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时和女友在苗疆吞下情蛊籽,承诺一生相守。
婚后十年我背叛了她,离婚后平安无事。
直到和情人开房后胸口剧痛,医生说我心脏年龄五十岁,布满植物根系般的阴影。
我疯狂寻找前妻求解蛊,却只遇骗子,心脏一天天沉重如石。
最终我死在宾馆床上,法医剖开胸腔:
那颗被根系缠绕的心脏里,竟结着一枚干瘪的西瓜籽。
第一章
呜——呜——
警笛声由远及近,很快停在了一栋破旧的酒店前,两名巡警迅速从车内走出,最终在307房门外戛然而。
门被推开,一股浑浊的气味扑面而来——浓重的酒精味、刺鼻的霉臭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属于生命彻底终结后特有的滞重气息。
我漂浮在房间一角,视线穿过忙碌的制服身影,落在床上那具僵硬的躯体上。它仰面躺着,三十出头的脸孔扭曲着,凝固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惊惧,嘴巴微微张开,仿佛临终前正徒劳地试图呐喊。
那是我自己,徐光。
法医穿着一身浅蓝色的无菌服,看起来冷冰冰的,就像个没感情的机器人。他熟练地戴上橡胶手套,手里的器械寒光闪闪,精准无比地划开了我那具尸体的胸膛。
吱
——
肋骨被器械强行撑开。一股更浓的、混合着铁锈与腐败甜腻的怪味猛地涌了出来,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法医的手微微一顿,连旁边举着记录板的年轻助手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无影灯惨白的光线下,那颗本应属于壮年男子的心脏,暴露无遗。它呈现出一种触目惊心的灰败,软塌塌地躺在冰冷的胸腔里,表面覆盖着油腻的黄色脂肪,松弛的肌理暴露着无可挽回的衰败。
然而,真正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覆盖其上的东西——无数细密如发、隐隐透着墨绿幽光的诡异脉络!它们如同活物般虬结盘绕,深深扎入心肌深处,又像某种来自幽冥的古老藤蔓根系,疯狂地缠绕、勒紧!整颗心脏被这张汲取生命的死亡之网死死包裹、盘剥,萎缩干瘪,如同一个被彻底榨干了汁液的……腐烂果实。
法医俯身,镜片反射着刺骨的冷光。低沉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强行压抑的、源自本能的惊悸:
三十三岁……但这颗心的磨损……病态……至少超过五十年。
五十年……
这三个字,像三根淬了冰的钢钉,狠狠楔入我虚无的意识核心。
嗡——
视野瞬间模糊、旋转。房间里惨白的灯光、法医肃穆的面孔、空气中漂浮的尘埃……所有的一切都疯狂地搅动起来,被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可抗拒的洪流,狠狠卷走!
时间的指针被粗暴地逆转。刺耳的警笛声被另一片更为原始、更为癫狂的喧嚣彻底淹没吞噬……
时间逆流,回到公司狂欢夜。
那是公司年终聚会的夜晚,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像潮水般拍打着耳膜,五彩斑斓的灯光在天花板上疯狂地闪烁,将人群的影子切割成碎片。
林娜一袭紫色吊带裙,在聚光灯下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流淌着妖异的光。她腰肢轻旋,裙裾如剧毒紫罗兰般绽开。指尖蛇信般滑过锁骨、颈侧,停在耳际。迷离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我脸上,唇角勾起无声的挑衅:敢吗
手中威士忌早已被冰块稀释,我却如提线木偶,视线死死钉在她身上。
嘿,徐哥,魂儿被勾走了不知谁的哄笑引爆一片暧昧。酒精焚尽残存的理智,一股岩浆般滚烫的欲望自丹田直冲头顶,将家、责任、杨芝……彻底吞没。我仰头灌下残酒,喉间一声低吼,如同扑火的飞蛾,踉跄撞向那团致命的紫。
再睁眼,头痛欲裂。陌生的酒店房间弥漫着廉价香薰的刺鼻气味。厚重窗帘隔绝天光,只在地毯边沿投下一道惨白如刀疤的光带。僵硬转头,散落一地的衣物刺入眼底——皱巴巴的西装旁,纠缠着那件触目惊心的暗红吊带裙。林娜背对我侧卧,裸露的肩背在昏暗中泛着瓷器般冰冷的釉光。
我如遭烙铁,弹坐起来,手忙脚乱套上裤子,衬衫纽扣错位。林娜慵懒翻身,雪白后背对着我,声音餍足而沙哑:这就走
