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裹挟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像粗糙的砂纸,狠狠刮擦着我的肺叶。每一次徒劳的吸气都引发一阵剧咳,喉咙里泛着浓重的铁锈味。我挣扎着想睁开眼,眼皮却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每一次尝试都牵扯着额角突突跳动的血管,针扎似的疼。
黑暗粘稠得化不开,但比黑暗更粘稠的,是记忆里最后那点湿冷的触感——雨水混杂着污泥,渗进我破烂的衣衫,紧贴着早已失去温度的皮肤。苏晴那张曾让我迷恋至死的脸,在昏暗的路灯下扭曲成毒蛇般的狞笑,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死死掐着我的下巴,逼我在那张印着冰冷条款的纸上按下指印。旁边那个男人,她的新欢,眼神贪婪得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死死盯着我,仿佛在打量一堆待价而沽的零件。
废物,签了它,省得我们麻烦!苏晴的声音又尖又利,像淬了毒的玻璃碴子。
然后是……剧痛。尖锐的、非人的痛楚从身体深处某个被活活剖开的地方炸开,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意识像断线的风筝,被拖拽着坠入无底的深渊。冰冷,无边无际的冰冷……
在那片吞噬一切的冰冷尽头,却诡异地残留着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温度。很轻,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紧紧贴在我早已僵死的脸颊上。那感觉……像一片羽毛,又像一滴滚烫的泪。然后,是身体被彻底撕裂般的失重感,冰冷刺骨的河水咆哮着灌入我的口鼻,淹没了一切……
江临江临!醒醒!
一个熟悉到令我灵魂深处都为之颤栗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娇憨和不容置疑的催促,强行撕开了那片混沌的死亡记忆。
我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白炽灯光像无数根针,狠狠扎进我的瞳孔,激得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了上来。视野里一片模糊的白光晃动,过了好几秒,才勉强聚焦。
眼前是刷得雪白的天花板,墙角有些泛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青春期汗味混杂的、独属于高中教室的浑浊气息。身下是硬邦邦的木头课桌椅,硌得骨头生疼。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收缩都牵扯着濒死记忆带来的剧痛和窒息感。我大口喘着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校服衬衫。
做噩梦啦吓成这样那个声音又响起来,带着点撒娇似的埋怨,轻轻推了推我的胳膊。
我僵硬地、一寸寸地转过头。
苏晴。
十七岁的苏晴。穿着干净整洁的蓝白校服,扎着俏皮的马尾,额前几缕碎发柔柔地垂着。她的皮肤白皙细腻,像剥了壳的鸡蛋,此刻正微微嘟着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又关切地看着我。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纯洁美好得像个天使。
前世无数个日夜,这张脸曾是我全部的光和热望。我曾虔诚地跪在她脚边,愿意用全世界去换取她一个笑容。可此刻,这张天使般的面孔在我眼中,却与记忆深处那张在肮脏雨夜里扭曲狞笑的毒妇脸庞瞬间重叠!
胃部猛地一阵剧烈痉挛,酸水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咙口,我死死咬住牙关才没当场吐出来。冰冷的恨意如同毒藤,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喏,给你带的牛奶,热的。苏晴似乎没注意到我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她自顾自地拿起桌角一个插着吸管的、印着卡通图案的纸盒牛奶,笑靥如花地递到我面前,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看你最近复习太拼了,脸色都不好,快喝点补充能量。
那盒牛奶!
纸盒上印着傻气的奶牛图案,吸管被她细心地插好了,斜斜地戳在那里。一股淡淡的、带着点甜腥气的奶味飘了过来,钻进我的鼻腔。
就是这气味!无数次午夜梦回,无数次在剧痛中惊醒,这甜腻的气味就是开启地狱之门的钥匙!它混合着停尸间福尔马林的刺鼻味道,混合着肮脏后巷里雨水和垃圾腐烂的恶臭,混合着手术刀切开皮肉的冰冷触感,成为我灵魂深处最深的恐惧烙印!
前世那杯好心的牛奶,里面掺了足量的神经松弛剂。它让我四肢瘫软,口不能言,意识却诡异地保留着几分清醒,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像一滩烂泥般被拖进那个地狱般的仓库,看着苏晴和她姘头得意洋洋的脸,看着那支笔被塞进我无力动弹的手里,在出卖我自己器官和生命的自愿捐赠书上,签下我自己的名字!
那支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是恶魔的低语,是地狱的丧钟!
喝呀,愣着干嘛苏晴见我迟迟不动,娇嗔地又推了推牛奶盒,声音甜得发腻,眼神却像淬了冰的钩子,紧紧锁着我,特意给你带的,可别浪费我的心意。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的翻书声。但我知道,周围有无数道视线若有若无地飘过来,聚焦在我和苏晴身上。校花苏晴给学神江临送温暖,这是多少人津津乐道的校园风景线。此刻,她微微歪着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红晕和期待,纯真又美好。谁能想到,这天使的面具下,藏着怎样一副蛇蝎心肠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咚咚作响,震得我耳膜发麻。一股冰冷的、混杂着滔天恨意和剧烈恐惧的洪流在我四肢百骸里横冲直撞。指尖冰凉,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不能签!这一次,绝对不能喝!
目光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种濒死挣扎般的急迫扫过教室后排那个靠窗的角落。
是她!
林晚。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株被遗忘在阴影里的植物。厚重的刘海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宽大的旧校服套在她过于瘦削的身上,空荡荡的。她正低着头,肩膀微微缩着,整个人几乎要嵌进墙壁里,极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她的桌子上摊着一本练习册,手里的笔却很久没有移动了,笔尖悬在纸面上方,洇开一小团墨点。
她看起来那么弱小,那么不起眼。像一粒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尘埃。
可就是这粒尘埃,在我像垃圾一样被抛弃在冰冷雨夜的街头,连野狗都嫌恶地绕开时,是她,用那双瘦弱到几乎抱不住我的手臂,死死地、紧紧地抱着我早已冰冷僵硬的躯体。是她滚烫的眼泪砸在我毫无知觉的脸上,是她绝望的呜咽被淹没在雨声里。最后,是她抱着我,一步一步,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决绝,走向了那条吞噬一切的冰冷河流。
那河水刺骨的寒意,仿佛此刻还缠绕在我的骨髓深处。
前世我至死都不知道,这个沉默得像影子一样的高中同学,为什么会为我做到这一步她是谁她从哪里来她凭什么……要为我付出生命
巨大的困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攫住了我,几乎压过了对苏晴的恨意。
江临苏晴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牛奶盒又往前递了半分,几乎要碰到我的嘴唇,快喝呀,待会儿上课了。
那甜腻的奶腥味瞬间将我拉回现实。眼前的苏晴,笑容依旧无懈可击,眼神却像淬了毒的蛛网,牢牢地黏在我身上。前世那撕心裂肺的剧痛、那被活生生剖开的绝望、那份签下自己死亡契约的屈辱……所有被背叛、被凌虐、被彻底碾碎的痛苦和愤怒,在这一刻轰然引爆!
一股无法遏制的、毁灭性的冲动猛地冲上头顶!
啪!
一声脆响,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猛地抬手,动作快得连自己都来不及思考,狠狠一挥!那盒插着吸管、还带着苏晴掌心温度的牛奶,被我整个打飞出去!
纸盒在空中划过一道狼狈的弧线,里面的乳白色液体在离心力的作用下,像一道决堤的微型瀑布,猛地倾泻而出!
目标不是地板,也不是垃圾桶。
不偏不倚,正正浇在苏晴课桌边上那盆开得正艳的红玫瑰上!
那是苏晴的宝贝。据说是某个追求者送的进口品种,娇贵得很。她每天精心照料,喷水、擦拭叶片,在阳光下调整位置,比对自己还上心。火红丝绒般的花瓣层层叠叠,骄傲地舒展着,是整个教室里最亮眼的一抹色彩。
滚烫的、带着可疑气味的牛奶,哗啦一下,劈头盖脸地淋在那娇艳欲滴的花朵和翠绿的叶片上。
啊——!苏晴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惊叫,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她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精心维持的甜美笑容瞬间碎裂,只剩下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瞪圆的眼睛里写满了你疯了!的质问。
整个教室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的翻书声、写字声、低语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惊愕、茫然、看好戏、幸灾乐祸……复杂的情绪在空气中无声地碰撞、炸开。
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锁定在那盆被牛奶浴袭击的玫瑰上。
一秒……两秒……
那娇艳欲滴的火红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卷曲、萎蔫!原本饱满挺括的花瓣边缘,像是被无形的火焰舔舐过,迅速泛起焦枯的黑色。翠绿的叶片也失去了光泽,无力地耷拉下去,叶面上沾满粘稠的奶液,正迅速地发黄、变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命力。
刚才还生机勃勃、美艳不可方物的玫瑰,在短短几秒钟内,变成了一堆正在急速腐败的烂泥!刺鼻的奶腥味混杂着植物腐烂的气息,在死寂的空气中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我……我的花!苏晴的声音变了调,尖利得能刺穿耳膜。她猛地扑到课桌前,伸出精心保养、涂着透明指甲油的手指,颤抖着想去触碰那正在迅速死去的花朵,却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她抬起头,死死地瞪着我,那双曾经让我沉溺的漂亮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扭曲的惊骇和一种被当众扒光般的羞愤。
江临!你……你发什么疯!她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带着哭腔,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愤怒,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花!你赔我!你赔我的花!
教室里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嗡的一声炸开了锅。
卧槽!江临把苏晴的花浇死了!
我的天,他是不是疯了那花可贵了!
怎么回事啊学神受刺激了苏晴不是还给他送牛奶吗
啧啧,这下有好戏看了……
快看苏晴的脸,都快气变形了……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来,汇聚成巨大的声浪,冲击着耳膜。那些目光,探究的、鄙夷的、同情的、幸灾乐祸的,像无数根细针,扎在我的背上。
而我,只是站在那里。
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但不再是恐惧的震颤,而是一种毁灭后的、近乎虚脱的冰冷平静。指尖残留着挥开牛奶盒时的触感,微微发麻。我看着苏晴那张因惊怒交加而扭曲变形的脸,看着那盆迅速腐败、散发出死亡气息的玫瑰,一股奇异的、带着血腥味的快意,如同冰冷的泉水,缓缓漫过心头。
结束了。至少,这一次,那杯毒奶没有进入我的身体。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我下意识地再次看向教室后排那个角落。
林晚依旧低着头,厚重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眉眼。但她握着笔的那只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手背上甚至能看到细细的青色血管。那支悬停在练习册上方的笔,笔尖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颤抖着。她整个人似乎绷紧了,像一张拉满的弓。
就在这一瞬间,她似乎感应到了我的目光。
她猛地抬起了头。
厚重的刘海下,那双眼睛猝不及防地撞进了我的视线。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不再是平日里的怯懦、躲闪、毫无存在感。那双眼睛此刻亮得惊人!像沉寂千年的火山骤然苏醒,岩浆在深潭般的眼底翻滚、沸腾!那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穿透灵魂的光芒,直直地、毫无畏惧地,迎上了我的目光!
