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成七十年代被退婚的村姑时,正被全村唾骂克夫。
躲进祖传玉佩的空间里,发现里面竟有灵泉和百草园。
当晚暴雨中拖回个重伤军官,用灵泉救活了他。
军官醒来第一句话:我会负责,我们结婚。
随军后我在家属院开诊所,他总冷着脸警告:
林医生,注意你的军人丈夫形象。
直到敌军偷袭那夜,他浑身是血抓住我的手:
别救我了...保护好我们的...
我反手给他灌下灵泉:闭嘴,救活你才能离婚。
他痊愈后却把我抵在药柜上:
军婚只有丧偶,没有离异。
林溪,这次换我追你一辈子。
第一章
雨点子砸在茅草屋顶上,啪嗒作响,屋外,压低的议论声乘着风,丝丝缕缕钻进屋里,顽固地黏在耳朵上。
……克夫相,谁沾谁倒霉,王知青跑的对……
……老林家祖坟冒了黑烟……
……退婚书都摁了手印,她还有脸活着……
林溪蜷在土炕冰冷的角落,单薄的粗布被裹得死紧,也挡不住那股子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她闭着眼,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刺耳的刹车尖叫,自己像片破布一样飞出去;一会儿又是原主记忆里,王建业那张斯文脸上毫不掩饰的嫌弃,还有他递过退婚书时,手指头尖刻意避开她触碰的样子。村民们指指点点的唾沫星子,几乎能把她活活淹死。
克夫退婚她一个二十一世纪三甲医院熬秃了头的中医规培生,就因为连续加班赶论文猝死,老天爷就给她发配到这七十年代的穷山沟,顶了个克夫的晦气名头
太憋屈了。
喉咙里堵得慌,又干又涩。林溪烦躁地翻了个身,硬邦邦的土炕硌得腰生疼。脖颈间有东西随着动作晃了一下,微凉地贴着皮肤。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摸,指尖触到一块温润的硬物。
是原主从小贴身戴的那块旧玉佩,灰扑扑的,雕工粗糙,看着就不值钱,像个不成形的古字。原主娘临死前塞给她的,说是祖上传下来的,让她千万收好。
鬼使神差地,林溪用拇指用力蹭过玉佩表面一道细微的裂痕。指尖一阵尖锐的刺痛,像被什么扎了一下。她嘶地抽了口气,眼前骤然一黑。
不时晕过去。使整个世界猛地切换了频道。
没有漏雨的屋顶,没有冰冷的土炕,没有窗外那些戳脊梁骨的碎嘴。一股极其浓郁、混合着泥土潮气和千百种草木清香的空气扑面而来,清新得让她肺部都微微发胀。
林溪茫然地站在一片氤氲的雾气里。脚下是松软湿润的黑土,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园子。不是普通的菜园子。
左边,整整齐齐的田垄里,人参舒展着翠绿的复叶,叶片肥厚得能滴出水;三七顶着红艳艳的籽;田七、当归、黄芪……许多她只在图谱上见过的珍稀药材,在这里长得像大白菜一样精神抖擞,年份一看就老得吓人。右边,是挂满了沉甸甸果实的果树,苹果红得发亮,梨子黄澄澄,还有好些她叫不出名字的奇异果子,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园子正中央。那里有一方小小的池子,不过脸盆大小。池水清澈见底,水面却奇异地蒸腾着乳白色的雾气,丝丝缕缕,凝而不散。雾气拂过周围几株半人高的奇特植物,那植物通体碧绿,叶片边缘带着一圈淡淡的金芒,无风自动,轻轻摇曳,仿佛在呼吸。
这……这是哪里
林溪的心跳得像擂鼓。她试探着走近那方小池,池水清澈得能一眼望到底部细白的沙石,水面飘散的雾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新气息,吸一口,连日来的疲惫和心口的憋闷竟奇迹般地消散了大半。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想碰碰那奇异的池水。
指尖刚触到水面,一股冰凉清冽的气息瞬间顺着手臂直冲头顶。林溪一个激灵,猛地缩回手。眼前再次一花,茅草屋顶、漏雨的嘀嗒声、窗外压抑的议论,全都回来了。她还保持着蜷在炕上的姿势,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极度疲惫下的幻觉。
可指尖残留的那抹冰凉触感和肺腑间残余的清新感,无比真实。
不是梦!
她低头,那块灰扑扑的玉佩依旧挂在脖子上,只是刚才被她的指尖蹭过的地方,那道细微的裂痕似乎……更明显了一点裂缝深处,隐隐有一丝极淡的白光流转,快得像是错觉。
玉佩空间灵泉百草园
林溪攥紧了玉佩,冰冷的玉质硌着掌心,却让她混乱的心绪奇异地沉淀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和底气,悄悄在心底滋生。克夫退婚去他娘的!老娘有挂!
