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神怒
我叫张之行,在青竹村的石板路上跑了十八年。跑丢了阿爹留下的牛皮笔记本,跑破了七双千层底布鞋,却始终跑不出山脊线勾出的那抹青灰色。爷爷说我们张家人骨血里刻着山峦的纹路,注定要守着这片地脉过活。
这话我是不信的,至少十五岁前不信。那会儿我总蹲在村口老邮筒旁等报纸,透过《民俗周刊》的铅字窥探山外的世界。直到三年前中元节,我亲眼看见后山乱葬岗飘出三盏引魂灯——不是磷火,是真正的青白色灯焰,悬在离地三尺处沿着山道飘向深潭——才明白爷爷说的地脉里究竟沉着多少秘密。
王老六的电锯卡在第十七圈年轮时,树心里喷出的血雾糊了他满脸。
这是棵三人合抱的百年水杉,根系盘踞在山神庙正西方三十丈处。暗红色汁液顺着锯齿状的刃口往下淌,滴在树桩截面上竟发出油脂燃烧的哔啵声。同来的李二狗最先发现异常——那些被锯断的枝桠落地后像活蛇般扭动,表皮浮现出鳞甲状纹路。
老六哥,这树怕是有说法...李二狗话音未落,王老六已经抡起斧头劈向树干。钝器撞击木质的闷响在山谷回荡,惊起一片黑压压的寒鸦。
三日后子时,第一片碎瓦砸中我家院里的石磨。
当时我正在给七星灯添油。灯盏是青铜铸的饕餮纹,爷爷用二十年才养出灯芯处那点青芒。灯油突然剧烈晃动,檐角铜铃炸响的瞬间,我听见后山传来巨石滚落的轰鸣。
坎位地脉断了。爷爷从厢房转出来时,深蓝道袍上已用金线绣好北斗阵。他甩给我一捆浸过黑狗血的麻绳,绳结处串着七枚康熙通宝,缠腰上,逆三圈顺四圈。
山道上的月光白得瘆人。越接近山神庙,腕间桃木珠串越是滚烫。第五枚八卦珠突然咔地裂开细纹,雷击木的焦香味混着腐叶气息直冲鼻腔。转过最后一道弯时,王瘸子突然瘫坐在地——那棵守护山神庙三百年的老槐,此刻像被剥皮的巨人匍匐在乱石堆里,裸露的木质层布满蚯蚓状血管,正随着我们的脚步突突跳动。
退到坤位!爷爷扬手撒出把朱砂。红雾弥漫间,我瞥见坍塌的庙门下渗出黑水,粘稠的液体里浮着鳞片状结晶。供桌残骸下压着半截山神像,彩漆剥落的面孔上,右眼窟窿正汩汩涌出胶状物,在月光下泛着沥青般的幽光。
七星灯刚点上就出了变故。灯焰本该是笔直青芒,此刻却扭曲成蛇信状,在黄铜灯盏里左冲右突。我死死按住震位青砖,砖面阴寒刺骨,掌心瞬间结出霜花。爷爷甩出的红绳突然绷直,绳结处的铜钱叮当作响,仿佛有看不见的力量在另一端撕扯。
闭左眼!厉喝声震得耳膜生疼。我捂住左眼的刹那,右眼像被泼了辣椒水般灼痛——满地瓦砾突然透明如琉璃,地底三丈处,森白蛇骨正顺着地脉裂隙游窜!碗口粗的脊椎每扭动一次,钉在七寸处的铜钉就崩起半寸,二十年前埋下的镇魂符咒在它颅骨上烧出滋滋白烟。
爷爷踏着禹步甩出七枚铜钉。钉头北斗纹路割裂月光,带着破空声钉入蛇骨关节。腥风卷着腐肉味扑面而来,我腰间的铜钱绳突然勒紧,康熙通宝上的满文篆刻迸出金光。七星灯焰在这一刻暴涨,青芒中浮现出十七棵水杉的虚影,树根处缠绕着早已风干的蛇蜕。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爷爷的敕令与铜钉入地声同时炸响。地面剧烈震颤,我踉跄着扶住断柱,看见蛇骨在青焰中寸寸龟裂。那些黑曜石般的鳞片腾空而起,却在触及朱砂雾时化作腥臭黑雨。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废墟间只剩满地骨灰。爷爷用桃木剑挑起块焦黑树皮,正是王老六砍伐的水杉残片。树皮内侧的纹路竟与蛇骨完全吻合,仿佛这棵树本就是蛇妖的化身。
山脚下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嚎。王老六举着血淋淋的右手冲上山坡,食指与中指不翼而飞,断口处留着毒牙咬噬的豁口。更骇人的是他脖颈处浮现的鳞片状淤青,正随着呼吸缓缓蠕动。