没有恐惧,没有困惑,没有看戏的漠然。
只有一种……一种仿佛历经漫长黑夜终于窥见启明星的、纯粹的、滚烫到令人心惊的……惊喜
那光芒如此炽烈,如此专注,仿佛穿透了教室的喧嚣,穿透了时空的阻隔,只落在我一个人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重的、无法言说的力量。
我的心脏,像是被那双眼睛投来的目光狠狠攥住,猛地一抽。
一种难以言喻的电流,顺着脊椎窜上头皮。
她……看到了什么她……知道什么
就在这短暂又漫长的目光交汇中,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我混乱的脑海:
她认识那杯牛奶!
她可能……知道那是什么!
这个念头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席卷了我所有的思绪。前世她为我收尸跳河的谜团,似乎在这一刻,被撕开了一道细微的口子。
江临!你聋了吗!苏晴带着哭腔的尖利质问再次响起,带着歇斯底里的味道,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她指着那盆彻底死透的玫瑰,指尖都在抖,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立刻!马上!否则我告诉老师去!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
我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鼻腔里充斥着玫瑰腐败的酸臭和奶腥味,还有苏晴身上甜腻的香水味,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
目光从那盆死去的玫瑰移开,落在苏晴那张因愤怒和委屈而涨红的脸上。她眼眶里蓄着泪水,睫毛膏被打湿了一点,晕染开一小片黑色,破坏了她精心营造的完美。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足以让任何不明真相的人心生怜惜。
可惜,此刻在我眼里,这演技拙劣得可笑。
我扯了扯嘴角,一个毫无温度、甚至带着点嘲讽的弧度。
解释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沙哑和冰冷,牛奶太烫,手滑了。
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手滑!苏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几乎破音,你……你分明是故意的!江临!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你说啊!为什么要糟蹋我的东西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往前逼近一步,泪水终于滚落下来,砸在校服衣襟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周围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加复杂,同情和指责开始明显地向苏晴倾斜。
就是啊,再手滑也不能往人家花上浇啊……
学神今天吃错药了
苏晴好可怜啊,花养那么久……
江临有点过分了……
那些嗡嗡的议论声如同苍蝇般在耳边盘旋。我看着苏晴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和怨毒,心底的冰层又厚了一分。
不满意我微微歪头,目光直直地刺向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却确保她能听清每一个字,苏晴,你确定……这牛奶,真的只是牛奶吗
我的声音很轻,落在苏晴耳中,却像是一道惊雷!
她脸上的悲愤和委屈瞬间凝固了,像是被打了一层厚厚的石膏。泪水还挂在睫毛上,但眼底深处,那抹精心伪装的柔弱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猝不及防的、根本掩饰不住的惊骇!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像是被强光刺到。连呼吸都窒住了半秒。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我知道,我捕捉到了。那瞬间的僵硬,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慌乱,像黑暗中擦亮的火柴,清晰地映照出她内心的秘密。
够了。
我甚至懒得再看她脸上那副摇摇欲坠的可怜面具。目光越过她因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嘴唇,再次投向教室后排。
林晚已经重新低下了头,厚重的刘海重新遮住了她的眼睛,只露出一个尖尖的下巴和抿得紧紧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她握着笔的手指依然泛白,身体绷得像一块石头,整个人缩在角落的阴影里,仿佛要将自己彻底溶解在墙壁中。
但刚才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我的视网膜上。
让开。我收回视线,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对挡在过道上的苏晴说道。
她似乎还陷在那句问话带来的巨大冲击里,身体僵硬,没有立刻反应。
我没再重复,直接侧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从她身边擦了过去。肩膀不可避免地撞到了她,她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的课桌才站稳。
我没有回头看她脸上是什么表情,是惊愕是愤怒还是更深沉的怨毒都无所谓了。
周围的议论声在我经过时陡然升高,又在我走过后迅速压低,形成一种嗡嗡的背景噪音。那些目光——探究的、鄙夷的、同情的、幸灾乐祸的——如同芒刺在背。但我只是挺直了脊背,目不斜视地穿过一排排课桌椅,走向教室后门。
我需要空气。需要离开这个充斥着谎言、恶意和苏晴那令人作呕香水味的地方。
拉开沉重的铁门,走廊上相对空旷的空气涌了进来,带着点初春的凉意。我大步走了出去,反手将门在身后带上,隔绝了教室里那令人窒息的喧嚣和苏晴可能投来的怨毒目光。
靠在冰凉的瓷砖墙壁上,我闭上眼,用力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涌入肺腑,稍稍压下了心口翻腾的恶心和那股几乎要将我撕裂的恨意。
重生回到十年前十七岁的身体里,塞着一个二十七岁、经历过最残酷背叛和死亡的灵魂
这感觉荒诞得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指尖触碰到裤袋里坚硬的长方形物体。我掏出来,是那部早已被时代淘汰的旧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清晰的日期和时间。
XXXX年,3月12日,上午9点47分。
这个日期……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深处另一扇尘封的门。
林晚!
前世那些模糊的、关于高中时期的破碎记忆碎片,在这一刻被这个日期骤然激活、拼凑起来。我想起来了!就在高三下学期,大概就是这个时间段,学校里发生过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那个沉默得如同影子、永远缩在角落里的林晚,好像……出过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隐约记得,是关于偷窃或者别的什么品行不端的指控闹得挺难看的。她好像被叫了家长,后来……后来就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几乎彻底隐形了。再后来,毕业,各奔东西,这个名字就彻底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里,包括我的。
直到我在冰冷的雨夜中咽下最后一口气,直到她用瘦弱的双臂抱着我走向那条冰冷的河……
偷窃
一个会抱着陌生同学的尸体跳河殉葬的人,会去偷东西
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因报复苏晴而产生的那点扭曲快意。前世林晚为我收尸跳河带来的巨大冲击,和她此刻可能面临的污名化,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印象在我脑海中激烈碰撞。
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再次浮现在眼前。
那眼神……绝不是一个小偷该有的眼神!那里面有太多复杂沉重的东西,有火焰,有痛苦,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洞悉。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她当时看到我打翻那杯牛奶的反应……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知道那牛奶有问题甚至……知道苏晴的谋划
这个猜测太过大胆,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合理性。
我必须找到她!必须弄清楚!
不是为了什么英雄救美,而是……那个为我跳河的身影,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刻在了我重生的灵魂上。我不能容忍她再一次被推入深渊,哪怕只是可能。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老师讲课声。我靠着冰冷的墙壁,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机,指节发白。
去哪里找她
记忆太过模糊。前世关于她的信息少得可怜。只隐约记得她家境似乎非常不好,好像……是住校的住在学校最破旧的那栋老宿舍楼里
老宿舍楼……后面……好像有个堆放体育器材的废弃小仓库很偏僻,平时几乎没人去。
一个极其不好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
前世她那件事……好像就是发生在仓库附近
心脏猛地一沉。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我猛地直起身,不再犹豫,拔腿就朝着教学楼最西侧、通往那片老旧宿舍区的后楼梯跑去。脚步在空旷的楼梯间里踏出急促的回响。
绕过教学楼,穿过一片稀疏的小树林,那栋外墙斑驳、爬满了枯藤的老旧宿舍楼出现在眼前。它像一个被遗忘的、垂暮的老人,沉默地伫立在校园最偏僻的角落。楼后是一片不大的空地,堆着些废弃的课桌椅和建筑垃圾。空地尽头,果然有一间低矮的、用红砖砌成的平房,门是两扇破旧的、刷着绿漆的木门,其中一扇歪斜地开着一条缝。
就是那里!废弃的体育器材仓库!
越靠近,空气里那股灰尘和霉变的味道就越发浓重。四周静得可怕,连鸟叫声都没有,只有我越来越急促的脚步声和自己沉重的心跳声。
就在我距离那扇破旧木门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一个刻意压低的、充满恶意的男声,清晰地穿透了门缝,钻进了我的耳朵。
……妈的,哑巴了问你话呢!东西藏哪儿了
声音很陌生,带着一股流里流气的蛮横。
紧接着,另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响起,带着不耐烦的催促:跟她废话什么!搜!肯定藏她身上了!小贱人手脚不干净……
就是,还敢瞪我们找打是不是!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脚步猛地顿住,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快速贴近仓库那扇破旧的门板,透过那条歪斜的门缝,向内看去。
仓库里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重的灰尘气息。几缕惨淡的天光从高处的破窗户斜射进来,勉强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三个穿着同样蓝白校服、但领口歪斜、浑身透着痞气的男生,正围着一个蜷缩在地上的瘦小身影。
是林晚!
她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头,蜷缩在冰冷的、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宽大的旧校服被扯得凌乱,领口歪斜,露出一截苍白纤细的脖颈。厚重的刘海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遮住了她的眼睛。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剧烈的颤抖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清晰地感觉到。
一个高壮的男生,似乎是领头的,正不耐烦地用脚踢了踢她的小腿,力道不轻:说话啊!死哑巴!把东西交出来!不然……
他旁边一个瘦高个的男生猛地俯下身,一把揪住林晚散乱的头发,粗暴地将她的头往后扯去,迫使她抬起脸!
啊……一声极其短促、压抑到极致的痛呼从林晚喉咙里挤出,瞬间又被她自己死死咬住嘴唇堵了回去。
那张被迫抬起的脸,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惨白!毫无血色!嘴唇被咬得死白,甚至渗出了细细的血丝。她的眼睛死死地闭着,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脸颊上,一道清晰的、泛着红的指印,狰狞地横在那里!嘴角处,更是有一抹刺眼的、尚未干涸的血迹!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怒火,轰然冲上我的头顶!
