账本里还有U盘!录了赵德海和马副局长小舅子分赃时的录音!是我偷偷藏的!够不够劲爆!
看好他!陈锋对看守交代一句,立刻转身冲出会面室。
小李!立刻通知局长!申请搜查令!目标,劳动局大楼地下二层仓库!陈锋一边疾走一边下令,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凝重。他知道,这将是雷霆一击,也必然掀起滔天巨浪。
一小时后。劳动局大楼。
气氛微妙而紧张。局长亲自带队,市局和纪委的联合工作组同时抵达。劳动局的领导们脸色难看地站在一旁,马副局长也在其中,脸色阴沉,眼神闪烁。
地下二层。新改建的仓库区干净整洁,堆放着一些贴着扶贫物资标签的纸箱。最东头的小仓库门被打开。
技术员拿着探测仪器,很快在北墙墙根处锁定了异常。一块瓷砖的敲击声明显空洞。撬开瓷砖,后面果然是一个嵌入墙体的小型金属保险盒!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盒子被小心翼翼地取出,打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厚厚的、用塑料膜仔细包裹的硬皮笔记本,还有一个黑色的U盘。
搜查令的见证下,笔记本被翻开。密密麻麻的记录,如同一条条毒蛇,缠绕着一个个名字和金额。赵德海、龙哥、钱贵发(记录着他上交的部分女工孝敬费)…以及一笔笔指向正发咨询公司的巨额款项。U盘里的录音,更是清晰地传出赵德海和一个被称为马总的男人的声音,谈论着如何瓜分劳务费,如何处理不听话的越南妹…
铁证如山!
马副局长面如死灰,被当场带走。赵德海在利众公司办公室被捕。一场震动鹏城的反腐风暴,由此拉开序幕。
一个月后。鹏城新闻播报着劳动局马副局长、利众公司赵德海等人严重违纪违法被双开并移送司法的消息。富士康也发布了加强劳务派遣工权益保障的声明。
阮氏梅的骨灰,在志愿者组织的帮助下,被送回了越南老家。她妹妹阮氏兰,获得了社会捐助和专项助学基金,得以继续学业。
结案报告的最后,陈锋用钢笔写下:
本案终结。然,勒痕易消,心痕难愈。唯愿公平如大水滚滚,使公义如江河滔滔。
他合上案卷,目光落在桌角那个证物袋上。里面,是阮氏梅那根染血的工牌吊带。齿轮状的卡扣边缘,仿佛还残留着少女绝望的体温和无声的呐喊。
窗外,鹏城的阳光依旧炽烈,照耀着这个永远在高速运转的庞大城市。流水线上的工牌,依旧在无数个脖颈上轻轻晃动,折射着冰冷而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