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无限流BOSS竟是我自己 > 第一章

我是被主神空间遗弃的破冰者,每七小时循环一次生死游戏。
每次死亡我都新增一点记忆碎片,在尸体中看见同一双刻有我名字的金属手臂。
倒计时只剩下五分钟时,我闯进核心控制室。
屏幕上无数倒转的公式闪烁着我的签名,终极BOSS的面罩落下时——
那张疲惫又苍老的脸,正是未来成为系统的我。
选吧,未来的我对现在的我说:成为循环,或是成为终结循环的神。
火焰。
火焰总是最先出现的。
燃烧并不猛烈,无声无息,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自视野角落,沿着冰冷墙壁上那些扭曲的、不知是由什么物质构成的管道纹路蔓延开来。没有热浪扑面,相反,那冰冷的色彩舔舐过金属和线路后,视野尽头那片巨大的、理应作为背景墙存在的强化玻璃——或者说某种坚硬的、近似玻璃质地的透明材料——便在骤然冻结又炸裂的细密滋啦声中,布满蛛网般裂痕。
然后是声音。
仿佛无数濒死者被扼住咽喉、强行挤压胸腔里最后一点空气的嗬嗬声,被无限放大、扭曲、揉碎,混杂着金属部件在巨大应力下强行弯折、撕裂时那种令人牙酸的尖锐鸣响,最终熔炼成一种足以刺穿鼓膜的、无休无止的……背景音浪。它不是来自某个特定方向,而是无处不在,裹挟着污浊窒息的气息,沉沉压下来。
最后,才是存在本身的感觉。
唐述猛地吸了一口气。
肺叶像被砂纸粗暴擦过,每个肺泡都因灼痛而痉挛。刺骨的冰冷伴随着每一次呼吸,从鼻腔、咽喉一路冻结至胸腔深处,迅速取代了上一秒在爆炸高温中熔断神经的剧痛残余——那种感觉,如同从熔炉中心骤然被抛入千年冰窟。全身肌肉僵死般绷紧,每一处关节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眼皮沉重得如同焊接在一起,每一次尝试睁开,都像搬动锈死的千斤闸门。
他用力,再用力。模糊的视线艰难地从一片晕染开的、令人作呕的蓝绿磷火边缘挣脱,缓缓聚焦。
面前,是通往第三主控区的A76号隔离门。厚重、冰冷、无光,泛着冰冷的金属灰。门体中部那两道本该是暗沉黑色的、极粗的能量传输管线,此刻却诡异地如同烧红的烙铁,正发出微弱却又极度危险的暗红色光芒,透过坚固的门体材料,将一种致命高温的警告直接传递给他正支撑着冰冷金属地板的指尖。刺耳的警报红光依旧在头顶这片巨大走廊的穹顶急速闪烁、轮转,将他苍白如同久病尸体的脸,以及周围扭曲的管道、散落的杂物箱、几具姿态各异的人类遗骸…切割成一片片快速切换的血腥幻灯片。
呼……呼……唐述的喘息如同破旧风箱在拉动,每一次吐纳都带着滚烫的血腥味。舌尖上,一股混合着金属氧化物锈蚀的铁腥和蛋白质烧焦后特有的、令人极度不适的焦臭味顽固地盘踞着。时间。
一个冰冷的数字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感官反馈,清晰无比地烙印在意识深处:6:59。
七小时。