张家爷孙救命啊!他扑倒在碎石堆里,袖管滑落露出手臂——皮肤下凸起的条状物正在游走,像是皮下藏着无数小蛇。
爷爷收剑入鞘的金属摩擦声格外冷冽:背《山戒》第三章。
伐古木者,断其指;惊地脉者,焚其宅。我盯着王老六皮下蠕动的凸起,突然明白那些被砍伐的水杉里,藏着怎样可怖的因果。
第二章
血符咒
王老六的惨叫声卡在喉咙里,变成蛇类吐信般的嘶嘶声。他脖颈处的鳞片状淤青已蔓延到耳后,皮下游走的凸起物在晨光中清晰可见。爷爷用桃木剑挑开他染血的衣袖,我们倒吸一口冷气——整条右臂的血管凸起成青黑色,像无数小蛇盘踞在皮肤下。
去请林家姑娘。爷爷往王老六眉心拍下镇魂符,黄符接触皮肤的瞬间腾起白烟,要快,他的三魂被蛇毒蛀穿了。
我攥着还沾有蛇妖黑灰的桃木珠串往邻村跑,山风灌进喉咙带着铁锈味。路过村口老邮筒时,瞥见王老六家那栋未完工的小楼——二楼窗框的铝合金正在扭曲变形,如同被高温炙烤的蜡油。
林小蝶的草药房藏在柳溪村最东头,门前挂着串风干的曼陀罗花。我刚要叩门,木门吱呀开了条缝。穿白大褂的少女正在研磨药杵,头也不抬地抛来句:蛇毒入髓,需三钱断肠草汁液做药引。
你怎么...我愣在门槛处,晨露从屋檐滴进后颈。
你鞋底沾着山神庙的朱砂土,袖口有七星灯的青烟味。她终于抬头,杏眼里映着药炉的蓝火,最重要的是——药杵突然指向我腰间,铜钱绳第七枚康熙通宝裂了,王瘸子今早来讨过止痛散。
背她药箱回村的路上,我数清了她的头发。乌黑发辫间缠着七根不同颜色的丝线,随着步伐在晨光里晃成彩虹。经过乱葬岗时她突然停步,从药箱夹层抽出把银质小刀,剜起块长着暗红苔藓的土。
噬魂菌,专解地脉阴毒。她将菌丝封进琉璃瓶,瓶身映出我欲言又止的脸,别问,问就是《本草纲目》第七卷夹页有载。
王老六的厢房已变成毒窟。墙皮剥落处渗出黑色黏液,床幔无风自动,每次飘荡都带出腐肉气息。林小蝶却径直走到床前,银刀划开王老六肿胀的指尖,接住三滴紫黑毒血。
不是蛇毒。她将血滴入琉璃瓶,噬魂菌丝立刻蜷缩发黑,毒源在骨髓,是木灵反噬。
爷爷瞳孔骤缩,桃木剑在青砖地面划出火星:那十七棵水杉...是蛇妖的共生木
回答他的是王老六突然弓起的脊背。伴随着脊椎错位的脆响,他后颈爆开拳头大的血泡,三条白骨蛇头破皮而出!蛇头空洞的眼窝里燃着绿火,张口咬向最近的林小蝶。
当白骨蛇头破体而出时,林小蝶从颈间扯下枚玉蝉压在其天灵盖。蝉翼处阴刻着往生咒,正是茅山派超度横死之魂的法器形制。爷爷瞳孔微缩:你母亲姓陈沅陵陈家的渡魂术…
家母是湘雅医学院第一批本科生。她突然将银针扎入王老六百会穴,针尾缀着的红绳系着现代医用手环,但她说有些病症,得用外婆教的法子。
按住他膻中穴!她冲我喊。我扑上去时嗅到她发间药香,像是暴晒后的艾草混着新鲜雪松。王老六的皮肤在我掌下蠕动,仿佛有千百条蚯蚓在血肉里奔逃。
林小蝶的银刀舞成光轮。当第七根木刺被剜出,白骨蛇头齐齐发出尖啸,在晨光中化为黑烟。王老六的惨白脸色开始回血,臂上青黑血管逐渐隐没。
共生木被伐,蛇妖虽灭,残毒却寄生人体。她将木刺收进药囊,琉璃瓶里菌丝已变成剔透的琥珀色,每天巳时用无根水煎熬,连服七日。
林小蝶缠绕绷带的手指顿了顿,发间银簪闪过符箓纹样:家祖林守义,辛亥年跟着湘西赶尸人学过续命针。她掀开药箱夹层,露出半卷泛黄的手札,封皮上《祝由十三科补遗》的朱砂题字灼人眼目。
爷爷摩挲着桃木剑柄的雷击木纹路,突然开口:张家小子缺个药童。
是助手。我纠正道,袖口却被林小蝶拽住。她在我掌心放了片薄荷叶,清凉感直冲天灵盖:明天开始,教我认符咒。
正午阳光穿过窗棂时,我发现自己还攥着那片薄荷叶。叶脉间隐约透着金线,细看竟是天然形成的八卦纹样。后院传来爷爷研磨朱砂的响动,新制的黄符纸在竹匾上晒成一片灿金。