前世被背叛、被凌虐的愤怒尚未平息,眼前这一幕,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我新生的灵魂上!那种被围困、被践踏的绝望感,瞬间与前世濒死的记忆重叠!
操!还不吭声骨头挺硬啊那个揪着头发的瘦高个狞笑着,另一只手高高扬起,作势就要朝着林晚那张苍白的脸扇下去!
就在那只手带着风声即将落下的瞬间!
砰——!!
一声巨响,如同平地惊雷,猛地炸开在死寂的仓库里!
仓库那两扇本就破旧不堪的木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外面狠狠踹开!腐朽的木屑和灰尘像爆炸般猛地腾起!巨大的声响震得整个仓库都在嗡嗡作响!
门板撞在后面的墙上,又弹回来,吱呀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散架。
仓库里瞬间死寂。
扬起的灰尘在惨淡的光柱里疯狂舞动。
那三个围殴林晚的男生,动作完全僵住了,如同被施了定身咒。高抬着手准备打人的瘦高个,脸上凶狠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只剩下极度的错愕和茫然,像见了鬼一样猛地扭头看向门口。另外两个,也完全懵了,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傻愣愣地看着烟尘弥漫的破门。
蜷缩在地上的林晚,身体剧烈地一颤。她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懵了,下意识地松开了死死抱着头的手臂,那双一直紧闭着的眼睛,在混乱的烟尘中,带着惊恐和茫然,猝然睁开,望向了门口的方向。
烟尘缓缓沉降。
我站在被踹开的门口,逆着光。初春的阳光在我身后勾勒出一个模糊而冷硬的轮廓。
仓库里光线昏暗,扬起的灰尘在几缕斜射进来的惨淡天光里疯狂舞动,如同无数细小的、垂死的飞蛾。
那三个施暴的男生,脸上的凶狠和蛮横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彻底僵住。错愕、茫然、难以置信的表情混杂在一起,滑稽又丑陋。那个高抬着手准备打人的瘦高个,手臂还滑稽地悬在半空,脖子像生锈的轴承一样,咔咔地转向门口,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
蜷缩在地上的林晚,身体在巨响中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兔子。她下意识地松开了紧紧抱着头的手臂,那双一直死死闭着的眼睛,在弥漫的灰尘中,带着浓重的惊恐和一丝茫然的绝望,猝然睁开,望向了门口,望向了逆光而立的我。
她的瞳孔在接触到我的身影时,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像是被强光刺到,又像是看到了某种超出理解范畴的存在。那眼神里的绝望和惊恐没有散去,反而更深了,混杂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混乱仿佛我的出现,比刚才的殴打更让她感到恐惧。
谁……谁他妈……那个揪着林晚头发的瘦高个最先反应过来,色厉内荏地吼了一嗓子,试图找回场子。但声音明显在发虚,眼神飘忽,带着明显的心虚。
我根本没看他们。
我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越过他们僵硬的身体,牢牢锁定在林晚脸上。
那张脸,惨白得像一张揉皱的纸。左脸颊上,那道泛着红的指印清晰得刺眼,边缘甚至微微肿起。嘴角那一抹未干的血迹,像一条丑陋的虫子,趴在她苍白的皮肤上。她被迫抬起的脖颈纤细脆弱,仿佛一折就断。被扯乱的头发黏在汗湿的额角,狼狈不堪。
前世在冰冷雨夜中,她抱着我冰冷的尸体时,是不是也曾这样狼狈这样脆弱却带着一种毁灭般的决绝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尖锐的刺痛混合着滔天的怒火,瞬间烧毁了所有理智的堤坝!那股火,比刚才浇死苏晴的玫瑰时更烈,更凶,带着前世被活剥的痛楚和此刻亲眼目睹的暴行!
放、开、她。
我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像是从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碾磨出来。但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凛冽的冰碴和压抑到极致的暴戾,在这死寂的仓库里,清晰地回荡开,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穿透力。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
那三个男生被我声音里那股毫不掩饰的、如同实质般的煞气震住了。揪着林晚头发那个瘦高个,脸色变了变,下意识地松开了手,甚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小半步。
林晚失去支撑,身体软软地向前一倾,双手撑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瘦削的肩膀不停地耸动,咳得撕心裂肺。
江……江临那个领头的、看起来最高壮的男生终于认出了我,语气带着极大的不确定和忌惮。毕竟,几分钟前学神当众浇死校花名贵玫瑰的爆炸性新闻,恐怕已经长了翅膀飞遍校园了。在他们眼里,此刻的我,绝对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
你……你想干嘛他强撑着气势,往前挪了小半步,试图挡住地上狼狈的林晚,我们……我们教训个手脚不干净的,关你什么事他试图把小偷的帽子扣得更结实些,声音却明显底气不足。
手脚不干净我扯了扯嘴角,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目光终于从林晚身上移开,缓缓扫过他们三个。那眼神,像是在看三块即将被碾碎的垃圾。谁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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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我们就是看见了!旁边那个矮胖的男生梗着脖子嚷道,试图用音量掩饰心虚,她偷了……偷了……
偷了什么我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向前踏了一步。鞋子踩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这一步,带着无形的压力。
仓库里的空间本就不大,我这一步,瞬间将距离拉近。逆光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骤然增强。
三个男生明显紧张起来,互相交换着眼神,身体不自觉地绷紧。那个矮胖的甚至悄悄咽了口唾沫。
说啊,我又向前一步,几乎走到了他们面前,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迫人的力量,她偷了什么具体的东西,时间,地点。说清楚。
就……就……那个矮胖的男生被我逼问得张口结舌,眼神慌乱地瞟向领头的高壮男生。
高壮男生脸色难看,显然也没编好完整的细节,只能硬着头皮耍横:江临!别以为你成绩好就了不起!少他妈多管闲事!我们教训她,你……
砰!
一声闷响!
他的话没能说完。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我的拳头已经带着积压了两世的暴戾,狠狠砸在了他那张写满蛮横的脸上!
速度快!狠!准!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废话!
积蓄了十年死亡怨气、被眼前暴行彻底点燃的怒火,在这一拳里轰然爆发!
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颧骨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呃啊——!高壮男生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嚎,整个人被打得趔趄着向后猛退,哐当一声重重撞在身后一个堆满破旧垫子的铁架子上!架子剧烈摇晃,上面的灰尘和杂物簌簌落下。
他捂着脸,痛苦地弯下腰,鼻血瞬间从指缝里涌了出来,滴在肮脏的地面上。
太快了!
另外两个男生完全懵了,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大张着,仿佛看到了外星人降临!那个瘦高个甚至保持着刚才后退的姿势,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凝固成一片空白。那个矮胖的,更是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一步。
整个仓库里,只剩下高壮男生痛苦的呻吟声、铁架子摇晃的吱呀声,以及……我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我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拳头,指关节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冰冷的视线扫过剩下那两个呆若木鸡的男生。
滚。
一个字。冰冷,清晰,不容置疑。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
那眼神里翻涌的,是毫不掩饰的戾气和疯狂。经历过真正死亡的人,身上会带着一种来自地狱的气息。这种气息,足以让这些只会欺软怕硬的校园混混肝胆俱裂。
瘦高个和矮胖男生被我这一眼扫过,如同被毒蛇盯上的青蛙,身体猛地一颤,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恐惧彻底压过了所谓的义气。他们甚至没敢去扶那个还在捂着脸呻吟的老大,像见了鬼一样,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绕过我,朝着那扇被踹开的破门仓皇逃窜,转眼就消失在门外刺眼的阳光里,只留下一串凌乱狼狈的脚步声远去。
那个领头的高壮男生挣扎着想爬起来,对上我再次转向他的冰冷目光,身体又是一僵。恐惧终于彻底占据上风,他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子,含糊地呜咽了一声,连滚带爬地也追了出去,背影狼狈不堪。
仓库里,瞬间只剩下我和地上蜷缩着的林晚。
死寂。
只有尘埃在光线里缓慢地漂浮、沉降。
我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着,刚才那爆发的一拳和汹涌的怒火,让呼吸有些急促。拳头上火辣辣的痛感还在持续,提醒着我刚才的失控。
目光重新落回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林晚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双手撑着地面,头垂得很低很低,几乎要埋进膝盖里。她似乎想把自己缩得更小,彻底消失。剧烈的咳嗽似乎平息了一些,但瘦削的肩膀还在无法控制地轻轻颤抖着。刚才那三个施暴者逃走了,但她身上的恐惧和戒备,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像是凝成了实质的冰壳,将她紧紧包裹。
她在害怕。
不是怕刚才那三个混混。
是怕我。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了我一下。刚才那股毁灭性的怒火,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地泄去,留下一种疲惫的、混杂着酸涩的冰凉。
我缓缓地、尽量放轻脚步,走到她面前,隔着几步的距离停下。阴影笼罩在她身上。
她没有抬头。身体因为我的靠近而明显地绷紧,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
仓库里弥漫着灰尘、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时间仿佛凝滞了。
我看着那低垂的、沾着灰尘和汗湿发丝的后脑勺,看着她微微颤抖的、骨节泛白的手,看着她校服后背上一个清晰的、沾着泥灰的脚印。
前世那个抱着我的尸体、义无反顾跳入冰冷河水的画面,再次无比清晰地撞入脑海。那份决绝的温暖,与眼前这个脆弱惊惶、瑟瑟发抖的身影,形成了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落差。
喉咙有些发紧。
我沉默了几秒,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面对那三个混混时低沉了许多,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和……干涩。
还能起来吗
地上的身影猛地一颤,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膝盖里。她没有回答,只有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
我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高度不至于给她带来更大的压迫感。视线与她低垂的头平齐。
