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伯母不见了
听说大伯母不见了,太好了,那个歹毒的女人终于消失了,这下谭梅可以少挨几顿毒打了。
谭梅是我的堂妹,她八岁,比我小两岁,跟我一样是家里的独生女。她爸,也就是我大伯,是村子里杀猪的,谁家有猪要出栏,他就会上门收购宰杀卖肉。我很不喜欢大伯,他五大三粗,整天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的。他常穿黑色衣物,上面油光锃亮,看起来脏极了。奶奶在世时也不喜欢他,因为他是杀猪的,大家都不太待见他。
这天傍晚,爸妈又吵架了,他们经常这样。屋子里东西被我爸砸得砰哐响,每次我爸找我妈吵架,总会关上门,外面听不清里面的动静。我捂着头蹲在屋檐边,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我妈细微的啼哭声。我爸从屋子里出来后,又变回了平时温文尔雅的样子,就好像刚才在屋内低声咆哮的不是他一样。
我妈是村子里有名的美人,十里八乡都少见。连村里的祖婆婆都说,从没见过像我妈这么美丽的女子。我妈叫李婉柔,人如其名,十分温柔。不过,我总觉得她对我爸很冷淡,也许是我的错觉吧。
棉花,饿了吧,快进来吃饭。我妈的声音还带着吵架后残留的颤抖,我知道她肯定又被我爸打了。妈!你干嘛又去跟大伯讲话!你明知道爸不喜欢你跟他说话,还去大伯家!一想到这个我就来气。我家跟大伯家只隔了几十米,每次谭梅挨打,我妈总能听见她的哭声,然后就会去大伯家劝架。虽然我不希望谭梅被大伯母打,但我更不希望我妈因为这事和我爸吵架。
每次只要我妈去救谭梅,只要我爸知道了,必然又会吵架。这下好了,大伯母不见了,没人打谭梅,爸爸妈妈也不会再因为这个事吵架了。
你大伯母不见了,妈想着能不能帮上忙,今天过去也是劝你大伯赶紧报警。咱们离镇上远,我就怕耽误时间,万一你大伯母出什么事……我妈的声音柔柔弱弱的。
我想起大伯母殴打谭梅时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再想想我妈的温柔和对我的好,气就消了些。我抱着她的手臂,跟她回屋吃饭。
大伯母已经不见了三天,今天村子里来了警察,听说是大伯去镇上警局报了案。好几个警察从一辆车上下来,朝着大伯家走去,我也跟过去看。
他们在大伯家检查了一遍,又询问了一些邻居,没过多久就开车走了。
我问谭梅:你妈妈怎么了,她怎么还不回来
谭梅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姐姐,我不知道,我们去玩吧。
然后我就和谭梅去村头玩了一天,看那些钓鱼的人钓鱼。他们会把不要的小鱼给我们这些孩子玩,所以很多孩子都喜欢跑去看。现在是暑假,没人管我们,一直玩到傍晚,我们才揣着装着几条小鱼的塑料瓶各自回家。
我妈看见我回来就开始炒菜,不一会儿,饭菜的香味飘了出来。当我坐在饭桌上吃得正香时,旁边房子里又传来谭梅被打的惨叫声。我疑惑起来:奇怪大伯母不是不见了吗怎么谭梅又被打了
我妈听见这声音,又像以前一样皱起眉头,柔声对我说:棉花你先吃饭,妈过去看看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大伯母回来了。
2
妈妈的发卡
我马上放下碗筷抱住她:不要!一会儿爸从厂里下班回来知道你去过大伯家,你们又要吵架!
我妈没有吭声,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知道她还是要去,索性不管她了,生气地拿起碗筷继续吃饭。她总是这样,什么事都爱管。别人家孩子挨打她要管,别人让她帮忙看孩子她也不拒绝,村里谁家鸡鸭不见了她要操心,别人找她借钱她也不会推脱。她不上班,整天待在家里,只要村子里有人找她帮忙,她总是乐意相助!我最讨厌她这样!我爸也不喜欢她这样!
