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次轮回的葬礼
我在顾承烨的葬礼上笑出声来。这是他第七次死在我面前。
黑土砸在他那口又贵又沉的黑棺材上,发出咚、咚、咚的闷响,像在倒数。
顾家那帮亲戚围在旁边,个个脸上都挂着精心排练过的悲伤。我婆婆赵凤芝,穿着讲究的黑套装,正用手帕按着根本没湿的眼角,肩膀一耸一耸地装哭。一切都和前六次一模一样,假得让人恶心。
一股巨大的荒诞感猛地抓住我,然后变成滚烫的气流冲出喉咙。
呵…呵呵呵……
笑声先是压抑的、破碎的,接着彻底放开,在死静的墓园上空炸开,又尖又利。
她疯了!苏晚真疯了!顾承烨的堂弟顾明轩指着我尖叫,脸上是真吓着了。
快按住她!赵凤芝的假哭立刻停了,换上被冒犯的尖利命令。
无数道目光像针一样扎过来——惊讶、害怕、厌恶。我被这些目光包围,却感到一种冰冷的清醒。疯子也许吧。被同样的命运碾碎七次,谁不疯
第一次死,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为了他的白月光林薇,他逼我捐肾。麻醉失效,疼得像刀在肚子里搅。我听见他在门外冷冰冰地说:医生,肾源质量要保证。她皮实,撑得住。为了林薇,他把我推上祭坛。最后看到的,是他搂着林薇离开的背影。那次,我死在了手术台上。
第二次,在顾家老宅的旋转楼梯上。林薇不小心把我撞了下去。摔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阶上,脑袋裂开的声音那么清脆。剧痛吞没我之前,我努力睁开肿胀的眼睛,看见顾承烨就站在楼梯顶上看我。那眼神,像看一只打碎了花瓶的野猫,只有烦,没有半点波动。他甚至没下来。那次,我死在他冰冷的注视下。
第三次……我像个傻子,在他和林薇的绯闻满天飞的时候,吞了整瓶安眠药。死到临头,还幻想他会来救我。后来才知道,是赵凤芝怕我死在家里不吉利,叫人来收尸的。那次,我死在自己的绝望里。
第四次,赵凤芝把我推进了水温过高的温泉池子。第五次,刹车失灵的车祸,顾承烨明明知道刹车有问题,还让我开那辆车去接林薇。第六次,一场意外火灾……
每一次死,都像被扔进冰冷的海底,窒息,绝望,然后猛地惊醒。时间像卡住的唱片,一次次回到同一个恐怖起点——顾承烨的葬礼。每一次回来,都让我更看清这地狱:顾承烨的冰冷,林薇裹着蜜糖的毒,赵凤芝高高在上的冷酷。每一次死,都把我身上那点天真和温顺剐掉一层,只剩下纯粹的恨。
这一次,是第七次。
我不再是祭品。
我是握着刀的复仇者。
顾太太!您冷静点!两个黑衣保镖冲过来想抓我。
我猛地躲开,笑声停了。脸上所有的疯狂瞬间消失,只剩下非人的平静。我抬眼,目光像冰刀一样刮过赵凤芝的脸,扫过顾明轩,最后停在顾承烨最忠心的助理陈深身上。他眼神复杂,除了惊疑,好像还有一丝……担心
绝望我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扎进每个人的耳朵,你们知道什么是绝望吗我的目光扫过那一张张脸,最后停在那口棺材上,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这次,轮到你们了。
人群死寂。连赵凤芝都骂不出来了。只有风声呜咽。
突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炸响。
是陈深的。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脸唰地白了。他猛地抬头看我,眼神像见了鬼,嘴唇哆嗦着:
顾……顾总……在盘龙崖!车子冲下去了!
人群炸了锅。尖叫,哭喊,乱成一团。赵凤芝发出一声怪叫,眼一翻就往后倒。顾明轩指着我,语无伦次:是她!一定是她!她刚才咒了大哥!她……
我站在原地,像风暴里唯一不动的石头。
盘龙崖。那条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深渊的死亡公路。昨天深夜,我溜进了顾家车库。顾承烨那辆银灰色跑车停在那里。我找到了刹车油管。没剪断,那样太明显。我用一把特制的细针,在管壁上扎了十几个小到几乎看不见的孔。刹车油会慢慢漏,一开始没事。只有开得久,踩刹车多,油压才会在关键时刻——比如高速转弯时——彻底崩掉。
我看着顾承烨坐进驾驶座,发动车子,看着那抹银灰色滑出顾家大门,开向盘龙崖。阳光照在车身上,反着刺眼的光,像他当年在篮球场上,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救护车和警车的尖叫越来越近。混乱中,没人管我这个疯子了。我坐上了陈深拦的车,跟着警车冲向盘龙崖。
现场一片狼藉。
陡峭的崖壁被刮掉一大块,露出狰狞的黄土。深深的车轮印在湿滑的路上画出扭曲的轨迹,消失在悬崖边。下面几十米,那辆贵得要死的银灰色跑车,像个被捏扁的铁皮玩具,卡在乱石堆和断树中间。车头瘪了,玻璃碎成蜘蛛网,车身到处是凹痕和刮痕,汽油味混着血腥味被风卷上来,让人想吐。
救援人员用切割机发出刺耳噪音,火花四溅,费力地撬那变形的车门。每一次金属撕裂声都揪着上面人的心。赵凤芝哭晕了一次,被人架着坐在警车边,脸白得像纸,嘴唇哆嗦。
时间慢得像钝刀子割肉。
终于,车门被撬开一个口子。
小心!还有气!活着!一个救援人员探头进去,大声喊。
悬崖上响起一片压抑的、庆幸的抽泣和低呼。赵凤芝猛地睁眼,浑浊的眼睛里爆出狂喜的光。顾明轩激动地攥紧了拳头。
只有我,像块冰冷的石头,站在人群边上。山风吹得我黑裙子乱飞。活着呵。我算准了角度和撞击点。死太便宜他。我要他生不如死。要他清醒地尝一尝我受过的苦。