整整七个小时之后,下一次的终结会再次精确无误地降临。
又一次。开始了。
唐述麻木地想着,甚至懒得费神去算这是第几次了。三十七也许三十八那些最初几次醒来时撕心裂肺的恐惧、面对血肉横飞的巨大视觉冲击时胃袋的剧烈抽搐感、以及面对这种近乎永恒的死亡轮回时迸发的、足以让灵魂燃烧的、不,是烧成灰烬的绝望与狂怒……此刻都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坚韧,如同渗入钢铁缝隙中的锈蚀般的疲惫。
每一次的循环,不过是换了个姿势品尝毁灭的滋味。被炸飞,被冻结,被那些由冰冷管道中突然喷涌出的、具有诡异生命力的合金触手绞成肉泥……死法各异,但结局只有一个:意识无可抗拒地沉入永恒的、虚无的黑暗,然后在下一次爆炸的冷光中猛地惊醒,被抛回到同样的起点——A76门前——身体里残留着上一次所有被撕裂的痛苦记忆。
唯一的变化,是每次重生后,脑中会莫名地多出一些……断片。仿佛被打碎成万花筒的世界,勉强拼凑出几个熟悉却又无法定位的角落:一个位于空间站顶层、有着巨大透明穹顶、仿佛能将整个宇宙纳入其中的天文观测台的全息影像碎片;一串复杂跳跃、运算量极大、在控制台日志的深处若隐若现的特定数据流片段;一段……令人窒息的寂静画面——金属墙无声开裂,某种超越理解范围的绝对黑暗如同粘稠的活物般从中流淌、蔓延出来,吞噬掉几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这些碎片,就是他一次次在绝望的深渊边缘挣扎、爬起来、再冲向下一次死亡的理由或许吧。但更让他死死钉在、或者说被诅咒在这片死亡回廊的原因,是每一次濒临死亡前的最后一瞥,目光所及之处,几乎必然会在一堆扭曲破碎的同僚尸骸中,看到那么一具特殊的尸体。
它的脸,或者头部位置,被刻意损毁得一塌糊涂,血肉模糊,无法辨认。
但它的左臂——或者说,本该是左臂的位置——必定暴露在外。
那是一条极其精密的、闪烁着冷酷哑光金属色泽的机械小臂。每一块装甲的造型都透着一股极致锐利的力量美学,复杂的动力管线在坚韧的外覆层下若隐若现。在腕部后方,覆盖小臂背面的装甲表面,清晰无比地刻印着一列细小却如同刀凿斧刻般深入金属的汉字:
唐述,破冰者。
破冰者(Icebreaker):在主神空间遭遇重大灾难性BUG时介入修复,以自身意志替代或锚定系统关键节点的特殊契约者。
每一次死亡,每一次倒带重来,他都会在某处尸堆里,看到这条手臂,看到自己的名字,像个甩不掉的烙印。
恐惧。在最深层的角落,它如影随形。但这种恐惧,早已不再是那种毛骨悚然的陌生。它演变成了一种病态的、令人作呕的熟悉感。仿佛每次轮回,都在一遍遍确认着某种冰冷如铁的必然结局。每一次爆炸的轰鸣、每一次触手的穿刺、每一次被绝对零度的寒流冻碎身躯……在带来剧痛的同时,也像一把把粗粝的锉刀,残忍地磨掉了他情感中仅存的那一点点柔软与温度。
支撑他的,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希望,而是一种无法解释、也绝不回头的本能——行动!