没一会儿我妈就回来了,看她一脸忧愁的样子,我一点也不想搭理她,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是大伯母回来了吗
没有……她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眼神里满是悲伤,整个人显得了无生气。
我想问她怎么了,可这时我爸突然回来了。他看了一眼饭桌上的饭菜,问我:你妈是不是又去大伯家了
我害怕我爸知道后会和我妈吵架,轻轻摇了摇头。
我看见我爸把裤腰上的皮带抽了出来,我知道,他要发火了。每次他和我妈吵架前,都会先抽出皮带,再关上门。
你有没有去我爸转头问我妈。
我妈战战兢兢地小声说:我……听见孩子哭……我以为慧琳……回来了打孩子……所以……
我爸没再说话,把我推出了饭厅。他冷漠地看了我一眼,就把我关在了门外。
我想我爸肯定是看见我已经吃饱了,而我妈那碗饭才动了一两口,所以猜到我妈去了大伯家。
这次和以往不同,我妈没有哭,很安静。但过了很久,我爸才打开门。我进去后,看见我妈正在默不作声地收拾桌上剩下的饭菜,她看起来很虚弱。没听见她哭,我想我爸这次应该没打她。
玩了一天我太累了,洗完澡后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我又去村头看人家钓鱼,直到中午饿了才跑回家吃饭。我发现平时总在家里的妈妈不见了,我跑去大伯家找,又去左邻右舍家找,都没找到。我妈因为经常帮别人忙,人缘很好,听我说我妈不见了,村里的大伙都开始帮忙找。
一直找到晚上,整个村子和后山都找遍了,也没发现我妈的踪影。祖婆婆摸了摸我的头:丫头别急,是不是你妈去走亲戚没跟你说
我摇了摇头:没有,我妈会不会跟谭梅的妈一样不见了……想着想着,我害怕地哭了起来。
这时,大伯父骑着他卖猪肉用的三轮车回来了,我往里瞧了一眼,里面还有没卖完的几块肥猪肉。听见祖婆婆说我妈不见了,他的表情变得很难看。
直到我爸从镇上的厂子下班回来,帮忙找我妈的人群才散了。他跟我说我妈去我外婆家了,因为我出去玩,没来得及跟我说。我觉得有些奇怪,以往我妈每次去外婆家,都会跟我说,这次竟然没说。当时我只当她心情不好,所以没提前告诉我。
一连三天过去了,我妈还是没回来。这天,我爸不知为什么,看见我和谭梅一起玩回来,突然发脾气不让我吃饭。我爸总是这样,不管我做错什么,既不打我,也不对我说教,只会不给我饭吃。我突然很想我妈,她从来不会这样对我。我爸把饭厅的门锁了起来,我饿极了,只能走到大门外,蹲在地上玩泥沙。
大伯看见我蹲在地上玩泥沙,朝我走了过来。我见他有些局促地捋了捋头发,对我说:来大伯家吃饭吧。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玩泥沙:我不要,我要在这等我妈回来。我能感觉到他还在盯着我看,我很不喜欢他这样的目光,每次只要一看见我,他总会盯着我看好久。
听见我说等我妈,他叹了口气。我抬头发现,他已经不再看我,而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家的房子。谭梅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要我去她家。我实在太饿了,就任由她拉着我去了。
在大伯家吃过晚饭后,天色已经暗了。跟谭梅玩了一会儿,我就说要回去,她把我送到门口。走到她家大门口时,我看见门槛边有个白色的东西,捡起来一看,是我妈的发卡。我妈的发卡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那天她过来时不小心落下的我没再多想,把发卡揣进兜里就走了。
我妈已经不见了半个月,这段时间我爸对我不闻不问,晚上还总带不同的女人回家住。我妈怎么去了这么久,她再不回来,我爸就要被那些坏女人抢走了。
我拿起我妈的发卡看了看,决定明天去外婆家。反正就在隔壁村子,走半天应该能到。我太想她了,得赶紧把我妈找回来,免得我爸被那些坏女人抢走。
3
山塘的蛇皮袋
天一亮我就出发了,凭着记忆走了好久。天气很热,我走得浑身是汗,还走错了好几次。下午的时候,我终于走到了外婆家。
外婆一看见我,马上蹒跚着迎了过来:花丫头,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妈呢
我走得两腿发软,听见外婆这么一问,整个人都懵了:我就是来找我妈的啊
我把家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外婆听完后神色焦急,很快把在田里干农活的舅舅叫了回来。外婆把事情跟舅舅说了一遍后,舅舅就用摩托车载着我们去了镇上的派出所。
不一会儿,派出所的人开着两辆警车出去了,舅舅则用摩托车载着我和外婆跟在警车后面。
看到警车开往村子的路,我才知道原来是去我家。警车在我家门口的空地上停了下来,我看见我爸从敞开的大门里走了出来。警察把他拉到一边问话,其他人则进我家搜查。就跟那天搜查大伯家一样,能藏人的、不能藏人的地方都翻了个遍。
不一会儿,警察没找到什么就出来了,我看见我爸被两个警察带上警车带走了。
留下的警察中有一个女警,她跟我说我爸是带去警局做笔录。他们也问了我一些问题,比如我爸妈感情怎么样,有没有经常吵架,最后一次见我妈是什么时候,还有一些琐碎的事,我都如实告诉了她。
问完我后,她们拿着本子往大伯家走去。我想这些警察可能也跟我一样疑惑,为什么大伯母不见了,我妈也不见了。
外婆和舅舅叫我先跟他们回外婆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里很害怕,拒绝了。我倔强地表示要留在这里等我爸回来。
听话,先去外婆家住几天!外婆按着我的肩膀,语气强硬地说道。我从没听过她用这么严肃的口吻跟我讲话,脑子一阵发懵,突然发起火来,朝她嚷道:我不要!我就要在这里等我妈!等我爸!我要在我家!我哪里都不去!