担架从变形的车里被小心抬出来。上面的人浑身是血,一条腿扭成奇怪的角度,脸上盖着氧气罩,但露出的额头和下巴,清清楚楚就是顾承烨。
救援人员把担架放稳,准备抬上救护车。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东西,轻飘飘地从顾承烨那件被血浸透、撕破的昂贵西装内袋里,滑了出来。
掉在满是泥和碎石的地上。
是一张照片。
一张边角磨破、泛着旧黄色的老照片。
风一吹,卷起照片一角,露出了正面。
时间好像一下子冻住了。
风声、救援人员的喊声、赵凤芝的哭声、救护车的尖叫……所有的声音都从我耳边退去。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张躺在泥里的、小小的纸片。
照片上,是十八岁的我。
背景是闹哄哄的大学篮球场,阳光刺眼。我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裙子,扎着高马尾,抱着一瓶水,正踮着脚穿过人群,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球场。汗水打湿了我额前的碎发,脸蛋红扑扑的,眼睛里像装着全世界的星星,又傻又无畏。
那是我……看顾承烨的眼神。
是我在七次轮回里,早就被碾碎、忘掉的眼神。
照片背面,一行熟悉的、顾承烨写的、力道很重的字,像烧红的烙铁烫进我眼里:
【求你看看我。】
四个字。每一个笔画都带着孤注一掷的、笨拙的、少年人般的绝望祈求。
嗡——
脑子一片空白。那七年的恨意堆成的冰墙,支撑我一次次从死亡里爬起复仇的盔甲,在这张旧照片和这行字的冲击下,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为什么
为什么他口袋里会有这张照片藏着这句……低到泥土里的祈求
他不是……从来都看不见我吗他不是……眼里只有林薇吗他不是……一次次亲手把我推进地狱吗
照片上十八岁的我,隔着七次死亡,隔着满手的血和刻骨的恨,隔着地上那个快死的男人,用那双清澈得愚蠢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
山风更大了,卷着地上的土和枯叶打转,呜咽着吹过悬崖。
救护车的蓝红灯还在疯狂地闪,切割着混乱的现场和一张张吓坏的脸。
赵凤芝被人架着,哭喊着扑向担架:我的儿啊!
顾明轩在打电话,声音焦躁地安排医院和医生。
救援人员忙着固定担架。
陈深指挥着现场,眼神扫过地上那张照片,脚步猛地停住,脸一下子没了血色,惊骇地看看我,又看看担架上的顾承烨,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有的吵闹和混乱,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我站在原地,一步没动。黑裙子在风里翻涌,像招魂的幡。
恨还在血里烧,像滚烫的岩浆。那张照片和那行字,像扔进岩浆的冰,激起了冲天的蒸汽和混乱的嘶吼,却没法一下子把它浇灭。
它带来的是更深的混乱,更尖锐的疼,一种被彻底耍了、被颠覆的茫然和暴怒。
如果……如果这照片是真的,如果这祈求是顾承烨真心的……那过去的七年算什么那七次被他推去死的轮回又算什么一场天大的误会一个恶毒的玩笑
这念头比死还让人窒息。
我猛地攥紧照片,指关节用力到发白,想把它连这荒唐的现实一起捏碎。照片的硬角硌进皮肉里,带来清晰的痛感。
不。
我的眼神重新冻住,冰层下面是更汹涌的暗流。
不管这张照片背后藏着什么秘密,不管顾承烨是不是真的有过那么点可笑的、卑微的祈求……都改变不了事实。他欠我的血债,早就成海了。
林薇。
这个名字清晰地冒出来,带着毒。
是她。肯定是她。
顾承烨出事,谁最得利顾家庞大的产业,顾承烨的巨额财产……没了顾承烨,我苏晚在顾家眼里就是粒灰,随时能扫掉。而林薇,这个被顾承烨捧在手心、几乎拥有一切的女人,她会失去最大的靠山。除非……她早就找好了下家,或者,她想要的,从来就不止是顾承烨的爱。
她想要顾承烨死。
这个想法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混乱。她不仅想他死,还想借刀杀人,把罪名完美扣在我这个因爱生恨、发疯的前妻头上!昨天深夜我溜进车库,也许……根本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算准我会对顾承烨的车动手,所以提前一步,在我的手段上加上了更致命的一层让我当她的替死鬼
好毒的算计!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比盘龙崖的风还刺骨。
我苏晚,七次轮回的复仇者,差点就成了别人棋盘上最锋利也最蠢的那颗棋子!
呵……一声短促冰冷的笑从我喉咙里挤出来。那笑声里没温度,只有残忍的清醒和更冷的杀意。
林薇。
原来,地狱不止一层。
我把揉皱的照片粗暴地塞进风衣内袋,像塞进一块烧红的铁。它紧贴着心口,带来持续不断的、让人烦躁的灼热感。
发动车子,引擎低吼。我最后看了一眼混乱的悬崖,踩下油门,黑车像箭一样冲下山路。
目的地:顾承烨被送去的顶级私立医院。
我不是去看他,不是去伤心,更不是为了那可笑迟来的爱。
我是去确认猎物的伤,看他还能受多少罪。
更是去……锁定那条毒蛇。
林薇,不管你躲在哪,不管你背后是谁,这次,轮到你尝尝被烧成灰的滋味了。
车轮碾过湿冷的山路。
第七次轮回的齿轮,沾着顾承烨的血和那张诡异照片的泥,开始发出沉重诡异的、反向转动的咔嗒声。
2.
