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小就跟了徐牧野。
他什么都给我,除了名分。
二十岁这年,我第三次流产大出血住院,终于见到了他的正牌妻子。
那个我长得和她有七分像的明艳女人。
她坐在我的病床前,伸手抚了抚我凌乱的鬓角。
立马跟他断了,滚回学校好好读书,没钱姐供你。
1
流产手术结束后醒来,病房里空无一人。
我拿起手机点开微信。
五个小时前,给徐牧野发去的消息,他还没回。
聊天窗口里依旧是我发送的那句：
我好想你,你一会忙完可以不可以来陪陪我。
嘎吱。
病房门被人推开。
我以为是徐牧野,忍不住激动的挣扎着坐起身,朝门外看去。
可结果让我做梦都想不到。
来者会是曾经的顶流女星——程诗。
她身着酒红色的露肩长裙,雪白的天鹅颈上戴着珍珠项链。
左手的食指戴着一枚耀眼夺目的钻戒。
整个人看上去优雅又从容,比在荧幕中看起来还要美丽。
徐牧野曾经说我和她长得有七分像。
但我感觉,我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她与生俱来的那股自信,是我怎么模仿,都模仿不出的。
程诗嗓音轻柔：
你好,夏渺,我是程诗。
我们应该都互相知道彼此。
我低下头,有点心虚。
因为曾经做直播的时候,我是靠着模仿她一炮而红的。
借着小程诗、程诗平替的头衔,我赚了很多钱,虽然最后都没了。
我张张嘴,想要道歉。
可她却笑着打断了我的话：
你是说关于你模仿我的那些事吗
我去看过你的直播。
你演得很好,一点不输我。
其实,我还偷偷给你送过礼物呢。
我愣住。
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在我身旁坐下。
清新的花香灌入我的鼻腔。
我听见她说：
但我今天找你确实有事,不过是以另一个身份。
徐牧野法定意义上的妻子。
我瞬间呆住,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五年前,一线女星程诗在事业最火红的时候选择息影退圈。
第二天她便嫁给港城的某个神秘富豪,举行了千亿婚礼的消息,震惊全网。
男方的身份实在保密的太好。
整整五年过去,都没有人知道程诗的丈夫姓什么。
现在告诉我。
她的丈夫,是我谈了两年的男朋友。
我有点。
接受不了。
但其实,一切早该有迹可循。
第一次怀孕。
徐牧野告诉我说,我现在年纪太小,没有做好当母亲的准备,让我想清楚再决定。
第二次怀孕。
他说,他最近压力大,再加上我们还没结婚,他不想让我未婚先孕。
第三次怀孕的时候。
我向徐牧野提出想结婚了。
他翻开文件的手一顿,脸上清冷无波,声音寡淡散漫：
渺渺。
你可以将我当作你的男朋友,我也愿意尽到男朋友的职责,你可以问我索要任何东西,只要我能做到,我会竭尽全力的给你,可是渺渺,唯独这个我的确给不了你。
我...是不婚主义。
乖宝,听话,去把孩子打了,我爱你,你明白吗
2
嗡。
我的手机响了,是徐牧野发来的信息。
【转账：131400】
【手术结束了吗等下宝贝,我刚开完会,你在市妇幼是吗别哭,我马上来找你。】
【疼不疼还难不难受,乖,我马上就到。】
看到他说的这些话。
我像上岸缺氧濒死的鱼,终于被放回了水里。
我在想,或许程诗是找错人了。
我男朋友的名字,只是恰好和她丈夫的名字一样而已。
我故作镇定的给她看手机：
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我男朋友马上就来了...
可惜,幻想终究会被现实打碎。
她从包里拿出一本小小的日记本。
我瞳孔骤缩。
立马就认出来,这本日记,是我上周情人节送给徐牧野的生日礼物。
日记一共
240
页。
每一页都都代表着一件我自以为甜蜜的恋爱小事。
我差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你在哪里发现它的...
