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5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谁都没有想到一桩绑架案,竟然还牵扯着这桩隐情。
当初侯夫人突然暴毙,不是没有人怀疑,只是一夕之间侯夫人所有的亲随都被送到了乡下庄子,即使是贴身的丫鬟也宛如被流放一般,立刻配了人。
没有人想到竟然会是萧弈川下的手。
这不能是真的吧萧弈川真的有这么狠毒么
老侯爷当初把萧弈川养在别院,侯夫人就跟他大闹了一场,不让他把萧弈川接回来。
怪不得侯夫人一死,萧弈川就被接回来了。
那萧大少爷岂不是情有可原......
对于这话反应最大的就是太子殿下了,明黄色衣袖下的手指几乎攥得泛白。
虽然他脸上仍旧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可所有人都知道,萧承业曾是太子殿下的伴读,他们一同长大,总是有些情分在的。
对上太子阴沉的目光,萧弈川瞬间就慌了。
他下意识地想跑,可是身上还有伤在,他只能维持一种怪异的姿势跪在地上。
楼芳华更是满脸的震惊,不断地拉扯着萧弈川的胳膊,她急切地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跟萧承业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么
你不是说都是他故意伤害的你么
萧弈川忽然想到什么,他目光四处扫视,太子殿下却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
萧弈川,你可知伪造证据、污蔑兄长该当何罪
太子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更遑论弑母夺嫡
老侯爷被搀扶着勉强坐起,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庶子,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儿子,竟然是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人。
他喘着粗气,萧弈川!我一直来对你心有愧疚,所以对你偏心至极。
承业虽然是我嫡长子,可是无论你们之间发生什么,我没有站在你的身边
你为什么要做出此等不忠不孝的事情!
萧弈川冷笑一声,眼中满是鄙夷神色。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初她不让我娘亲进门,不肯喝她的妾室茶,让她沦为满京城的笑柄。
所有人都笑话她贱种也配生儿子。萧弈川猛然抬头,额角青筋暴起,就是她害了我的娘亲,我一定要她偿命!
殿内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老侯爷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
侯夫人的丫鬟望着萧弈川扭曲的脸,她咬牙猛地磕头,额头在地板上磕出道道血痕。
回太子殿下,回老侯爷。
当初的分明是萧弈川的小娘蓄意挑衅!她刻意拔高声音,让每个字都清晰落进众人耳中,萧弈川的生母柳姨娘,当年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逼得侯夫人不得不抬她做贵妾。
你胡说!
萧弈川猛然扑过去,却被侍卫按在地上,我娘贤良淑德,怎会做这种事!
丫鬟后退半步,当年柳姨娘害得侯夫人小产,还在老侯爷面前装可怜,说侯夫人容不得庶子,侯夫人这才不愿让她进门!
萧弈川如遭雷击,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不可能......
丫鬟目眦欲裂,怎么不可能!
柳姨娘故意在侯夫人孕期穿红戴绿挑衅,侯夫人被气得动了胎气,她却跪在祠堂里求了三天三夜,让老侯爷以为她贤德大度。
老侯爷踉跄着扶住柱子,忽然想起柳氏进门那日,侯夫人惨白的脸。彼时,她攥着他的袖子说我不能让我儿被这贱人迫害。
可他只当是发妻容不得人,反手赏了她两巴掌。
不......
不可能,我娘亲不是这样的人!
萧弈川摇头后退,眸光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么多年他恨侯夫人,他恨萧承业,所以才处处为难他们,所以才处心积虑。
可现如今却有人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他恨错了人。
她明明说过,是侯夫人把她关在柴房,是侯夫人用金簪扎她......
因为她自己就是这么对别人的。丫鬟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开口,柳姨娘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萧弈川所有的怀疑和怨愤全都化为怒气,猛地抬手把丫鬟推倒。
他猩红双眼像是地狱归来的修罗。
滚!都给我滚!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扒开人群,在几个忠心护卫的保护下逃之夭夭。
路上,萧弈川愤恨地一拳打在马车上。
楼芳华在一旁语无伦次地问他:弈川你说话啊,到底是不是真的,你杀过人
闭嘴。
萧弈川狠毒的眼神瞥过她,她立刻噤声。
但很快他又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缓了嗓音说:萧承业为了排挤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爹也是老糊涂了,为了跟太子表忠心,什么都往我身上推!