林晚。我试着叫她的名字。这个名字从唇齿间吐出,带着一种奇异的分量。前世,我至死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的肩膀又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像被这个名字烫到。她终于有了一点点反应,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抬起了头。
厚重的刘海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几缕发丝黏在她苍白的脸颊上,粘在那道刺眼的指印旁边。她的眼睛抬了起来,看向我。
那双眼睛……红肿着,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摇摇欲坠。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黏成一簇一簇。眼神里充满了惊惶、恐惧、戒备,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茫然仿佛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无法理解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插手。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嘴角那抹干涸的血迹,随着她细微的动作,又裂开了一点,渗出一丝新的鲜红。
狼狈。脆弱。破碎。
像一件被粗暴打碎后又随意丢弃的瓷器。
心口那股酸涩的感觉更重了。
他们走了。我尽量让语气平缓一些,目光落在她脸颊的伤痕和嘴角的血迹上,你受伤了。
她像是被这句话惊醒,猛地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抬起手,用那宽大破旧的校服袖子,慌乱地、用力地去擦嘴角的血迹,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见不得人的东西。动作粗暴,擦得嘴角那片皮肤更红了。
别擦了。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沉了一分。
她的动作猛地顿住,僵在半空。抬起的袖口下,露出一截细瘦伶仃的手腕,上面似乎也有几道浅浅的红痕。她像是受惊的小鹿,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颤抖着,遮掩住所有的情绪。那蓄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承受不住重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洇开深色的、小小的圆点。
无声的哭泣。压抑到了极致。
仓库里只剩下她细微的、极力克制的抽噎声,和尘埃缓慢落下的死寂。
前世她抱着我冰冷的尸体,走向那条绝望的河流时,是否也曾这样无声地落泪
一种沉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情绪攫住了我。
我看着她低垂的、不停颤抖的头顶,看着她用脏兮兮的袖子徒劳地抹着眼泪,却越抹越脏的小动作。
时间一点点流逝。
她似乎哭累了,抽噎声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肩膀还在无法控制地轻轻耸动。她依旧保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庇护所。
我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脚。目光扫过这间破败、肮脏、充满暴力痕迹的仓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然后,我向她伸出了手。
手掌摊开在她低垂的视线前方。上面还残留着刚才打人时沾上的灰尘,指关节处微微泛红。
这个动作,打破了仓库里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晚的身体明显僵住了。她猛地停止了所有的抽噎和颤抖,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极度的迟疑和恐惧,一点点地抬起头。
泪水在她脏兮兮的小脸上冲刷出几道狼狈的痕迹。她红肿的眼睛,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惊惶和难以置信,看向我伸出的手,然后,视线极其缓慢地、如同蜗牛爬行般,向上移动,最终,落到了我的脸上。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困惑、恐惧,还有一种深深的、仿佛被世界愚弄的茫然。
四目相对。
仓库里昏暗的光线模糊了彼此的轮廓,只有那双红肿的眼睛,清晰地映在彼此的瞳孔里。
她的嘴唇再次微微颤抖起来,似乎在拼命地辨认着什么,试图从我脸上找到答案,找到一丝她能够理解的逻辑。
我看着她眼中深不见底的恐惧和茫然,看着那如同受伤幼兽般惊惶无助的眼神。前世她跳河时那份决绝的温暖,与眼前这脆弱到极致的画面,在我脑海中激烈地碰撞、融合。
喉咙有些发紧,但我没有收回手。
林晚,我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沉沉落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也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穿越了生死两世的沉重承诺,
跟我走。
她猛地一颤,瞳孔瞬间放大,仿佛听到了什么最不可思议的呓语。
以后,我的目光牢牢锁住她惊惶失措的眼睛,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我护着你。
仓库里弥漫的灰尘仿佛也凝固了,只有林晚压抑的抽噎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她像只受惊过度的小兽,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红肿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惶、恐惧和一种深不见底的茫然,死死盯着我伸出的手。
那只手悬在空中,纹丝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砂纸磨过心脏。她眼中的恐惧没有消退,反而因为我的坚持而更加浓郁,身体绷紧到极限,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溃或者不顾一切地逃跑。
就在我以为她会永远缩在那片阴影里时,她沾着灰尘和泪痕、微微颤抖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试探,终于抬了起来。
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战栗,小心翼翼地、极其轻微地,触碰到了我的掌心。那触感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带着触电般的微麻感,瞬间传遍我的手臂。
她没有握住我的手,只是指尖虚虚地搭着,仿佛在确认这触碰的真实性,又像是随时准备抽离。
能站起来吗我的声音放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生怕惊扰了她。
她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动作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然后,她用那只没碰到我的手撑住地面,另一只手借着那一点点指尖的支撑,极其艰难地、摇摇晃晃地试图站起来。她的身体虚弱得厉害,双腿似乎使不上力气,刚站直一点就猛地一晃。
我下意识地手臂微微用力,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她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那只搭在我掌心的手指猛地蜷缩了一下,几乎要弹开,但终究没有。她低着头,厚重的刘海完全遮住了她的脸,只有急促的呼吸声暴露着她的紧张。
走吧。我收回手,不再触碰她,只是转身,示意她跟上。
她没有动。依旧低着头,像一尊凝固的雕塑。
林晚,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他们可能还会回来。这里不安全。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破了她的僵硬。她猛地一颤,几乎是踉跄着,跟上了我的脚步,却始终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像一道沉默而警惕的影子。
走出那间散发着腐朽和暴力气息的废弃仓库,午后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林晚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随即又飞快地放下,头垂得更低,仿佛那阳光也是灼伤她的利器。她默默跟在我身后,脚步虚浮,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小心,极力想把自己缩进路边的阴影里。
我们没有回教学楼。那个充斥着苏晴香水味和无数探究目光的地方,只会让她更加窒息。我带着她,穿过人迹罕至的小路,走向校园最角落的医务室。
推开医务室的门,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戴着老花镜的校医张老师抬起头,看到我身后的林晚,尤其是她脸上的伤和狼狈的样子,镜片后的眼睛瞬间锐利起来。
怎么回事张老师放下手里的报纸,语气严肃,目光在我和林晚之间扫视。
摔了一跤,撞到东西了。我抢在林晚开口前回答,语气平淡。林晚的身体明显又绷紧了,头埋得更低,手指紧紧攥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衣角。
张老师显然不信,但她没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对林晚招招手:孩子,过来我看看。
林晚迟疑着,脚步像灌了铅。我侧身让开,没有看她,只是走到窗边,背对着她们。我知道我的存在只会让她更加紧张不安。
身后传来张老师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声音:别怕,让老师看看……啧,这摔得可不轻……嘴角破了,脸上这印子……我给你擦点药水,有点疼,忍着点……
林晚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细微的、压抑的吸气声。
我望着窗外操场上一群奔跑的学生,喧嚣声被玻璃隔开,显得有些遥远。前世死亡的冰冷,苏晴狰狞的面孔,仓库里暴力的画面,还有林晚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和她抱着我跳河的决绝……无数碎片在脑海中翻腾、碰撞。重生的狂喜早已褪去,只剩下沉重如山的现实和刻骨的恨意。
好了,伤口处理过了,这几天别碰水,注意清洁。张老师的声音响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有没有头晕恶心
身后传来林晚极其微弱、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没……没有了……谢谢老师。
你……张老师似乎还想问什么,最终只是又叹了口气,回教室休息吧,或者去宿舍躺会儿需要我给你开个假条吗
不……不用了。林晚的声音带着急切,仿佛急于逃离这个地方。
我转过身。她已经站了起来,脸上的污渍被清理过,嘴角和脸颊涂上了棕黄色的碘伏,看起来更加狼狈,却也少了几分之前的脆弱。她依旧不敢看我,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
谢谢张老师。我对校医点点头,然后看向林晚,走吧。
她像得到了赦令,立刻低着头,快步向门口走去,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医务室。
我再次跟在她身后,保持着距离。这一次,她没有走向教学楼的方向,而是拐向了通往老宿舍楼的小路。她走得很急,瘦削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单薄,步伐却带着一种固执的决绝,仿佛要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远远甩在身后。
老宿舍楼像一座灰色的墓碑,沉默地矗立着。楼道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饭菜混合的奇怪气味。林晚的脚步停在了二楼最尽头的一间宿舍门口。门上的油漆剥落得厉害,门牌号也模糊不清。
她掏出钥匙,手有些抖,插了好几次才对准锁孔。门开了,她闪身进去,没有回头看我一眼,似乎只想立刻把自己关进那个狭小的空间。
在她即将关门的瞬间,我上前一步,用手抵住了门板。
林晚的动作僵住了,身体瞬间绷紧,猛地抬头看向我,那双红肿的眼睛里再次充满了惊恐,仿佛我是比刚才仓库里那三个混混更可怕的存在。她下意识地想用力关门,但力量悬殊,门纹丝不动。
他们不会再敢动你。我看着她眼中深切的恐惧,声音低沉而清晰,如果还有人找你麻烦,直接来找我。高三(1)班,江临。
她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眼神里的戒备没有丝毫松动。
