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婚后第二年,我的妻子祁薇失踪了,毫无征兆的失踪,我整个人就像行尸走肉一样,好像失去了灵魂。
祁国栋动用了一切人脉和财力,如同大海捞针,却始终杳无音信
我看向每个人的目光都有怀疑,他们都像是让我妻子失踪的罪魁祸首。
本地首富,那平时看起来和蔼可亲的老丈人祁国栋,古灵精怪,经常捉弄我的小姨子祁露,甚至街边摆摊的路人甲。
褪下首富的外衣,那个老人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现在他的憔悴日渐显露。
姐姐失踪的打击,让那个总是高高在上的小姨子,也变得郁郁寡欢。
在一个阴沉的下午,祁国栋把我叫进书房,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哀伤。
陈云…他声音疲惫而沙哑,薇薇…一直没有消息…留下我们…还有露露…那孩子快垮了…他浑浊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这个家…不能散,露露需要人照顾…我也…老了。
他没有明说,但意思昭然若揭。失去一个女儿,他急于抓住另一个女儿,也急于抓住一个能维持祁家表面体面、支撑这个破碎家庭的人。
我的眼中闪过一丝沉痛与一种叫做责任的沉重。
伯父…我声音低沉,薇薇失踪了,我比任何人都痛,露露…就像我亲妹妹一样,我不能看着她这样下去。这个家…只要您不嫌弃,我愿意替薇薇…一直照顾。
我的话语充满了牺牲和担当。祁国栋显然被触动了,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老泪在眼眶里打转:好孩子…委屈你了…薇薇就算回来,也不会怪你的。
于是,一场仓促而诡异的婚礼,被推上了日程。没有盛大的排场,没有满堂的宾客,只有寥寥几个至亲和公证人。
地点就在林家别墅的花园里。
这是我第二次以祁家新姑爷的身份站在这里,上次的婚礼仿佛就在昨天。
祁露穿着一条简单的白色连衣裙,而非传统的婚纱。她脸色苍白被女佣搀扶着走到我面前。她甚至不敢直视我的眼睛,眼神躲闪,带着一种巨大的、仿佛背叛了姐姐的负罪感和茫然无措。
2.
当她父亲将她的手交到我手中时,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指尖的冰凉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她像个受惊的小鹿,完全被悲伤和突如其来的命运裹挟。
我则扮演着完美的救赎者角色,握紧她冰冷的手,动作温柔而坚定:露露,别怕,以后,有我。一个妻子消失的男人安慰着一个姐姐失踪的女人,多么的讽刺啊。
戒指套上她手指的瞬间,她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无声地滑落。
林国栋站在一旁,老泪纵横,既有嫁女的悲伤,又有抓住一丝希望的复杂释然。
洞房花烛夜。布置得再温馨奢华的房间,也驱不散祁露身上浓郁的悲伤。她没有丝毫新娘的羞涩或喜悦,只是蜷缩在床角,抱着膝盖,无声地流泪。
我坐在床边,没有靠近,只是用一种低沉而充满理解的语调安慰她。
露露,我知道你难过,想薇薇…我也很想她…
我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但我们的生活还得继续,她也一定希望我们都好好的,不是吗
我伸出手,轻轻放在她剧烈耸动的肩膀上。
她没有躲开,反而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猛地扑进我怀里,放声大哭。
黑暗中,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祁露在婚后的两年里,几乎把我当成了唯一的依靠。姐姐的失踪、父亲的病重、家族生意的摇摇欲坠……所有的重担都压在她柔弱的肩膀上。她变得越来越依赖我,越来越害怕失去。
她看向我的眼神,早已从最初的负罪感,变成了全然的信任、依恋,甚至带着一种绝望的占有欲。她害怕我像姐姐一样突然消失,害怕这唯一的依靠也崩塌。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林国栋的病情严重,抢救后暂时稳定,但医生下了病危通知。
祁露守在他床边,哭得几乎虚脱。我搂着她,在充斥着消毒水味的病房走廊里,她紧紧抓着我的手臂,声音充满恐惧:陈云…爸爸他…姐姐没了…如果你也离开我…我该怎么办我活不下去的…
时机成熟了……
3.