身体甚至是在意识完全启动之前,便已经遵从着无数次死亡烙印下来的残酷指令开始运作。唐述猛地从冰冷的地板上弹起,动作精准、迅捷得如同被无形的傀儡线牵引,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酸痛的肌肉被强行激活,关节的呻吟被强制压下。
他冲了出去,不再是上次小心翼翼躲避着警报探头的方向,也不是再上次试图攀爬通风管道的路线。身体仿佛自带导航,朝着前方走廊深处一处不起眼的阴影夹角冲去。爆炸。
几乎就在他左脚跟踩入那片阴影,身体完成蜷缩扑入动作的瞬间,身后——就是刚才他还站立着的A76隔离门区域——猛地向内一凹!一道刺眼欲盲的、超越常规理解范畴的苍白光流如同从地狱最深层掘出的熔岩,由内而外轰然喷薄!它无声地吞噬了厚重的隔离门板、连同警报红光、闪烁的管线,以及那片区域里所有凝固的空气。一切都在这绝对的毁灭之光中瞬间湮灭、气化,没有冲击波,没有火焰,只有视野边缘被蛮横撕开一道通向虚无的炽白裂痕,又被黑暗重新填满。
没有时间感受后怕。唐述的扑滚动作流畅无比地承接了起身蹬踏,在冰冷光滑的金属地面借力。身体几乎是贴着墙壁内侧,沿着一条精确计算的折线向前突进。
轰隆!左侧走廊墙壁上方一截覆盖着冷凝霜花的粗大管道毫无征兆地爆裂!足以瞬间冻结合金的白色蒸汽狂啸着喷涌而出,如同怒涛拍岸,汹涌地冲刷过唐述上一秒刚刚经过的转角。他几乎能感觉到那股刺骨深寒的气流擦着冲锋衣的后背掠过。
前方的灯光明灭不定,警报嘶吼。一道巨大、旋转着红光的能量切割光幕,如同死神的铡刀,毫无征兆地自天花板垂直落下,封锁了前路!后退的路已被寒冰蒸汽占据。唐述瞳孔一缩,牙关猛地咬紧,强行压下翻滚的气血和几乎要从喉咙里喷出的血腥味。左脚尖狠狠蹬在一旁翻倒的工具柜棱角上,身体在失重感到来前的百分之一秒内极限变向,由前冲改为向着与光幕几乎平行的侧方高速滑铲!
光幕冰冷的边缘几乎是擦着他扬起发梢掠过。落地瞬间,他右掌在墙角一处略微凸起的金属检修盖上重重一撑,强行抵消冲势转向,头也不回地向前扑去。
身后,那片切割光幕沉入地面的嗡鸣,和寒冰蒸汽凝结成镜面般冰墙的轻微咔哒声同时响起。
他甩掉了上一轮死亡他的所有死因。爆炸的起点、冻结的起始位置、切割光幕的精准出现坐标……都已被他精准计算和利用时间的推进提前触发、避开!身体早已成为精密的本能机器,一次次在毁灭边缘锤炼出的神经反射超越了一切恐惧和思考。
他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走廊两侧那些熟悉又狰狞的景象开始加速倒退。那些在警报红光下闪烁着冰冷光泽、早已被抛弃的残破实验设备,那些在墙角或拐弯处扭曲、姿态各异、身上防护服破碎不堪的队友遗骸……它们掠过视野边缘。
冰冷坚硬的金属地面在脚下飞速滑过。前方不远,就是这条折磨了他无数次、榨干了他所有血与肉的走廊尽头——那道象征着短暂安全甚至可能隐藏着答案的银灰色气密闸门!
时间!时间在他脑中灼烧。
比上一次冲到这里,至少提前了十五分钟!
闸门紧闭着,但上面那块原本黯淡的应急操作面板,此刻竟然闪烁着一丝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绿色幽光!
上一轮,没有这个!
心跳在那一瞬间骤停,紧接着如重锤般疯狂擂动胸腔!希望!一点带着微弱电流刺激的刺痛感,瞬间刺穿了唐述那层层冻结的麻木外壳。这一次可能不同!那该死的循环,那绝望的轮回尽头,或许真的存在一道被忽略的、布满锈迹的裂缝
他速度更快了几分,几乎将肺里最后一点带着血腥味的空气也榨取出来用于冲刺。几具姿态狰狞扭曲、散落在门前区域的尸体越来越近。
习惯性,或者说强迫症一般的偏执,他的视线下意识地在那些尸体上扫过。
没有!左臂!没有那条刻着冰冷唐述名字的金属手臂!
闸门近了。操作面板上那点绿色幽光,似乎也因为他狂热的靠近而亮了一线唐述抬起右手,指尖因激烈运动而微微颤抖,全力伸出,带着一种赌徒押上所有生命筹码般的决绝,狠狠戳向那个代表紧急手动启动的物理旋钮!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旋钮外沿。
就在这千分之一秒内。
眼角的余光掠过。如同被无形的冰锥狠狠扎入大脑!