医院暗涌
私立医院VIP楼层的空气,永远一股消毒水混着钱的冰冷味儿。走廊尽头那扇厚门上的红灯刺眼地亮着——手术中。
我靠在对面墙上,冰凉的瓷砖透过风衣渗进后背。几个顾家远亲缩在走廊另一头的椅子上,小声说话,眼睛却像探照灯,时不时扫过我,带着看热闹、看不起和一点藏不住的害怕。在他们眼里,我这个把丈夫(前夫)撞下悬崖的疯子,现在这么平静,本身就很吓人。
赵凤芝被扶进隔壁房间,门没关严,传出她压抑的、神经质的哭和断断续续的骂,骂的当然是我。顾明轩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在走廊里转圈,电话一个接一个,声音时高时低,内容无非是封消息、稳股价、找专家。他瞥我的眼神,全是恨和忌惮。
时间在消毒水味和压抑的哭声里慢慢爬,每一秒都绷紧神经。
高跟鞋敲地的清脆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这死寂。
来了。
我抬起眼皮。
林薇。
她穿了身剪裁完美的米白色套装,脸上没化妆,眼圈红红的,显然是算好角度的憔悴。头发有点乱地挽着,几缕碎发垂在苍白的脸旁,更显得可怜。她手里紧紧抓着一个限量款手包,指节用力到发白,身体微微发抖,走一步晃一下,好像下一秒就要晕倒。
承烨……承烨怎么样了她冲到手术室门口,声音带着哭腔,又碎又绝望,眼神慌乱地在紧闭的门和顾明轩脸上扫,最后,像刚看见我似的,猛地定在我身上。
那一瞬间,她眼里翻涌的东西复杂得吓人——有深到骨子里的害怕,有淬毒的恨,有被冒犯的怒,还有一点……极力藏住却露了馅的、计划被打乱的慌
苏晚!她尖叫起来,声音激动得变了调,像指甲刮玻璃,是你!一定是你!你这个疯子!你害死了他!你不得好死!她像头发疯的母兽,不管不顾地朝我扑来,涂着精致指甲油的手曲成爪子,直接抓向我的脸。
动作很快,带着歇斯底里的疯劲儿。
可惜,太慢了。
在七次死亡的磨炼下,她的动作在我眼里像慢放。在她指甲快碰到我脸的瞬间,我猛地抬手,精准地、毫不留情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力气大得让她细手腕发出咔一声轻响。
啊——!林薇惨叫一声,身体疼得蜷起来,那张楚楚可怜的脸瞬间扭曲变形,精心装的脆弱裂了道口子,露出底下真实的、因疼和怒而狰狞的表情。
放手!苏晚你放手!你这个杀人犯!她尖叫着挣扎,另一只手疯狂抓挠我的胳膊。
我面无表情,手指像铁钳,纹丝不动。目光冰冷地看她因痛苦愤怒而扭曲的脸,像看一件假货。
杀人犯我微微歪头,声音平静得像结冰的湖面,盖过了赵凤芝的哭声和顾明轩的骂,林小姐,在骂别人之前,是不是该先问问自己——昨天半夜,你出现在顾家车库,对那辆车的刹车油管干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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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好像冻住了。
林薇的挣扎和尖叫停了。她猛地抬头看我,瞳孔缩成针尖大小,里面的恐惧瞬间压过了愤怒和疼,浓得快溢出来。她嘴唇哆嗦,血色全褪光了,连装出来的苍白都显得假。
你……你胡说什么!她强撑着反驳,声音却抖得停不住,眼神慌得乱飘,我……我昨晚根本没去车库!你血口喷人!
是吗我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目光像手术刀,刮着她脆弱的伪装,车库监控是坏了几处,但通到车库小门的走廊监控,可好好的。要不要我现在就叫陈助理调出来,让大家看看,昨晚十一点二十七分,穿着你最喜欢的香奈儿外套、戴帽子溜进去的人,是谁
林薇身体猛地僵住,像被冰水浇透,连挣扎都忘了。她眼底最后一点侥幸彻底碎了,只剩下被揭穿的恐慌。她下意识看向顾明轩,又慌乱地躲开,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吐不出。
什么!顾明轩的怒吼炸响,他冲过来,眼神凶狠地瞪我,又惊疑不定地看僵住的林薇,苏晚!你别在这儿胡说八道!林薇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我打断他,攥着林薇手腕的手猛地收紧,换来她更惨的痛叫,问问她啊,顾二少爷。问问你的好‘嫂子’,她费尽心思想弄死顾承烨,然后带着顾家的钱和保险金,跟谁跑是你吗
我故意加重了嫂子和跑的字眼,目光在他们俩之间扫了扫。
顾明轩的脸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像被人当众抽了一耳光,又像心底最脏的角落被照亮。他看林薇的眼神,从维护变成了惊疑、审视,甚至……一丝被耍了的怒。
你……你胡说!林薇彻底慌了,巨大的恐惧让她口不择言,承烨爱我!他答应娶我!他死了,钱都是我的!我干嘛害他!苏晚!是你!你嫉妒我!你想独吞顾家的钱!是你这个疯子想报复所有人!
哦我轻轻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冰,那遗嘱呢
这两个字像定身咒。
林薇身体猛地一抖,连痛叫都忘了。她眼底的恐惧到了顶点。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红灯,啪地一声,灭了。
沉重的门慢慢滑开。
穿绿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一脸疲惫地摘下口罩。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我抓着的林薇,都立刻钉在他身上。
医生!我儿子怎么样!赵凤芝被人架着,跌跌撞撞地冲出来,声音嘶哑。
医生看了一圈,目光在我和狼狈的林薇身上停了一下,最后看向赵凤芝,语气沉重:暂时脱离危险了。
赵凤芝腿一软,差点瘫倒,脸上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但是,医生的话像盆冷水,伤太重。脑袋里有出血,压到神经,手术清了血块,但损伤不可逆。腿多处粉碎性骨折,脊椎也有伤……他很可能……一辈子瘫了。而且,脑袋缺氧时间长,什么时候能醒,能不能醒,都难说。
瘫了植物人!赵凤芝脸上的狂喜僵住,瞬间变成极致的惊恐绝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
顾明轩也僵在原地,脸色灰败。
只有林薇。
在我抓她的力道下意识松开的瞬间,我清楚地感觉到,她绷紧的身体,极其轻微地……松了一下。那是一种卸下重担的松弛,混着巨大的庆幸和……一丝难以形容的兴奋虽然她脸上立刻堆起更汹涌的悲痛,扑向医生哭喊不可能!医生求求你救救他!,但那瞬间的本能反应,像根毒刺,狠狠扎进我眼里。
果然。
她要的就是这个——一个活着,但不能说话、不能动、不能掌控一切的顾承烨。一个完美的、随便她摆弄的傀儡和提款机。死了可能引来调查,但一个意外造成的植物人丈夫简直是给她量身定做的保护伞!