还有,我的目光扫过她嘴角的伤口和脸颊的指印,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不会再听到任何关于‘偷东西’的风声。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终于在她死寂的眼底激起了一丝微弱的涟漪。她眼中掠过一丝极度的困惑和难以置信,似乎在问:你怎么知道你怎么能保证
但我没有解释。解释重生解释前世那只会让她觉得我比疯子更疯。
记住我的话。我最后看了她一眼,松开了抵着门的手。
门砰地一声,在我面前迅速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沉重的落锁声清晰地传来。
我站在那扇斑驳的门外,听着门内传来压抑到极致的、细碎呜咽般的哭泣声,仿佛一只濒死的小兽在舔舐伤口。那声音被门板阻隔,却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
拳头在身侧缓缓握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再次泛白。苏晴……那三个混混……还有前世那些将我推入地狱的面孔……一个都跑不掉。
转身离开老宿舍楼,午后的阳光依旧刺眼,却无法驱散我心底的寒意。复仇的火焰在冷静的冰层下熊熊燃烧,而那个门后哭泣的女孩,成了我重活一世,除了复仇之外,另一个沉甸甸的、必须守护的责任。
**高中篇:暗流与微光**
接下来的日子,校园生活表面恢复了平静。但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学神怒浇校花玫瑰,疑似表白被拒精神失常的八卦以病毒般的速度传遍了校园的每个角落。我走在路上,总能感受到背后指指点点的目光和压低的议论。曾经围绕在我身边的学神光环似乎蒙上了一层疯子的阴影。
苏晴更是成了众人眼中最大的受害者。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接近我,反而开始刻意回避。每次在走廊或食堂远远看见我,她都会立刻扭开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受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她身边的闺蜜团则成了她的扩音器,添油加醋地描述着那天我是如何莫名其妙发疯、毁了晴晴最心爱的花、还差点吓到晴晴。舆论的天平几乎完全倒向了她。
我对此毫不在意。流言蜚语比起前世被活生生剖开的痛楚,这简直如同蚊蚋叮咬。
我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那个角落。
林晚似乎彻底把自己缩进了壳里。她依旧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位置更加靠墙,几乎要把自己嵌进去。她来得更早,走得更晚,极力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厚重的刘海似乎更长了,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她沉默得像个真正的影子,除了必要的课堂应答,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脸上的伤渐渐消退,但嘴角的结痂和脸颊淡淡的青痕,依旧刺眼。
那三个混混果然没再找她麻烦。甚至在走廊上远远看见她,都会像见了瘟神一样立刻绕道走。关于偷东西的谣言,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掐灭,真的没有在校园里掀起半点风浪。
我知道,是我在仓库里那毫不掩饰的戾气和疯狂,以及那句我护着你的承诺,起到了作用。至少在高中这个封闭的环境里,那些欺软怕硬的渣滓,不敢轻易触碰我的领地。
但我能感觉到林晚对我的恐惧并未减少。每次我的视线无意中扫过那个角落,都能捕捉到她身体瞬间的僵硬,和迅速埋得更低的头。她像一只惊弓之鸟,而我的存在本身,就是那张无形的弓。
我不去刻意接近她。只是每天走进教室,目光会习惯性地掠过那个角落,确认她是否安好地坐在那里。放学时,会不露痕迹地在她走出校门后,远远地跟一段路,直到她安全拐进通往老宿舍楼的小巷。偶尔在拥挤的食堂,会不动声色地挡开可能撞到她的人流。
这种沉默的、单方面的守护,成了我高中生活最后几个月里,除了疯狂汲取知识(为了弥补前世荒废学业的遗憾)和暗中布局未来之外,最重要的一部分。
高考的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题海战术,模拟考试,排名升降……所有人都被卷入了这场决定命运的洪流。苏晴似乎也收敛了心思,将精力放在了学习上,毕竟她的目标是顶尖学府,容不得闪失。我们之间维持着一种诡异的、互不打扰的平衡。
林晚的成绩一直中等偏下,毫不起眼。但她的努力我看在眼里。自习课上,她总是最后一个离开,台灯下映着她伏案疾书的瘦小身影。她的草稿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演算,字迹清秀却带着一种执拗的力道。我知道她在拼命,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和翻书页的哗啦声中飞速流逝。黑板旁的倒计时牌数字一天天变小。
终于,高考结束的铃声响起。
走出考场,夏日的热浪扑面而来,带着一种解脱的喧嚣。校园里到处都是欢呼、拥抱、扔书、拍照的学生。十年寒窗,在此刻似乎有了一个尘埃落定的句点。
我站在喧闹的人群边缘,目光习惯性地搜寻着那个角落。看到林晚背着那个洗得发白的旧书包,低着头,挤出兴奋的人潮,快步走向校门。她的背影依旧单薄,脚步却似乎比往日轻快了一点点。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我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
江临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一丝阴冷和得意笑意的女声传来,是苏晴!考得怎么样啊‘学神’希望没被那些流言影响到发挥哦不过没关系,反正……她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恶毒的轻快,我们很快,就会在同一个地方‘重逢’了。我,可是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呢。好好享受你的暑假吧,废物。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忙音嘟嘟作响。
我握着手机,站在夏日的喧嚣里,心底却一片冰寒。苏晴的威胁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耳膜。她口中的同一个地方,毫无疑问是指我们共同填报的那所顶尖大学——清北大学。前世,我就是在那里,一步步落入她精心编织的陷阱,最终走向毁灭。
大礼看来,我的重生和改变,并没有让她放弃。相反,她似乎更兴奋了把大学当成了新的狩猎场
很好。
我看着林晚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又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那个陌生的号码。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而锋利的弧度。
苏晴,地狱的大门,这次由我来为你亲手打开。你想玩,我奉陪到底。看看这一世,到底是谁,把谁送进深渊!
**大学篇:锋芒初露与荆棘丛生**
清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如期而至。我以远超录取线的高分,毫无悬念地进入了计算机系。苏晴也如愿以偿,进入了管理学院,依旧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开学季,偌大的校园充满了新鲜的面孔和蓬勃的朝气。我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与苏晴产生交集的活动和圈子,一头扎进了图书馆和实验室。计算机系的知识对我这个重生者而言,并非全新,前世为了生存也接触过一些底层代码。但我需要的是系统性的、顶尖的知识,为我的计划打下最坚实的基础。
我的目标清晰而冷酷:在最短的时间内,积累足够的资本和力量,然后,碾碎苏晴和她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创业,是唯一的捷径。
我凭借前世模糊的记忆和远超时代的眼光,敏锐地捕捉到了移动互联网初期的巨大风口。智能手机开始普及,3G网络逐步覆盖,一个全新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时代正在拉开序幕。
课余时间,我几乎都泡在图书馆和校外的廉价网吧里(宿舍网速太慢)。研究技术文档,分析市场报告,寻找潜在的切入点。我需要一个启动快、投入相对低、又能迅速积累用户和数据的项目。
社交电商游戏巨头林立,壁垒太高。
O2O时机未到,基础设施不完善。
工具类应用或许……
我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一个看似不起眼,却与大学生活息息相关、痛点明确的领域——校园信息整合与即时服务。
叮咚校园——我的第一个创业项目的雏形,在无数个不眠之夜后,逐渐在脑海中成型。它将整合校内讲座通知、社团活动、二手交易、失物招领、甚至周边商家优惠等零散信息;同时,提供跑腿代办(取快递、买饭、打印)、学习互助(笔记分享、组队刷题)等即时服务。核心在于一个轻量级的APP和一个基于地理位置的即时匹配算法。
启动资金是最大的问题。家里的支持杯水车薪,风投对一个大一新生近乎天方夜谭。
我拿出了高中时利用信息差在股市里赚到的所有积蓄(重生者的微小福利),又咬牙接了几个技术难度极高的校外私活,熬了无数个通宵。钱,一分一分地抠出来。人,只能靠自己。
我租下了校外一个老旧小区里最小的单间,既是住处,也是叮咚校园的初创基地。一张行军床,一张二手电脑桌,几箱泡面,构成了生活的全部。
就在我为了叮咚校园的第一个测试版本上线而焦头烂额时,林晚的身影,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闯入了我的视线。
那是一个深秋的傍晚,天色阴沉,下着冰冷的细雨。我抱着刚打印出来还散发着油墨味的需求文档,匆匆穿过校园里一条相对僻静的林荫道回出租屋。
路过一栋实验楼的后门时,一阵压抑的争吵声和推搡声吸引了我的注意。
林晚!你装什么清高!你以为考上清北就高人一等了一个刻薄的女声,带着浓浓的嫉妒和不屑。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什么穷酸样!苏学姐看得起你,让你帮忙做事,是给你脸了!另一个声音帮腔。
我……我不做……一个细弱却带着一丝倔强的声音响起,是林晚!
不做由不得你!苏学姐说了,这份资料‘不小心’混进江临的作业里,下周的算法课,就够他喝一壶的!你不是一直偷偷看他吗帮我们,就是帮他,懂不懂第一个女声带着威胁和蛊惑。
不……不行……这是作弊……是陷害……林晚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却依旧坚持着。
敬酒不吃吃罚酒!给她点颜色看看!
紧接着,是推搡的声音和林晚一声短促的痛呼。
我的脚步猛地顿住,眼神瞬间变得冰寒刺骨。苏晴!她的手,果然已经迫不及待地伸过来了!而且,竟然卑鄙地利用了林晚!她是怎么发现林晚和我的联系的还是仅仅因为林晚看起来好欺负,又碰巧和我来自同一个高中
来不及细想,我几步冲过拐角。
昏暗的路灯下,雨丝斜斜飘落。林晚被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生堵在墙边,其中一个正用力地抓着她的胳膊,另一个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试图往林晚的书包里塞。林晚死死地抱着自己的书包,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嘴唇咬得发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绝望的抵抗。
住手!我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瞬间划破了雨幕。
那两个女生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清是我,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慌乱,抓着林晚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
江……江临不关你的事!我们只是跟林晚同学‘交流交流’……拿着文件袋的女生强作镇定,试图掩饰。
我根本没看她们,目光直接落在林晚身上。她的校服外套被扯得有些凌乱,脸色苍白得吓人,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显得无比狼狈。她看到我,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恐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仿佛被我看到她如此不堪的一幕,比被欺负本身更让她痛苦。她猛地低下头,身体抖得厉害。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冲上头顶!前世被设计的屈辱感和眼前林晚被欺凌的画面交织在一起,点燃了狂暴的杀意!