这时,大伯走了过来,他掀开外婆按在我肩膀上的手说:让这丫头先在我家住着吧,她跟谭梅玩得好,两个丫头在一起也有个伴。
外婆这才松口答应让我留下来,还嘱咐了我好多话。
不一会儿,外婆和舅舅骑着摩托车走了,留下的警察也开着警车离开了,我则跟着谭梅去了大伯家。
我在大伯家待了一夜,第二天吃过午饭回到家,发现爸爸已经回来了。他神色阴郁,面无表情,我知道要是妈妈在,他又要发脾气了,不由得庆幸妈妈今天不在家。
我实在想念妈妈,便鼓起勇气问爸爸:爸爸,妈妈怎么还不回来外婆说妈妈没去她家……
爸爸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压低声音说:谭棉花,你妈那天说去你外婆家,到现在都没回来。爸爸也很着急,记住,不管谁问起,你就说妈妈是在去外婆家的路上失踪的,知道吗说着,他双手死死掐住我的胳膊来回摇晃。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我的皮肤,疼得我直扭动身子:爸爸…疼…花花记住了,别人问起,我就说妈妈去外婆家路上不见了……恐惧让我忍不住哭出声,爸爸这才松开手,摸了摸我的头,语气阴森:你妈不会离开我们的,她很快就会回来。
我害怕爸爸现在的样子,可他平时对我很好,会给零花钱,买玩具和零食。只是每当他知道妈妈去大伯家,就会突然发火,露出这副可怕的模样。
这天,谭梅又拉我去她家玩。在她房间玩了一会儿,我感到无聊,便问她:你不想妈妈吗
谭梅一脸懵懂:花花姐,我为什么要想她她总打我,我才不想呢!
可我好想我妈。我掏出妈妈落在大伯家门槛上的白色发夹,难过地摆弄着。
谭梅突然凑近说:花花姐,我爸有个旧盒子,里面也有个一样的发卡!他趁我妈不在就偷看,还让我别告诉别人。
趁着她爸爸出去卖猪肉,我哄着谭梅带我找到了那个锈迹斑斑的月饼铁盒。盒里除了发黄的旧发卡,还有刻着棉花图案的木梳、草编昆虫。直到翻开那些信件,我如遭雷击——信纸上熟悉的字迹,是妈妈的。
伟杰吾爱,思君如斯,盼能相见……信中满是少女的思念,落款婉柔至上刺得我眼眶生疼。原来大伯和妈妈曾有过一段情!难怪大伯母骂妈妈是狐狸精,难怪爸爸每次为此大发雷霆。
我不敢相信,善良温柔的妈妈怎么会和邋遢的大伯有过往肯定是大伯迷惑了她!震惊过后,我把盒子放回原处,叮嘱谭梅保密。
想到不能让爸爸知道这些,我又想起他平时对妈妈的好:不用妈妈工作,每月给大把零花钱,还特意买冰柜给怕热的妈妈冰西瓜、雪糕。村里孩子都羡慕我家随时能吃到冷饮,总爱来玩。
这么想着,我突然想吃雪糕,便问谭梅。她眼睛发亮,吧唧着嘴:花花姐!我想吃!
我们跑回家,却发现爸妈卧室门锁着。我失望地叹气:小梅,门锁了,吃不成了。
没关系,姐姐,我们去玩!谭梅拉着我往后山跑,说听钓鱼的人讲,后山废弃鱼塘有人钓到几十斤的大鱼,最近好多人在那儿钓鱼。
山路难行,密林中闷热潮湿。爬了半小时到山顶,远远看见鱼塘边围满了人,两个村民急匆匆朝我们跑来。路过时,一人喊道:你大伯呢你爸啥时候回来另一人神色凝重地拦住我:小孩子别乱跑!
我甩开他的手,和谭梅往鱼塘跑去。芒草割得小腿生疼,摔了好几跤。快到鱼塘时,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比当年大伯埋的死猪还要刺鼻。
姐姐,好臭!是不是死猪啊谭梅捂着鼻子问。
人群中突然有人提到婉柔,我以为妈妈回来了,急切地挤进去:妈妈!你在哪
别让她过来!众人连忙拦住我。我踮脚望去,只见塘边淤泥里,一个鼓胀的黄色蛇皮袋爬满苍蝇,破裂处伸出半截被白蛆包裹的东西——那分明是人的手!