程诗沉默片刻,将日记本还给了我。
我看到日记本上的烟灰、咖啡渣、饮料渍的时候,心里有了猜测。
这该不会是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吧...我苦笑。
她没反驳,顺着我的话缓缓说：
昨天晚上他喝多了,我去书房找他谈离婚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
我想这么精致的笔记本不应该埋没在垃圾里,所以就将它捡了起来。
此刻,我心如刀绞。
原来我最珍视的东西,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一件垃圾。
大脑里一片空白。
仓皇间不知该做什么
机械性的随便翻开一页日记。
第
46
页里记录着：
【谢谢你特意为我去寺庙求的平安符,超级喜欢！！】
文字的下方,有一张相片：
一只红色的平安符,上面的平安两字,是徐牧野亲笔写的。
我记得在这的前一天,我跟徐牧野吐槽说：
感觉最近很倒霉,做什么事都不顺心。
他抱了抱我：
会好起来的,人生没有一帆风顺的,渺渺。
次日晚上,我收到了他送我的平安符。
希望渺渺天天开心,生活顺心。
那时的我,真是感动的不行。
程诗垂眸,情绪难得有些低落：
这一天,是我失去孩子的第十天,他陪我去寺庙祈福。
他求了一个和你这个一样的平安符给我,也直到昨天晚上我才知道,原来那天,他一共求了两次佛,可没有一次,是真心的。
我闭上眼睛,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
日记本掉在了地上,展开了最后一页。
【今天是
5
月
20
日。】
【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情,这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这么脆弱,你可能不知道,你抱着我,问我可不可以永远不要离开你的时候,我心都要碎了。
【徐牧野,请你相信我,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我永远爱你——夏渺。】
今年的
5
月
20
日,是我和徐牧野结婚五周年纪念日,我向他提出了离婚。
程诗睫毛轻颤。
他不说同意也没有拒绝,仿佛什么都没听到那样离家出走,半个月都没回来。
直到昨天,他喝的烂醉,毫无征兆的重新出现在了家里。
我心里很难受。
他为什么酩酊大醉呢。
是因为不想和程诗离婚,还是因为我失去了第三个孩子。
我捶打着自己的大腿。
好痛恨自己。
为什么知道真相后。
无法第一时间抽离。
还会无法克制的心痛。
就在这时。
病房被人猛然推开。
是火急火燎赶来的徐牧野。
3
他在推开门的一瞬间愣住了。
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同时见到我和程诗。
空气安静了那么几秒。
他皱着眉,对程诗说：
渺渺只是个小女孩,你别为难她。
出来,有什么话我们在外面说,她刚做完手术,身子虚,你别刺激她。
程诗扬了扬唇：
为难她的人是你,不是我。
徐牧野有点不耐烦了。
他大步流星走过来攥住程诗的手臂,想强行将她拉到外面去。
程诗挣脱开他的手,站在原地不动。
徐牧野脸色阴沉：
你想干什么
你也是失去过孩子的人,不知道她现在什么心情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离婚协议我已经签了,我同意和你离婚了,你还想怎样
程诗抬眸：
你会娶她吗,徐牧野
徐牧野嘴角嘲弄：
这就跟你没关系,你没资格过问。
你既然这么喜欢待在这,那就待在这好了。
他错开视线望向我。
渺渺,等我一下,我马上让人安排给你转院。
我攥紧被角。
知道他的答案是,不会。
所以我狠下心来。
第一次忤逆了他。
我说：
不用了。
徐牧野微微眯起眼睛。
渺渺,现在不是该跟我闹脾气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
耐住性子,声音软了几分：
我会安排好的。
我会和你结婚,但不是现在。
我自嘲一笑。
都到了这种时候。
他还想着用我内心最渴望的东西拿捏我。
我摇头：
徐牧野。
我不能将错就错。
...
徐牧野摔门而去。
程诗伫立在门口,盯着门框看了好久。
良久,她才转过身回到我床边。
我捂着疼得要命的心口,泪水决堤。
掩面痛哭。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这样骗我。
程诗抽出一张纸,给我擦眼泪。
我知道你很痛苦,夏缈。
但是你不该这样作践你的身体。
两年心甘情愿的为他流掉了三个孩子,你真的...太傻了。
他到底有多好,才能让你这样飞蛾扑火
4
我和徐牧野相识在网络。
我曾天真的以为。
他是我至暗生命里,唯一的救赎。
当时,我辍学在家,开直播跳舞赚钱。
一场直播四个小时,一天两场,每天都播,没有休息。
可连播了半个月,收入连三位数都没有突破。
有人说我的直播间比他奶奶的小灵通还老掉牙。
我无力反驳。
毕竟我没有钱置办自己的直播间。
现在在用的手机,还是从朋友那里借来的二手安卓手机。
画质很差、画面不好看,根本就留不住人。
所以大多数时候。
我都是一个人盯着屏幕发呆,做梦都渴望有一条弹幕出现和我说说话。
直到那天。
徐牧野出现了。
他进入直播间,就自带酷炫的进场特效。
我按捺住心中激动。
没想到这种累计消费了几千万的土豪账号,会进入我这么破烂的直播间。
我紧张的坐直身体,结结巴巴的念着写在笔记本上的欢迎话术：
欢迎哥哥进入我的直播间。
哥哥好...