我一步步走过去,每一步都踩在湿漉漉的落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带着无形的压迫感。那两个女生被我的气势慑住,不由自主地后退。
交、流我停在她们面前,声音冷得掉渣,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她们的脸,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替苏晴办事
你……你胡说什么!什么苏晴!我们……另一个女生还想狡辩。
滚。我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戾气,或者,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教务处,顺便报警,告你们校园霸凌和意图栽赃陷害。证据我指了指旁边实验楼外墙上的监控摄像头,红灯在雨幕中幽幽闪烁,我想,拍得很清楚。
两个女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恐惧。她们显然没想到会被监控拍到。
算……算你狠!拿着文件袋的女生恨恨地瞪了我一眼,又怨毒地剜了缩在墙角的林晚一眼,把文件袋往地上一扔,拉着同伴,狼狈地踩着高跟鞋跑进了雨幕里。
雨还在下,冰冷的雨滴打在脸上。小巷里只剩下我和林晚。
她依旧死死地抱着书包,蜷缩在墙角,像一只被雨水淋透、瑟瑟发抖的雏鸟。头埋得低低的,肩膀因为抽泣而微微耸动。刚才强撑的倔强在欺凌者离开后瞬间崩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难堪。
我看着她这副样子,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痛。复仇的火焰在燃烧,但眼前这个女孩的脆弱和无助,却像冰水一样浇在上面,发出滋滋的声响。
我弯腰,捡起地上那个被雨水打湿了一角的牛皮纸文件袋。打开,里面是几份伪造得相当逼真的、署着我名字的参考论文和一份下周算法课的核心作业答案。一旦混入我的作业中上交,等待我的必然是学术不端的严厉处分,甚至可能被开除。苏晴的手段,果然一如既往的阴毒精准。
我把文件袋捏得变了形,指节咯咯作响。然后,我走到墙角的垃圾桶旁,毫不犹豫地将它整个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我才重新看向林晚。
她似乎哭累了,抽噎声微弱下去,只是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轻颤。雨水彻底打湿了她的头发和单薄的外套,贴在身上,勾勒出过分瘦削的轮廓。
我脱下自己身上的薄外套(幸好今天多穿了一件),走过去,轻轻披在她不断颤抖的肩膀上。
她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兔子般抬起头。湿漉漉的刘海黏在额前,红肿的眼睛里还噙着泪水,惊惶地看着我,像看着一个无法理解的怪物。她下意识地想躲开那件带着我体温的外套。
穿着。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按住她试图挣脱的肩膀。她的肩膀冰凉,骨头硌得手心生疼。不想冻死在这里,就穿上。
她的动作僵住了,反抗的力气似乎也耗尽了。那件宽大的外套裹住了她,带着一种陌生的、属于男性的气息和暖意,让她微微瑟缩了一下,却没有再挣扎。
能走吗我问。
她极其轻微地点点头,扶着冰冷的墙壁,试图站起来。双腿发软,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我伸出手。这一次,不再是悬在空中等待,而是直接握住了她冰冷、还在微微颤抖的手腕,将她稳稳地拉了起来。
她的手腕纤细得惊人,皮肤冰凉。在我的手掌接触到的瞬间,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再次僵硬,却奇迹般地没有像上次在仓库那样试图挣脱。或许是太冷了,或许是太累了,或许是刚才的惊吓耗尽了所有反抗的力气。
我没有松开手,只是虚虚地握着她的手腕,支撑着她,带着她一步一步,离开这片冰冷的、充满恶意的角落。
雨丝打在脸上,冰冷。我拉着林晚,沉默地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她像个失去灵魂的提线木偶,低着头,任由我牵引,湿透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宽大的外套包裹着她单薄的身体,每一步都走得虚浮无力。
出租屋在老旧的居民区里,楼道狭窄,灯光昏暗。我打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一股泡面混合着灰尘和电子元件的气味扑面而来。
小小的房间一览无余:行军床,堆满书籍和电脑零件的桌子,几箱泡面,角落里散落着电线。唯一的光源是电脑屏幕幽幽的蓝光和桌上那盏昏暗的台灯。
林晚站在门口,身体微微发抖,目光飞快地扫过这简陋到极致的空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更深的局促和不安。她似乎想后退,但又无处可去。
进来。我侧身让开,把湿外套脱了,里面有毛巾,自己擦擦。
她迟疑着,手指紧紧攥着披在身上的、我的那件薄外套的衣角,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最终,她还是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像踏入了一个未知的禁区。她脱下那件湿透的校服外套,犹豫了一下,放在门边的椅子上。里面是一件同样洗得发白、领口有些磨损的旧毛衣。她拿起我扔在行军床上的干毛巾,背对着我,默默地、用力地擦拭着还在滴水的头发和脸颊。
房间里只剩下毛巾摩擦头发的声音和她压抑的呼吸声。
我走到桌子前,背对着她,打开电脑。屏幕亮起,叮咚校园后台管理系统的界面跳了出来,上面显示着零星的用户注册数据和几条未处理的跑腿请求。我需要一些事情来分散注意力,平复心中翻腾的杀意和对苏晴的怒火。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林晚细弱蚊蚋的声音:……谢谢。
我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为什么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深深的困惑,像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为什么……帮我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试图撬开我们之间那道沉默的高墙。
我沉默了几秒,看着屏幕上跳动的代码,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因为,你帮过我。
我……帮过你林晚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什么时候我……我怎么不记得她转过身,湿毛巾还抓在手里,红肿的眼睛困惑地看着我的背影,脸上写满了不解。
我没有回答。重生跳河这太过荒谬,无法言说。
以后,离苏晴远点。我岔开话题,语气带着警告,她不是你惹得起的人。
提到苏晴的名字,林晚的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眼中再次浮现出深刻的恐惧。我……我没有……我不知道她……她语无伦次,声音发颤,我只是……她找我……说……说可以给我介绍兼职……然后……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后怕和委屈。
利用她的困境和善良!苏晴的手段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我心中的戾气再次翻涌。
兼职我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她,你很缺钱
林晚像是被戳中了痛处,猛地低下头,手指用力绞着毛巾,指节泛白。沉默代替了回答。她单薄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无比脆弱。
一个念头瞬间闪过脑海。
我这里缺个帮手。我指了指电脑屏幕,‘叮咚校园’,我的项目。需要有人帮忙处理后台订单,审核信息,初期可能还要做地推。时间灵活,按小时算钱,比外面兼职靠谱。
看着她骤然抬起的、充满惊愕和难以置信的眼睛,我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试用期一个月,工资日结。做不做
林晚彻底呆住了。她看着我,又看看电脑屏幕上那些她看不懂的界面,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眼中的惊愕慢慢被一种巨大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希望和忐忑所取代。
我……我不会……她声音干涩,带着深深的自卑。
学。我言简意赅,从最简单的信息审核开始。
她站在那里,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脸上泪痕未干,眼睛却因为这点突如其来的、带着尊严的工作机会而亮起了一点点微弱的光。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坚定:我做!
从那天起,林晚成了叮咚校园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正式员工(除了我这个创始人)。
她工作起来极其认真,甚至可以说是拼命。每天下课后准时来到我的出租屋,对着电脑屏幕,一丝不苟地审核用户发布的每一条信息,辨别虚假广告和违规内容。她打字不快,就一个键一个键地敲,反复核对。我教她后台操作,她拿出高中刷题的劲头,把每一个步骤都工整地记在笔记本上,反复练习。
她依旧沉默寡言,但在我这里,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似乎消减了一些。虽然依旧不敢直视我的眼睛,说话也总是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但至少,她不再像惊弓之鸟般随时准备逃跑了。偶尔遇到不懂的问题,她会极其小声地开口询问,得到解答后,会非常认真地说一句谢谢。
她的存在,像一道微弱却坚韧的光,悄然渗入我这间充斥着代码、泡面和复仇计划的冰冷小屋。她总是默默地帮我收拾散乱的桌面,把泡面盒子清理干净,甚至在我熬通宵时,会悄悄在我桌上放一杯温水和一包最便宜的饼干。
叮咚校园在林晚的协助下,如同野草般顽强地生长着。凭借精准解决校园痛点和简洁易用的界面,用户量开始缓慢而稳定地增长。最初的跑腿服务,因为林晚细致耐心的订单分配和跟进,获得了不错的口碑。一些勤工俭学的学生开始加入我们的跑腿侠队伍。
资金依旧是最严峻的问题。我几乎将所有的收入(包括林晚那份微薄的工资)都投入了服务器租赁和基础推广。生活拮据到了极点,经常是几包泡面撑一天。
转机出现在一个深冬的傍晚。我收到了一封来自启明创投的邮件。对方表示对我们的项目感兴趣,希望约个时间面谈!
启明创投!这是国内早期风投领域的翘楚!如果能拿到他们的投资,叮咚校园将迎来爆发式的增长!我的复仇计划也将获得至关重要的第一桶金!
巨大的兴奋瞬间冲昏了头脑。我立刻回复了邮件,敲定了三天后在公司附近的咖啡馆见面。
然而,巨大的危机,往往伴随着巨大的诱惑悄然降临。
就在面谈的前一天晚上,我为了准备一份完美的BP(商业计划书),在出租屋熬了个通宵。林晚也陪着我,帮我整理数据,核对细节。凌晨时分,我实在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等我被刺耳的手机闹钟惊醒时,天已大亮。距离面谈只有不到两个小时!
我猛地坐起身,发现林晚趴在行军床边的小板凳上也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一支笔。电脑屏幕上,BP文档还打开着。
林晚!醒醒!我推了推她,快!收拾一下,准备出发!
林晚迷迷糊糊地醒来,看到时间,也吓了一跳,立刻起身去洗漱。
我快速检查着U盘里的资料和电脑备份。然而,就在我点开存放BP最终版的文件夹时,我的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
文件夹……空了!
不!不是空了!里面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文本文件!文件名是触目惊心的几个大字:给你的‘大礼’,喜欢吗废物!——S
S!苏晴!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我的BP文档!我熬了无数个通宵的心血!关于叮咚校园所有的核心数据、市场分析、盈利模式、未来规划……全都没了!被苏晴删了!只留下这封充满恶毒嘲讽的战书!
完了!全完了!没有BP,我拿什么去说服启明创投拿什么去争取那至关重要的投资苏晴这一手,直接釜底抽薪!她要彻底扼杀我刚刚萌芽的事业!
巨大的愤怒和绝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我淹没!我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砰的一声巨响,显示器都跟着晃了晃!桌上的水杯被震倒,水洒了一桌,浸湿了散落的纸张。
啊!刚洗漱完出来的林晚被这巨响吓了一跳,看到我铁青的脸色和桌上的一片狼藉,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怎……怎么了
BP……没了!我声音嘶哑,充满了暴怒和挫败,被苏晴删了!
林晚的眼睛瞬间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文件夹和那个刺眼的文本文件。她的嘴唇瞬间失去了血色,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如同死神的倒计时。
怎么办……现在重新做……来不及了……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她知道这份BP对我,对叮咚校园意味着什么。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大脑在绝望中飞速运转。备份云端昨晚太累,根本没来得及同步!本地其他盘没有!电脑里只有这一份最终版!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目光扫过桌角被水浸湿的一叠草稿纸——那是林晚昨晚帮我核对数据时留下的演算草稿!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
林晚!我猛地抓住她的肩膀,力道之大让她痛呼出声,你昨晚!核对数据的时候!那份打印出来的初稿草稿!上面是不是有所有关键数据!
林晚被我抓得生疼,却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她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用力点头:有!都在!在我的书包里!我昨晚核对完……就夹在笔记本里了!
希望!
快!拿来!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林晚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向自己的书包,手忙脚乱地翻找着。很快,她拿出一个厚厚的、边缘有些卷边的笔记本,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叠打印纸。纸张有些皱,但上面密密麻麻的手写笔记和圈画清晰可见!正是那份BP初稿的核心数据和框架!