王老六的呻吟突然变成凄厉嚎叫。我们冲进厢房时,看见他撕开了胸口的绷带——心窝处浮现出暗红树纹,正在缓慢生长出枝桠形状。林小蝶的药囊里,那七根木刺不知何时已拼成杉树轮廓。
爷爷的铜钱剑突然自行出鞘,剑尖直指后山。我们这才发现,原本晴朗的天空在西北角聚起黑云,云层形状恰似一只狐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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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墨龙砚
爷爷把《茅山术要诀》摔在青石案上时,惊飞了檐下筑巢的雨燕。泛黄的书页摊开在符胆篇,朱砂批注的气贯笔尖四字被晨光镀成血色。
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他屈指叩响砚台,墨汁泛起奇异的金纹,从今天起,你寅时起床接晨露研墨。
我瞥见林小蝶在回廊偷笑。她正在晾晒鬼针草,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银针,针尾缀着的红绳与那日镇魂所用如出一辙。自王老六事件后,这姑娘便时常出现在我院里,美其名曰观察玄学临床反应。
看好了!爷爷的暴喝拉回我的思绪。狼毫笔尖蘸满金墨,在黄符纸上走笔如龙。原本寻常的平安符在收笔刹那泛起青光,纸面朱砂竟如活物般流动起来。
我照猫画虎的第三张符咒自燃时,林小蝶终于忍不住开口:手腕角度错了七度,戌时阴气会上浮三寸。她晃了晃手里的罗盘,金属指针随着我的笔尖颤动。
爷爷瞳孔微缩:陈家观气术
现代物理学叫磁场感应。她将罗盘卡进窗棂,阳光穿过刻度盘在符纸上投下光斑,试试沿着这个轨迹运笔。
我狐疑地落笔,腕间桃木珠串突然发烫。符咒收尾时,案头烛火无风自动,在青白天光里燃成幽蓝色。爷爷夺过符纸细看,平安符的敕令二字边缘竟结出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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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闹!他甩袖扫落砚台,墨汁泼在石阶上蚀出蜂窝状孔洞,祝由科也敢插手茅山...
惊呼声打断了他的训斥。我们冲进西厢房时,王老六正在啃食自己的左手。他的瞳孔缩成蛇类竖线,胸口树纹已蔓延至锁骨,皮肤下凸起的根须状物随着咀嚼动作起伏。
按住他!林小蝶扯开针灸包。我扑上去时闻到她身上新增的草药味——是崖柏混着曼陀罗籽,与昨日截然不同。银针扎入王老六十宣穴的瞬间,他喉间发出非人的嘶吼,齿缝间掉落半片带血的鳞甲。
爷爷突然掐诀点向我眉心。温热血珠顺着鼻梁滑落,滴在躁动的符咒上腾起青烟。我福至心灵,抓起案头那张结霜的平安符拍向王老六额头。
冰层蔓延的咔咔声充斥耳膜。符咒下的皮肤泛起青紫,游走的根须却逐渐静止。林小蝶趁机将药汁灌入他口中,琉璃瓶里沉淀的陨星砂正在发光。
戌时生的崽子...爷爷盯着我袖口沾染的金墨,忽然抓起罗盘冲向祠堂。我跟到门口时,听见他对着祖师爷牌位喃喃自语:墨龙砚显形了...
林小蝶擦拭银针的动作顿了顿。她的白大褂后襟不知何时晕开片墨迹,形状恰似逆鳞张扬的龙首。
当夜暴雨冲垮了后山坟场。我在雷声中惊醒,发现墨龙砚里的残墨正逆流而上,在空气中凝成模糊的敕令。院墙外闪过火把光亮,夹杂着村妇哭喊:囡囡烧得说胡话了!
