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6
回到家,我给保姆放了长假,顾雨桐打来电话：
阿晨,你到家了吗别担心,浩然的脚没事了,今天是我不好,不该在你伤心的时候,还对你说那种话,我不是有意的。
可那么高的石阶,万一浩然摔下去,有个三长两短,子墨该怎么办咱们已经没有孩子了,我只是不忍心看着子墨再失去爸爸。
子墨一个孩子,我毕竟是他干妈,又和浩然是朋友,照顾照顾他们也是应该的,你别多心。
我淡淡道：
我知道,没关系,你好好照顾他们吧。
还是我老公体贴,小雨不是一直想去看海吗我订好机票了,后天咱们就出发,带你散散心。
虽然小雨不在了,可咱们当父母的,也要替孩子完成心愿,乖乖等我回去接你。
整整一夜,江浩然不停地给我发微信。
为了补偿他,也为了哄江子墨开心,顾雨桐直接买了架私人飞机,带他们连夜飞往拉斯维加斯购物。
而我的小雨,五年来从未得到过她母亲哪怕一分钟的真心陪伴。
林晨曦,你拿什么跟我比
既然比不了,那就不比了。
第二天,顾雨桐依然没有回来,江浩然给我发的照片和视频却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他和顾雨桐用不同姿势欢好的视频。
我没有回复,只是将自己和小雨所有的东西打包好,全部捐了出去。
第三天下午,顾雨桐总算想起了我,发来消息：
阿晨,抱歉,公司这边有点事,先让助理接你去机场,我这就赶过去。
可她不知道,江浩然前一分钟才又给我传来视频。
今天是江子墨的生日,顾雨桐包下了最豪华的酒店,给他办成人礼。
画面里,她正将一个价值连城的粉钻胸针别到江浩然衣襟,轻吻他的额头：
浩然,谢谢你让我生了这么好的儿子,你是我们家的功臣。
我没有回复,将她和江浩然全部拉黑后,把离婚协议和一个U盘装到档案袋里,找快递送到酒店。
将小雨的画册留在桌子上后,抱起小雨的骨灰,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十五年的家,决绝地出了门,前往机场。
再见了,顾雨桐。
7
酒店现场,顾雨桐刚刚宣布要让江子墨成为她继承人的消息,正要在股份转让协议上签字。
助理突然拿着档案袋,惨白着脸跑了进来,贴到顾雨桐耳边,声音颤抖：
顾总,不好了,先生刚刚乘坐了飞往国外的航班,那架航班失事了！
顾雨桐手中的笔掉在地上,愣愣地看向助理,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浩然赶紧把笔捡起来,往顾雨桐手里塞：
雨桐,怎么了快签字吧,宾客们都看着呢。
顾雨桐却一把将他推开,把助理扯到旁边,皱眉质问：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和阿晨约好了要出去看海,我都还没到,他怎么可能会一个人上飞机
而且她也没跟阿晨说要去国外啊。
助理赶忙将手中的档案袋交给她：
顾总,这是刚才快递送来的,是先生给您的,您快看看吧。
顾雨桐颤抖着打开袋子,发现里面是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还有一个U盘。
她不敢置信地盯着男方姓名那一栏,阿晨要跟她离婚！
顾雨桐下意识掏出手机,发现从刚刚到现在,林晨曦一直没有回复她消息。
结婚十五年,从青涩少年渐入不惑的中年,对于她的消息,林晨曦几乎是数年如一日的秒回。
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顾雨桐心里前所未有的慌张,赶紧给林晨曦发消息：
阿晨,你在哪儿为什么不回我
阿晨,离婚协议是怎么回事今天不是愚人节,不要开这种玩笑。
下一秒,她看着红色感叹号,瞪大了眼。
林晨曦居然把她拉黑了！
打电话过去,也只有关机的提醒,恐怕也是拉黑了。