这里!都在这里!林晚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好!听着!我一把抓过那叠湿漉漉、皱巴巴的草稿,语速快得像机关枪,时间不多了!你现在立刻!马上!用你的电脑,不,用我的!打开一个空白文档!我说,你打!把你笔记本上所有圈出来的重点,按照我昨天跟你讲过的逻辑框架,一个字一个字,给我敲进去!快!
我……我打字慢……林晚看着那叠复杂的草稿,脸上露出恐慌。
慢也要打!这是唯一的希望!快!我几乎是把她按在电脑前。
林晚深吸一口气,眼中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光芒。她不再犹豫,手指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放在了键盘上。
狭小的出租屋里,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我站在林晚身后,语速极快、条理清晰地复述着BP的核心内容、数据、逻辑链,甚至包括那些打动人的故事点。我的大脑在高压下超频运转,前世今生关于互联网、关于商业模式的所有知识和洞察力在此刻凝聚爆发!
林晚的手指在键盘上笨拙却飞快地敲击着。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密集如雨点!她全神贯注,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嘴唇紧紧抿着,仿佛在用尽生命的力量去完成这项不可能的任务。她的笔记本摊开在旁边,手指时不时飞快地点着上面的重点。她的速度确实不快,但那份专注和拼命,让每一个敲下的字符都带着千钧之力!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键盘声和我的快速口述中飞速流逝。打印机发出嗡嗡的呻吟,吐出一张张还带着滚烫余温的纸张。林晚几乎是扑过去,抓起那沓刚打印出来、墨迹未干的纸,手忙脚乱地用纸巾吸干水渍(刚才打翻的水杯),然后飞快地装订。
走!我看了一眼时间,抓起那沓简陋、甚至有些地方墨迹模糊、纸张还带着褶皱和湿痕的临时BP,拉起林晚的手,冲出了出租屋。
一路狂奔。打车,催促司机,终于在约定时间的前五分钟,气喘吁吁地冲进了那家格调优雅的咖啡馆。
启明创投的合伙人,一位看起来精明干练的中年女士(陈总),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等候。看到我们两个大学生模样的人,一个脸色苍白气喘吁吁,一个头发凌乱手里紧紧抓着一沓皱巴巴的纸,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怀疑
抱歉,陈总,让您久等了。我极力平复呼吸,拉着还在微微发抖的林晚坐下,将那份堪称惨不忍睹的BP推到她面前,声音带着喘息却异常坦诚,发生了一些意外,我们原本精心准备的BP被人恶意破坏。这是我们在路上紧急赶出来的,虽然简陋,但包含了‘叮咚校园’所有的核心价值和真实数据。请您……过目。
陈总的目光落在那份皱巴巴、墨迹模糊甚至带着水渍的BP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她还是接了过去,翻看起来。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是我人生中最漫长、也是最关键的博弈。
我摒弃了一切花哨的PPT技巧和华丽的辞藻。我指着那份粗糙的BP,结合着林晚笔记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演算和草稿,用最朴实的语言,讲述着叮咚校园如何从解决一个校园取快递的痛点开始,如何通过精准的信息整合和即时服务粘住用户,如何构建起一个以信任为核心的校园微生态,以及未来切入更广阔本地生活服务的野心蓝图。我分享了我们遇到的困难和阻力(隐去了苏晴的部分),分享了后台真实的用户增长曲线和那些充满人情味的服务评价截图(林晚昨晚整理的)。
我讲得口干舌燥,手心全是汗。林晚坐在我旁边,紧张得几乎要把衣角绞破,但当陈总问到一个后台订单处理流程的细节时,她竟然鼓足勇气,用她那细弱却清晰的声音,结合她实际操作的经验,做了非常具体而真实的回答!那一刻,我看到陈总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兴趣。
面谈结束。陈总没有当场表态,只是说需要回去讨论。
走出咖啡馆,冬日的冷风一吹,我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巨大的疲惫感和不确定性如同潮水般袭来。
我们……能成吗林晚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巨大的不安,她仰起脸看着我,眼中充满了希冀和恐惧。
我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感受着身边这个女孩散发出的微弱却真实的热度。那份在绝境中和她一起拼出来的临时BP,那份她鼓起勇气回答问题的样子……这一切,都给了我一种奇异的信心。
不知道。我如实回答,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疲惫,却异常坚定,但,我们尽力了。而且……我低头看向她,看到她眼中映出的自己,我们配合得,还不错。
林晚的脸颊,在寒冷的空气中,悄然飞起了一抹极淡极淡的红晕。她飞快地低下头,嘴角却微微向上弯起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一周后,我们收到了启明创投的邮件——他们决定,对叮咚校园进行天使轮投资!
**结局篇:尘埃落定与春暖花开**
拿到启明创投的天使投资,如同给叮咚校园注入了一剂强心针。资金到位,团队开始扩张。我们搬出了那个狭小的出租屋,租下了学校附近一个像样的办公室。招聘了技术、运营、市场人员。林晚,这个最初的、唯一的员工,凭借着她无可替代的细心、负责和对项目的深刻理解,自然成了运营部门的核心骨干。她依旧沉默,但眼神里那份怯懦和自卑,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被一种沉静的自信所取代。
叮咚校园进入了高速发展期。用户量呈指数级增长,服务范围从核心校园迅速扩展到周边社区。我们成了清北大学乃至整个大学城最炙手可热的创业项目。媒体的报道,各种创业奖项纷至沓来。我作为创始人,不可避免地站在了聚光灯下。
苏晴的大礼没有奏效,反而成了叮咚校园涅槃重生的契机。她自然不甘心。后续的日子,她和她背后的势力(我后来查明是她父亲利用关系网)依旧动作不断。恶意举报平台违规、挖角核心员工、在校园论坛散布负面谣言、甚至试图在融资的关键节点制造事端……手段层出不穷,阴险毒辣。
但这一次,我不再是前世那个被爱情蒙蔽、毫无防备的江临了。我是从地狱爬回来的复仇者。我建立了完善的法务和公关团队,利用叮咚校园积累的庞大用户基础和良好的口碑,每一次都精准有力地回击,将她的阴谋粉碎在萌芽状态。每一次交锋,都让我心中的恨意更加冰冷,也让我的力量和羽翼更加丰满。
同时,我从未停止过暗中收集苏晴和她父亲商业违规、甚至涉黑的证据。这需要时间和耐心,但我等得起。我要的,不是小打小闹的报复,而是彻底的、让他们再无翻身之日的清算!
林晚成了我最信任的助手,也是我最坚实的后盾。她仿佛天生就适合运营,将叮咚校园的社区氛围和用户服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充满了人情味。她依旧住在学校宿舍,依旧穿着朴素的衣服,但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份深入骨髓的怯懦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坚韧和隐隐的光芒。她开始敢于在会议上表达自己的观点,虽然声音不大,但条理清晰,往往能切中要害。
我们之间,也悄然发生着变化。那份最初的恐惧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和信任。她依旧习惯性地照顾我的生活,帮我整理办公室,在我熬夜时默默泡好热茶。而我,会在她加班时给她点好外卖,在她被无理的客户刁难时不动声色地替她解围。
一种超越上下级、超越朋友的情愫,在共同奋斗的日日夜夜中悄然滋生。像春日的藤蔓,无声无息地缠绕生长。我们都心照不宣,谁也没有点破。或许是因为复仇的重担未卸,或许是因为彼此都背负着过往的沉重,不敢轻易触碰那份美好。
直到那个改变一切的夜晚。
叮咚校园完成了B轮巨额融资,估值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庆功宴在市中心最顶级的酒店宴会厅举行。璀璨的水晶灯下,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投资人、合作伙伴、媒体记者……所有人都围着我和几位核心高管,祝贺、恭维、探讨着未来的宏图。
我站在人群中心,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应付着这一切。灯光有些晃眼,香槟的气味混合着各种香水味,让我感到一种虚假的眩晕。前世被背叛、被活剥的记忆,与眼前这虚幻的成功场景交织,心头没有多少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疲惫和一种大幕即将拉开的预感。
我的目光穿过人群,下意识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晚没有挤在热闹的中心。她独自站在宴会厅边缘一个相对安静的露台入口处,手里端着一杯果汁。她穿着一身简洁得体的黑色小礼服,是公司行政部统一为女员工准备的。柔顺的长发挽在脑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秀气的侧脸。灯光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暖光,沉静而美好。
她似乎也感应到了我的目光,微微侧过头,看向我。隔着喧嚣的人群,我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她的眼神清澈而专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仿佛在无声地问:你还好吗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侍者端着摆满香槟的托盘,脚步匆匆地从她身边经过。托盘的一角,似乎被旁边一位正激动地比划着说话的嘉宾不小心撞了一下!
小心!我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喊出声!
但已经来不及了!
托盘倾斜!几杯金黄色的香槟,如同小小的瀑布,朝着林晚当头泼下!
啊!周围响起几声惊呼。
冰冷的酒液瞬间浸透了林晚的头发、脸颊和那身单薄的礼服!她整个人僵在原地,狼狈不堪!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和脖颈,礼服的前襟被染上大片深色的酒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瘦削的身形。果汁杯也从她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摔碎在地上,玻璃碎片四溅。
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吸引过来,聚焦在林晚身上。错愕、同情、看好戏、幸灾乐祸……复杂的眼神如同探照灯。
那个闯祸的侍者吓得脸色惨白,连连道歉。撞到托盘的嘉宾也一脸尴尬。
林晚站在那里,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酒液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她脚边汇聚成一小滩。她紧紧咬着下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但那份巨大的难堪和无助,如同实质般笼罩着她。前世的画面再次冲击我的脑海——仓库里被欺凌的弱小身影,雨夜里抱着我跳河的决绝……与此刻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的狼狈重合!
一股混合着滔天怒火和尖锐心疼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在我胸腔里轰然爆发!比前世看到她在仓库被打时更甚!因为这不仅仅是欺凌,这是在她最美好、最该享受成功的时刻,将她所有的尊严和努力狠狠践踏在脚下!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我几乎可以肯定,与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毒蛇——苏晴脱不了干系!
所有的冷静、所有的克制、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碎!
我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人群,大步流星地冲向露台入口!
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通道,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我,看着我脸上毫不掩饰的、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冰冷怒意。
我几步冲到林晚面前,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脱下了自己身上那件昂贵的、象征着成功与地位的定制西装外套!