林小蝶翻墙而入的姿势利落得惊人。她发梢还粘着鬼针草,手里紧攥的罗盘指针疯转:十七个孩子同时高烧,王老六胸口的树纹...在生长根系。
我们撞开祠堂门的瞬间,爷爷正将桃木剑浸入盛满晨露的墨龙砚。水面倒映出骇人景象——后山悬崖上的古松林里,有双幽绿兽瞳缓缓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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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雾锁魂
墨龙砚里的晨露泛起涟漪时,林小蝶的罗盘崩断了第三根指针。铜制底盘上,篆刻的二十八宿方位渗出细密血珠,在卯时阴气最重的时刻凝成冰碴。
坎位生门被堵死了。她抹去罗盘上的血霜,医用橡胶手套沾上朱砂,在晨光里红得刺眼。祠堂外,十七盏招魂灯沿着青石板路排成蛇形,灯芯却是冰冷的蓝白色。
爷爷将桃木剑浸入砚台,金墨顺着剑身的雷纹蔓延:辰时三刻进山,你打头阵。这话是对我说的,但剑柄却抛给了林小蝶。她接剑的姿势熟稔得惊人,腕骨翻转的角度让我想起那日剜除木刺的银刀。
浓雾是在踏过界碑瞬间涌来的。前一秒还听见早蝉嘶鸣,转眼连自己的脚尖都看不清。林小蝶突然拽住我腰带,医用镊子夹着片槐叶举到眼前——叶脉间爬满霜晶,叶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
闭气!她往我嘴里塞了片薄荷,自己却掏出防毒面具。这违和的组合在浓雾里显得愈发诡异,直到我看见第一具倒悬的尸体。
那是个穿碎花衫的女童,脚尖离地三尺,发梢滴落的露水带着铁锈味。她右手攥着半截铅笔,在雾气中机械地划动,笔尖摩擦空气竟发出粉笔刮黑板的吱呀声。林小蝶的罗盘突然脱手飞出,稳稳悬在女童眉心,盘面映出她空洞眼眶里蠕动的根须。
是王家幺妹。我喉咙发紧。三天前这丫头还帮我拾过劈飞的竹条,此刻她脖颈处的树纹已蔓延到耳根,皮肤下凸起的血管状若盘根。
桃木剑的破空声撕裂浓雾。爷爷的身影在丈外忽隐忽现,剑尖挑着的引魂幡无风自燃,青焰中浮现出北斗阵图。十七盏招魂灯应声而亮,却在下一秒齐刷刷转向,灯光聚成惨白光柱,笔直照向我的瞳孔。
剧痛袭来的瞬间,腕间桃木珠串轰然炸裂。七枚八卦珠迸射而出,在空中排成勺状。林小蝶突然拽着我扑向巽位,医用剪刀划破指尖,血珠甩在最近那盏招魂灯上。
火焰由青转红的刹那,浓雾里响起万千根须破土声。我忍痛咬破舌尖,混着血水在掌心画出残缺的敕令符。爷爷的暴喝与林小蝶的银针同时抵达——桃木剑刺穿虚空的瞬间,我的血符拍在地面,炸开半径三尺的清明。
腐臭的雾气散开处,露出成环形排列的十七棵枯树。每棵树的枝桠都吊着具孩童躯体,树根处缠绕着从王老六厢房延伸出的血红根须。最中央的槐树上,前日失踪的李家媳妇正被树藤贯穿胸腔,藤蔓间垂落无数铅笔粗细的根苗,在土里写出歪扭的赦字。
是往生咒的反写。林小蝶的银针钉入树根,针尾缀着的红绳突然自燃,有人在借地脉养尸蛊!
爷爷的铜钱剑突然发出龙吟。剑身七枚洪武通宝齐齐立起,在雾中映出狐首人身的虚影。我这才发现,所有枯树的年轮都呈螺旋状扭曲,年轮中心嵌着半截焦黑的狐毛。
七星钉!爷爷甩出布囊。我接住的铜钉滚烫灼手,钉头上的北斗纹正在渗血。林小蝶突然扯开白大褂,内衬缝满琉璃药瓶,陨星砂的幽光穿透雾气,在钉头血纹上灼出青烟。
第一枚铜钉入土时,地底传来婴儿啼哭。我虎口震裂的血染红钉尾,却看见李媳妇空洞的眼窝里流出琥珀色树脂。当第七枚铜钉楔入槐树根,所有悬尸突然睁眼,十七道童声齐诵《往生咒》,震得我耳鼻渗血。
浓雾散尽时,林小蝶正用手术钳拔出李媳妇胸口的树藤。藤芯处粘着片焦糊的黄符,朱砂符文被血污浸透,依稀能辨出狐爪印痕。爷爷摩挲着铜钱剑的裂痕,突然拽过我的左手——掌心残符不知何时已补全,赫然是茅山派的破煞印。
山风卷着纸灰掠过祠堂飞檐,墨龙砚突然自行翻转,在青石案上刻出带血的谶语:狐火焚天,九钉镇渊。
第五章
狐祭
墨龙砚裂开的刹那,祠堂梁柱上的铜铃尽数炸成齑粉。我接住飞溅的青铜碎片,锋利的断口划破虎口,血珠滴在青砖缝里竟冒出青烟。林小蝶的白大褂被气浪掀飞,露出内衬缝满的琉璃瓶——陨星砂正在瓶内沸腾,折射出妖异的虹光。
退到震位!爷爷的吼声混着咳血声。他手中的桃木剑已断成三截,剑身雷纹处渗出黑色黏液。祠堂外,被铜钱剑钉在槐树上的焦糊黄符突然自燃,火舌舔舐过的树皮显露出完整的狐爪符咒。
第一具行尸撞破院墙时,月光正好被黑云吞没。那是村西头的赵铁匠,左臂还挂着打铁用的火钳,天灵盖却被掀开,脑腔里爬满开着白花的藤蔓。林小蝶的银针扎进他颈动脉,针尾缀着的红绳突然绷直,拽出团纠缠着根须的狐毛。
是尸傀!她甩出手术刀斩断红绳,本体在...