在一个对她有特殊意义的日子,我们名义上第一次约会的纪念日。下班后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她爱吃的菜,开了一瓶昂贵的红酒。
林露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带着少女般羞涩的幸福红晕。
陈云…今天怎么这么好我都快忘记纪念日了…她依偎在我身边。
我揽着她的腰,深情地凝视着她的眼睛,将精心准备的礼物戴在她纤细的脖颈上。
露露,这些年,辛苦你了。照顾爸爸,打理家里…我只想让你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今天,只属于我们。
我的话语融化了她所有的防备。
烛光晚餐进行得温馨而甜蜜。我殷勤地为她倒酒,红酒一杯接着一杯,她的眼神开始迷离,话也多了起来,絮絮叨叨地说着对我们的未来的憧憬,对父亲病情的担忧,以及对姐姐下落的渺茫希望。
我耐心地听着,适时地给予安慰和承诺。就在晚餐接近尾声,她最放松、最沉浸在虚假幸福中的时刻,我端上了最后一道她最喜欢的热可可。
喝点热可可暖暖胃,宝贝。
我将杯子递到她唇边,语气宠溺。
她毫无防备,小口小口地喝了下去。
不到十分钟,说话变得含糊不清,身体软软地靠在我身上。陈云…我好困…头好晕…她喃喃着,眼皮耷拉下来。
累了就睡吧,露露,睡一觉就好了,我抱着你。我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我凝视了她几秒,拿出手机,发出了一条早已编辑好的短信。
我站在一片早已荒废的仓库前,等了不到二十分钟,两个男人,穿着不起眼的工装,开着一辆更不起眼的小轿车,缓缓驶来了。
人呢其中一个胖子脸上堆着职业化的假笑。
我侧身让开,指了指车厢里昏睡的林露。
矮胖子走过来,用手电筒照了照林露的脸:嗯,货不错,比照片上还水灵点。老规矩,尾款,点点说着递上来一个老式皮包。
我接过包,直接扔进了车里:不用了。
爽快!矮胖子嘿嘿一笑,像处理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将沉睡的林露粗暴地塞进了那个袋子里!她的身体被扭曲成一个不自然的姿势,头被按了下去。
唔…袋子里的林露似乎因为姿势不适,在昏迷中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
矮胖子毫不在意,袋子塞进了后备箱。
4.
搞定!矮胖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关上后备箱,转向我,脸上依旧是那副油滑的笑容,合作愉快,老板。放心,这‘货’保管给您送到该去的地方,东南亚那边路子熟得很,‘表演团’就喜欢这种细皮嫩肉的,嘿嘿。
他话语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下流暗示。
灰色轿车很快消失不见。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没有预想中的快意恩仇,只有一片死寂的、无边无际的荒芜。那荒芜冰冷刺骨,仿佛连灵魂都被冻结。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它们刚刚完成了一场精密的、冰冷的交易。这双手,早已沾满了洗不净的罪孽,沉入了最深的地狱。
但是……还有最后一个。
陈云,露露怎么两天了都没来看我祁国栋躺在床上问着我。
薇薇找到了,她想给你个惊喜。我平静地说着。
祁国栋眼中露出狂热的惊喜;真的吗老天开眼啊,还能让我见到薇薇。
看着他泪流满面的样子,我内心一阵冷笑。
祁国栋是被我推到废弃仓库的,当他看到里面一片狼藉,布满了火药的时候,心中一下反应了过来。
陈云…陈云!是你你这个畜生!疯子!我的薇薇…我的露露…你把她们…你把她们弄到哪里去了他嘶吼的声音从他口中出来,唾沫星子喷溅,挣扎着想扑过来。
嗤!一声轻响。
我点燃了引线。
嗤嗤的火花,像一条扭动着的毒蛇,急速地朝着堆放在破屋角落的那堆油桶爬去。屋子里弥漫开一股刺鼻的硫磺和硝石混合的气息。
祁国栋,我那曾经不可一世、永远用下巴看人的岳父,此刻眼珠像濒死的鱼般凸了出来,布满血丝,死死地钉在我脸上。
时间不多了。毒蛇般的引线已经爬过了一半。火光映照出他此刻全部的愤怒和难以置信。
我站在几步之外,背对着那扇被我从外面用粗重铁链死死锁住的破木门。
门外,警笛的呜咽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杂乱地响起,伴随着警察用扩音器模糊而威严的喊话。他们很快就会发现门被锁死,然后会尝试破门,或者……直接开枪。
无所谓了,都无所谓了。
5.