然而。
他没有理我。
好长一段时间过去,直播间一条弹幕都没有。
我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在线观众名单。
藏在桌下的左手已经不自觉攥紧。
好尴尬。
好窘迫。
果然,我还是没有完全适应这一行...
就在我面红耳赤的想要下播时。
他说话了。
你看起来好小,还在读书
我没敢说自己已经辍学不念了。
就讷讷的点头：
算是吧...
他又不说话了。
我心想,这回该走了吧...
忽然,手机画面里,出现了一个极其华丽的礼物特效。
我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他打赏给我的礼物,价值一万人民币一个。
这么多钱。
赶得上我曾经三年的学费了。
我激动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站起来朝他鞠躬道谢：
谢谢哥哥...谢谢谢谢！
我嘴笨。
到这关键时刻,除了谢谢居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反观他的反应,就很平静。
不用谢,加油。
说完这句话,他就退出了直播间。
下播后。
我在思考要不要问他加联系方式。
可心里又觉得,他这样的人,应该不屑于加我。
还是不要去给别人找麻烦好了。
想着想着,我的后台出现了一个红点消息。
是他发来的。
下播了
给我个联系方式,以后开播第一时间叫我,我护着你。
加上联系方式后。
他随意的和我聊了两句。
我有点自卑的问他：
哥哥,我的长相是不是吃不了这碗饭
他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删删减减。
不知道在干什么。
良久,他回复：
你知道一个叫程诗的女明星吗
她长得有点像你。
我破涕为笑：
哥哥,你怎么这么会哄人。
要像也该是我像她,哪有大明星像我这个无人问津的小主播的。
徐牧野发来一个摸摸头的表情包。
自信点,有我帮你呢。
data-fanqie-type=pay_tag>
那一瞬间的心跳。
我至今都记忆犹新。
我永远都无法忘掉,那天自己的心跳到底有多快。
5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
徐牧野就在我直播间刷了几十万。
可除了他之外。
我连别的散票都收不到。
说实话,我有点负罪感。
感觉自己的直播做不起来,辜负他刷了这么多的钱。
在他又一次想刷几万将我的直播间捧成小时榜第一时。
我关掉直播,给他发消息：
哥哥,你刷的已经够多啦,不用再给我刷了。
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我好内疚,感觉自己对不起你...
他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回了我一个冷冰冰的问号。
忐忑不安了好久。
我收到了他打来的语音电话。
原本我对徐牧野的印象是。
那种经过岁月蹉跎、一听就上了年纪的老大叔的声音。
可没想到的是。
他的声线很干净,很温柔,听起来,似乎年长不了我几岁。
我在开会,没时间跟你打字。
长话短说,第一,我从未想过让你报答我。
第二,你的得配感太低,这是个不好的习惯,改掉。
第三,这些东西是我自愿给你的,你值得,所以,无需愧疚。
自信一点,你值得这世界上美好的一切,直播的事情别着急,等我忙完教你,乖。
他让我模仿程诗的穿搭和妆容蹭热度。
我听话照做。
没想到随着一条模仿视频爆火。
一个月后的我竟然真的火了。
数不清的弹幕看的我手足无措。
我激动的在后台悄悄给徐牧野发消息。
我成功了！我真的成功了！哥！有你真好！
他回复的语音条语气很宠溺：