还有,医生好像没注意这些暗涌,继续说,手术时,我们发现顾先生贴身戴的项链里,好像藏了个很小的存储芯片。可能是加密的东西,我们没敢乱动,取下来给陈助理了。他指了指不知何时已站在角落阴影里的陈深。
陈深走上前,面无表情地从医生手里接过一个密封的透明小袋。里面是条沾着干血痕的铂金项链,吊坠是个简约的圆环,底盖被小心撬开一条缝,露出一点极小的金属反光。
存储芯片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被吸过去。赵凤芝和顾明轩是茫然。林薇的哭声猛地卡住,她死死盯着那小袋子,身体再次绷紧,眼底的恐惧像海啸一样重新卷上来,比刚才更厉害!那是种灭顶之灾前的绝望!
她认识那芯片!她知道里面是什么!
我的心猛地一跳。顾承烨……他到底在防什么又在记什么
陈深握着袋子,目光沉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我脸上,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他眼神深处,有种看透一切的沉重和坚定。
就在这时,一个穿西装、拎公文包的中年男人匆匆穿过走廊,直奔赵凤芝。是顾家的私人律师,张铭。
顾夫人!张律师表情严肃,语速很快,刚接到通知,顾总……顾先生名下所有财产,包括顾氏集团的股份、个人账户、多处房子……就在一小时前,全被紧急冻结了!
什么!赵凤芝失声尖叫,顾明轩也瞪大眼。
冻结方是……张律师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林薇,是林薇小姐。她拿出了顾先生签的、指定她是唯一紧急授权人的文件,说顾先生出大事了,为防止资产被‘别有用心的人’(他目光扫过我)恶意转移,申请了紧急冻结。法院……批了。
轰——
这消息像往油锅里扔冰块,瞬间炸了!
赵凤芝发出一声怪嚎,指着林薇,手指抖得像风里的叶子:你……你这个毒妇!你早就想好了!你害我儿子!你还想霸占他的钱!我跟你拼了!她疯了一样扑向林薇。
顾明轩也彻底暴怒,脸铁青:林薇!你他妈敢!
场面瞬间失控,哭嚎、怒骂、推搡搅成一团。
混乱中心,林薇被赵凤芝揪着头发,狼狈不堪,脸上却露出一种混合着疯狂和得意的扭曲笑容,她尖声叫:是承烨给我的授权!合法的!你们谁也拿不走!那些钱是我的!我的!
我松开了抓着她的手,任由她被赵凤芝和顾明轩围住撕打。后退一步,冷眼看着这场由贪婪和背叛上演的闹剧。
心口的位置,那张被我粗暴塞进内袋的旧照片,隔着衣服,依旧烫得人心烦。照片上十八岁的我,笑容灿烂,眼神干净。
手术室里,那个曾经亮得像太阳、现在可能永远睡着的男人。
走廊上,为了钱撕破脸的亲人。
还有那个紧握项链芯片、眼神沉静的陈深。
无数条线,无数个谜,像盘龙崖下缠死的藤蔓,疯狂生长。
顾承烨,你到底是谁
那张照片背后的祈求,是真心的,还是另一场更狠骗局的开始
林薇背后,是谁那张冻结令,只是她贪心,还是某个更大阴影伸出的第一只爪子
那个芯片里……又锁着什么能掀翻一切的秘密
第七天的葬礼,好像根本没结束。
它才刚刚开始。
我转过身,不再看身后那场恶心的闹剧,朝着走廊尽头,陈深在的方向,迈开步子。
风衣下摆,在消毒水弥漫的冰冷空气里,划出一道冷硬的线。
3.