我头也不回,冲出房间,撞进电梯。冰冷的金属壁映出一张鬼魅的脸:双眼赤红,头发凌乱,嘴角残留着猩红唇印。电梯门开,我如丧家之犬扑进停车场,引擎咆哮,轮胎尖叫着撕裂地面,逃离这罪孽的巢穴,却逃不过杨芝冰冷的诘问。
第二章
车刚驶入熟悉的小区,口袋里的手机如催命符般狂震。屏幕上她的名字跳动,我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你在哪
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如同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令人窒息。
…刚结束,准备回家。
喉咙干涩,字字如砂纸摩擦。
听筒里是几秒沉重的死寂,巨石般压在我胸口。
再开口时,那声音里终于透出无法掩饰的疲惫与失望:徐光,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不等我喘息,她抛出的名字像淬毒的匕首,精准刺穿我最后的侥幸,林娜。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了。
我张了张嘴,喉间堵满滚烫的砂砾,发不出声。车窗外,那扇熟悉的窗户越来越近,却像一个即将吞噬我的深渊。
家已成冰窖。空气凝固如铅。杨芝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家居服站在我对面,脸色惨白,唯有一双眼睛,燃烧着绝望的愤怒与刻骨的疲惫。没有哭喊撕扯,只有冰冷的、足以刺穿灵魂的目光。
为什么
声音不高,却字字剜心,十年…徐光,我们在一起十年了!从大学到现在…
她胸口剧烈起伏,承载着无法言说的痛,最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房子、车子都有了…你呢
她猛地指向窗外空洞的霓虹,就这样‘报答’我用背叛!
我烦躁地抹了把脸:杨芝,听我说,昨晚喝多了,我……
喝多了
她苦涩地扯动嘴角,满是嘲讽,喝多了就能爬到别人床上去你心里早没这个家了!没我了!
那目光刺向我灵魂最卑劣的角落,这些年,你对我除了抱怨还剩下什么纪念日、生日,你记得吗我做的饭,你不曾满意过!在你眼里,我早就是那个只会唠叨、让你厌烦的黄脸婆了,对吗
她的控诉如密集冰雹砸下,每一句都带着真实的回响。羞耻、懊悔、莫名的烦躁在我胸腔翻腾。看着她痛苦倔强的脸,一股破罐破摔的冲动涌了上来。
够了!
我失控地拔高音量,是!我对不起你!但你以为这日子好过天天柴米油盐鸡毛蒜皮!你关心过我想要什么吗我也累!我也烦!
我如困兽般在客厅踱步,发泄着积压已久的怨气,行!既然知道了,那就这样!这日子,老子也过够了!离婚!
离婚二字如重石砸地,也砸碎了我们之间最后一点维系。杨芝身体猛地一晃,仿佛瞬间被抽空。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眶通红却强忍泪水,眼中的愤怒褪去,只剩无边无际的冰冷绝望。
她缓慢转身,肩膀微颤,走向卧室。门轻轻关上,发出一声叹息般的轻响,隔绝了两个世界。那一刻,我知道,回不去了。
离婚手续办得迅速而冰冷,如同处理废品。走出民政局那天,铅云低垂,空气湿冷。杨芝拖着小小的行李箱站在台阶下。她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空无一物——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一丝留恋,只有彻底的疲惫与死寂。仿佛十年光阴与我这个人,都已化为虚无。她什么也没说,转身拦车,车门关上,汇入浑浊车流,消失不见。难以言喻的空洞感攫住了我,心脏仿佛被剜掉一块。但随之而来的,竟有一丝……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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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娜搬进了公寓。她的香水、艳丽的衣物、彻夜的音乐,迅速覆盖了杨芝的痕迹。感官的刺激如烈酒,麻痹着神经。
我以为,这就是我追寻的自由与新鲜。直到那个清晨,在酒店柔软的大床上,我和林娜被微光唤醒,空气里还残留着放纵的甜腻。她慵懒翻身,光滑的脊背贴向我。
就在那一瞬!