阿三冲过来把我拽到后面,我浑身颤抖,声音发颤:那…那袋子里…是死人泪水不受控制地砸在阿三手臂上,死的是谁我刚刚听到有人叫我妈……周围的议论声渐渐模糊,耳边只剩下轰鸣的心跳声。
我看见阿三长舒一口气,无奈地对我说:大家只是在猜尸体身份,你怎么就认定是你妈那蛇皮袋里一团混乱,根本看不清死的是谁。
听了这话,我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深吸一口气,总算止住了眼泪。几个钓鱼的人让阿三送我和谭梅回家,见我们不肯走,也就不再管了。转眼他们又在山塘另一端甩竿垂钓,仿佛刚刚的惊悚只是插曲。
我坐在塘边树荫下的石墩上,机械地陪谭梅玩着碎石子,心思却全不在这。我既不想离开,又害怕真相,只能在心底一遍遍祈祷,希望死的不是妈妈。
4
散发臭味的地窖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渐渐西沉,远处山顶被染成橘红色。我抬头望去,之前遇到的两个村民带着七八个人匆匆赶来,其中几人身穿警服,终于等到警察了。
他们步伐匆匆,很快就到了山塘边。钓鱼的人连忙放下鱼竿,朝警察喊道:在那儿!警察同志!边说边指向蛇皮袋的方向。警察们神色凝重,迅速在现场拉起警戒线,将围观的钓鱼人拦在外面。
不知何时,山塘周围聚满了看热闹的村民,警戒线外人头攒动。线内,三四个警察拿着叉子仔细翻找塘边的草丛,另外三个戴着口罩的警察站在半干的塘泥上,围着蛇皮袋低声讨论。警戒线外,那位曾问过我话的林警官正在向钓鱼人了解情况。
开始还以为钓上了大鱼,拉到岸边才发现是个蛇皮袋,当时以为是谁扔的死猪。收钩时钩子卡在袋上,我和华子一起拽,结果袋子裂开,掉出一条手臂……穿黑衣的钓鱼人回忆道。
可不是嘛!老子当时魂都吓飞了!另一个声音跟着附和。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我循声望去,只见塘边的牛藓草上,半条腐烂生蛆的手臂赫然躺着,应该是从蛇皮袋中滑落的。三个警察合力将蛇皮袋抬到空地,随后,留着黑胡子的警察又返回捡起手臂,放在袋子旁边。
这时,远处传来警察的喊声:老胡!找到了!我看见塘边的警察围在一起,两人正用鱼竿费力地往岸边拖拽着什么。水面下,一个白色的、鼓鼓囊囊的物体随着水波起伏,不一会儿就被勾到塘泥边。两个警察下到塘里,将那东西抬上岸——又是一个蛇皮袋。
两个袋子并排放在地上,不断渗出腥臭的液体,在地面汇成一滩。两名警察从黑色箱子里拿出透明面罩,分发给周围同事。戴上面罩后,有两人朝人群走来,挥手示意我们离开。人群往后退了几步,我和谭梅也跟着后退。可等警察一转身,大家又立刻围了上去,反复驱赶几次都没用。
夕阳西下,树林和草丛的影子越拉越长。黑胡子警察看了眼天边的晚霞,又扫了眼围观的人群,叹了口气:别磨蹭了,开始吧。
透过警戒线,我看见两名警察铺开一张白色塑料布,然后小心翼翼地剪开其中一个袋子。我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死死盯着白布,在心里不停默念不是妈妈。黑胡子警察蹲下身,挡住了部分视线,但我仍能看到,警察从袋子里捧出一件件物品,放在白布上。
腐臭味越发浓烈,几个村民当场干呕起来。我趁机挤到侧面,终于看清白布上的景象——上面爬满扭动的白蛆,令人作呕。我胃里一阵翻涌,弯腰吐了起来。这时阿三突然挡在我面前:别看了,不是你妈。
那么乱怎么看得出来我声音发颤。
你妈是长发,可那……是短发。
我鼓起勇气再次看去,白布上,一个裹满蛆虫的黑乎乎球体赫然在目。虽然五官难辨,但确实是短发。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一阵后怕袭来。
我再也不想待下去,拉起谭梅就往山上走。刚走几步,身后传来三婶的惊呼:天啊!这凉鞋不是慧琳常穿的吗我手一松,转身又挤进人群。
只见黄色蛇皮袋被剪开大口,警察戴着长胶手套,捧着一截带脚掌的腿——那脚掌上皮肉几乎脱落,一只爬满蛆虫和苍蝇的红色凉鞋摇摇欲坠。白布上,腐烂的肉块拼凑出人形轮廓。我再也忍不住,哇地吐出一口黄水。