我慢慢抬起手,指向角落里那个我亲手堆砌起来的祭坛。在那堆黑沉沉的炸药旁边,一个廉价的小塑料盘子被小心地摆放着,上面是几块早已干硬发霉的绿豆糕。
盘子前,立着一个同样廉价的小相框。相框里,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连衣裙的女孩。她站在大学门口那棵巨大的老榕树下,阳光在她年轻干净的脸上洒下细碎的光斑。
她微微歪着头,笑容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像雨后初晴的天空,她就是林雨。
我盯着那照片,视线开始模糊。外面警笛、喊话、即将到来的撞门声都被一种深沉久远的痛楚淹没。
她们……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你的好女儿们…祁薇和祁露…
我顿了顿,强迫自己继续,逼死了她。
祁国栋的挣扎和嘶吼猛地一滞。他脸上的肌肉僵住了,眼睛里只剩下了茫然。他似乎完全无法理解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的含义。
谁他声音小了许多,逼死了谁
林雨,我的…林雨。
我吐出这个名字。
那场雨,下得真大啊。
雨滴疯狂地砸在图书馆的玻璃幕墙上,发出沉闷的轰鸣,图书馆里暖气开得很足,闷得人有些昏沉。我坐在靠窗的老位置,面前摊着厚厚的《结构力学》,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图表在眼前,怎么也钻不进脑子。
旁边桌位传来几声刻意压低的嬉笑,我烦躁地抬起头。
是她。
祁薇和祁露。姐妹俩挨得很近,正凑在一起看祁露手机屏幕上的什么东西。
祁薇穿着最新款的香奈儿套装,即便在图书馆也画着精致的淡妆,祁露则是一身嘻哈潮牌,嘴角挂着那种对一切都带着点嘲弄的弧度。
她们是学校里公认的公主,家境优渥,父亲祁国栋是本地有名的地产商人,名字时常出现在财经新闻和慈善晚宴的报道里。
她们的周围,仿佛自带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其他人隔绝在外。几个跟班模样的女生也围在旁边,脸上堆着讨好的笑。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在阅览区搜寻。很快,在靠近最里面书架的一个角落,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6.
林雨。
她独自一人坐在一张旧木桌旁,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在风雨中努力汲取阳光的小草。穿着洗得发白的浅蓝色连衣裙,外面罩着一件同样旧却很干净的薄毛衣,低着头,乌黑的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小半张脸。与周围那些衣着光鲜、谈笑风生的同学格格不入。
啧,瞧她那副穷酸样,还装什么用功
祁露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祁薇抬起眼皮,慵懒地朝那边瞥了一眼,没说话,但那眼神里的鄙夷比祁露的话更刺人。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我的头顶。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帮寄生虫!她们懂什么她们知道陈雨每天要打几份工才能勉强交上学费和生活费吗她们知道她为了省下几块钱公交车费,宁愿在冷风里走四十分钟回那个租来的、只有几平米的小隔间吗
我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光滑的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阅览区里不少人都看了过来,包括祁薇姐妹。
祁薇挑了挑眉,似乎有点意外我的反应。祁露则挑衅似的扬起了下巴。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怒火,抓起自己的书和水杯,大步朝着陈雨那个角落走去。我不能做什么,但至少,可以离那些恶意的目光远一点,坐到她身边去。她值得一点安静。
脚步声靠近,陈雨似乎有所察觉,但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贴到书本上,那是一种长期处于紧张和防备状态下形成的本能反应。
林雨我走到她旁边的空位,低声叫她。
她这才缓缓抬起头。看到是我,她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放松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微弱的、带着点怯意的安心。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随即又低下头。
我看着她,心里堵得难受。
她的沉默和隐忍,比任何控诉都更让我感到愤怒和无力。我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那些细小的、持续的恶意,像无处不在的尘埃,落在她身上,无声地积累。被不小心泼湿的作业本,体育课上意外绊倒她的脚,座位上出现的黏糊糊的口香糖,更衣室柜子里消失不见的旧外套……还有那些像毒蛇吐信般悄悄流传的、关于她不自爱、装可怜搏同情的恶毒闲话。源头,几乎都指向那两个众星捧月的姐妹。
7.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安慰她,或者痛骂那些混蛋,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无比苍白。
喝点水吧。我的声音有点哑。
她没动,也没看我,只是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带着夸张笑意的议论声,再次从祁薇姐妹那个方向飞来。
哎,你们听说了吗那个谁……林雨,她好像申请了美国那个什么藤校的奖学金一个跟班女生故意提高了音量,语气里满是做作的惊讶。
就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那点可怜的分数,加上那身洗不掉的地摊货味儿,还想跟真正的精英竞争祁露嗤笑一声,嚼口香糖的动作更大了。
就是就是,另一个女生立刻附和,听说她连申请费都是东拼西凑借来的啧啧,打肿脸充胖子,丢人现眼!