屋外的雨声骤然变大了,不再是嘀嗒,而是哗啦啦的倾盆之声,砸在屋顶和泥地上,发出巨大的轰鸣。风也刮得猛了,呜呜地吹过破旧的窗棂,带着哨音。
就在这时,风雨咆哮的间隙里,一声极其沉闷的撞击声突兀地响起。
咚!
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摔在了院子外不远处的泥地里。
紧接着,便再无声息,只有雨声和风声依旧肆虐。
林溪的心猛地一跳。这声音……不对劲!不是风刮倒柴禾垛,也不是树枝断裂。那声音太沉实了,带着一种……人体的分量感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除了风雨,什么也听不见了。
也许是错觉她试图说服自己。这穷乡僻壤,又是暴雨夜,谁会跑出来
可那咚的一声,像颗石子投入心湖,涟漪不断。万一……万一是个人呢这么大的雨,摔晕在野地里,没人发现的话……
她想起自己刚摸到的金手指。灵泉……百草园……医者的本能和空间带来的隐秘底气在胸腔里冲撞。
咬了咬牙,林溪一骨碌爬起来,摸黑在炕边找到原主那件破旧的蓑衣披上,又抓起一个豁了口的葫芦瓢。推开门,狂风夹着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砸过来,她打了个寒颤,眯起眼冲进茫茫雨幕。
院子外的土路早已变成一片泥沼。借着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的瞬间,林溪看见离自家院墙几米外的泥坑里,倒伏着一个巨大的人形黑影,一动不动,半个身子陷在浑浊的泥水里。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过去,泥浆几乎没到小腿肚。靠近了才看清,那是个极其高大的男人,穿着……军装!深绿色的布料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肩膀和后背的位置颜色深得发黑,浓重的血腥味被雨水冲得淡了些,却依旧刺鼻。他脸朝下埋在泥水里,生死不知。
喂!同志!醒醒!林溪费力地蹲下身,用力去扳他的肩膀,入手沉重得像块石头。她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勉强把他翻过来一点,让他的口鼻离开泥水。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短暂地照亮了男人的脸。雨水冲刷掉他脸上的泥污,露出一张极其年轻又极其刚毅的脸庞,剑眉紧锁,即使昏迷着,眉宇间也凝着一股不容侵犯的锐气。只是此刻,这张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林溪的手指迅速搭上他的颈侧。指尖下,脉搏微弱得几乎难以捕捉,时断时续,像风中残烛。她心里咯噔一下,这伤势太重了!肩膀和后背的伤口被雨水泡得发白翻卷,血还在缓慢地往外渗。
不行!必须立刻处理!这么淋下去,失血加低温,神仙也难救!
回屋就那四面漏风的破屋子,连块干净的布都没有!家里那个刻薄的奶奶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把她撕了
林溪的目光落在自己紧握玉佩的手上。心念电转。
拼了!
她深吸一口气,集中全部精神,想着刚才那片雾气氤氲的空间。眼前景物瞬间扭曲、模糊。再清醒时,她已抱着昏迷的军人置身于那片奇异的百草园中。
来不及惊叹,林溪把人小心地放平在松软的黑土地上。她冲到小池边,用葫芦瓢舀了满满一瓢清澈的灵泉水。泉水入手微凉,水面蒸腾的白雾带着浓郁的生机。
她跪在军人身边,小心地扶起他的头,将瓢沿抵在他干裂苍白的唇边。清冽的泉水缓缓注入他口中。
昏迷中的男人似乎本能地感受到了什么,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竟真的吞咽了几口。
林溪心中一喜,有效!她放下水瓢,目光扫过四周蓬勃的药草。三七!止血圣药!她记得园子里就有。她飞快地跑到一片长势极好的三七田边,也顾不上年份了,拔了一棵叶子最肥厚的。又摘了几片旁边那株边缘带金芒的奇异植物的叶子,直觉告诉她这叶子不简单。
回到男人身边,林溪将三七叶子和那金边叶子一起放进嘴里,忍着苦涩用力咀嚼。嚼成糊状的药泥散发出浓郁的药香。她解开男人湿透的军装,露出狰狞的伤口。伤口很深,皮肉翻卷,看得她头皮发麻。
她深吸一口气,将嚼好的药泥小心地敷在伤口上。药泥一接触伤口,那金边叶子似乎微微亮了一下,流血的势头竟肉眼可见地缓了下来!三七的药效也被极大地催发了。
敷好药,林溪又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里衣衣襟,用灵泉水浸湿,仔细地擦拭掉他脸上、脖颈上的泥污和血迹。冰冷的泉水触碰到皮肤,男人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瞬,微弱的呼吸也稍稍平稳了些。
做完这一切,林溪累得几乎虚脱,一屁股坐在湿润的土地上,大口喘着气。她看着地上呼吸微弱却已不再像风中残烛的男人,又看看那方神奇的灵泉和满园的珍稀药草,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和庆幸感交织着涌上心头。
第二章
玉佩空间,是真的!她真的救了一个人!