可是为什么啊
顾雨桐心中前所未有的恐慌,扭头就要往外走,却被江浩然一把拽住：
雨桐,子墨的成人礼还没结束,你不是说今天要把公司交给他吗你要去哪儿啊
阿晨的飞机失事了,我得去看看。
江浩然瞥见了离婚协议,嗤笑道：
林晨曦要跟你离婚我还真是小瞧了他的心机了,不就是嫉妒你那天维护我吗
居然用假死和离婚的方式来威胁你,不就是想让你去陪他手段也太下作了吧。
今天是子墨的成人礼,他自己死了女儿,就要来找咱们子墨的晦气吗
江子墨拿过那个U盘,一脸鄙夷：
妈,这种男人我见多了,表面上玩儿分手或者自杀,转头就去朋友圈发伤感文案。
还得配点儿什么流泪自拍,就是为了留住女人的心,欲擒故纵,丑人多作怪罢了。
江浩然笑道：
就是,还是我家子墨聪明,一眼就能看出绿茶屌丝的把戏。
看着他们父子笑作一团的模样,顾雨桐皱了皱眉,这已经是江子墨第二次羞辱林晨曦了。
原本以为是孩子心直口快。
可江浩然总是个成年人吧
他不但不教导孩子正确的三观,反而还助纣为虐,这难道是一个父亲该有的样子吗
阿晨从来不会这样,小雨就被教育的非常有礼貌。
顾雨桐心中突然十分反感,再看江浩然,也没了之前心动的感觉。
她刚要说话,江子墨却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得没错,用现场的大屏幕放出了U盘的内容。
里面只有一条音频。
听到那个声音,顾雨桐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我招,我全招,就是顾总给了我五百万,指使我装成电工,在生日宴会上纵火,烧死林先生和他的女儿。
最好直接把那个小丫头烧死,因为她要给她和江浩然即将成年的孩子扫清障碍......我去找她要钱的时候,还听见她让医生切除林先生的......
顾雨桐的大脑嗡嗡作响,她扯开呆在原地的江子墨,急切地看了一眼音频的日期。
三天前！
顾雨桐恍惚地倒退了两步,原来,阿晨那么早就知道了一切。
原来,他早就计划着要离开自己吗
她还自以为瞒的天衣无缝。
顾雨桐简直不敢想象,知道真相的那一刻,阿晨的心情是多么绝望。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这跟她原本的预想完全不一样。
她原本想着,把公司送给江子墨,弥补了对江浩然父子的亏欠,后半辈子就好好守着阿晨过日子的。
满场哗然,宾客们在震惊过后,纷纷露出鄙夷和厌恶的目光。
我就说么,顾大总裁好好地,为什么要把公司送给外人,合着那是她私生子啊！
为了一个下贱的小三和私生子,竟然害死原配的女儿,我就不信江浩然不知道,真不要脸！
听说他带着自己儿子,穿着一身红去参加人家孩子的葬礼,还厚着脸皮说没来得及换衣服,把别人当傻子呢
去路边随便买件黑色的能用多长时间不就是故意去人家林晨曦面前挑衅吗得了便宜还卖乖,也不怕遭报应。
声音越来越大,江浩然的脸色越来越白,眼泪汪汪地看着顾雨桐：
雨桐,他们诬陷我,你快帮人家说说话啊。
可从前对他处处维护的顾雨桐,此时却像是丢了魂,看都没看他一眼,扭头就朝门外走去。
嘴里不停地自言自语：
阿晨不会离开我的,他不会有事的,我要去找他......
顾母却突然出现,拦住了她的去路。
顾母一脸不满地看着她：
你要去哪我已经听说了,那个晦气的男人死了,那个废物,我本来也看他不顺眼,死就死了吧。
正好,子墨又是你亲儿子,我也喜欢得很,你干脆直接嫁给浩然好了。
顾雨桐愣了下：
妈,你胡说什么浩然有他自己的老婆,我为什么要嫁给他
浩然还没跟你说吗他其实根本没结婚,当初出国也是有苦衷的,都过了这么多年,人家给你养了这么大一个儿子,以前的事就别计较了,跟他结婚吧。
江浩然娇羞地拉住顾雨桐的手：
雨桐,为了你,我受什么委屈都是应该的。
林晨曦他配不上你,又不能给你生孩子,咱们两个才是最般配的,既然他死了,那我们就可以......