尖啸声淹没了后半句话。十七具村民尸身从不同方位涌来,腐烂程度却相差悬殊——最早去世的王瘸子已成白骨,而昨夜刚咽气的李媳妇尸斑都未浮现。它们脖颈处都缠着血红藤蔓,藤节处鼓起的肉瘤随着啸声跳动,宛如活物心脏。
爷爷咬破舌尖喷出血雾,残存的桃木剑碎片在空中排成北斗阵。青光暴涨的瞬间,我瞥见林小蝶从药箱抽出脊椎穿刺针,针管内晃动的陨星砂液体泛着磷火般的幽蓝。
坎水离火,阴阳逆转!爷爷的敕令震得我耳膜生疼。北斗阵压下的刹那,所有尸傀突然僵直,胸腔内爆出狐尾状的菌丝。林小蝶趁机将穿刺针扎入地面,陨星砂渗入土层的瞬间,整片地皮如波浪般翻涌。
我怀里的七星钉突然滚烫。低头看去,七枚桃木钉正在布袋里自行排列成狐首形状,钉头渗出的血珠凝成尖牙利齿。祠堂方向传来瓦片碎裂声,山神泥塑的残肢腾空而起,在月下拼成残缺的谶语。
三尾...锁渊...爷爷跪倒在阵眼处,道袍前襟已被血浸透。他颤抖着扯下腰间铜铃塞给我,铃舌处刻着微缩的八卦阵图:去后山...崖柏树下...
尸傀的第二轮攻势比预想更烈。赵铁匠的火钳捅穿我左肩时,林小蝶的解剖剪也插进了他眼窝。黑血喷溅在铜铃上,竟激活了八卦阵图。我福至心灵,忍着剧痛摇响铜铃,音波扫过处,尸傀关节处的藤蔓应声而断。
音攻阵!林小蝶突然拽着我翻滚避过李媳妇的扑咬,按宫商角徵羽的节奏摇!
铜铃第五次震响时,崖柏树林传来山崩般的轰鸣。合抱粗的古树接连倾倒,尘雾中亮起两盏幽绿灯笼——那是只通体赤红的妖狐,三条长尾如毒蟒翻腾,额间生着道陈年旧疤。它左前爪缠着褪色的红绳,绳结样式竟与山神庙泥塑手腕的装饰如出一辙。
百年火狐...我攥紧七星钉,发现桃木钉头的雷纹正与狐妖旧疤共鸣。它颈间挂着半块泥塑残片,正是二十年前被伐木者打碎的山神像面部。
林小蝶突然撕开所有琉璃瓶。陨星砂如银河倾泻,在她脚下汇成先天八卦阵。狐妖的咆哮掀起飓风,三条长尾扫过处山石崩裂,却在触及星砂阵图的瞬间燃起青焰。我趁机甩出七星钉,桃木钉穿透青焰时裹上陨星砂,钉入狐妖七寸的刹那爆出万千符咒虚影。
爷爷的吟诵声突然在耳畔炸响。垂死的老人以血为墨,在祠堂地面画出完整的茅山镇山符。大地震颤间,山神泥塑的残片凌空拼合,狐妖额间旧疤应声炸裂,露出半枚嵌在头骨里的桃木钉——正是当年钉死蛇妖的同源法器。
因果轮转...我呕着血沫扑向阵眼,铜铃狠狠砸进镇山符的敕字中心。狐妖的悲鸣声中,三条长尾寸寸断裂,山神泥塑裹挟着香火愿力,将妖狐封入新塑的陶俑之中。
晨光穿透云层时,林小蝶正在用桑皮纸修补我肩头的贯穿伤。她的银簪沾着香灰,在伤口画出止血符。爷爷的呼吸微弱却平稳,枕边放着那卷《茅山术要诀》,封皮上多了行血书小楷:三尾镇山,香火锁渊。
祠堂供台上,新塑的狐妖陶俑保持着扑击姿态,爪间却捧着块修补完整的山神像碎片。陶土未干处滴落晨露,在香案上汇成蜿蜒小溪,倒映出后山悄然抽芽的新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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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地脉劫
林小蝶的药箱撞上门槛时,碾碎了晾在檐下的艾草。我搀着爷爷跨过堂屋门槛,他道袍下摆滴落的血珠在青石板上印出断续的梅枝。供桌上的三清铃突然自鸣,惊得梁上燕子撞破窗纸,翅尖扫落的香灰在晨光里织成蛛网。