不敢在空间里久留,林溪意念一动,带着依旧昏迷的男人回到了自己那间冰冷破败的小屋。她使出浑身力气,把他拖到炕上,又扯下那床唯一的、硬邦邦的破棉被给他盖上,自己则裹着那件湿透的蓑衣,蜷缩在冰冷的炕沿下守着。
夜,在窗外风雨的咆哮和屋内伤者微弱起伏的呼吸声中,显得格外漫长。
天蒙蒙亮时,雨势渐歇,只剩下零星的雨滴敲打窗棂。林溪靠着炕沿,迷迷糊糊地打着盹,脑袋一点一点。
炕上传来一声极其压抑的闷哼。
林溪猛地惊醒,抬眼望去。
炕上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极其深邃锐利的眼睛,像寒夜里最亮的星子,此刻却带着重伤初醒的茫然和本能的警惕。他的目光如冰冷的探照灯,迅速扫过这间家徒四壁的茅草屋,最后定格在蜷缩在炕沿下、形容狼狈的林溪身上。
四目相对。
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人的眼神太有压迫感了,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冷硬审视,让她下意识地想避开。但她强撑着,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因为熬夜而有些沙哑: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她指了指他肩膀的位置,伤口我简单处理过了。
男人的眉头拧得更紧,似乎在调动全身力气去感知身体的状况。他试着动了动左肩,剧痛传来,让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但他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濒死的虚弱感已经消失了,伤口处传来清凉的麻痒感,那是生机在恢复的迹象。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林溪身上,带着审视和探究。眼前的女孩子很瘦小,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服,头发被雨水打湿后乱糟糟地贴在脸颊上,脸上还沾着泥点,只有那双眼睛,异常明亮清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疲惫。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屋外传来几声公鸡打鸣,还有早起村民隐约的说话声。
男人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磨过木头,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昨晚是你救了我
林溪点点头:嗯。雨太大,看你倒在泥地里。
男人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定,那锐利的眼神里透出一种近乎钢铁般的郑重:
我叫陆沉舟。现役军人,隶属西南军区边防侦察连。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铁钉般钉在林溪眼中,昨晚情况特殊,多有冒犯。我会负责。
林溪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陆沉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斩钉截铁,清晰地砸在寂静的清晨里:
我们结婚。
---
林溪觉得自己耳朵肯定被昨晚的暴雨灌了水,或者被这陆沉舟砸晕时顺带砸坏了脑子。
结……婚她重复了一遍,声音干涩得像砂砾摩擦。
data-fanqie-type=pay_tag>
陆沉舟那张失血过多而显得过分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玩笑的痕迹。他微微颔首,动作牵扯到伤口,让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眼神依旧沉稳锐利,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更改的军事命令。
是。你救了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夜。他的视线扫过这间简陋得只有一张土炕的茅屋,语气平淡却带着某种旧时代特有的、沉甸甸的枷锁意味,无论出于责任,还是为了你的名声,这都是最好的选择。
责任名声
林溪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穿来的灵魂,脑子里盘旋的是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的古早烂梗,可这都七十年代了!这军官同志的思想觉悟怎么还停留在封建时代她救人是医者本能,是空间给的底气,谁图他这个了
不是,陆同志,你听我说……林溪试图解释,声音因为急切而拔高,我就是把你从雨地里拖回来,处理了一下伤口,这真没什么!不用你负这么大责任!真的!