三婶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责备:你这孩子,怎么在这儿!她转头看见谭梅,蹲下身理顺她凌乱的头发,语重心长道:快跟你花姐姐回家,别乱跑。
我脑子嗡嗡作响,红凉鞋、三婶的说的那句话、大伯母常穿的那双鞋……种种线索拼凑在一起,我几乎可以确定——死者是大伯母。
三婶把谭梅的手塞给我,推着我催促:带她回家。我牵着谭梅往回走,路边停着两辆破旧的警车,车身警察二字已经斑驳。
六点多的天色渐暗,我们坐在门口石墩上等大人。村民们陆陆续续从山塘出来,有的直接回家,有的围在警车旁议论。我缩在一旁,满心忐忑。
不久,爸爸骑着单车回来了。他看了眼警车,脸色骤变:怎么回事还不回家
爸爸,山塘里发现死人了,警察还在那儿……我的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陌生。
爸爸大惊失色,自行车哐当倒地:什么
我提高音量又说了一遍,声音在空地上回荡。正在三轮车旁收拾猪肉的大伯听见了,手中的肉啪地掉在地上。他冲过来,五官扭曲:死了谁
我吓得躲到爸爸身后,不敢看他。大伯见问不出什么,转身就往后山跑。几个村民见状围过来,其中一人推了推爸爸:先让孩子回去。
我带着谭梅刚进她家,就听见后山传来警察的声音。我想去看看,却被爸爸拦住。他神色慌张,再三叮嘱我别乱跑,说忙完就来接我,随后关上了门。
警车发动的声音渐渐远去,四周重归寂静。我和谭梅躺在床上玩石子,她喊饿,我去厨房煮了面。吃饱后,我们继续玩闹,不知何时沉沉睡去。
天亮时我醒来,谭梅还在熟睡。想起爸爸一夜未归,委屈和愤怒涌上心头。自从妈妈失踪,他只给我零花钱,却总带不同女人回家。就像三婶说的,男人果然靠不住……
刚踏出大门,就听见有人喊我。抬头一看,是阿三正挥舞着手臂,朝我跑来。
我问阿三找我什么事,他神神秘秘地说是关于我大伯的。我见他这么说,便拉着他往家里走去。大门没上锁,应该是爸爸昨晚忘记了。我让阿三坐在客厅沙发上,他便开始讲述昨天我从山塘离开后发生的事。
阿三告诉我,大伯和爸爸昨晚都跟着警察去了镇上的警局。经大伯辨认,死者确是大伯母。他还说,不少围观村民都怀疑是大伯杀了人。原来,警察在山塘讨论案情时提到,能把尸体切割得如此整齐的人,必然熟悉关节部位,很可能有屠宰经验。我们村没有宰牛羊的,只有杀猪的大伯符合这一特征。而且大伯认尸时面无表情,更让大家起了疑心。
我从未想过大伯会杀害大伯母。平日里,大伯虽然严肃,但从没和大伯母打过架。即便大伯母骂他,他也只是沉默,最多低吼几声。不过仔细想想,大伯向来不爱与人交流,或许是压抑太久才……
听阿三说了这么多,我突然想起去看看爸妈卧室的冰柜,要是门没锁,就请他吃雪糕。推开卧室门的瞬间,我愣住了——冰柜竟然不见了。自从妈妈失踪后,我一直不敢进这间房,因为和爸爸相处时,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我只好回到客厅,让阿三先回去,并叮嘱他有消息及时告诉我。
谭梅睡醒后来找我,我们一直玩到中午,爸爸才回来。他阴沉着脸掏出两块钱,让我自己解决吃饭问题。想到冰柜的事,我鼓起勇气问:爸爸,冰柜怎么不见了
爸爸闻言,凶狠地瞪了我一眼:谁让你进我房间的进去干什么
我吓得声音发抖:我……我想拿雪糕和谭梅一起吃。
他语气缓和了些:冰箱不制冷,送去修了。我今天请假在家睡觉,别在家吵,和谭梅出去玩。
我带着谭梅路过村里的大榕树,发现一群人围在一起议论纷纷。凑近一听,他们正说着大伯和大伯母的事,我怕谭梅听见,急忙拉着她离开。可刚走几步,谭梅就问:我妈死了吗我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她没再说话,任由我牵着她往小卖部走去。
在小卖部门口吃辣条面包时,那两辆警车又出现了。警察拿着工具走进后山,还有几人分别进了大伯家和我家。我看见阿三跟着看热闹的村民进了山,家门口也围了些人。我拉着谭梅想凑近听听,却被林警官拦住:小妹妹,阿姨问你几个问题好吗
林警官把我带到角落,询问妈妈和大伯的关系、妈妈失踪前是否去过大伯家,还有爸妈的感情状况。我如实回答后,她叮嘱我想起任何异常都要告诉她。
我进屋时,发现一名男警察正在问爸爸话,爸爸脸色涨得通红。看到我,男警察合上本子离开了。我又看到林警官在询问谭梅,旁边的警察递给她一个旧盒子——正是装着妈妈信件的那个。