胸口猛地一窒!
仿佛一只冰冷、无形、布满倒刺的铁爪,骤然攥紧了我的心脏,狠狠一拧!
呃啊——!
一声压抑的痛哼挤出喉咙,身体瞬间蜷缩如虾,冷汗浸透额发。
怎么了
林娜惊醒,回头看到我煞白扭曲的脸,吓了一跳。
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铁爪松开,只留下胸腔深处令人心悸的空虚钝痛。我大口喘息,摆手:没…没事,可能岔气了。
声音虚弱惊惶。林娜狐疑地瞥了我一眼,没再问,起身去了浴室。
剧痛消退,一种沉甸甸的闷感却如阴云笼罩下来,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隐隐的牵扯。像有块冰冷沉重的石头,被硬生生塞进了心脏深处。这陌生的不适感催逼着我必须做点什么。
第三章
几日后,我踏进心血管病医院。冰冷的候诊区,消毒水刺鼻。仪器的贴片如冰冷吸盘粘在皮肤上,导联线缠绕如蛇。CT扫描仪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怪兽的咽喉,缓缓将我吞入。躺在移动平台上,头顶惨白的灯光如裹尸布,胸口那块石头的存在感越发清晰、冰冷。
穿着白大褂的主任医师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眉头紧锁如同打不开的死结,反复审视着手中的几张影像胶片。他的手指在灯箱上某一处用力敲了敲,发出笃笃的闷响。徐先生,看这里。声音凝重,带着职业性的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我的目光随着他指尖落在那片灰白交织的影像上。在代表心脏轮廓的阴影内部,靠近心房的位置,赫然嵌着一块形状极其怪异的、颜色更深的阴影。它不像常见的钙化斑块或肿瘤那样边界相对清晰,反而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毛茸茸的扩散感。无数极其细微的、蛛网般的暗色纹理从那个核心点辐射开来,密密麻麻,深深浅浅地渗透进周围的心肌组织里,如同某种活物正在悄然蔓延的根系,贪婪地汲取着宿主的养分。
这……我的喉咙发紧,声音干涩,这是……什么肿瘤
医生缓缓摇头,眉头拧成了
川
字:不像。肿瘤通常有相对明确的占位和边界。这个……形态太特殊了。这些纹理,他又点了一下那些毛茸茸的扩散边缘,这种‘根系感’,在医学影像上非常罕见。而且,他放下胶片,目光落回我年轻却透着疲惫的脸上,结合你的心电图和血液检查,你的心脏功能……退化程度远超你的实际年龄。三十三岁的人,心脏的生理年龄,保守估计,相当于五十岁以上,甚至更糟。
五十岁的心脏根系般的阴影这两个词像冰锥,狠狠刺入我的大脑。一个遥远得几乎被遗忘的词语,裹挟着苗疆潮湿的山风、燃烧的篝火噼啪声和一个女孩决绝而期盼的眼神,猛地撞开了记忆的闸门——
大学最后一个暑假,我和杨芝,揣着省吃俭用的积蓄,一头扎进了黔东南那片传说诡秘的莽莽群山。长途客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终日,最终在一个几乎被原始绿意吞噬的古老苗寨口停下。木质的吊脚楼依山而叠,湿滑的青石板路上,靛蓝土布包裹的老人背着巨大的竹篓沉默走过,空气里弥漫着柴火、草叶和深入骨髓的陈旧腐朽气息。
夜幕降临,寨子中央篝火熊熊。火焰跳跃,映照着寨民们黝黑深刻的脸庞。低沉悠远的芦笙如大地叹息。火堆旁,一个头戴银冠、身着刺绣百褶裙的老妇人,是寨中最有威望的药婆婆。篝火的光在她沟壑纵横的脸上跳跃,映得那双异常清亮的眼睛深不见底。杨芝紧挨着我,火光在她眼中跃动,满是新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阿婆,杨芝的声音在喧嚣中显得轻,却异常清晰郑重,我们……想要情蛊。
老妇人半闭的眼睛倏然睁开,目光如实质般扫过我们年轻的脸庞,锐利得似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她沉默地看了很久,久到篝火的噼啪声都变得刺耳。最终,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枯瘦如鹰爪的手伸进腰间一个油亮发黑的旧皮囊里摸索。
片刻,她摊开掌心。
篝火摇曳下,两粒小小的、乌黑发亮的籽粒,如同凝固的毒血,静静躺在纵横交错的掌纹里。形状酷似微缩的西瓜籽,表面却流动着温润如玉、又隐隐透着不祥幽深的光泽。
吃下去。老妇人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心在一处,它安安静静。心若变了,她那双深陷的眼睛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死死地盯住我,浑浊的眼底仿佛有幽绿的鬼火在燃烧,它就长出来……从背叛的地方长出来……扎根,开花……直到把心……吃空!