真棒,我早知道你可以。
但喷我的人也随之而来。
他们骂我是学人精,用恶毒粗鲁的话诅咒我没有好下场。
每次,徐牧野都会站出来帮我控场。
久而久之,我也从局促的情绪,转变成心安理得。
当月底结算,我发现自己这月的收入足够在市区首付一套小两居的时候。
兴奋的一晚上都没睡着。
蜷缩在被子里,幻想自己马上就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房子的画面。
没有人知道,我有多渴望能实现这个梦想。
6
高考前。
我妈赌博输掉了本就为数不多的存款。
我们一家三口,过的连饭都吃不上。
高考失利后。
我想复读,我妈不让。
她让我去打工赚钱,给马上就要中考的弟弟攒学费。
我不想。
她就扯着我的头发,唾沫横飞：
我们家都这么困难了,你还要吵着闹着复读
老天爷给过你一次机会,是你自己不中用,你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要是能考上,你这回就考上了,这回你考不上,下回肯定也考不上,别白费力气了。
你是觉得出去风吹日晒雨淋的工作很累是吗行,妈听说这几年直播很赚钱,很多学生都在做,你去了解一下,实在不行你就去直播吧。
我小声说：
知道了。
我妈没好气的戳我的太阳穴：
对了,记得用我的实名去注册账号,你年纪小,万一上当受骗了怎么办他们看我的年纪大,就不会骗你,懂不懂
在遇见徐牧野之前。
我每天都过着这样两眼看不到的头的日子。
挤在狭窄的老破小房子里。
听着妈妈哄弟弟说,读书太累,得多吃点补补脑子的声音,低头吃着自己碗里的眼泪拌白米饭。
就在我好不容易熬到了能提现那天。
却发现。
我妈拿着我的钱。
去赌博了。
一分钱都不剩了。
我哭着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给了我两耳光。
女娃买什么房子以后嫁人了,房子有什么用
我把你养这么大,花你点钱,你就要死要活的了,以后我还能指望你养我老呸,没用的赔钱货...
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只是想有个没有老鼠和蟑螂,不用担心有人上门催债的家。
我有什么错。
我擦了擦眼泪。
好苦。
7
那天晚上,我真的有点想不开了。
站在瓯江边,吹着风,眼泪都哭干了。
手机不停弹出新消息。
是徐牧野发来的。
你在哪
说话,发生什么事情了。
别做傻事。
有我在,无论什么事,我都能为你兜底。
听话,接电话。
其实有些时候,我也在想。
是不是老天爷故意让我经历这些的呢
不然为什么好巧不巧的。
那天晚上,徐牧野也在温州呢。
在这之前。
徐牧野好几次都提出想见我。
但是都被我婉拒了。
结果现在。
我却以我最狼狈、最无助的姿态,见到了最完美无缺的他。
他驾驶一辆豪车赶来。
连车门都来不及关,就朝我跑来。
他伸手：
过来,渺渺。
我没动。
他语气又柔和了几分：
我在意你,想你好好的。
如果你不想过来,让我走过去找你,好不好
我抽噎：
你别过来,我今天没化妆,很丑。
他皱眉：
是吗,那让我仔细看看呢。
趁我失神的片刻。
他抓住我的手臂,一把将我搂进怀里。
搂的很紧很紧,一点都不容我挣扎。
他用指腹轻轻拭去我脸颊的泪水：
渺渺,你真的要吓死我了,知道吗
还有,渺渺真的很漂亮,如果没有把眼睛哭肿的话,肯定会更漂亮。
我鼻尖一酸。
把头埋进了他怀里。
他一点也不嫌弃我。
任由我的鼻涕和眼泪糊湿了他昂贵的西装。
他带我回了他住的酒店。
这是我第一次住这么高档的酒店。
站在全景落地窗边,能欣赏到温州最好的城市夜景。
我跟徐牧野说：
徐牧野,我想喝酒。
他低头处理着手机里的工作,百忙之中抽空看了我一眼：
不准,你还小。
我吸吸鼻子：
可我已经成年了...