她挥舞着手臂,试图强调没什么这三个字的分量。
陆沉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她的激动只是投入深水的小石子,连个涟漪都泛不起。
林溪同志,他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大概是刚才听她奶奶在屋外叫骂时记下的,这里是林家坳。你的事情,我昨晚清醒时,听到了一些。他的目光掠过糊着旧报纸的破窗户,外面隐约传来村妇们高亢的议论声,内容无非是克夫、退婚、不知检点之类的污言秽语。
林溪的脸瞬间涨红,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感涌上来。原主留下的烂摊子,像甩不掉的污泥,死死黏着她。
那些都是胡说八道!她咬着牙反驳。
我知道。陆沉舟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奇异地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但人言可畏。昨晚我在这里过夜,无论我们之间是否清白,传出去,对你……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像冰冷的石头压在林溪心头。
他是在说,一个被退婚、背负克夫污名的村姑,再被人发现和一个陌生男人在屋里共度一夜,那唾沫星子真能把她淹死。在这个封闭的年代,在这个偏僻的山村,名声有时候比命还重。
林溪沉默了。愤怒和荒谬感在胸腔里冲撞,却又被残酷的现实一点点压下去。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我……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拒绝然后等着被流言蜚语和原主那个刻薄的奶奶逼死接受嫁给一个刚认识、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冷气的陌生军人
我的级别,够随军。陆沉舟再次开口,抛出了一个林溪无法拒绝的砝码。他的目光落在她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袖口上,声音低沉,边防驻地条件艰苦,但有津贴,能吃饱穿暖,远离这里的是非。
吃饱穿暖。远离是非。
八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溪心上。她看着这四处漏风、家徒四壁的屋子,听着屋外越来越清晰的、针对她的恶意议论。原主奶奶尖利刻薄的叫骂声穿透薄薄的泥墙:死丫头!睡死了还不滚出来喂猪!赔钱货!克死爹妈不够,还想克死谁
林溪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混杂着土腥味、草药的苦涩味和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再睁开眼时,她眼底的挣扎和愤怒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
她看向陆沉舟,这个重伤初醒却依旧腰背挺直如标枪的男人。
……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而平静,我跟你走。
陆沉舟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仿佛敲定了一项早已预料到的任务。他不再看她,而是闭目养神,积蓄力量。那张年轻刚毅的脸上,只有纯粹的、军人式的责任,没有半分属于新婚丈夫的温情。
林溪默默地走到墙角,收拾起原主少得可怜的家当——几件打补丁的衣服,一个掉了漆的搪瓷缸。动作间,手指碰到颈间温润的玉佩,那微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
玉佩空间是她唯一的依仗和退路。这场始于责任和逃离的婚姻,前方是未知的军营,身边是冷硬如铁的丈夫。
---
半个月后,西南边陲,红河渡口边防哨所。
吉普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几天几夜,终于在一个黄昏抵达。林溪抱着她那个瘪瘪的包袱,透过车窗望去。
哨所建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坡上,几排低矮的红砖平房,围着简单的铁丝网。远处是连绵起伏、苍翠欲滴的群山,云雾缭绕在山腰,一条浑浊的大河在不远处奔腾咆哮,那就是红河,国境线所在。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浓郁气息和泥土的腥气,偶尔夹杂着操练士兵的口号声,嘹亮而充满力量。
这就是她未来生活的地方了。
第三章
车子在一排相对整齐的家属院平房前停下。陆沉舟的伤在灵泉水和空间草药的双重作用下,好得飞快,此刻行动已无大碍,只是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他率先跳下车,身姿挺拔如松,军装的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
林溪跟着下车,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还有点发飘。
陆连长回来啦一个系着围裙、身材微胖的中年妇女从隔壁院子探出头,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哟,这就是新媳妇儿吧真俊!一路辛苦啦!
张嫂子。陆沉舟朝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脸上没什么表情,侧身示意林溪,这是张营长家的嫂子。我们住这间。
他推开一扇刷着绿漆的木门。屋子不大,一室一厅的结构,水泥地,白灰墙,极其简朴。厅里一张方桌两把椅子,墙角一个暖水瓶。卧室里一张双人床,一个掉了漆的木头衣柜,床上铺着崭新的草绿色军被。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石灰粉味。
以后你就住这里。陆沉舟言简意赅,把一个小布包放在桌上,这是我的津贴,家里开销你安排。语气平淡得像在交代工作。
林溪点点头,没说话。她打量着这间简陋却整洁的小屋,心里五味杂陈。比起林家坳的破茅屋,这里无疑是天堂了。可这空荡冰冷的屋子,身边这个冷硬如磐石的男人,让她感觉不到一丝家的温度。
陆沉舟没再多待,只留下一句我去连部报到,便转身大步离开了,军靴踏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干脆利落,渐行渐远。
林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轻轻叹了口气。也好,省得尴尬。她放下包袱,开始动手收拾。把几件旧衣服放进衣柜,将那块温润的玉佩依旧贴身藏好。她需要好好想想,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在这个只有责任没有感情的婚姻里,她能做些什么。
几天后,机会来了。
家属院的孩子王,张营长家的铁蛋,在河边疯跑时被毒蛇咬了小腿。孩子被抱回来时,小腿肿得像发面馒头,乌黑发亮,哇哇哭得撕心裂肺。张嫂子急得团团转,哨所卫生员去团部领药了,一时半会赶不回来。
让俺看看!林溪拨开人群挤了进去。她蹲下身,仔细观察铁蛋的伤口,两个细小的牙印,周围皮肤灼热发黑,是当地一种剧毒的烙铁头蛇!