秘密之钥
医院的吵闹被甩在身后。赵凤芝的哭嚎、顾明轩的骂、林薇刺耳的辩解和得意的尖叫,混着消毒水的味儿,像场闹剧的配乐。
我像没听见。
脚步没停,直直走向走廊尽头那片被阴影罩住的角落。陈深像尊沉默的石像站在那里,手里紧捏着那个密封的透明小袋,沾血的项链和那点小小的芯片,在惨白的灯光下反着冰冷诡异的光。
他抬起头,目光迎上我。没问,没说,只有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重。他看到了我对林薇的指控,听到了冻结令,更感觉到了这地方弥漫的阴谋味儿。他把袋子递给我,动作干脆,像托付。
指尖碰到冰凉的塑料,那点金属的反光刺进眼睛。心口的位置,那张被粗暴塞着的旧照片,好像被这冰凉激活,又开始发烫。十八岁的我,顾承烨快死时掉出的祈求……和眼前这枚可能藏着要命秘密的芯片,像几股不同的线,死死缠住我的脑子。
走。我吐出一个字,声音干涩。
陈深没半点犹豫,侧身带路。我们像两道沉默的鬼影,快速穿过乱糟糟的人群,拐进一条通往VIP区更深处的、没人的通道。厚重的防火门在身后关上,把噪音全挡在外面,只剩下我们自己的脚步声在空走廊里响。
最后,停在一扇厚重的、要刷虹膜和输密码的合金门前。
顾总……出事前一周,单独升级了这里的安保,权限只给了他和我。陈深低声解释,上前操作。虹膜扫描的绿光闪过,他快速输入一长串复杂密码。轻微的机器声后,合金门无声滑开。
门里,不是豪华病房。
冰冷的金属光泽是主调。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霓虹勾出模糊的天际线。房间正中,是一台巨大、精密、充满未来感的医疗维生舱。透明的盖子下,顾承烨毫无生气地躺在里面,像一尊被封存的、破碎的蜡像。
氧气罩盖着他苍白失血的下半张脸,各种粗细管子像怪异的藤蔓缠着他被固定的身体,连着周围闪着幽光的复杂仪器。屏幕上跳着平稳但死气沉沉的线条。他露在无菌被单外的手腕,缠着厚绷带,隐约透出干涸的褐色血迹。那条沾血的项链,正安静地躺在维生舱旁边的无菌托盘里。
一股冰冷的、非人的气息充满了整个空间。
没有赵凤芝,没有顾明轩,更没有林薇。这里是禁区,是顾承烨给自己留的最后堡垒,或者……是牢笼
陈深走到维生舱边的操作台,熟练地唤醒一块嵌在墙里的大屏幕。屏幕亮起幽蓝的光。需要特殊接口和密钥才能读芯片。他看看我手里的袋子,又说,顾总……他好像料到什么,给我的权限里,包含了芯片的读取密钥。
他接过袋子,戴上无菌手套,极其小心地取出那枚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存储芯片。它一头有个很小的、不规则的异形接口。陈深从操作台下面一个隐蔽的卡槽里,拿出了一个同样精巧、接口完全匹配的读卡器。
芯片被轻轻推进去。
陈深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输入一长串复杂无比的密钥。屏幕上的幽蓝光闪了几下,跳出个简洁的进度条。
【芯片A:验证通过……数据读取中……】
进度条慢慢往前爬。冰冷的蓝光照着陈深紧绷的侧脸和我毫无表情的眼睛。
就在进度条快走完,数据要出来的瞬间——
屏幕猛地闪起刺眼的红光!
【警告!数据不完整!检测到关联加密模块缺失!】
【核心数据锁死!需关联密钥芯片B同步解密!】
关联密钥芯片B!
我和陈深的目光猛地撞在一起,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顾承烨竟然把秘密分成了两半!
这时,陈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看向我。他眼神复杂得要命,带着一种恍然大悟又难以置信的沉重。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无比:
太太……顾总……他出事前最后单独见的人……是您。就在昨天下午,在老宅的花房。他当时……陈深顿了顿,好像在使劲回忆,他当时,把一个很小的、像微型U盘的东西,塞进了……塞进了您当时披着的那件羊绒披肩口袋里!动作很快,很隐蔽!他当时还说……说如果他出事,让我一定……一定找到您,护着您……
我的呼吸猛地停住!
昨天下午……花房……
记忆碎片狠狠撞进脑子。昨天下午,赵凤芝借口商量葬礼细节,让我去老宅。在那间阳光很好但花香虚伪的花房里,顾承烨也在。气氛又冷又闷。我全程走神,满脑子都是盘龙崖的计划。他确实靠近过我一次,好像想说什么,但被赵凤芝尖刻的话打断了。当时肩膀好像被轻轻碰了一下……我以为是树枝刮的,或者是他不小心碰的,根本没在意!
那件羊绒披肩……昨天回来后,就被我随手扔在了公寓衣帽间的椅子上!
芯片B!关联密钥芯片B!竟然在我这儿!顾承烨在昨天,在他意外死的前一天,用这种近乎托孤的方式,把打开他核心秘密的另一半钥匙,偷偷塞给了我!
为什么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汹涌的混乱感又冲了上来。他一边默许(甚至推动)我去死,一边又把他最重要的秘密交给我他到底在下什么棋我是他棋盘上不要的弃子,还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暗棋
心口那张照片烫得像是要烧穿皮肤。求你看看我那四个字,此刻像带血的嘲讽,又像绝望的哭喊。
去拿。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只有紧握的拳头泄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现在。
陈深一点没犹豫:我立刻安排最可靠的人去拿!保证安全送到!他拿出加密电话,走到角落快速布置。
我慢慢走到那巨大的维生舱前。冰冷的舱壁映着我模糊的影子,一身黑,没表情,像另一个世界的鬼。
隔着透明盖子,顾承烨的脸近在咫尺,却又隔着生死和阴谋的深渊。氧气罩下,他的呼吸微弱规律,是机器强撑的生命假象。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眼皮下投下淡淡的影子,曾经锐利深邃的眼睛闭着,只剩下一种脆弱的、任人摆布的沉寂。那些在商场上呼风唤雨、在感情里冷酷决断的气势,此刻全碎了,只剩下这具靠机器吊命的躯壳。
这就是我要的生不如死吗
是。
但预想中复仇的快感没来。来的是一种更大、更冷的空虚和……被卷进深渊的寒意。看着他无知无觉地躺在这儿,像个被缴了械的暴君,我才猛地意识到,我报复的对象,也许从来就不止他一个。他本身,也可能只是这大漩涡中心,一个身不由己的祭品或者……一个同样困在里面的囚徒
那张照片,那枚芯片,他临死前隐秘的托付……像张无形的大网,把我们都罩住了,越收越紧。
陈深打完了电话,快步走回,脸色凝重:安排好了,最快二十分钟送到。另外……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医院外……有不明身份的人在活动,很专业。不是顾家的人,也不是林薇那边能调动的级别。像是……职业的。
职业的清道夫还是……来抢芯片的
林薇背后的人,终于忍不住了
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这场葬礼,果然招来了太多不该来的客人。
守在这儿。我盯着维生舱里没知觉的顾承烨,声音冰冷,芯片送到前,一只苍蝇也别放进来。
陈深眼神一凛,重重点头,手已经按在了腰上隐蔽的警报器上。
时间在冰冷的机器嗡鸣声里,在窗外变幻的霓虹光影里,一分一秒地熬。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走,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阴谋漩涡。
等。
等那枚能打开地狱之门的钥匙。
等那可能彻底掀翻一切的真相。
也等……那藏在暗处,随时会扑出来的毒蛇。
维生舱屏幕上,顾承烨的心电图还平稳地跳着,那规律的线条,像无声的倒计时,敲在死寂的空气里。
第七天的长夜,才刚开始。
4.