徐牧野拗不过我。
还是带我去了酒店
bar。
对于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其实我有点记不太清了。
只隐隐约约记得。
我像只八爪鱼扒在徐牧野身上,嘴巴里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而徐牧野抚摸着我的后颈,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隐忍：
你喝多了,渺渺。
不可以的,等你醒了,你会后悔的。
第二天醒来后。
我发现徐牧野盖着自己的西装外套,在沙发上睡了一夜后。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只觉得,自己无法控制的动心了。
于是,在我十分清醒的情况下。
我把自己交给了他。
自此,徐牧野一有空就会来温州见我。
他买了一套房子让我住。
每个月定期给我十万的生活费,让我想直播就直播,不直播就算了,只要过得开心就好。
说实在的。
我有点没安全感。
他对我体贴至极。
我却一点都不了解他。
两年多的相处,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干什么工作的,又是哪里人。
徐牧野说话没有口音,很标准的普通话,分不清南北。
只知道,他不是温州人。
每次我想刨根究底。
徐牧野都会揉揉我的头,转移话题：
以后你跟我回家就知道了。
可现在我才清楚。
他是港城风生水起的掌权者,怎么可能带我回家。
8
你知道那天他为什么会在温州吗
程诗拉开病房的窗帘。
窗外阴雨绵绵,一束了无生机的光透了进来。
我怀孕的第二个月,很想回家,我和你一样是温州人,自从嫁给徐牧野后,五年都没回过家了。
就在徐牧野答应陪我回温州的当天晚上,孩子出问题了,有先兆流产的迹象,我连夜住进了私人医院里。
为了留下这个孩子,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扎了多少保胎针了。
或许是想让我心甘情愿的躺在医院保胎,他主动提出回国,帮我带温州的特产回来。
我喉头一哽。
忽然想起过去的某天。
我吃了太多冰淇淋肚子疼。
徐牧野二话不说,下楼开车买了午时茶回来。
当时的我很诧异：
我以为你会买胃舒颗粒回来呢。
徐牧野唇边带笑：
我可太了解午时茶在你们温州人心里的地位了。
我瞪大眼睛：
你还了解这个
你前女友该不会也是温州人吧
徐牧野背对着我用水壶烧热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笑了笑：
当然不是。
我是为你才有兴趣去了解这些的,渺渺。
心痛到难以呼吸。
难受到我感知自己的脸颊也开始发麻。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以为我和徐牧野相见是天定的安排,我们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没想到。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另一个人。
而我,只是必经之路上的顺带品。
都会过去的,夏渺。
程诗说过两天还会来看我。
我没敢妄想。
她离开后,我颓然的躺在病床上。
看着输液瓶里的点滴一滴一滴流逝。
就这样躺了好多好多天。
有那么一瞬间。
我甚至都感知不到自己还活没活着了。
好累。
真的好累。
9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大概是彻底精疲力竭后。
我做了个梦。
梦到自己成了像程诗那样家喻户晓的大明星。
其实在不做主播之后。
我想过去横店当跑龙套的,一点一点,踏足娱乐圈。
可我将这个想法告诉徐牧野后。
向来会鼓励我去做任何事的他,脸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渺渺。
娱乐圈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还是有点不死心：
但我想试试嘛...
徐牧野拍了拍他身边的沙发,示意我过去。
他揉了揉我的脑袋,长长叹气：
乖乖呆在我身边就好了,我会养你。
我想随时都能见到你,渺渺,就当是为了我,听话呆在家里,好不好
...
我猛然惊醒。
映入眼帘的,是徐牧野那张熟悉的脸。
我揉了揉眼睛。
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醒了
饿不饿护士说你一天没进食了。
徐牧野揭开放在柜子上的食物袋。
拿出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粥。
他舀了一勺,放在嘴边仔细的吹。
吹完用唇碰了碰,确认粥是真的不烫了,才喂到我嘴边。
是蔬菜排骨粥,你最爱吃的那家。
我花了好大的气力,才张开干涩的嘴唇。
躲开勺子,我问他：
今天是几月几号了。
6
月
5
号,渺渺,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我们先吃点东西,嗯
我艰难的喘了两口气。
这是在那之后的第三天。
我哂笑：
徐牧野,你是回去想了三天后,觉得还没耍够我,所以想回来继续耍我吗
徐牧野无声的盯了我几秒。
他放下粥。
走到窗户边点燃了一支香烟。
不是的。
这三天,我是回去办离婚手续了,现在我与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夏渺,我说我是真的爱你,想和你结婚,你现在还会相信我吗