快!拿清水,干净的布!再找个刀片,火燎一下!林溪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瞬间压住了周围的慌乱。她指挥着张嫂子打来清水,快速清洗伤口,又用消过毒的小刀片在牙痕处划开浅浅的十字口,用力挤压毒血。
动作间,她手指蘸了点清水,借着擦拭的掩护,飞快地从颈间玉佩引出一滴浓缩的灵泉水,混着清水抹在伤口周围。那滴泉水触碰到肿胀乌黑的皮肤,一丝极淡的白雾蒸腾,毒素蔓延的速度似乎肉眼可见地滞缓了一瞬。
她又让张嫂子找来捣蒜的石臼,飞快地跑回自家小屋,从空间里拔了几株强力解毒消炎的草药,揉碎了捣烂,敷在铁蛋的伤口上,用布条紧紧包扎好。
暂时稳住了!等卫生员回来再用血清!林溪抹了把额头的汗,看着铁蛋小腿的肿胀不再蔓延,孩子哭闹也渐渐止息,才松了口气。
哎哟我的天!林妹子!你可真是活菩萨啊!张嫂子抱着安静下来的铁蛋,激动得眼泪汪汪,你这手艺,神了!
这事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小小的家属院。先是隔壁李政委家的媳妇儿胃疼得直不起腰,林溪几根银针下去(空间里找的缝衣针代替),配上一碗用空间草药熬的暖胃汤,立竿见影。接着是前头王排长家的小闺女高烧不退,卫生员开的药吃了不见效,林溪用空间里采摘的退热草药捣汁喂下去,后半夜就退了烧。
林医生的名头,不胫而走。
家属院西头那间原本空置的小储藏室,被热心的军属们打扫出来。张嫂子带头,搬来一张旧书桌,李嫂子贡献了家里闲置的长条凳。一块用硬纸板写着林溪诊所的牌子,歪歪扭扭地挂在了门框上。
没有行医执照,没有正规药品。林溪的诊所,靠的就是她扎实的中医理论、空间里取之不尽的珍稀草药,以及那神奇的灵泉水稀释液。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剂量,用最普通的草药打掩护,效果却总是出奇地好。
来看病的大多是军属和孩子,头疼脑热,跌打损伤,水土不服。林溪总是温声细语,耐心细致,收费看着给点鸡蛋、蔬菜,或者帮忙干点零活就行。她的小小诊所,很快成了家属院里最有人气的地方,充满了孩子的笑闹和嫂子们的家常。
然而,这温馨热闹的景象,在陆沉舟踏入诊所门槛的瞬间,如同沸水泼进了冰窟窿,瞬间冻结。
那是一个傍晚,夕阳的余晖给简陋的小诊所镀上一层暖金色。林溪正低头给一个摔破膝盖的小战士清洗伤口,动作轻柔。小战士龇牙咧嘴地忍着疼,旁边几个嫂子在说笑着帮忙递东西。
门口的光线一暗。
林溪抬头,看见陆沉舟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他没穿常服,一身作训服沾着泥点,显然是刚从训练场下来。夕阳的光线从他身后投来,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冰寒的低气压弥漫开来,瞬间让整个小屋安静得落针可闻。
嫂子们的说笑声戛然而止。小战士也吓得一哆嗦。
陆沉舟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这间充满生活气息却显然不合规矩的小诊所,扫过那张写着林溪诊所的硬纸板牌子,最后,沉沉地落在林溪沾着草药汁的手上。
空气凝固了。
他迈步走了进来,军靴踏在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不紧不慢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尖上。他走到林溪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林溪下意识地站起身,手指在围裙上擦了擦。她能清晰地看到他下颌绷紧的线条。
陆沉舟垂眸看着她,薄唇紧抿。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穿透寂静的空气,砸在每个人耳中:
林医生。
他刻意加重了医生这两个字,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意味。
注意你的身份。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如刀锋,扫过她,也扫过屋内噤若寒蝉的众人,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补充道,
注意你的军人丈夫形象。
---
注意你的军人丈夫形象。
那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林溪心上。诊所里残留的草药味和方才的暖意,瞬间被冻结,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冰冷和难堪。
嫂子们和小战士大气不敢出,互相使着眼色,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小小的诊所里只剩下林溪和陆沉舟。
林溪攥紧了沾着草药汁的围裙下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抬起头,迎上陆沉舟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眼睛。愤怒和委屈像藤蔓一样缠紧了她的喉咙。
我的身份她的声音因为强压着情绪而微微发颤,我只是在用自己的能力帮人!难道看着军属和孩子生病受伤,袖手旁观才符合你陆连长的‘形象’
陆沉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顶撞。但他脸上的线条依旧冷硬如铁石。
帮人有很多方式。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喙的权威,无证行医是其一。聚众于此,是非之地,是其二。军属院不是自由市场,你的行为,引人注目,不合规矩。
规矩规矩比人命重要林溪只觉得一股火直冲头顶,铁蛋被蛇咬的时候,卫生员在哪王排长家闺女烧得快抽筋的时候,等团部的药来得及吗我在这里几个月,治好了多少人,可有出过半点差错我收过谁一分不该收的钱!