真相之刃
维生舱冰冷的蓝光与窗外城市霓虹的喧嚣在巨大的落地玻璃上交割,切割出明暗的疆界。顾承烨无知无觉地躺在舱内,呼吸被仪器精准地模拟,像一个被遗弃在时间缝隙里的标本。空气里只剩下医疗设备低沉的嗡鸣,单调、永恒,压迫着每一寸神经。
我和陈深分立维生舱两侧,如同守墓的石像。他腰背挺直,目光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门口和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手指始终没有离开腰间的警报器和隐藏的武器。我则背靠着冰冷的金属舱壁,心口的位置,那张泛黄的照片和刚刚抵达、尚带着公寓衣帽间微尘气息的芯片B,隔着衣料,紧贴皮肤,散发出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心悸的温度。
照片灼热,是十八岁苏晚愚蠢的星光和那行卑微的祈求。
芯片冰冷,是通向未知深渊的钥匙。
陈深无声地操作着。他再次戴上无菌手套,动作轻缓而精准,从我手中接过那枚比指甲盖更小的黑色芯片B。它被嵌入另一个特制的读取器接口。屏幕上,幽蓝的进度条再次出现。
【关联密钥芯片B:验证通过……】
【同步解密中……】
这一次,没有刺目的红光警告。进度条平稳地向前推进,如同命运不可抗拒的脚步声。屏幕幽蓝的光映在陈深紧绷的侧脸上,也映在我毫无波澜的眼底。寂静被放大到极致,只有仪器规律的低鸣和两人几乎屏住的呼吸声。
【解密完成。数据载入中……】
屏幕上幽蓝的光芒如水波般荡漾开,最终稳定下来。没有预想中复杂的文件树或惊天的商业机密,界面异常简洁,只有两个孤零零的加密文件夹图标,如同两扇紧闭的、通往不同地狱的门。
图标下方,清晰地标注着:
【芯片A:轮回之眼】
【芯片B:囚笼之匙】
轮回之眼囚笼之匙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巨响。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成冰。一股巨大的、近乎灭顶的眩晕感猛地攫住了我。这两个名字……它们指向的含义,如同深渊的凝视,冰冷地刺穿了我所有自以为是的复仇盔甲!
陈深的呼吸也猛地一滞,他死死盯着屏幕,瞳孔因极致的震惊而剧烈收缩,脸色瞬间褪得比顾承烨还要苍白。他猛地抬头看向维生舱里的男人,又难以置信地看向我,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显然,这两个文件夹的名字所蕴含的恐怖信息,也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边界!
轮回……他知道轮回!顾承烨他……他一直都知道!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穿了我的灵魂!七次死亡!七次被背叛、被碾碎的痛苦!每一次冰冷的窒息,每一次绝望的惊醒,每一次葬礼上那口黑檀木棺材沉闷的回响……难道……难道他一直都清醒地看着看着我在他和他母亲、和林薇联手编织的地狱里,一次次徒劳地挣扎、死亡看着我像个可悲的小丑,在轮回的舞台上重复着被设定好的悲剧!
呵……呵呵……压抑的、破碎的笑声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里溢出,在死寂的病房里显得格外诡异凄厉。我扶着冰冷的维生舱壁,身体因为巨大的冲击和荒谬感而微微颤抖。七年累积的恨意,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化作一种足以焚毁理智的、毁灭性的狂怒!比恨更深的,是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极致羞辱!
点开它!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淬着毒液和冰碴,点开【轮回之眼】!我要看看……看看这位高高在上的顾总,是如何欣赏我一次次死亡的‘精彩’回放!
陈深的手指悬在虚拟键盘上,微微颤抖。他看着我眼中翻涌的、近乎实质的黑色风暴,又看了一眼维生舱里沉睡()的顾承烨,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沉重,按下了确认键。
【芯片A:轮回之眼
–
访问授权通过……】
屏幕猛地亮起!
不是视频,不是监控录像,而是……日记。
一行行力透纸背、带着挣扎与绝望痕迹的文字,如同血泪铸就的碑文,冰冷地呈现在幽蓝的屏幕上。
【第一次轮回
–
手术台】
‘她签了字。为了林薇。赵凤芝说这是她唯一的价值。我知道刹车被动过手脚,是林薇的人。我默许了。只有她‘意外’死在手术台上,林薇背后的人才会放松警惕。心像被挖空了……晚晚,对不起。等我……等我揪出他们……’
【第二次轮回
–
旋转楼梯】
‘林薇推了她!我看到了!就在楼梯顶!我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嵌进肉里。不能动!赵凤芝在看着我!林薇背后那根线,就快摸到了!她在哭……她在流血……晚晚……再忍一次……求你再忍一次……’
文字后面是几道被泪水晕开的、力透纸背的划痕。
【第三次轮回
–
安眠药】
‘她吞了药!那个傻女人!她以为这样能让我看她一眼!陈深撞开门的时候,我就在隔壁!听着她微弱的呼吸……赵凤芝让人去‘收尸’!我差点冲出去!但……不能!‘毒蛇’的尾巴露出来了!和境外洗钱有关……快了……晚晚,再等等我……’
这一段的字迹狂乱扭曲,几乎无法辨认。
【第四次轮回
–
温泉池】
‘赵凤芝亲自动手了!那个毒妇!她以为除掉晚晚就能让林薇上位,掌控顾家她也是‘毒蛇’的棋子!晚晚在水里挣扎……我的人就在暗处!可指令是……不到最后关头,不能暴露!眼睁睁看着……晚晚……’
文字戛然而止,留下大片空白和颤抖的墨点。
【第五次轮回
–
刹车失灵】
‘林薇想借刀杀人,嫁祸晚晚。她动了刹车。我知道。我甚至……‘建议’晚晚去接林薇。只有这样,才能让林薇和她背后的人相信,晚晚是‘畏罪潜逃’时出的意外。车子冲下山崖的监控画面……我看了整整一夜。晚晚……’
【第六次轮回
–
火灾】
‘他们等不及了。要制造‘意外’,彻底抹除晚晚。我提前换了防火材料,安排了逃生通道。火燃起来的时候,我在浓烟里找到昏迷的她……把她推出去……看着她被‘好心人’救走……自己吸入过量浓烟……值得。‘毒蛇’的核心成员名单,拿到了!’