我听见谭梅细声说:上次爸爸打我,婶婶来救我,第二天花花姐就说她不见了……林警官轻声问:爸爸为什么打你谭梅盯着盒子,小声说:因为我玩盒子,不小心撕坏了一封信……难怪那天大伯母已经失踪,谭梅还会挨打,大伯平时很少动手打她的。
警察在后山和两家附近反复搜查,听说在找一把砍柴镰刀。直到黄昏,他们才一脸沮丧地离开。
第二天大伯回来了,整个人疲惫不堪。谭梅在我家睡了一晚,看到大伯回来便回去了。
最近爸爸越发奇怪,除了那天请假,依旧照常上班,对妈妈和大伯母的事不闻不问。这天我没出门,走到后院。这里和大伯家只隔着两堵墙,杂草丛生。妈妈在时,总会细心打理院子,如今却满是荒芜。
我注意到院子里的草有被踩踏的痕迹,想起警察昨天来搜查过。目光落在角落龙眼树下的地窖口,那里堆满落叶。这个地窖是爸妈以前挖来屯红薯的,奶奶去世后就废弃了,除了我们一家三口,没人知道它的存在。我蹲在地窖口发呆,直到被蚊子叮得浑身是包才回房。
晚上七点,爸爸还没回家。我煮了碗面,九点他才醉醺醺地回来。一看见我,他就狠狠瞪过来,眼神里满是厌恶。自从妈妈走后,他越来越疏远我。
此后的日子里,爸爸对我愈发不管不顾,只给点钱了事。警察又来过两次,依旧没找到妈妈,大伯也没被带走。村里渐渐传言,大伯不仅杀了大伯母,妈妈的失踪也和他有关。我开始疏远谭梅、阿三,还有其他玩伴,夜里常常哭着醒来,噩梦缠身。
一天半夜,我被噩梦惊醒,看见院子里有手电筒的光。透过窗户,我看到爸爸在龙眼树下鬼鬼祟祟。最近他总让我挨饿,我不敢惹他,只好又躺回床上。
第二天中午,我又做了噩梦,梦见妈妈喊疼。醒来后,我不由自主地走到龙眼树下。蹲在地窖口,一股熟悉的腐臭味钻进鼻子——和山塘闻到的一模一样,甚至更浓烈。
5
消失的冰柜出现
我拿起扫帚扫开落叶,想讨好爸爸换点钱,可臭味依旧。仔细寻找,发现气味是从地窖口的黄泥缝里传来的。那些黄泥看起来很新,在酷暑下已经干裂。我找来铁铲,铲开黄泥,臭味瞬间扑鼻而来。
我心跳如鼓,试图撬开地窖石板,却怎么也搬不动。这时,我突然想起昨晚爸爸的异常举动,一股寒意涌上心头。我急忙去找阿三,拉着他来到院子,求他帮忙。
阿三蹲在石板旁,脸色凝重:下面是什么怎么这么臭
我也不知道,这是我家地窖。
他又问:你爸没说过这么臭他闻不到我摇头,犹豫再三,还是把昨晚的事告诉了他。阿三听完,脸色瞬间惨白。我们试着撬石板,可他心不在焉,使不出力气。
你怎么了我问。
阿三没回答,抬头看了眼夕阳,声音颤抖:你爸……你爸什么时候回来
六点,但最近回来得晚。怎么了
阿三踉跄后退两步,突然丢下铲子,头也不回地跑了。我站在原地,满心疑惑,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全身。
阿三跑了后我就把手上的铲子也丢下了,反正我自己也撬不开那石板,索性回到客厅的地上玩手牌了,打算明天再去找他问问他有没有办法打开那个地窖的石板。
正想着我爸就回来了,刚六点过几分,他一回来就朝着院子走去,最近他总是这样,回家都会先去院子里望两眼,才会回房间。
突然我爸急匆匆从院子冲回来神色慌张地两手拎着我的衣领问:今天谁来过院子!
他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慌张又像是怒不可遏,我被他拎起来,两脚止不住摇晃起来,害怕地小声哆嗦:没…没人…来过。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地不想让他知道阿三来过。
我爸闻言松开了我的衣领厉声道:院子里你弄的
我害怕地缩着双腿,嗫嚅道:我…我看…院子里太多…太多枯叶…想妈妈…妈妈以前…跟我一起…扫扫…
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看着我爸扭曲了的五官我很害怕,突然就想起我妈以前面对我爸这样的表情时是不是也很害怕。我心头突突跳,不敢看我爸这一副可怖的模样,我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
不知过了多久他好像终于平静下来,冷冷说:以后别进院子,到别处玩!知道没有!