那吃空二字,带着一股浓烈的土腥气和死亡般冰冷的恶意,让我瞬间如坠冰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杨芝没有丝毫犹豫,眼神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虔诚与期盼,虔诚地从老妇人掌心拈起一粒,仰头便吞了下去。然后,她那双燃烧着炽热爱火的眼睛,牢牢地锁定了我。
徐光,该你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紧张,更是期盼。
我死死盯着老妇人掌心那粒小小的黑色种子,又对上她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灵魂的眼睛。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未知的强烈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喉咙发紧:这……这东西,真能行吃下去不会……不会有事吧而且,这都什么年代了……
你怕了杨芝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被巨大的失望和刺骨的受伤覆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背叛的尖锐,徐光!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想过要和我一辈子在一起是不是觉得以后还能反悔所以连这点承诺都不敢吞下去!
篝火旁有寨民投来好奇、甚至带着审视的目光。杨芝的质问像鞭子抽在我脸上。看着她眼中迅速积聚的水汽和那份受伤的倔强,我心头一乱。那点可笑的科学依据和现代理性瞬间被汹涌的情感淹没。我怎么能让她这么失望怎么能让她怀疑我的真心再说了,不就是一粒种子吗顶多不消化,拉几天肚子罢了!能有什么大不了
谁、谁怕了!我梗着脖子,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冲动,几乎是抢一般从老妇人掌心抓起那粒冰冷滑腻的情蛊籽,看也不看,猛地扔进嘴里,囫囵吞了下去!
那籽粒极小,几乎没有感觉就滑入了食道。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微弱的草木苦涩味在喉咙深处弥漫开来,转瞬即逝。杨芝破涕为笑,扑过来紧紧抱住我,滚烫的泪水蹭在我的颈窝里。老妇人深深地看着我们,尤其是看着我,那双眼睛在火光映照下,幽深得像两口古井,缓缓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回忆的潮水轰然退去,医院诊室冰冷的灯光刺得我眼睛生疼。胸口那片沉闷的石头仿佛瞬间被点燃,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滋滋作响地炙烤着我的心脏!医生后面的话,关于进一步穿刺活检、可能的新型寄生感染、需要专家会诊等等,都变成了模糊遥远的背景噪音。
情蛊!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意识深处。背叛的地方长出来……扎根……开花……吃空!老妇人沙哑的声音带着山风的阴冷,在我耳边轰然炸响。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它蛰伏了十年,像一粒深埋的诅咒种子,在我背叛杨芝、和林娜在酒店翻云覆雨之后,终于被恶毒的血液浇灌,在我心脏最深处……苏醒了!
巨大的、灭顶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撞得椅子腿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医生惊讶地抬起头:徐先生
抱、抱歉!我……我有点急事!下次!下次再说!我语无伦次,脸色煞白,额头全是冷汗,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离了诊室,逃离了医院,像身后有无数条无形的、墨绿色的根系正疯狂地追赶索命。
我的车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咆哮着冲上高速公路,一路向南,朝着那片埋葬了我誓言、也孕育了这致命诅咒的莽莽群山狂奔。苗疆腹地的城镇早已不复当年闭塞,但空气中那种潮湿、陈旧、混合着草药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依旧浓烈。吊脚楼间狭窄的石板路依旧湿滑,只是多了许多招徕游客的劣质银饰店和挂着正宗苗药、祖传秘方招牌的小铺子。
情蛊解一个穿着廉价民族服饰、眼神闪烁的中年男人坐在昏暗的店铺里,听了我的描述,露出一种了然又贪婪的笑容,难啊!不过嘛……算你运气好,碰见我龙三爷!他神神秘秘地从柜台下摸出一个脏兮兮的陶罐,揭开盖子,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臊恶臭扑面而来,熏得我几乎呕吐。里面是半罐粘稠乌黑的浆糊,漂浮着几根可疑的动物毛发。祖传解药!一碗下去,包你肚子里那点‘小东西’拉得干干净净!看在你有缘,五千块!