原来是这样......你快澄清啊,不然太子殿下肯定派人来抓你了。
他本来就跟萧承业关系甚笃......
6
萧弈川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不停地询问马车外的小厮,现在还查不清孟昭雪跑到哪里去了么
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废物么!
他拳头愤怒地砸在马车上,我不信活生生的一个人,会人间蒸发了!
楼芳华皱了眉:这事和她有关
萧弈川没说话。
但他知道,丫鬟就是我找来的,因为他在寺庙给萧承业娘亲投毒那日。
我也因为爱他,正在寺庙为他祈福。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避开所有人的完美计划,却让我亲眼看到他杀人。
那时我心慌意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方面,我确实深爱萧弈川,不忍心他被发现后处以极刑。
可一方面,我又不想跟他同流合污。
所以情急之下,我找人跟踪了那些丫鬟。
前世我嫁给他后虽然残疾又瘫痪,但我过得很幸福。
所以我从未想过检举揭发他。
可这一世萧弈川一心只想我死,我不得不以牙还牙。
只是他明白是我发的也没用了,因为我已经在和亲的路上了。
只是我没想到,萧弈川即使被太子全国通缉,派出十八路人马抓捕,他还是追上了和亲的队伍。
趁着我下车休息的功夫,他带着一队人将我悄无声息地挟持。
萧弈川!你疯了吗!
这是和亲的队伍,你就不怕陛下诛你九族么
对上我惊恐又愤怒的双眼,萧弈川叹了口气。
那个人是你找回来的,对么
我查过当天跟去寺庙的人,只有你能够看清我。
我冷冷开口:所以呢,你是来杀我的
可是就算你杀了我,又能怎样
你陷害萧承业,太子殿下肯定对你恨之入骨,你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萧弈川眸光一闪,但很快又软下来。
我们做了两世的夫妻,你难道不清楚我的为人么
萧弈川说这话的时候,只是靠在树边,随意地摆弄着手里的玉佩,看起来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可我知道,他阴险毒辣,手段不堪。
我吞了一大口口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货色!
前世我被你骗得好苦,这辈子我不会再被你欺骗了!
前世我丢了性命,将自己的一腔真情错付给这个小人,今生我只是想离他越远越好。
萧弈川听到的我却一点反应没有,只是淡然地勾了勾唇角。
你只要跟我回去作证,证明萧承业娘亲去世的那一天,我和你在一起。
我觉得可笑。
萧弈川,你的事情都人尽皆知了,就算我给你作证,有意义吗
有意义,只要你能作证,我就能让大家相信丫鬟的话是假的!
我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也不会再打扰你,如何
我冷笑一声,刚想拒绝他,却骤然看见他手中把玩着的青金石扳指。那是爹爹从不离身的东西,内侧还刻着我的闺名昭雪。
你敢动我父亲
我往前扑了半步,却被他用匕首抵住咽喉。
冰凉的刀刃擦过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萧弈川笑着挑了挑眉,我不过是请孟大人做客而已。
只要你跟我回去作证,说侯夫人殁那天我与你私会,我保证他安然无恙。
休想!
我咬牙打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以为用我父亲威胁,就能让我重蹈前世的覆辙
我前世一直活在后悔之中,明明看见了侯夫人的惨死,却因为你这个混账而没有站出来澄清。
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
后悔
他匕首一转,刀柄重重磕在我锁骨上,
那你就是不想要你爹爹活着了
反正我现在也是自身难保,杀一个人、杀两个人亦或者是杀你们孟家全家,又有什么分别呢
你大可以去和亲,去选择你想要的自由,只是你的爹爹可就不好说了。
是你毁了我的一切,否则我也不会如此报复你!
萧弈川低沉的声音像是地狱的修罗,我胸腔中涌动着的愤恨最终都只能华为一句无奈的,好,我跟你回去。
7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又充满了绝望无奈,但你要先放了我父亲。
萧弈川轻笑一声,可以。
他摆了摆手,手下的人就将五花大绑的爹爹赶了过来。
他们松开爹爹的瞬间,老人踉跄着跌倒在我的面前。
我死死攥着他颤抖的手,爹,你快离开。
我压低声音,将爹爹推向暗处的马车。
他布满血痕的手指抚着我的脸颊,苍老浑浊的双眼流出血泪,都是爹不好......