带着我体温的、宽大的外套,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包裹住了林晚湿透、狼狈、瑟瑟发抖的身体!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了里面!
这个动作,像一道无声的宣言,瞬间引爆了整个宴会厅!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那些看好戏的眼神瞬间变成了震惊和探究。
林晚猛地抬起头,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颊上,酒水混合着泪水在她脸上流淌。她的眼睛瞪得极大,充满了极度的惊愕、羞耻、慌乱,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她看着我,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我根本无视了周围所有的目光。我的眼里只有她,只有她此刻的狼狈和无助。
别怕。我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穿透一切喧嚣的力量,清晰地响彻在突然变得死寂的宴会厅里。我伸出手,不是去擦她脸上的酒水,而是坚定地、稳稳地握住了她冰凉、还在微微颤抖的手!
她的手在我掌心猛地一缩,随即被我更紧地握住。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拉着被我的西装外套紧紧包裹的林晚,转身,在无数道惊愕、探究、复杂的目光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大步离开了这金碧辉煌却冰冷虚伪的庆功宴现场!
身后,死寂被打破,一片哗然!
我没有回头。我只知道,我要带她离开这个让她难堪的地方。
酒店外,夜风微凉。城市的霓虹在眼前闪烁。
林晚被我拉着,脚步踉跄地跟着。我的西装外套裹在她身上,显得她更加娇小。她低着头,任由我牵着,沉默着。只有被我握着的那只手,从最初的冰凉僵硬,渐渐有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我们就这样沉默地走着,穿过灯火通明的街道,走过喧嚣的人群,一直走到江边公园一处僻静的长椅旁。江风带着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吹散了刚才宴会厅里令人窒息的香水味和酒气。
我停下脚步,松开了她的手。
林晚依旧低着头,裹紧了我的西装外套,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刚才巨大的冲击。
对不起。我看着她低垂的头顶,声音带着一丝干涩和疲惫,让你受委屈了。
林晚猛地抬起头。她的脸上泪痕未干,眼眶红肿,但眼神却不再只有无助和羞耻。那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困惑、一丝微弱的委屈,还有……一种更深沉的、仿佛压抑了太久太久的东西。
为什么……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脆弱,却又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勇气,为什么……总是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仓库那次……帮我赶走那些人……给我工作……还有……还有现在……她的声音哽咽了,我……我不值得……我……
值得。我打断她,声音低沉而坚定,目光牢牢锁住她蓄满泪水的眼睛,林晚,你值得。
她眼中的泪水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可是……为什么她哭着问,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我……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
因为你救过我。我看着她的眼睛,终于说出了那个压在心底两世的秘密,声音带着穿越生死的沉重,在前世,在我最绝望、最冰冷、被所有人抛弃、像垃圾一样腐烂在街头的那个雨夜……是你,林晚,是你找到了我。是你抱着我冰冷的尸体,一步一步,走进了那条冰冷的河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江风停止了吹拂,远处的霓虹也凝固了光芒。
林晚脸上的泪水戛然而止。她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了,眼睛瞪大到极致,瞳孔深处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震惊、茫然、难以置信、恐惧、还有一丝……仿佛被尘封的记忆骤然撕裂般的剧痛!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比刚才被泼酒时更加剧烈!她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你说什么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极度的惊骇。
我说,我向前一步,逼近她,目光如同利剑,试图刺破她灵魂深处的迷雾,前世,我死得很惨。被背叛,被设计,被夺走一切,最后像垃圾一样被丢弃。只有你,林晚,只有你为我收尸,抱着我跳了河!这就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找到你!为什么我要护着你!因为你救了我!用你的命!
真相如同最猛烈的飓风,瞬间摧毁了林晚所有的认知防线。她的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她猛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
不……不可能……这太荒谬了……我……她语无伦次,眼神涣散,仿佛陷入了巨大的混乱和痛苦之中。
是荒谬!我抓住她的肩膀,强迫她看着我,但这就是事实!不然你怎么解释解释我对你无缘无故的保护解释我对苏晴刻骨的恨意解释我知道那杯牛奶有问题!解释我知道仓库里那三个混混诬陷你偷东西!
每一个质问,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晚的心上。她眼中的混乱和痛苦越来越深,一些被刻意遗忘、深埋心底的、如同噩梦般的碎片画面,似乎被这巨大的冲击强行唤醒!
牛奶……仓库……她喃喃自语,眼神失焦,仿佛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回忆,……雨……好大的雨……好冷……那个人……是你……血……好多血……她的声音变得飘忽而痛苦,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不能……不能让你……一个人……那么冷……那么黑……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无声的哭泣,身体软软地向下滑去。
我一把扶住她,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她的身体冰冷而僵硬,在我怀里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呜咽声压抑在喉咙深处,泪水迅速浸湿了我胸前的衬衫。
前世冰冷的河水,仿佛在这一刻再次淹没了我们。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颤抖渐渐平息,只剩下细微的抽噎。林晚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安静地靠在我怀里。江风带着凉意吹拂着。
她慢慢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我。那双红肿的眼睛里,翻腾的惊涛骇浪已经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虚脱的平静和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哀伤与释然。
……原来……是真的……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梦呓般的飘忽,那个梦……那个总缠着我的噩梦……抱着一个冰冷的……看不清脸的人……走进河里……水……好冷……好黑……原来……是你……她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原来……我上辈子……也这么没用……只能……陪你一起死……
不!我打断她,双手捧起她泪痕交错的脸,强迫她直视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斩钉截铁,林晚,你听清楚!上辈子,是你给了我最后的尊严和温暖!是你没有让我曝尸街头!是你让我知道,这世上还有人不把我当垃圾!这辈子,我回来了!不是为了重复悲剧!是为了改写它!是为了保护你!是为了让你活着!好好活着!活出你该有的样子!
我的声音在寂静的江边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承诺。
林晚怔怔地看着我,泪水无声地流淌。她的眼神在我的话语中,一点点地亮了起来。那是一种被绝望深埋太久后,终于窥见一丝微光的亮。那光芒越来越盛,驱散了眼中的阴霾和自毁的哀伤。
她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仿佛要将我的样子,连同我的话语,深深地刻进灵魂里。
然后,她缓缓地、极其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没有言语。但那一个点头,却重逾千斤。那是跨越了生死两世的信任交付,是告别过去阴霾的决断,也是……对未来的期许。
江风变得柔和起来,拂过我们相拥的身影。远处城市的灯火倒映在江面上,波光粼粼,如同撒落了漫天的星辰。
**尾声:花开正好**
十年后。
一场备受瞩目的科技慈善晚宴在江畔新地标——云端之眼顶层宴会厅举行。灯火辉煌,名流云集。晚宴的重头戏,是颁发年度科技新锐与慈善先锋双料大奖。
聚光灯下,我(江临)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礼服,从容地走上领奖台。台下掌声雷动。作为国内领先的智慧生活服务平台启点科技(由叮咚校园发展壮大而来)的创始人兼CEO,这个奖项,实至名归。
我的获奖感言简洁而有力,感谢了团队、投资人、用户,最后,我的目光越过璀璨的灯光,精准地落在了台下第一排的那个身影上。
林晚。
她穿着一身优雅的月白色礼服,长发挽起,露出光洁的脖颈。岁月洗去了她曾经的怯懦与苍白,沉淀下温润如玉的光华和沉静自信的气质。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唇角带着柔和的笑意,眼神专注地望着台上的我,如同望着她的整个世界。
最后,我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我要特别感谢我的妻子,林晚女士。
镜头立刻对准了林晚。她微微一愣,随即脸上绽放出温柔而幸福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动人的光彩。
没有她,就没有‘启点科技’的今天。我的声音低沉而真挚,在我最落魄、最像个‘疯子’的时候,是她给了我信任和支持。在我事业濒临绝境时,是她和我一起,在简陋的出租屋里,用一沓湿透的草稿纸,拼出了扭转乾坤的商业计划书……台下发出一阵善意的轻笑和惊叹的掌声。
她不仅是我的合伙人,更是我生命的启明星。我看着林晚,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时光,很多人问过她,为什么会嫁给我这个曾经当众浇死校花玫瑰的‘疯子’
台下的笑声更大了。
林晚脸上的笑容加深,带着一丝俏皮和甜蜜的回忆。
我的目光变得柔和而悠远,仿佛回到了那个充满消毒水气味的高中教室。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和穿越时光的深情,我当年浇花的样子,实在是……帅得让她两辈子都忘不掉吧。
噗嗤……台下爆发出更大的笑声和热烈的掌声!闪光灯疯狂闪烁,捕捉着这温馨又带着点幽默的瞬间。
林晚在台下,笑得眉眼弯弯,脸颊微红,嗔怪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却盛满了全宇宙的星光和幸福。
晚宴结束后,我们牵着手,漫步在江边。初夏的晚风带着花香,温柔地拂过面颊。远处,启点科技总部大楼的LED幕墙上,正播放着公益广告,那是我们共同资助的希望小学里孩子们的笑脸。
又在人前胡说。林晚轻轻掐了一下我的手臂,语气娇嗔,眼底却全是笑意。
实话实说。我握紧她的手,十指相扣。她的手指温暖而柔软,早已不再是当年那冰凉颤抖的模样。当年要不是我那一浇,怎么浇得醒你
林晚莞尔,将头轻轻靠在我的肩上。我们都没有再提前世那些冰冷的雨夜、肮脏的仓库和绝望的河水。那些伤痛,在岁月的长河和彼此温暖的守护中,已经结痂、淡化,变成了生命底色里一道提醒我们珍惜当下的隐秘纹路。
苏晴和她父亲……林晚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释然,上个月终审判决下来了,无期。
嗯。我应了一声,语气平淡。那些处心积虑的陷害和攻击,最终成了将他们自己送入深渊的铁证。尘埃落定,罪有应得。复仇的快意早已被时间冲淡,只剩下一种终于卸下枷锁的轻松。
都过去了。林晚抬起头,望着江对岸璀璨的万家灯火,眼神清澈而安宁,现在的我们,很好。
嗯,很好。我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也温柔地笼罩着我们依偎的身影。晚风送来栀子花的甜香,沁人心脾。
春暖花开,岁月静好。
这一世,我们终于携手,走出了漫长的黑夜,迎来了属于彼此的光明与温暖。结局,美好得如同一个童话的开端,而我们,将用余生,去书写这个童话最圆满的篇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