她向前一步,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冰冷的眼睛:陆沉舟,我嫁给你,是因为责任和名声。但我林溪不是你的附属品,不需要靠你的‘形象’活着!我有手有脚,有脑子,我用自己学的东西堂堂正正地帮人,有什么错!
陆沉舟沉默地看着她。眼前的女孩因为激动,脸颊泛着红晕,那双总是带着温顺或平静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两簇明亮的火焰,倔强,不屈,甚至带着一种让他感到陌生的锋利。她挺直了单薄的脊背,像一株在寒风中顽强挺立的小草。
第四章
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对峙。诊所外,有胆大的嫂子在探头探脑。
几秒钟的僵持后,陆沉舟的下颌线似乎绷得更紧了。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林溪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被顶撞的不悦,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异样。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利落地转身,军靴踏地,带着一身冰冷的低气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诊所。
门被他顺手带上,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响。
林溪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外,她才像被抽干了力气,缓缓靠在那张旧书桌边。手心全是冷汗,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赢了还是输了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和陆沉舟之间那层名为责任的薄冰,被彻底打破了。冰面之下,是深不可测的寒流。
那晚之后,陆沉舟似乎更忙了。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几天不见人影。即使回来,也多半待在连部,偶尔在家,两人也是沉默居多。狭小的屋子里,空气沉闷得能拧出水来。
林溪的林医生诊所却以一种倔强的姿态,继续开着。只是更加低调。牌子摘了,只在需要时开门。来看病的人,心照不宣地避开陆沉舟在家的时间。嫂子们依旧会偷偷送来鸡蛋和青菜,眼神里多了几分理解和不易察觉的同情。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和暗涌的僵持中滑过。边境的局势像夏日午后闷雷前的空气,越来越紧绷。连队训练的频率和强度明显加大,家属院里也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不安。
直到那个血色弥漫的深夜。
尖锐刺耳的紧急集合哨撕裂了边境的宁静,紧接着,是远处山林骤然爆发的、如同滚雷般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火光瞬间映红了半边天际!
敌袭!
林溪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炮火的轰鸣震得窗户嗡嗡作响,玻璃簌簌抖动。她扑到窗边,只见远处山坳里火光冲天,枪声如同爆豆,惨叫声隐约可闻。
陆沉舟!他今晚带人去巡逻那条最危险的河谷小道了!那里是……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让她手脚冰凉。
家属院也炸了锅。哭喊声,孩子的惊叫声,嫂子们惊恐的呼唤声响成一片。哨所留守的士兵迅速集结,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林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飞快地穿上衣服,冲到墙角,一把抓起那个她早已准备好的、装满应急草药和简易器械的粗布挎包。里面有捣好的止血消炎草药粉,有用灵泉水浸泡过的纱布,还有几根银针。
林医生!林医生!张嫂子惊恐地拍打着她的门,前面……前面打得好凶!好多伤员要抬下来了!卫生员忙不过来,你快去看看吧!
林溪拉开门,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沉静:走!
临时救护点设在连部旁边相对安全的仓库里。还没靠近,浓重的血腥味和痛苦的呻吟声就扑面而来。几盏昏黄的马灯下,人影晃动,一片混乱。地上铺着几张草席,上面躺着几个浑身是血的战士,卫生员和几个手脚麻利的嫂子正在拼命按压伤口止血,但血依旧从指缝里汩汩往外冒。
按住!纱布!快拿纱布!
不行了!这条腿……保不住了!
连长……连长他们还没撤下来……
绝望的呼喊和血腥味交织在一起,如同地狱的画卷。
林溪的心沉到了谷底。她一眼扫过伤员,目光没有停留,直接冲到门口,抓住一个刚抬着担架冲进来的战士,声音因为紧张而尖利:陆连长呢河谷那边的人呢
那战士满脸黑灰和血污,眼神涣散,带着哭腔:连长……连长为了掩护我们断后……被……被围在河谷拐弯那石头滩了!好多敌人!我们冲不进去!他……他中了好多枪……战士的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河谷拐弯……石头滩!
林溪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驱使着她,她一把推开战士,不顾一切地朝着枪声最激烈、火光最亮的方向冲去!
林医生!回来!危险!张嫂子惊恐的尖叫被淹没在炮火声中。
林溪什么都听不见了。她像疯了一样在黑暗崎岖的山路上奔跑,树枝刮破了她的衣服和脸颊也浑然不觉。挎包里的草药罐子随着奔跑叮当作响。她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他!找到陆沉舟!