我捏着鼻子,看着那罐恶心的东西,绝望和求生的本能疯狂撕扯。最终,我颤抖着刷了卡。忍着剧烈的恶心灌下那碗腥臭扑鼻、味道如同腐烂淤泥般的解药。结果,除了在肮脏的公共厕所里上吐下泻、几乎虚脱之外,胸口那沉闷的痛楚和异物感,没有丝毫减轻。
心蛊扎根,根深蒂固!外力难除!一个枯瘦如柴、自称山神代言人的老头,在一间烟雾缭绕、挂满诡异符纸的昏暗小屋中,用枯枝般的手指掐算着,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须得用‘阳引’!取三年大公鸡冠头血,混入初生男婴的童子尿,于月圆之夜,赤身浸泡其中,默诵我传你的真言……他嘶哑地念出一串发音古怪、意义不明的咒语,然后摊开枯瘦的手掌,法不轻传,诚心一万八!
我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花高价买了一只据说正好三年的雄壮公鸡,又费尽周折(和金钱)弄到一小瓶所谓的童子尿。月圆之夜,我赤身泡在冰冷的、泛着诡异腥臊味的血尿混合液体里,在荒郊野外瑟瑟发抖,一遍遍念着那拗口的咒语。冰凉的液体刺激着皮肤,夜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和深入骨髓的荒谬感。心脏处,那沉闷的痛楚依旧,甚至因为寒冷和绝望,变得更加清晰沉重。没有奇迹,只有更深重的疲惫和羞辱。
第四章
一个月。整整三十个日夜,我像一只无头苍蝇,在这片被神秘传说和现代商业共同浸染的土地上疯狂乱撞。每一次满怀希望,每一次都撞得头破血流,换来更深的绝望和胸口那日益沉重、日益清晰的石头。带出来的积蓄早已见底,骗子们的嘴脸在绝望的滤镜下变得愈发狰狞可憎。
杨芝……杨芝……这个名字成了我唯一的执念,是我黑暗中唯一能看到的、或许存在的微光。我拖着越来越沉重的身体,像游魂一样穿梭在那些她可能回去的老苗寨之间。用手机里保存的、已经有些模糊的旧照片,逢人就问:见过这个女的吗杨芝!大概十年前嫁出去的!求你们,告诉我她在哪
回应我的,大多是茫然地摇头。偶尔有上了年纪的老人眯着眼看很久,叹口气:女娃娃啊……十年前出去,再没回来过喽……造孽哟……
没回来过……
找不着喽……
这些话语像冰冷的石块,一次次砸在我心头。心脏处的沉重感与日俱增,从最初的沉闷异物感,渐渐演变成一种持续的、令人窒息的钝痛。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仿佛胸腔里塞满了湿透的棉絮。
睡眠成了奢侈品,即使极度疲惫地闭上眼,也总在窒息般的胸闷和诡异的心跳声中惊醒——那心跳声很慢,很沉,咚…咚…咚…像垂死者的挣扎,中间还夹杂着一种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像有什么东西在心脏深处,随着每一次泵血,在缓慢地伸展、蠕动。
死亡的阴影,冰冷而黏腻,已经无声无息地缠绕上了我的脖颈,并且越收越紧。
最终,我像一条被彻底抽去骨头的鱼,瘫倒在一家车站旁最廉价的私人小旅馆里。房间狭窄得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破旧的床头柜,墙壁斑驳发黄,糊着旧报纸,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烟草、霉味和汗臭混合的污浊气息。
窗外的天空是铅灰色的,沉重得仿佛随时会塌陷下来,压垮这摇摇欲坠的破楼。正是傍晚时分,却没有一丝夕阳的光亮透进来,只有一片令人绝望的、死气沉沉的灰暗。
胸口那沉重如山的压迫感达到了顶峰。每一次吸气都变得无比艰难,肺叶像被巨石死死压住,拼命扩张却只能吸入可怜的一点点污浊空气。
心脏的跳动变得极其缓慢、极其沉重,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整个胸腔,带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那诡异的窸窣声在耳边变得无比清晰——沙…沙…沙…如同无数细密的根须,正贪婪而疯狂地在我的心脏血肉里穿行、蔓延,贪婪地汲取着最后的生命力。