【第七次轮回
–
盘龙崖】
‘最后一步了。林薇一定会在我‘死’后,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接收‘遗产’,冻结资产,暴露她背后真正的金主和洗钱网络。赵凤芝和顾明轩的贪婪也会让他们狗咬狗。晚晚……她会恨我吧恨到亲手送我‘上路’也好……这是我欠她的。刹车油管的针孔……是我自己刺的。角度和力度……计算过。死不了。但……足够让林薇相信,是她和顾明轩联手制造的‘完美意外’成功了。芯片……芯片要交给晚晚。只有她……只有她拿着‘囚笼之匙’,才能最终……关住那条毒蛇……’
文字到此结束。
空气死寂。
维生舱规律的嗡鸣声被无限放大,像丧钟敲打在灵魂上。
我站在那里,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身体僵硬得如同冰封,只有指尖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那些文字,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我的眼底,烫穿我的心脏!
不是视而不见!不是默许!不是冷酷无情!
是……眼睁睁地看着!是亲手推波助澜!是比死亡更残忍的守护和……算计!
他看着我死。一次,两次……七次!每一次都清醒地看着,甚至……推动着!为了一个庞大而危险的计划,为了揪出一条潜伏在顾家、甚至更深处的毒蛇!而我的死亡,我的痛苦,竟成了他棋盘上最重要的筹码!成了麻痹敌人的烟雾弹!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终于冲破了喉咙,不再是压抑的呜咽,而是彻底的、歇斯底里的狂笑!我笑得弯下腰,笑得眼泪汹涌而出,笑得浑身颤抖!荒谬!太荒谬了!我七次轮回的刻骨恨意,我精心策划的复仇,我自以为是的审判……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被更高层次操纵的、盛大而残酷的戏剧!而我,既是祭品,也是演员,演着连自己都不知道剧本的悲剧!
陈深早已泪流满面,他死死咬着牙,拳头紧握,手背上青筋暴起,巨大的悲恸和冲击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看着维生舱里的顾承烨,眼神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和……敬意这个男人,背负着比死亡更沉重的枷锁,在深渊的边缘行走,亲手将自己和所爱之人推入地狱,只为换取一个渺茫的、摧毁黑暗的机会!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声音支离破碎,带着哭腔和滔天的愤怒,像受伤野兽的嘶鸣,为什么……要让我恨你……
就在这时——
哐啷!!!!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炸开!
病房那面巨大的、号称能抵御子弹的落地防弹玻璃,如同脆弱的糖片般轰然爆碎!无数尖锐的碎片如同死亡的冰雹,裹挟着狂暴的气流和刺骨的夜风,铺天盖地地倾泻而入!
一道黑影,如同撕裂夜幕的鬼魅,借着绳索的牵引,以惊人的速度和精准度,破窗而入!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黑色的紧身作战服勾勒出精悍的肌肉线条,脸上戴着只露出冰冷双眼的战术面罩。他落地无声,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手中黑洞洞的枪口,在玻璃碎片仍在飞溅的瞬间,已如毒蛇的信子,没有丝毫犹豫,直直指向维生舱操作台的方向——指向屏幕上那幽蓝的、揭示着一切秘密的文字!指向我和陈深!
职业杀手!真正的清道夫!林薇背后那条毒蛇派出的獠牙!他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刻,露出了致命的毒牙!
趴下!陈深反应快到极致,在我被巨大冲击和杀意震慑的瞬间,他如同猛虎般扑向我,用身体将我狠狠撞向维生舱侧后方的死角!同时,他手中的枪也响了!
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密闭的空间内疯狂炸响!子弹撕裂空气,带着灼热的气流和死亡的尖啸!
杀手极其敏捷!在陈深开枪的同时,他已经一个战术翻滚,避开了致命的弹道,子弹擦着他翻滚的身体打在金属墙壁上,溅起刺目的火花!他手中的枪也再次喷吐出火舌!
噗嗤!一声闷响!
陈深身体猛地一震!他挡在我身前,左肩爆开一团血花!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踉跄后退,撞在维生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但他咬紧牙关,一声未吭,右手依旧稳稳地举枪还击,试图压制杀手的火力!
芯片!杀手冰冷嘶哑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如同金属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和急切,交出来!否则,死!
他一边火力压制陈深,一边如同鬼影般快速移动,试图绕过维生舱的阻挡,逼近操作台!他的目标极其明确——摧毁数据!夺走芯片!抹杀一切真相!
维生舱的警报被激烈的枪战触发,发出尖锐刺耳的蜂鸣!屏幕上顾承烨的生命体征曲线因为剧烈的震动而出现了紊乱的波动!
混乱!死亡的气息瞬间弥漫!
被陈深撞到角落的我,后背重重抵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震得五脏六腑都在翻腾。玻璃碎片划破了脸颊和手臂,带来火辣辣的刺痛。温热的液体(是血)顺着额角流下,模糊了视线。震耳欲聋的枪声、玻璃碎片的哗啦声、警报的尖啸、杀手冰冷的威胁……所有声音混合成一片毁灭的狂潮,冲击着耳膜。
然而,在这极致的混乱和死亡的边缘,我的大脑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冰冷的清明。
眼前晃动着屏幕上的文字。
【……晚晚……对不起……】
【……看着她被推下去……】
【……心像被挖空了……】
【……只有她拿着‘囚笼之匙’……】
维生舱里,顾承烨苍白沉寂的脸。
杀手那冰冷无情的枪口。
陈深肩头绽放的血花。
还有……心口那滚烫的照片和冰冷的芯片。
恨吗
恨!