哎呀,你们别这么说嘛,祁薇终于慢悠悠地开口了,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做作,人家有梦想是好事呀。只不过……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梦想和痴心妄想,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对吧有些圈子,不是削尖了脑袋就能挤进去的。野鸡,就算插上几根捡来的羽毛,也变不成凤凰。
刻薄的哄笑声瞬间炸开,无数道目光,带着好奇、审视、甚至幸灾乐祸,齐刷刷地射向角落里的陈雨。
我看到陈雨的身体猛地一僵!死死地低着头,乌黑的长发完全遮住了她的脸,但我清晰地看到,一滴滚烫的液体,啪嗒一声,重重地砸在她面前摊开的书本上。
够了!
我再也无法忍受,猛地拍案而起,祁薇!祁露!闭上你们的臭嘴!
阅览室瞬间死寂。
所有的哄笑、议论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我。
祁薇脸上的甜腻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当众冒犯的冰冷怒意。她缓缓站起身,用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在看臭虫的眼神打量着我。
8.
孟飞她轻启红唇,带着刺骨的寒意,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替她出头怎么,看上这个穷酸货了口味还真是独特啊。
祁露也站了起来,歪着嘴冷笑:就是,想当护花使者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信不信我让我爸跟校长打个招呼,你这破助学金就别想拿了!
赤裸裸的威胁,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我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天灵盖,但助学金……那是我维持学业、分担家里压力的唯一指望!我死死攥着拳头,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剧烈颤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对峙中,林雨突然动了。
她猛地站起身,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看我。只是飞快地、慌乱地收拾着自己桌上的书本和文具,动作凌乱而急促,像是在逃离什么洪水猛兽。
小雨……我下意识地想拉住她,想告诉她别怕。
但她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甩开了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阅览室的大门。
她的背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雨撕碎的叶子。
我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沉又痛。
祁薇的嘴角重新挂上了那抹胜利者的、带着无尽恶意的微笑。她甚至优雅地抬手,理了理自己一丝不乱的鬓发,眼神里充满了戏谑和嘲弄。
呵,看吧,祁露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嗤笑,烂泥扶不上墙。她自己都跑了,你这护花使者,当得可真够窝囊的。
阅览室里重新响起低低的议论声,目光在我和那对姐妹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鄙夷和事不关己的冷漠。
我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钉在耻辱柱上的雕塑,喘不过气,发不出任何声音。助学金……祁国栋……这些词像沉重的枷锁,压垮了我的脊梁。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雨消失的方向,听着身后那对姐妹得意而恶毒的低笑。
那一刻,某种冰冷坚硬的东西,在我心底最深处,悄然凝结。
时间在我僵硬的注视下,被拉长、又被引线燃烧的嗤嗤声拽回这间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破屋。祁国栋脸上的惊愕凝固了,翻涌的怒涛被一种更原始的茫然和恐惧所取代,似乎林雨这个名字在他的记忆里早已被遗忘在某个角落。
9.
林…林雨他嘶哑地重复,那个…那个跳楼的穷学生
他浑浊的眼神里透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就为了那么个无足轻重的东西你…你把我两个女儿…就为了她
无足轻重
我低低地重复,一股冰冷的感觉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我猛地向前一步,逼近他,祁国栋,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看看你女儿们干的好事!
我指着炸药堆旁那个小塑料盘里早已干硬发霉的绿豆糕,指着相框里陈雨清澈的笑容。
那封美国藤校的全奖录取信!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是你那两个宝贝女儿!祁薇和祁露!她们像疯狗一样冲进林雨打工的小餐馆!在所有人面前!像撕烂一张废纸一样!把它撕成了碎片!她们把碎纸片狠狠摔在她脸上!骂她!骂她是癞蛤蟆!是只配在阴沟里发臭的烂泥!说她就算插上捡来的羽毛也变不成凤凰!说她这种人,活着都是浪费空气!
我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
不…不可能!薇薇和露露…她们怎么会…祁国栋徒劳地摇头,他或许真的不知道细节,但他一定知道他的女儿们在学校里是什么德行!他享受她们带来的荣光,却对她们制造的黑暗视而不见!
怎么不会我厉声打断他,她们做的恶事还少吗泼脏她的作业本,故意绊倒她,在她更衣柜里塞死老鼠!散播她勾引教授、出卖身体的谣言!她们像玩弄猎物一样折磨她!就因为她穷!因为她努力!因为她挡了她们‘高贵’的路!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
她们毁了她!一点一点地!用最残忍的方式!
我的声音低了下去,却带着一种更深的恨意,最后…最后那天晚上…她们把她骗到教学楼顶!她们逼她!逼她跪在地上!像狗一样爬!逼她承认自己是个下贱的婊子!她们录下视频!威胁她如果敢反抗,就把视频发到全校!发给她还在乡下种地的父母看!