没想到,顾雨桐一把甩开他的手,冷漠地看着他：
委屈你受什么委屈了
这么多年,我陪着你的时间是阿晨的好几倍,送你的礼物,给你的钱,更是阿晨从来没有得到过的。
可他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因为你,阿晨才会失去孩子,才会再也不能生育,你不愧疚就算了,凭什么说他配不上我真正委屈的是阿晨,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江浩然,你我之间的事已经是过去,你结婚了也好,没结婚也罢,都跟我没关系,因为我对你问心无愧,阿晨才是我的丈夫,他也不会死。
还有,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居然把子墨教成了这么一个纨绔的二世祖,股份转让的事就此作罢,别再让我听到你们说阿晨半个不是,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她又看向顾母,话语中隐隐威胁：
妈,你年纪大了,好好打你的麻将,不要掺和我的事,除非你想体验一下,每个月只能领到国家规定的最低赡养费的滋味。
说完,顾雨桐再没看他们一眼,头也不回地冲出酒店。
8
顾雨桐疯了般地赶到家中,却在看到眼前的景象后瘫坐在地上。
阿晨将他自己和小雨的东西全部清理干净,一点念想都不愿意留给她。
唯有桌子上留着小雨的画册,里面夹着小雨的生日愿望。
顾雨桐还记得那天小雨怯怯地对她说：
妈妈,我今年可以要一个生日礼物吗
她当时满心都只有江浩然和江子墨,觉得小雨这么小的年纪,野心居然这么大,心里很生气,连孩子后面的话都不肯听,直接走掉了。
原来,小雨的愿望,竟然这么简单,这么卑微......
她也从来不知道,那个孩子,居然这么爱她,哪怕自己从来没有给过她笑脸。
相比之下,江子墨除了跟她不停地要钱,要车,就再也没别的了。
顾雨桐颓丧地垂下头,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
她都干了些什么啊......
商场上意气风发的精英,此时看上去是那么狼狈。
助理面露不忍,小声说道：
顾总,我刚刚问过了,救援队那边还没有找到先生,从那么高的地方掉进海里,又过了这么久,先生可能......
话没说完,就被顾雨桐红着眼睛打断：
不可能！阿晨不会死！我们说好了要一生一世,他不会丢下我一个人！
可是,真的不会吗
顾雨桐记得刚结婚的时候,公司出现危机,合作伙伴纷纷解约,她忙得焦头烂额,几乎住在了公司。
林晨曦为了帮她维护住合作伙伴,四处奔走,却常常被拒之门外。
寒冬腊月,他抱着礼盒,站在对方门外一整夜,直到对方愿意见他为止。
他留住了那个合作伙伴,却晕倒在回来的路上,因此落了病根,很难生育。
收到消息赶到医院的顾雨桐,看到林晨曦苍白的脸,心中无比愧疚,哭着说对不起他。
可林晨曦却抱着她,笑道：
这算什么咱们是夫妻,就该共同进退。
可是顾雨桐,如果有一天,你背叛了我,那我就会彻底离开你,再也不会回头。
当时她早就以出差为借口,在国外生下了江子墨,心中无比恐惧,发誓要把这件事瞒一辈子。
可阿晨,终究还是知道了。
助理顿了顿,将手中的笔记本电脑放在顾雨桐面前：
顾总,墓地那边打来电话,说先生前天取走了小小姐的骨灰,我心里奇怪,就顺便查了些东西,我觉得您有必要看看。
于是顾雨桐就看见了小雨葬礼那天发生的一切。
心中痛得无法呼吸,她不知道,阿晨居然受了那么大的委屈。
而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她竟然在和江浩然......还被阿晨看到了,事后还听信了江浩然的一面之词,跟他一起欺负阿晨。
同时,助理顺藤摸瓜,查到了江浩然和林晨曦的聊天记录。
看完之后,顾雨桐沉默了很久,却像是苍老了十岁。
半晌,她哑着嗓子说：
去发布声明,断绝我和我母亲的母子关系,以及江子墨和顾家没有半分关系,谁敢造谣,就起诉到底。
从现在开始,停止每月给江浩然父子的金钱支持,同时,找人去收回所有之前赠与的资产,江浩然要是不肯还,就用非常手段,残了,死了,都无所谓。
他逼得阿晨离开我,就要付出代价。
助理心头一惊,这样一来,江子墨可就成了没有母亲的野种了。
助理离开后,医生突然打来电话：
顾总,先生的伤口恢复的怎么样了记得定期到医院复查。
他不会去了。
什么
顾雨桐声音哽咽：
阿晨知道了小雨死亡和那场手术的真相,他想要离开我,飞机却失事了。
医生沉默了一会,叹气道：
顾总,有件事我还没告诉你,那天给先生做手术时,他嘴角一直在流血,我检查时发现,他的牙齿断了。
本来以为是那个纵火犯干的,可听你这么说,他应该是对麻药免疫,又不想被你发现他听到了一切,硬生生自己咬断的,真不敢想象,他当时有多疼......