坎位垫艾绒,离位燃犀角。爷爷瘫坐在太师椅上,枯指捏诀的姿势依旧稳如泰山。我瞥见他袖口露出的绷带已渗出新血,混着陨星砂的焦糊味直冲鼻腔。
灶房传来捣药声。林小蝶的白大褂沾满河泥,正用铜杵碾着崖柏籽。她的医药箱敞着,那柄脊椎穿刺针弯成钩状,针尖还粘着星砂结晶。七步之内必有解药。她突然开口,药杵戳向墙根新长的蕨类,崖柏根三寸下的红土,专克陨星砂反噬。
院门被拍得震天响。老村长挂着桃木拐冲进来,后襟粘着带露的槐叶:石滩...石滩冒黑水了!他喉头发出溺水般的咕噜声,突然跪地干呕,吐出的竟是团裹着菌丝的鹅卵石。
西窗纸就在这时泛起诡异的潮红。林小蝶的药杵停在半空,我们眼睁睁看着窗棂木纹渗出沥青般的液体,凝成倒悬的狐首图案。爷爷突然暴起,带血的手指点向药箱:墨斗!坟头土!
石滩的景象令人窒息。原本铺满卵石的河床鼓起无数脓包,每个都有磨盘大小,表面覆着层半透明薄膜。干涸的河床里流淌的不再是清水,而是冒着气泡的琥珀色黏液,腥臭味熏得人睁不开眼。
地脉化脓了。爷爷的桃木杖插入河滩,杖头貔貅突然双目赤红。林小蝶蹲身采了管黏液,玻璃瓶内的液体突然沸腾,析出针尖大的黑晶。PH值1.3,强腐蚀性。她话音未落,最近的脓包轰然炸裂。
飞溅的黏液凝成骷髅扑向老村长。我甩出墨斗线缠住秽物,浸过黑狗血的丝线却在滋滋冒烟。林小蝶扬手泼出坟头土,灰白粉末触及黏液的刹那,整片河滩的脓包同时发出婴儿啼哭。
震位钉桩!爷爷咳着血沫下令。我抡锤将桃木桩楔入河床,桩身刻的往生咒突然渗出血珠。地底传来闷雷,上游断崖崩落山石,露出截被树根缠住的青铜鼎——正是当年镇封蛇妖的法器!
林小蝶的解剖剪突然飞起,在空中划出敕令符。爷爷以指蘸血在虚空画符,金光没入鼎身的瞬间,脓包齐齐干瘪。黏稠的黑水褪成清泉,河滩上浮起层死鱼般的蛇蜕。
因果轮转...爷爷摩挲着鼎身裂缝,那里卡着半枚生锈的七星钉。我忽然明白,二十年前钉死蛇妖的法器,正是如今地脉污染的源头。
归途上,林小蝶替我包扎肩头的灼伤。她的银簪沾着香灰,在纱布上画出止血符。明天开始。她突然开口,我帮你调朱砂。
斜阳将我们的影子拉长在田埂上。爷爷在前头拄杖缓行,道袍残破处露出结痂的伤口。后山传来新槐抽芽的轻响,混着渐弱的铜铃声,在暮色里酿成陈年的酒。
第七章
墨韵初成
寅时的露水凝在檐角,坠入歙砚时溅起细微涟漪。张之行跪坐在青石案前,狼毫笔尖悬在黄符纸三寸之上,腕间桃木珠串随呼吸微微起伏。晨风穿堂而过,供桌上的三清铃无风自鸣,惊得案头七星灯的青焰摇曳如蛇。
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张守诚的桃木杖点在少年肩井穴,朱砂要研足三百六十转,取子时井水调墨。
砚台里的辰砂泛着鸽血光泽,玛瑙杵研磨的沙沙声惊醒了梁间栖燕。林小蝶捧着药匣跨进门槛时,正见少年笔走龙蛇。黄符纸上的敕令二字将成未成,窗棂外忽然掠过鸦影,狼毫笔尖陡然重若千钧。
屏息凝神!老人袖中甩出铜钱剑,剑穗五帝钱叮当相击。张之行额角沁汗,腕间珠串第七枚八卦纹忽明忽暗。笔锋将倾之际,林小蝶指尖弹出一粒艾绒,正落在符纸天柱位。青焰暴涨三尺,半成的驱邪符竟自行立起,将窗外袭来的阴风挡在丈外。
张守诚拾起废符在烛上点燃,青烟凝成蛇形:蛇妖残魂未灭,在试你道心。灰烬落进朱砂碗,血色愈发浓艳,再画。
日影移至巽位时,院外传来杂沓脚步声。赵寡妇抱着幼子撞开柴门,孩童额间树纹已蔓至鼻梁,皮下游走的青筋状若虬根。林小蝶掀开药匣,九针十三砭铺在青石案上,银针尾缀的朱砂绳无风自动。