祁国栋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嘴唇哆嗦着。
10.
她跳下去了!
我几乎是咆哮着喊出这句话,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就在她们眼前!从七楼!像个被她们玩坏、然后随手丢弃的破布娃娃!摔得支离破碎!她口袋里…只有半块没舍得吃完的…绿豆糕!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角落里那个装着发霉绿豆糕的小盘子上,仿佛又看到了她从我手中接过绿豆糕时的笑容。
我的薇薇…露露…她们…祁国栋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们只是…只是不懂事…闹着玩…怎么会…
不懂事闹着玩
我发出一声极其极其冰冷的嗤笑,祁国栋,收起你那套虚伪的嘴脸!你的钱!你的势!你给她们撑起的保护伞!就是她们肆无忌惮的底气!在你们眼里,陈雨的命,连你们家宠物狗的一根毛都比不上!她死了,对你们来说,不过是清理掉了一块碍眼的垃圾!甚至可能还嫌处理起来麻烦!
不…不是的…他徒劳地辩解。
不是我逼近一步,那你知道你的大女儿祁薇,失踪之后去了哪里吗
我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一个边境线上的黑矿!几百个男人!像牲口一样!她疯了活该!那是她应得的报应!
祁国栋的身体猛地一抽,喉咙里发出一声=濒死的哀鸣,浑浊的老泪终于冲破眼眶,混合着鼻涕和口水,在他扭曲的脸上肆意横流。
还有你最疼爱的小女儿祁露!我盯着他彻底崩溃的样子,她更‘幸运’!被卖给了东南亚的一个地下‘表演团’!你知道他们怎么‘表演’吗用鞭子!用烙铁!用电棍!把她像狗一样锁在笼子里!供人取乐!你猜她身上还有一块好肉吗她还能算是个人吗
我故意用最直白、最血腥的语言描述着,看着他瞳孔放大。
啊!!!
祁国栋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畜生!陈云!你是畜生!恶魔!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他涕泪横流,口水不受控制地顺着嘴角流下,昔日商场枭雄的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可怜又可恨的父亲。
11.
杀我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咧开嘴,露出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狰狞的笑容,好啊!来啊!我们一起去死!带着你造的孽!带着你那两个‘好’女儿造的孽!一起去下面,给我的陈雨磕头认罪!
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认出我这副样子。我摸着跟孟飞长相完全不同的皮肉,喃喃自语道。
随后猛地转身,将目光投向那即将燃尽的引线尽头。
嗤嗤声已经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只剩下最后几厘米跳跃的火星。
门外,警察的吼声和撞门声骤然变得无比清晰、无比狂暴!沉重的木门在撞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框周围的灰尘簌簌落下。
里面的人听着!立刻放弃抵抗!开门!否则我们开枪了!
陈云!陈云你冷静点!
准备破门!准备!!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灼热的气浪烘烤着我的后背。祁国栋绝望的哀嚎在我身后持续。门外是荷枪实弹的警察,是代表着秩序和审判的力量。
而我面前,只有那跳跃的、即将完成最后使命的火星。
我闭上眼睛。最后的时刻,脑海里没有恐惧,没有后悔,只有一片空白,以及空白深处,那个穿着洗白蓝裙、站在老榕树下、笑容清澈的女孩。
小雨…我无声地翕动着嘴唇,吐出这最后两个字。
引线的火星,终于,触碰到了那沉默的黑色。
世界,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中,被无边的、纯粹的白光彻底吞噬。
那光如此强烈,如此霸道,瞬间抹去了所有肮脏的角落、扭曲的面孔、痛苦的嘶嚎,以及门外那代表着生之世界的喧嚣。
一切归于寂静。
只有那灼目的白,永恒的白。
在意识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瞬,在那片吞噬一切的白光中心,我仿佛听到了一声极轻、极柔的叹息。
那叹息声,像夏日傍晚掠过田野的微风,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温柔得让人心碎。
阿飞……
是她的声音。
……别脏了你的手。
声音里没有怨恨,没有责怪,只有无边无际的、沉静的悲悯,像月光下无声流淌的河流。
可太迟了。
我的手……我的灵魂……早已在那漫长而黑暗的复仇之路上,被血与恨浸透,被罪与罚腐蚀,变得污浊不堪,洗刷不净。
白光彻底吞没了我。
最后的意识碎片里,没有痛楚,只有一丝解脱般的轻盈,以及……那无边无际的、温柔的悲悯,像潮水般将我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