你之前不是想进娱乐圈吗我答应你了,我会像之前在直播间那样捧你,为你开出一条畅通无阻的星路。
见我没什么反应。
他以为我是动容了。
略微抬起下巴,瞥向我：
渺渺,你经历的太少了,太容易被人三言两语的拐跑了。
你以为程诗是怎么出道两年就成为顶流的
傻瓜,不要被那个女人骗了,她没有外表看起来的那么伪善。
我异常平静：
徐牧野,我只是不想再被你骗了。
徐牧野态度强势：
我骗你什么了
渺渺,有些事我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
我被他的烟呛的咳嗽。
他不知道。
还自以为深情的倒了一杯温水给我：
好了,别难过了,我不是坚定的选了你,然后继续陪在你身边的吗
我猛地将他推开,反手扫落水杯。
透明的液体泼洒在他的西装上,洇开成一片烟灰色。
渺渺,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别挑战我的底线,我已经够惯着你了。
我难道不是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吗
我比你的亲生母亲,还要疼爱你吧
徐牧野语速很慢,刻意拿捏的温柔腔调令人不寒而栗。
可我不为所动。
我按下呼叫护士站的铃声。
将他赶了出去。
临走前。
他轻蔑回头,似乎料定了我还会后悔。
渺渺,等你以后再来找我,我就不会是这个态度了。
盯着那碗还在冒热气的粥。
我一口没动,将它扔进了外面的垃圾桶里。
10
出院当天。
程诗竟然真的又来看我了。
她问我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麻木道：
我不知道。
那你有地方住吗
我沉默的想了想。
可悲的真相是,离开了徐牧野的家,失去了他给我的那张副卡,我居然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她看出了我的窘迫。
温柔的递给我一杯刚买的热牛奶：
不介意的话,去我家暂住一段时间吧。
刚好我一个人也很孤独,想有个伴说话。
谢谢...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我咬咬唇,欲言又止。
程诗看穿了我的纠结,干脆在我脚边坐下。
她温柔的说：
夏渺,你想跟我说什么,都可以直说,没关系的。
我无意识地搅动着热牛奶里的吸管,屏住呼吸：
我好迷茫...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什么了,我感觉我的人生就是一滩根本就好不起来的臭泥了。
她点点头,指尖在病床护栏上轻轻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微响。
迷茫很正常。
可是夏渺,你仔细想想,你才二十岁,二十岁的人生,不该只有徐牧野和一个不见天日的情妇身份。
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审视,却并无恶意。
告诉我,你真正喜欢做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我心中尘封已久的锈锁。
喜欢做什么
在遇见徐牧野之前,在生活只剩下直播和讨好他之前……
一个画面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
简陋的院子里,我学着电视里的女演员,模仿她饰演的角色。
烈日炎炎,汗水浸透背脊。
可我十分陶醉于沉浸在角色中的美妙。
我真的,很想成为有实力的女明星。
我下意识的看向程诗。
带着一丝希冀与渴望的。
她莞尔一笑：伸手抚了抚我凌乱的鬓角：
立马跟他断了,滚回学校好好读书,去完成你想完成的梦想,没钱姐供你。
我点头。
其实在那天,我就已经在心里和他断了。
11
走出医院大门。
温吞的光线刺得我下意识地眯起眼,抬手遮挡。
身体深处,那场流产手术留下的冰冷钝痛还在隐隐作祟。
每一步都像踩在虚浮的云端。
程诗放慢了脚步,手臂在我背后虚虚地扶了一下。
一个恰到好处、不越界的支撑。
等我一下,我去开车。
我在等候程诗去地下车库的期间。
一个不速之客来了。
徐牧野的豪车停在我面前。
车窗降下,他晃着那张写着我妈名字的百万欠条：
渺渺,你妈签的字,摁的手印。
想清楚,除了我,谁还会替你家填这个无底洞
我身形一晃,脸色惨白。
时至今日,我才明白过去的自己将徐牧野当做救赎是多么可笑的决定。
好在程诗及时赶了过来。
程诗从红色的法拉利上下来,反手将我护在身后。
她拉开车门将我塞进副驾：
小朋友,记住。
真正的救赎,从不是谁施舍的囚笼。
车里的隔音效果很好,我隙开一条窗缝,偷偷听他们说话。
徐牧野开门见山,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程诗,把人还给我。
程诗轻轻嗤笑一声,双手抱臂
徐牧野,夏渺是个人,不是你的宠物,更不是我的物品。我没有权力还她,她有自己的腿。
少跟我来这套！徐牧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你再敢给她洗脑试试
程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那些所谓的好心,不过是想利用她来报复我！
也行,你问问她,离了我,她那个赌鬼妈欠的债怎么还她那个家怎么撑靠你吗还是靠她那点不切实际的明星梦天真！
债程诗捕捉到这个关键词,目光瞬间转向我。
下一秒。
她潇洒的撕碎欠条。
碎片如雪花般砸在徐牧野错愕的脸上。。
...