河谷就在前面!震耳欲聋的枪声和爆炸声如同惊涛骇浪,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烧焦皮肉的恶臭。借着爆炸的火光,林溪看到拐弯处那片乱石滩上,横七竖八倒着不少身影,有敌人的,也有熟悉的草绿色军装。
在一块巨大的、布满弹孔的岩石后面,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陆沉舟背靠着冰冷的岩石,半跪在地上。他身上的军装几乎被血浸透,成了暗褐色。左臂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断了。右胸处一个可怕的贯穿伤口,鲜血正随着他微弱的呼吸一股股往外涌。他脸色灰败如纸,嘴唇干裂发紫,额角一道深深的伤口糊住了眼睛,仅剩的那只眼睛,眼神涣散,却依旧死死盯着前方敌人可能出现的方向,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打空了子弹的冲锋枪。
他身边,躺着两个重伤昏迷的战士,还有一个年轻的战士正哭喊着用撕烂的衬衣徒劳地堵着他胸口的伤,却怎么也堵不住那汹涌的血流。
连长!连长你挺住啊!小战士哭得撕心裂肺。
林溪冲到他身边,双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冰冷的石地上。
陆沉舟!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听到她的声音,陆沉舟涣散的目光极其艰难地聚焦了一下,似乎认出了她。那只染血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是滔天的怒火和……深不见底的恐惧。
你……他想开口,却猛地呛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林溪伸过来的手。他仅存的那点力气,猛地抬起那只还能动的、沾满血污的手,死死抓住了林溪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像铁钳一样。
他的嘴唇翕动着,气息微弱得像游丝,每一个字都浸满了血沫,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哀求的决绝:
走……快走……别……管我……
第五章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的血洞随着呼吸冒出血泡,眼神死死盯着林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要把她推开这个地狱:
保护好……我们……的……
战士……带……他们……撤……
他没能说完。那只抓着她的手,骤然失去了所有力气,颓然滑落。眼睛里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灰败和死寂。身体也软软地向后倒去。
连长——!旁边的小战士发出绝望的哭嚎。
陆沉舟!!!林溪的尖叫凄厉得变了调。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瞬间淹没。
死他怎么能死!
那个冷硬如铁、永远腰背挺直、用责任和形象把她束缚住的男人……他怎么能就这样死在她面前!
不!绝不!
一股从未有过的、近乎狂暴的力量从林溪心底炸开!瞬间冲垮了所有恐惧和理智!她猛地扑上去,双手死死按住他右胸那个可怕的、还在汩汩冒血的贯穿伤口!温热的、粘稠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双手,刺鼻的血腥味直冲大脑。
药!我的药!她嘶吼着,声音炸裂。
旁边被吓傻的小战士一个激灵,慌忙抓起林溪丢在地上的粗布挎包,手忙脚乱地翻找。
林溪看也不看,一把夺过挎包,手指在里面疯狂地摸索!找到了!那个小小的、密封的竹筒!里面是她用空间里年份最老的三七、血竭和那株金边神草的叶子,混合灵泉原液捣成的救命药膏!原本是给重伤员准备的最后保障!
她粗暴地用牙齿咬开竹筒的塞子,一股浓郁到刺鼻的药香混合着奇异灵韵瞬间弥漫开来。她看也不看,直接用手挖出一大坨黑乎乎、粘稠的药膏,狠狠糊在陆沉舟那狰狞的伤口上!
药膏接触到翻卷的血肉,竟发出极其细微的滋滋声,仿佛滚烫的烙铁遇到了冰水。一股肉眼几乎不可见的淡金色微芒在药膏边缘一闪而逝。
血流……似乎缓了一瞬
但这远远不够!他失血太多了!气息微弱得几乎消失!
林溪的眼睛赤红。她猛地扯下颈间那块温润的玉佩,紧紧攥在手心。空间!灵泉!
心念疯狂催动!玉佩在她掌心骤然变得滚烫!一股磅礴的、清凉的生命气息顺着她的手臂汹涌而上!
她低下头,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吻上了陆沉舟冰冷干裂、沾满血污的唇!
不是温存,是决绝的拯救!
撬开他紧咬的牙关,将口中含着的、直接从空间灵泉本源引渡而来的、最精纯的一口灵液,混合着她自己的气息,强行渡了过去!
第四章
陆沉舟!她抬起头,嘴唇上也沾染了他的血,对着他那张灰败的脸嘶声咆哮,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泪的鞭子,狠狠抽打着他即将消散的意识:
你给我喝下去!
想死没那么容易!
你给我活过来!
活过来——
老娘救活你,才能跟你离婚!听见没有——!!!
最后那句离婚,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绝望的威胁,在这枪炮轰鸣、血肉横飞的死亡河谷,显得无比荒诞,却又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旁边的小战士彻底惊呆了,忘记了哭泣,忘记了害怕,只是张大了嘴巴,看着这如同神魔附体般、散发着骇人气势的嫂子。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秒,奇迹发生了。
陆沉舟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被呛到的咕噜声。
紧接着,他那灰败如纸的脸上,竟然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泛起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极其微弱的……血色!