您放心,我自有打算。
我轻轻推开他,指尖却悄悄扣住袖中匕首。
走吧,孟昭雪。
萧弈川转身时勾起嘴角,再磨蹭,我可要让人打断你父亲的另一条腿了。
眼看着爹爹骑着马跑向和亲队伍的,我猛地抽出匕首,刀刃抵住咽喉,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冷漠又决绝。
萧弈川,你以为我还会像前世一样任你摆布么
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
想要我为你做伪证,你做梦,我宁愿死,也不会做这种无耻的事情!
说着,我猛地扬起匕首,朝着自己的心口扎来。
可下一瞬,匕首就被远处飞来的箭矢打落。
我抬头望去,只看见一个穿着柔然服饰的男子跨坐在马背上,手中的长弓还保持着拉满的姿势。
他英俊的脸上满是桀骜不驯,冲着萧弈川朗声道,这样威胁一个弱女子,你是不是太可耻了。
萧弈川双眼血红,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一句,沈厌之,这关你什么事情!
沈厌之勾唇一笑,翻身下马时,披风扬起一片细沙。
关我什么事情
你要胁迫我未来的妻子,怎么不关我的事情!
听到这话,我浑身一震,原来他就是我的和亲对象。
萧弈川强作镇定却掩不住声音的颤抖,我只是请她帮忙而已!
况且这里可不是你们柔然的境内,你这样带着兵士潜入我国,就不怕破坏两国邦交么
这件事要是让陛下知道了,恐怕这门亲事也得作废!
到时候还说什么未婚妻!
邦交沈厌之抬手拨弄弓弦,语气轻慢,本王的未婚妻若被人逼死,这亲才是真的要作废。
萧弈川的匕首当啷落地,脸色惨白无比。
他清楚地知道,以他手里的人对付我爹这样的文官绰绰有余,可是对上沈厌之手下的骑兵,就是自取其辱。
他踉跄着后退,那些骑兵立刻将他团团围住。
孟昭雪,你竟敢勾结外敌!萧弈川突然嘶吼。
住口!我攥紧爹爹留下的青金石扳指,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明明是你绑架朝廷命官,还敢污蔑他人
沈厌之伸手将我护在身后,本王可没有时间跟你闲扯。
不如你回头看看。
萧弈川闻言转身,却正好看见太子殿下和萧承业带着一队禁卫军从沙丘后转出。
太子眼神冰冷,厉声指责,萧弈川,你弑母夺嫡、伪造证据,现在还敢阻拦和亲,该当何罪
萧弈川浑身颤抖,他踉跄着单膝跪地,却仍梗着脖子道:
太子殿下,我是被陷害的!
都是他们害得我!
够了!
太子甩袖打断他的话,侯夫人的贴身丫鬟已指认你毒杀主母,现场搜出的印信与密信亦铁证如山。
他转向沈厌之,语气稍缓,多谢三王子仗义出手,替我拦住这混账。
沈厌之懒懒拱手,太子客气了,毕竟......
他侧头看我,眼角红痣随笑意加深,本王还等着与贵国联姻呢。
太子殿下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无奈,随后就对身后的萧承业吩咐道,将他押入天牢,等候陛下发落!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以后别再鲁莽行事,被人拿住把柄险些害了自己。
萧承业垂眸拱手,臣不敢。
他带着萧弈川离开时,转头看了看我,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我对沈厌之正色道:
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跟本王客气什么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未来王妃的命,本王自然要护好。
况且本王可是专程来接你的。
在他略带着邪气的笑容中,我羞涩地垂下头。
随后沈厌之弯腰捡起我掉落的匕首,这刀太轻,明日让人给你打把新的。
现在我护送去柔然可好
好
半个月后,京城传来消息,萧弈川被判斩立决,楼芳华因同谋罪流放岭南。
萧承业亲自登门向爹爹致歉,送来的补品堆了半间屋子,而此时的我已经跟着沈厌之到了边疆,
柔然王庭的成婚仪式上,我穿着绣满狼图腾的婚服,听着乐师用胡语唱诵的祝词。
沈厌之穿着大红的婚服,掀开我面纱的瞬间,笑着说,放心,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