视线开始模糊、发黑,像浸了水的墨迹,一点点吞噬着房间里那点昏暗的光线。
杨芝的脸最后一次清晰地浮现在逐渐黑沉的视野里。不是后来那个疲惫失望的妻子,而是大学时,在苗疆篝火旁,她吞下情蛊籽后,看着我时那双亮得惊人的、充满全然的信任和爱意的眼睛。那双眼睛像最后的星辰,在无边的黑暗中闪烁了一下。
然后,彻底熄灭。
意识陷入一片无边无际、冰冷死寂的黑暗。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成了我灵魂坠入虚无深渊前,最后听到的、来自自己身体内部的……挽歌。
两天后,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尸体特有的甜腻腐败气息,充斥着307房间凝滞的空气。法医老张戴着口罩,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专注,手中的解剖刀沿着既定的解剖线,划开了那具年轻男性尸体的胸膛。锋利的刀刃划开皮肤、皮下组织,发出轻微的、黏滞的声响。
胸腔被器械撑开。一股更加浓烈的、难以形容的怪味猛地涌出——浓重的血腥气、脂肪腐败的酸败气,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却不容忽视的、类似于潮湿泥土中植物根系腐烂的土腥气。
助手小王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胃里一阵翻腾。
无影灯惨白的光线直射下去。胸腔内,那颗心脏暴露无遗。它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灰败松弛,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油腻的黄色脂肪层。然而,真正让经验丰富的老张都瞳孔骤缩的景象是——无数细密的、墨绿色的、近乎半透明的诡异脉络,如同最恶毒的寄生藤蔓,深深扎入心肌的每一个角落,又像一张精心编织的死亡之网,将整颗心脏里三层外三层地紧紧包裹、缠绕。这些根系仿佛拥有生命般虬结盘绕,几乎完全取代了心脏原有的肌理,使其萎缩、干瘪,呈现出一种远超死者实际年龄的、极端衰老和病态的形态。
我的天……小王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脸色煞白。
老张没有回应,他紧抿着嘴唇,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拿起一把更精细的解剖剪,动作异常缓慢、小心,仿佛在拆解一件极度危险的爆炸物。冰凉的剪刀尖轻轻探入那密不透风的墨绿色根系网络,极其谨慎地剪开最外层纠缠的脉络。
咔嚓…咔嚓…
细微的断裂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得瘆人。随着外层根须被一点点剥离,心脏内部更深层的结构暴露出来。那些根系竟然并非仅仅附着于表面!它们像最贪婪的入侵者,深深地刺穿了心室壁,甚至钻透了心肌层!心肌组织在这些穿刺点周围呈现出诡异的、失去生机的灰白色,如同被彻底吸干了所有养分!
突然,老张的动作彻底僵住了!
他的身体猛地前倾,几乎贴到了那颗被诅咒缠绕的心脏上,眼神死死盯着刚刚被剥离开的一处心室壁深处!
在那里,在无数细密墨绿色根须最紧密缠绕、如同拱卫圣物般的核心位置,在心肌被穿透形成的微小孔洞边缘——赫然嵌着一粒东西!
它极小,乌黑,表面早已失去了任何光泽,干瘪、皱缩,如同被遗忘在幽冥深处、彻底耗尽了所有生命诅咒之力的……
一颗枯萎的西瓜籽。
这粒象征着誓言与背叛源头的干瘪种子,被那些由它孕育而出的、象征着惩罚与死亡的墨绿色根系,如同供奉着地狱的神祇般,牢牢地拱卫在心脏这片废墟的最核心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