我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后就见到他准备朝着院子里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又回过头对我凶恶地警告:今天的事你要敢说出去我就弄死你。说完他就扭头走了。
我被吓得面无血色后背不停冒着冷汗,我好像从来没认识过我爸,从不知我妈竟一直忍受着他的这种恐怖。
就在我蜷缩在硬凉的木沙发上,害怕的小声啜泣的时候,阿三带着一帮人冲进我家。见我在哭阿三的脚步停了下来,而那些人则神色焦急又议论纷纷地越过沙发往我家院子疾步而去。
花花你怎么了阿三见我一副害怕啼哭的模样,忍不住抱了抱我。我见到这么多人闯进我家,心底的那个答案几乎就要破土而出。我止不住地在他怀里啼哭:不要…不要…千万不要…千万不要是妈妈。后面的话我没有说出来也说不出来了。
不要什么,阿三温柔地拍着我的背,别怕花花。
我听见院子里传来了村长的声音:在哪里
阿三!过来!
还有我爸的嘶吼声:你们来干嘛!村长就能随便带人闯进人家家里吗!
阿三松开我小跑进了院子,我颤抖着跟在阿三的身后,几乎是扶着墙走到院子里的房檐下的。
我爸被村长还有三叔按在地上,他正在挣扎着怒问这群人干嘛来的,没人回答他。大家的目光都在看向龙眼树底下的那三个村民,他们正在拿着铲子撬着那块石板,石板被撬起来的瞬间那股死猪味不知几多倍,连那三个村民拿着铲子开始扒拉起来。
地窖只有半人深一人宽,那几个村民拿着铲子往里面探来探去,时不时铲出来一些枯枝烂叶,还有一些泥块。
我爸突然笑了起来,我忽然觉得他的笑容阴暗又可怕,只听他说道:我说你们干嘛,我不过是丢了几只鸡在里面,你们以为是什么该不会以为是我杀了婉柔吧
果然不一会,几个村民就从地窖里扒拉出几只死掉的老母鸡,我的抽动着的心瞬间缓和了不少,不由得松了口气。
村长跟三叔这时才松开了我爸说道:
不好意思了啊其,我们以为…
我们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何况阿三这孩子说的还挺像回事的。
我爸看了阿三一眼淡淡道:我自己的老婆我疼还来不及怎么会杀呢,你们也快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
就在众人都以为是一场乌龙准备走了的时候,阿三突然朝着地窖口走了过去,他盯着入口看了许久突然朝我问:里面那白白方方的什么
那是一些用不上的杂物,好了我家的事不用管,赶紧回去吧。我爸说着就上去推了一把阿三,示意他快走。
不对,几只鸡不可能这么臭。阿三说着趁我爸一时不察猝然间跳下了地窖,我紧忙冲到地窖口趴下伸头朝里面探去。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恶臭朝我迎面袭来。我看到了阿三说的那个白白方方的东西,也看着阿三弯腰在狭小逼仄的地窖里,他正一手捂着鼻子一手不停地扒拉着掩盖在那白白方方上面的枯枝烂叶。
我终于看清了,那是家里的冰箱。
这时我爸已经跳下去地窖把阿三撵了上来,他表情像是很淡然的说道:都是一些不要的东西,赶紧回去吧。天都快黑了。只有我知道,他在忍耐,他的额头已经青筋暴起,我知道那是他爆发脾气前的征兆。
就在众人都已经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听见自己平稳又清晰的声音传了出来:爸,你不是说冰箱坏了,送去修理了吗
我爸闻言终于爆发出来,他两眼腥红扬起手狠狠地朝我右脸扇了下来,他大吼:臭丫头你说什么!叫这么多人来家里!你是想让你爸我死是吗!