那七次真实的死亡,那刻骨铭心的痛苦和绝望,并不会因为这所谓的苦衷而烟消云散!他依旧是那个亲手将我推下深渊的刽子手!
但是……
一股更加原始、更加狂暴的、超越了一切恨意与愤怒的力量,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我被鲜血和真相浸透的灵魂深处,轰然爆发!
他是我的猎物!
他的命是我的!
只有我能审判他!只有我能决定他的生死!无论是爱是恨,是原谅是惩罚,都只能由我苏晚来决定!
这条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毒蛇,这个冰冷的杀手,他凭什么!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开枪!他有什么资格夺走属于我的复仇!他有什么资格打断这场……只属于我和顾承烨的、血淋淋的最终审判!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从我喉咙里迸发!那不是恐惧,不是悲痛,而是被彻底侵犯领地、被夺走猎物的、最凶猛的野兽发出的、毁灭一切的怒吼!
在杀手即将绕过维生舱、枪口再次指向操作台屏幕的瞬间!在陈深因肩伤动作迟滞的瞬间!
我动了!
没有思考!没有犹豫!身体比意识更快!七次死亡淬炼出的、对危险的本能反应和对目标的绝对执着,在这一刻化作了最原始、最暴烈的力量!
我像一道黑色的闪电,从维生舱的阴影死角里猛地扑出!目标不是杀手!而是——维生舱本身!或者说,是维生舱里那个毫无知觉的男人!
砰!杀手的子弹擦着我的发梢飞过,打在身后的金属墙上!
我的身体重重地撞在透明的维生舱壁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沉重的维生舱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猛地向后滑动!也恰好,挡在了杀手和操作台之间!挡住了他射向屏幕的致命弹道!
同时,我的右手,在扑出的刹那,已经凭着记忆和本能,狠狠抓向了维生舱旁边那个无菌托盘!
托盘里,躺着那条沾血的铂金项链!项链的底盖已经被撬开,露出了里面极其微小的、芯片A原本所在的卡槽!那个卡槽的边缘,是坚硬、锐利的铂金!
找死!杀手冰冷的怒喝响起,枪口瞬间调转,指向我的头颅!
千钧一发!
陈深目眦欲裂:太太!
就在这死亡降临的零点零一秒!
我的右手,已经抓住了那条项链!五指狠狠收拢!将项链连同那坚硬锐利的卡槽部分,如同握着一把微型的、淬毒的匕首,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所有的恨意、愤怒、不甘、以及那无法言说的、被彻底激起的毁灭欲,朝着杀手握着枪的、暴露在战术手套外的手腕内侧——那最脆弱、布满血管和神经的位置——狠狠扎了下去!
噗嗤!
锐器刺入血肉的闷响,清晰得令人牙酸!
呃啊——!杀手发出一声猝不及防的、痛苦到变调的闷哼!手腕内侧传来的剧痛和神经被破坏的麻痹感,让他握枪的手瞬间失去了力量!那把致命的武器,哐当一声,脱手掉落在满是玻璃碎碴的地面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杀手捂着手腕踉跄后退,鲜血从他指缝间汩汩涌出,他面具下的双眼充满了震惊、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暴怒!他显然没料到,我这个看似最脆弱、最该被吓瘫的疯子,竟然会爆发出如此凶悍、如此精准、如此不计后果的反扑!
陈深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他强忍着肩头的剧痛,如同出笼的猛虎,合身扑上!用未受伤的右手和整个身体的重量,将受伤的杀手狠狠扑倒在地!两人在满是玻璃碎片的狼藉地面上翻滚、扭打!骨头撞击的闷响和压抑的嘶吼交织在一起!
我背靠着冰冷滑动的维生舱壁,剧烈地喘息着。右手紧紧攥着那条染血的项链,锋利的卡槽边缘割破了我的掌心,温热的血顺着指缝滴落,与杀手溅落的血混在一起,在地面蜿蜒出暗红的痕迹。额角的伤口也在流血,视野有些模糊。
但我没有倒下。
我慢慢转过头。
巨大的维生舱因为我刚才的撞击而微微倾斜。透明的舱盖内,顾承烨依旧无知无觉地沉睡着。氧气面罩下,他的呼吸似乎比刚才更微弱了一些。冰冷的蓝光映照着他苍白俊美的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脆弱的阴影。仪器屏幕上,代表生命的心电图曲线,在刚才剧烈的震动和枪声干扰下,出现了令人心惊的紊乱和低伏。
他就躺在这里。
离我如此之近。
隔着冰冷的舱壁,隔着七次死亡的轮回,隔着那些血泪铸就的文字,隔着此刻满地的狼藉与血腥。
他算计了我七年,用我的命做赌注。
我也算计了他,亲手把他送下悬崖。
我们互相把对方推入地狱,又在地狱的最深处,以这种荒诞而惨烈的方式重逢。
心口的位置,那张被血和汗浸透的泛黄照片,灼热得像是要燃烧起来。求你看看我那四个字,穿透了时光和恨意,带着少年卑微的绝望,狠狠撞进心底。
我缓缓抬起沾满鲜血的右手,颤抖的指尖,轻轻触碰在冰冷的维生舱壁上。隔着那层坚硬的透明材料,虚虚地描摹着他沉睡的轮廓。
顾承烨……
你看啊……
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你精心编织的地狱囚笼。
我看到了你鲜血淋漓的挣扎与守护。
我看到了那场跨越七年、以生命为棋的残酷棋局。
第七日的葬礼钟声,终于穿透了层层迷雾和血腥,沉重地敲响。
窗外的天际线,浓稠的黑暗被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执拗的灰白色悄然撕裂。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