车窗外是城市不眠的璀璨灯火。
夏渺。程诗认真的开着车,没有转头看我,声音清晰地传来：
这债,我替你还了。
什么
我猛地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程诗转过脸,脸上没有施舍的悲悯,只有一种近乎肃杀的决断。
这钱,我来填。但不是为了你妈,更不是为了徐牧野。
她目光如炬,牢牢锁住我惊惶失措的眼睛：
是为了买断你身上那根,由他亲手系上的、最恶毒的枷锁。
巨大的冲击让我瞬间失语,只能怔怔地看着她。
替我还那可能是几百万甚至更多的无底洞！
为什么
条件呢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本能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我已经明白天上不会掉馅饼的这个道理。
我害怕此刻的慷慨,背后必然标好了我支付不起的价码。
程诗定定地看着我,那双漂亮的眼睛深不见底。
几秒钟的沉默,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就在我几乎要被那审视的目光压垮时,她忽然极轻、极淡地勾了一下唇角。
那笑容转瞬即逝,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
条件她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
很简单。
我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
用尽你吃奶的力气。
程诗一字一顿,清晰无比,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我心上。
给我从这滩烂泥里爬起来。
用你剩下的那点骨头,站起来。把你丢掉的那些东西。念书的脑子,跳舞的腿,唱歌的喉咙、还有你那被徐牧野踩进泥里的魂儿,一样一样,给我捡回来。
她微微扬起下巴：
然后,夏渺,你得活出个人样来。活到足够高,足够亮,亮到让那些曾经把你当玩物、当影子、当垃圾的人,都得抬起头,才能看见你。
这才是我要的报答。她直起身,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明白了吗
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映在程诗挺直的脊背上。
我看着她,喉头像是被滚烫的硬块死死堵住,视线瞬间模糊一片。
不是悲伤,不是感激,是一种被巨大的、陌生的力量狠狠撞击灵魂的震颤。
她给我的。
也不是金丝雀的牢笼,不是依附于谁的藤蔓。
而是一条布满荆棘、却通往真正天空的血路。
我用力地、狠狠地点了下头,几乎要把脖子折断。滚烫的液体终于挣脱束缚,汹涌地冲出眼眶,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明…明白了。
谢谢你,程诗姐,真的,非常感谢...
程诗似乎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那层笼罩着她的冰冷怒意稍稍褪去。
我给你安排好了计划,从明天开始。
没有时间让你伤春悲秋了。
12
程诗动用她的人脉,把我塞进了
M
国某知名大学的表演系。
因为我的英语很差。
她就全天守在家里,教我英语。
听着程诗那一口流利的英语。
我不禁感叹。
世界上为什么有如此完美的女人。
长得漂亮、能力又强。
同时又有些惋惜。
为什么这样优秀的人,也会吃到爱情的苦。
上完英语课。
她会纠正我的体态,督促我练习形体。
这样的日子一复一日。
有一天晚上。
程诗蜷在沙发上看书。
我在一旁的瑜伽垫上压腿。
我好奇的问她：
姐姐,你为什么这么照顾我...
程诗笑了笑：
当养女儿了。
客厅里亮着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晕只圈住沙发一角。
她卸掉了白日里的明艳妆容,暖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显得柔和许多。
如果仔细一看的话,还有几分疲惫。
我知道。
她应该比我更想念她失去的那个孩子。
...
时间飞逝。
很快就到了我们要去
M
国入学的日子。
程诗说,她的资产已经躺平自由了,不需要再工作了。
接下来的日子。
她只想给我这朵小花浇水,看着我茁壮成长。
好在,最终的我,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我首次担任女主角的电视剧就一炮而红,问鼎年度收视冠军.
庆功宴上。
导演说,有个很厉害的大人物非常欣赏我,问我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
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我看见了被人群簇拥着的徐牧野。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光鲜亮丽。
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从前从未有过的落寞。
我摇摇头：
不了。
我只想脚踏实地的,一步一个脚印地做好自己。
当晚。
我收到了一个好友验证。
是徐牧野。
他在验证消息里说。
渺渺,你怎么真的狠心不联系我了。
我好想你。
在你之后,我再也没有接触过第二个女人了。
你还愿意回到我身边吗
我默默的左滑删除了这条验证。
点开了程诗的对话框。
她问我：
渺渺,什么时候回家呀。
我回复：
马上就回家啦,姐姐,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榛子巧克力蛋糕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