抱元守一。张守诚将少年推向病榻。张之行捏着刚绘成的镇魂符,汗湿的符纸险些脱手。黄符触及孩童天灵的刹那,供桌上的犀角香轰然爆响,三道青烟缠住患儿周身。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少年福至心灵,脚踏罡步手掐子午诀。腕间珠串应声而断,七枚雷击木八卦珠凌空排成北斗。病童突然睁眼,瞳孔闪过蛇类竖纹,喉间挤出非人嘶吼。
林小蝶的银针破空而至,针尾朱砂绳缠住患儿十指。张之行咬破舌尖,精血混着朱砂点在符胆,黄符骤放金光。蛇形黑气从七窍逸出,被铜钱剑钉在门楣。孩童额间树纹寸寸消退,终在鸡鸣时分化作啼哭。
七分火候。张守诚摩挲着龟裂的铜钱剑,明日进山采无根藤,重淬法器。
晨光漫过窗纸时,林小蝶正在整理残局。药匣底层露出半卷《祝由十三科》,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张丹方,朱砂小楷写着辰砂二钱,配子时无根水。
少年拾起散落的八卦珠,发现第七枚裂纹中嵌着丝黑气,形如小蛇。后山方向传来闷雷,惊飞满树寒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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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墨染乾坤
檐角铜铃第五声叮咚坠地时,张守诚的桃木杖已点在青石案上。爷孙三人方从山神庙归来,道袍下摆还沾着镇压蛇妖的香灰。林小蝶默默拾起滚落墙根的七星灯,灯油在砖缝里蜿蜒出北斗残纹。
研墨。老人将雷击木镇纸压上宣纸,龟裂的纹路里还嵌着昨夜妖战的蛇鳞。张之行跪坐案前,玛瑙杵研磨辰砂的沙沙声惊醒了梁间雨燕。三百六十转后,子时取的井水泛起金纹,林小蝶适时递来盛着露水的天青瓷盏。
笔锋触及黄符纸的刹那,祠堂方向传来三声鸦啼。狼毫突然重若千钧,腕间桃木珠串第七枚八卦纹迸出青光。张之行咬破舌尖,精血混着朱砂点在敕令二字间,供桌上的三清铃应声而鸣。
坎离未济。张守诚拂袖扫落废符,灰烬在空中凝成蛇形,符胆要藏三分雷意。
林小蝶忽然掀开药匣,取出一截焦黑的崖柏根。烟雾缭绕间,少年瞥见她腕间青色胎记闪过符光,研磨声不觉快了三拍。第七张平安符初成时,村东头骤然响起丧锣,惊得案头七星灯青焰暴涨。
第八章
雾锁阴阳
黑松岭的晨雾带着铁锈味,腐叶在脚下发出骨骼碎裂的脆响。张守诚的罗盘天池针疯转,铜钱剑穗上的五帝钱叮当相击。三人立在老坟场残碑前,林小蝶药匣里的犀角香无火自燃。
布九宫阵。老人甩出浸过黑狗血的墨斗线。张之行按《茅山术要诀》摆好七星灯,灯油是他新调的辰砂混尸油,燃起的青焰中浮着蛇影。林小蝶忽然按住他手腕,指尖点向震位老槐——树皮裂口正渗出沥青状黑血。
浓雾骤凝如实质,林小蝶发间银簪的往生咒忽明忽暗。无数苍白手臂破雾而出,腕上褪色红绳还系着上月疫死者的生辰八字。张之行甩出七枚桃木钉,钉头雷纹触及怨气的瞬间炸出青芒。
天地玄宗!少年脚踏罡步手掐寅午诀。铜钱剑应声飞起,剑身缠着的朱砂绳在空中织成光网。林小蝶忽然扬手泼出雄黄粉,雾中响起蛇妖残魂的嘶吼,被七星灯焰炼成缕青烟。
晨光穿透稀薄雾气时,九宫阵中央的铜钱剑已锈迹斑斑。张守诚拾起剑穗上最后一枚完好铜钱,轻轻按进少年掌心:该去后山采无根藤了。林小蝶正蹲身收集坟头土,闻言将药铲插入震位裂口,地下三寸处,新生的藤芽泛着血光。