顾雨桐痛苦地捂住脸：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求你不要再提醒我,我有多么畜生,我失去了多重要的东西。
医生却不肯闭嘴：
顾总,救援队那边如果一直没有消息,也算是好事,我觉得像先生那么坚强的人,不会这么轻易死掉。
但我也确定,不论他是死是活,都不会原谅你。
挂断电话后,顾雨桐像是彻底没了灵魂,眼睛却不停涌出泪水。
半晌,她呆呆地看向窗外,喃喃道：
是啊,阿晨,那么坚强的你,怎么会轻易死掉
可是,你在哪呢......
9
彼时,我已经落地加拿大,入职了发小的公司。
发小的家族一直是做地下产业的,这两年想要洗白,成立了游戏公司。
听到我愿意来帮忙,他高兴得不行。
那场飞机失事是我让他帮忙做的,同时,我也请他利用自己在国内的势力,帮我找到当日那个纵火犯,录下了音频。
我将小雨好好安葬后,就开始将全身心的精力投入工作。
只有这样,我才能尽快忘记过去的一切。
我没有刻意关注过国内的消息,可热搜实在太过乍眼。
顾雨桐和她母亲断绝了关系,每月只给最低标准的抚养费,并拒绝她母亲想要见面的请求。
她追回了曾送给江浩然的一切,并且坚决断绝了和江子墨的母子关系。
江子墨已经被宠坏了,生活待遇骤然降低,竟然入室抢劫,被扭送进监狱。
江浩然当初之所以会抚养江子墨,就是为了从顾雨桐那不停地捞钱。
现在美梦破碎,他又多年没有工作,更无一技之长,没有了顾雨桐这个经济来源,竟然选择去当鸭子。
可惜他已经不够年轻,腿还被收债的打断了,收入甚微,某次被富婆老公找上门,发生争执,被乱刀砍死。
除了游戏策划,我对游戏开发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发小对我的选择十分支持,主动帮我介绍了几个游戏开发行业的大佬,教我开发游戏。
不到一个月,我就设计出了一套以父爱为主题的手游,命名为小星星的梦想。
在每个父亲心里,他们的孩子都是小星星。
发小将我设计的小星星的梦想参加了游戏展,原以为没人会买。
可这一天,我却收到消息,有人花十倍的价格购买了小星星的梦想版权,只是想见见开发者。
我就这么又见到了顾雨桐。
10
不过半年未见,她竟然老了这么多,原本乌黑的头发里甚至掺杂了银丝。
见到她,我下意识皱起眉,转身就想走。
阿晨,等等！
我转头淡漠地看她,重复着当年那个纵火犯的话：
多谢您帮我伪造电工身份,让我无罪释放,我已经帮您烧死了那个小丫头,那您答应给我的酬劳......
顾雨桐眼中涌起失落,局促地点头：
我明白,我看见了小雨的生日愿望,我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我只是想看看你,只要确认你还活着,我就很满足了,阿晨,你过得好吗
我讽刺地笑道：
没有顾总在身边害我,我当然过得好,如果你再也不出现,我会过得更好。
顾雨桐脸色灰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她苦笑道：
早知道你会这么说,却总是不甘心,总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可看见你的眼神,我就明白,我永永远远地失去你了。
阿晨,你放心,我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为了我,你拔光了自己的羽毛,辛苦操劳了十五年。
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咱们的小雨,我会给你们父女一个交代,往后,请你自由去飞,我会永远祝福你的。
说完,她转身踉跄着离开。
唯有刚刚站过的地方,留下一片湿润。
一个星期后,我的账户汇入了巨额款项。
同时,顾雨桐自首的消息登上国内热搜,那个装成电工的纵火犯也跟着一起入狱。
又过了几天,顾雨桐在监狱自杀的消息传来。
死的时候,手心里紧紧握着小星星的梦想游戏的截图。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把截图带进去的,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收到消息的我,轻轻摩挲着小雨的照片。
我的小星星,终于得以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