我被他打得跌坐在地上,我的右耳朵嗡嗡嗡的,只有左耳依稀传来他那怒不可遏的声音。阿三见我跌倒连忙过来蹲在地上扶着我,他像是朝我爸说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也没注意去听。
这时三叔已经跳下了地窖,我看见我爸张合着嘴说着些什么目眦欲裂地朝地窖口跳了下去。我听不清我爸说什么,但我知道,那冰箱肯定被打开了。因为一股比死鸡,比死猪,比山塘蛇皮袋子还要浓烈不知多少倍的臭味传了出来。
七八个人全围在了地窖口,他们把我爸从里面拽了出来,重新按在了地上,一位村民急忙从院子里往外跑去。
冰箱被几个村民抬了出来,打开着,我院子里的灯也被三叔打开了。我看到了他们看向我时的眼神,有怜悯,有心疼,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阿三松开了扶着我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走到了冰箱前,我知道他看到了,我也知道冰箱里面有什么。因为他看了冰箱里的东西一眼后,就转头看向了我,他看向我的眼神跟三叔他们的眼神一样,有怜悯,有心疼,有不忍,还有悲伤…
我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三两步就走到了那散发着阵阵恶臭的冰箱前。冰箱里面已经斑驳不堪,妈妈长长的头发编成了长长的麻花辫,她正蜷缩在小小的冰箱里,黄褐色的液体浸泡着她,她身上穿着她最爱的紫色碎花裙,我两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我的眼泪扑簌簌就下来了,我什么都听不清了,是谁把我抱到了一边,是谁在安慰着我,我心底就像被捅了一个大洞。我找到妈妈了,妈妈不用怕冷了,妈妈也不用怕黑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家陆陆续续进来了许多人,有大伯,叔公,村民,后面警察也来了,他们把我爸带走了。我家又被警察翻了好几遍,而我那天晚上则被大伯带回了他家,跟谭梅睡了在一起。
6
真相大白
日子浑浑噩噩的过去了,阿三来找了我好几次,每次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知道他是想安慰我,自那天以后我没有开口说过话。中间外婆舅舅也来找过我好几次,想让我过去跟他们一起生活,我只摇头拒绝了。
开学了,大伯给我交了学费,我每天按部就班的上学,放学就牵着谭梅一起回家等大伯回来给我们做饭吃。
直到大伯抽空带我去了几次县城的人民医院,我接受了心理辅导,我慢慢才好了起来,才能正常跟人交流。不过我的有一只耳朵已经聋了,是被我爸打的,自从那晚他被带走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后来我问阿三才知道,我大伯母我妈都是被我爸砍死的,警察在装着我妈的冰箱里面找到了那把带豁口的刀。我问阿三为什么我爸会这样,他只是支支吾吾地说因为我爸恨我妈,他说村里说我妈从来不喜欢我爸,还说我爸跟我大伯母长期有染,我问他什么是有染,他却说没什么。
此后经年,大伯一直供我吃穿,读书,对我跟谭梅一样好。
直到又过了许多年,我已嫁人生子,偶然间回去探望外婆的时候才听她提起关于我妈跟大伯的事。
原来我大伯和我爸是跟着我爷爷去我外婆家收猪时才跟我妈认识的,原来当时我爸大伯同时追求我妈。原来我妈倾心的是大伯,但却因我爸强迫了我妈有了我,不得已才嫁给我爸。原来我大伯并非一直如此不修边幅邋里邋遢,听说他彼时年少时亦清秀俊逸,只在我妈嫁人后才浑噩度日。
外婆还说我爸之前也是一把杀猪的好手,因为当时我家里已经有了我,我爸的工资撑不起家,所以外公才托人在镇上厂子给他找了份工资稳定的工作。
我想我爸当然是会杀猪的,我还记得山塘里大伯母一块一块面目全非的尸首,还记得我妈血迹斑驳地蜷缩在浸满尸液的冰柜里的样子。不过已经不要紧了,我已经不恨他了,因为他早就死了。
阿三曾经跟我说过,我大伯跟三叔一起去看过我爸。三叔看到判决书上有一段写着,我爸杀大伯母是因为不想继续这段肮脏的关系,因为我妈已经发现了,并要跟他离婚。但大伯母缠着我爸,威胁我爸如果不跟她继续在一起就会把他俩的事说出去。
而杀我妈是因为失手掐死的,那天早上我妈决心要跟我爸离婚,并收拾好了衣物要离开,我爸阻止无果后掐着我妈的脖子,直到死透了才松手。
其实我模糊地知道,不止大伯母,连小虎的妈妈跟我爸也有染,不止小虎妈妈,还有一些是我不认识的女人与我爸也有染……那些年我妈独自忍受了那么多……。
我想我妈也许早就受够了我爸,他三心两意,不但胡乱猜疑我妈跟我大伯,也经常无端发火,也许我妈从一开始嫁给我爸就是错的。
后来直到大伯已经垂垂老矣我才从三婶那得知,谭梅并非大伯亲生,大伯母嫁来时已然怀着谭梅,才六个月后就呱呱出生。据她猜测,或许大伯从未碰过大伯母所以我大伯母才会跟我爸……。
没人知道我妈跟我大伯之间的点滴,我也从不对人提起,包括我的爱人。只是许多时候午夜梦回,那蛇皮袋和冰柜总是挥之不去。我想那两样东西应该成了我一生的心理阴影,因为在看到相同或类似的物件时我总是避之不及,再无法坦然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