那只紧闭的眼睛,眼皮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
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像一层无形的膜,包裹着红河渡口哨所简陋的卫生所病房。阳光透过蒙尘的玻璃窗,斜斜地照在病床上。
陆沉舟靠在摇高了的床头,身上缠满了绷带,左臂还打着石膏。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已经恢复了锐利,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坐在床边小凳子上,低头专心削苹果的林溪。
苹果皮在她手中灵巧地打着卷,长长的,不断。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小刀划过果肉的沙沙声。
距离河谷那场惨烈的遭遇战,已经过去了半个月。陆沉舟从鬼门关被硬生生拽了回来,成了整个边防团口口相传的奇迹。医生们检查他那恐怖的贯穿伤时,啧啧称奇,那伤口愈合的速度和状态,简直违背医学常识。只有陆沉舟自己知道,每次剧痛难忍时,枕边那枚玉佩传递来的温润气息,总能让他舒缓许多。
他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削苹果的动作很稳,很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艺术品。可他却清晰地记得,半个月前那个火光冲天的河谷,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双手死死按着他喷涌鲜血的伤口,对着他嘶吼,那双总是温顺火倔强的眼睛里,燃烧着怎样不顾一切的疯狂火焰。
还有……那个混合着血腥和奇异清甜气息的……吻。
以及那句石破天惊的——活过来才能跟你离婚!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在陆沉舟胸腔里翻涌,酸涩、灼烫,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后怕。他差点就再也看不到她了。差点就让她背负着克死丈夫的污名……
林溪。他开口,声音因为重伤初愈还有些沙哑。
林溪削苹果的手顿了一下,没抬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河谷那天……陆沉舟斟酌着词句,目光紧紧锁着她,谢谢你。
苹果皮终于断了,掉在地上。林溪用小刀利落地切下一小块果肉,递到他嘴边,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语气却平静无波:职责所在,陆连长。吃苹果。
陆沉舟没动。他看着她平静无澜的侧脸,那晚河谷里那个歇斯底里、濒临崩溃的林溪,仿佛只是他失血过多产生的幻觉。这种刻意的平静,像一层薄冰,横亘在他们之间。
只是职责他反问,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探究。
林溪终于抬起眼。阳光落在她脸上,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眼神清澈见底,却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让人看不清真实的情绪。
不然呢她反问,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自嘲般的笑意,你不是一直提醒我注意‘军人丈夫形象’吗救你,维护你的形象,也是我的‘职责’之一吧她晃了晃手中的苹果,吃吗
陆沉舟被她的话噎住,胸口那股翻涌的情绪堵得更厉害了。他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睛,看着她递到唇边的苹果。
就在林溪以为他不会再开口,准备收回手时,陆沉舟却忽然动了。他没有吃苹果,而是猛地伸出那只没有打石膏的右手,快如闪电,一把抓住了林溪递苹果的手腕!
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坚定。
林溪一惊,手中的苹果和小刀差点掉落:你干什么
陆沉舟没有回答。他深邃的目光如同带着实质的温度,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仿佛要将她彻底看穿。那目光里有审视,有压抑的波澜,还有一种林溪从未见过的、让她心跳莫名加速的专注。
他拉着她的手腕,没有松开,反而微微用力。
林溪猝不及防,被他从凳子上拉得身体前倾,几乎要扑到他身上。她慌忙用另一只手撑住床沿,才稳住身体,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
他身上淡淡的药味和独属于他的、清冽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
陆沉舟!林溪的声音带上了愠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试图抽回手。
陆沉舟却握得更紧。他盯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沉重:
军婚。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钢铁,砸在安静的病房里:
只有丧偶。
没有离异。
林溪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那团不容错辨的、炽热而执拗的火焰。那火焰烧穿了他惯常的冰冷外壳,露出了某种滚烫的、让她心惊肉跳的内核。
你……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干。
陆沉舟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他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得更近,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整个人圈向自己。林溪失去平衡,被他带着,跌坐在病床边缘,身体几乎贴着他裹着绷带的胸膛。
他低下头,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笨拙的温柔:
林溪。
他叫着她的名字,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砾滚过心尖。
河谷里,你说要离婚。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骤然睁大的眼睛,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现在,我告诉你——
门都没有。
他圈在她腰后的手臂收紧,将她彻底禁锢在自己怀里,带着伤痛的胸膛微微起伏,心跳声透过薄薄的病号服,清晰有力地撞击着她的耳膜。
你把我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他凝视着她,眼神深邃如海,翻涌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失而复得的珍视,还有某种沉淀了太久、终于破土而出的炽热情愫,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
这次,换我追你。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那句迟来的、却无比郑重的承诺:
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