崖柏树上寒鸦惊飞,山神庙方向传来新瓦落成的爆竹声。张之行摩挲着铜钱上的康熙通宝,忽然想起昨夜废符灰烬凝成的蛇形,尾梢分明多出一簇狐毛。
第九章
狐火焚天(上)
青竹村断炊的第七日,后山崖柏尽数枯死。张之行蹲在溪畔浣洗绷带时,发现水中倒影竟生出双瞳——左眼清明如常,右眼却泛着蛇类竖纹。腕间新换的桃木珠串突然绷断,七枚雷击木八卦珠滚入溪流,在水面排成北斗吞狼之势。
祠堂方向传来铜磬裂帛之音。爷孙二人赶到时,正见林小蝶用银针封住村长七窍。老者仰躺在山神像前,胸口衣襟敞开,枯瘦的胸膛上赫然烙着狐爪印,伤口边缘结着冰霜。
子时伐木,寅时见血。张守诚蘸取香炉灰抹在伤口,灰烬触及冰霜竟燃起青焰,是火狐的寒阴爪。
林小蝶忽然掀开药箱底层,取出一截焦黑的兽骨。骨面刻满蝇头小楷,正是当年镇封狐妖的《地脉志》。丙申年霜降,三尾火狐葬于黑松岭,以十七棵赤松为棺椁...她指尖划过斑驳字迹,王老六砍的杉树里,混着三棵赤松。
话未说完,祠堂梁柱上的铜铃齐齐炸裂。张之行腕间旧伤突然迸血,在地面溅出北斗图形。村口老槐无风自折,断口处爬出无数白蚁,聚成三尾狐形向西山奔去。
第十章
狐火焚天(下)
黑松岭的月光泛着靛蓝,崖壁上的赤松残桩渗出血脂。张守诚踏着禹步布下八卦阵,铜钱剑上的五帝钱已换成洪武通宝。林小蝶将雄黄粉混入辰砂,在阵眼处撒出敕令符形。
火狐破土的瞬间,整座黑松岭地动山摇。三丈狐尾如钢鞭横扫,卷起的腐尸道袍猎猎作响。张守诚踏着禹步急退,铜钱剑在空中划出北斗罡气,剑尖点地时,七盏七星灯应声燃起青焰。林小蝶从药箱抓出雄黄粉,凌空画符,黄雾与青焰交织成网,堪堪挡住狐尾的雷霆一击。
坎离易位!张守诚咳血催动阵枢。张之行甩出七枚七星钉,钉头雷纹映着月光,在空中布成天罗地网。火狐厉啸震落山石,腐尸道袍中突然射出九枚铜钉,将老人钉在阵眼槐树上。
火狐额间第三目骤然睁开,幽绿瞳光如毒箭激射。八卦阵的朱砂线寸寸崩断,林小蝶的银针匣炸开,十三根砭石针倒飞而出。张之行旋身避开飞针,反手甩出三枚七星钉。钉头雷纹与瞳光相撞,爆出刺目电芒,少年借势跃上断崖,桃木剑刺入赤松残桩,引动地脉阴雷。
腐尸道袍突然鼓胀,九枚镇魂钉破空袭来。张守诚桃木杖舞成圆盾,却仍被两枚铜钉贯穿左肩。张守诚闷哼坠地,鲜血浸透道袍下摆。火狐长尾趁机卷住阵眼槐树,百年古木应声而断,八卦阵枢轰然崩塌。
林小蝶的药箱在气浪中炸开。她抓起雄黄酒泼向狐目,反被热浪灼伤右臂。林小蝶撕开染血的白大褂,内衬缝着的《地脉志》残页无风自燃。她咬破指尖在雄黄酒坛画出血符,酒液泼向半空凝成火凤。张之行趁机咬破舌尖,精血喷在桃木剑身,剑锋牵引的天雷与火凤合流,化作紫电狂龙直扑狐首。
火狐厉啸震碎山岩,第三目迸出血焰。紫电狂龙与血焰相持不下,气浪掀飞方圆十丈草木。张守诚强提最后一口气,将铜钱剑钉入地脉裂隙。地底传来龙吟般的轰鸣,十七棵赤松残根破土而出,结成囚笼锁住狐妖真身。
林小蝶抛出铜镜,镜面映出当年镇妖的茅山符咒。张之行桃木剑指天引雷,九道电光劈入铜镜,折射出的金光将火狐生生压入赤松囚笼。地缝闭合的刹那,狐妖第三目射出的血焰擦过少年脸颊,在他右眼留下永久的竖瞳伤痕。
寅时鸡鸣破晓,最后一缕狐魂被封入铜镜。张守诚用残存的桃木杖挑起焦黑松枝,枝头新芽已染狐形纹路。林小蝶撕下染血的《地脉志》残页,轻轻覆在少年渗血的掌心:
该去镇上置办新法器了。
山风卷着狐毛掠过祠堂飞檐,新塑的山神像眼中,一抹幽绿悄然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