就在他右手指尖即将发力旋动旋钮的同时,他左侧斜前方的两具叠压在一起的尸体下方,一条手臂……一条左臂,毫无征兆地从尸堆缝隙里滑落出来,无力地垂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完整、精密的金属结构。
哑光涂层下的甲胄纹路锐利而流畅。
腕部后方,小臂甲胄上,清晰、锐利,如同钢针刺目的标记:
唐述,破冰者。
嗡——!
大脑如同被投入超新星的核心,瞬间被绝对的空白和无法想象的剧痛碾过!不是因为新出现的尸体手臂!不是因为又一次看到自己的名字如同诅咒般出现在眼前!而是……位置!这条手臂出现的精确位置!与他脑中刚刚浮现、却被他强行压下的一个画面碎片……那具在控制室内看到过的、同样穿着深色研究服、左臂裸露的金属尸体位置……分毫不差!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就在这一刻!就在唐述的指尖悬在命运开关的刹那,就在那条带血和金属的手臂自尸堆滑落、显露出熟悉刻痕的瞬间!
前方那道厚实的银灰色金属闸门,内部所有的结构锁,液压、电磁、硬质卡榫……在同一时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解体呻吟,然后便是彻底的、死一般的寂静。连警报红光似乎都在门前这片小小的区域里黯淡了一瞬。
下一个毫秒。
无声,无光。
甚至来不及有任何恐惧的感知或者思考的空隙。闸门,那厚达数十厘米的复合装甲门体,连同内部密集的管线、支撑结构,像一个被内部引爆的巨型金属罐头,骤然化为一团纯粹到虚无的黑暗!那不是物理层面的爆炸,而是空间的彻底湮灭!一个绝对规则的球形黑洞,以闸门原本所在的核心位置为圆心,在唐述放大的瞳孔中,以一个肉眼能清晰分辨的速度,稳定、不可阻挡地膨胀开来!
一切物质被无情吞没。
光线被扯碎、消失。
无声,绝对的真空带来的死寂碾压鼓膜。
冰冷的绝望如同实质的液体,倒灌入唐述骤然被抽空的胸腔。
视野的边缘,在那疯狂扩张、吞噬一切的纯黑球体的边缘,一抹金属的反光,带着一个名字——他本人的名字——如同嘲笑命运的刻痕,一闪而过,随即被绝对黑暗吞没。
意识并未沉入彻底的冰冷与虚无。但这一次,死亡的黑暗却前所未有地沉重和粘稠。仿佛被浸泡在固化在时间深处的松脂里。不再是彻底的虚无,而是充斥着一种冰冷沉重的液态感,缓慢挤压着意识的核心。
当尖锐的爆炸轰鸣和灼烫的视觉冲击撕裂这片黑暗时,唐述从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弹起的动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快、更凶猛,肌肉绷紧如拉满的硬弓,眼神里最后一点残余的温度被某种锐利得瘆人的东西彻底取代。
A76门前,警报红光依旧无情地轮转。时间:6:59。
循环。无休无止,如同咬住自己尾巴的巨蛇。但这一次归来,唐述体内的某些东西,也被那闸门前爆发、湮灭一切的黑暗彻底改变了。那条金属手臂闪现的画面,连同它在控制室内某个位置的碎片印象,硬生生刻进了他的骨髓。
位置……唐述的声音沙哑,如同粗砂纸在铁片上摩擦,不是随机……
他的视线扫过混乱的走廊,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掠过每一个角落,每一具能看到的尸体形状。尸体是路标或者说,它们被放置在某个特定的位置,是某种……倒计时最终路径上的关键节点指向核心控制室
时间再次成为他唯一的坐标。他必须更快!每一次,都比上次更快地触发那些预设的致命陷阱,争取提前到达闸门……不,也许不再是简单的到达,而是……
脑海中瞬间拼凑起几个位置点:天文台碎片中看到的某个巨大数据管道入口角度;被超低温冻碎的某个队友倒下的方向正指向一条标牌残缺的辅助通道;上一次死在能量切割光幕附近那具尸体的姿态……就像在无声地指向一个可能存在的缝隙他心中豁然亮起一条蜿蜒曲折、比上一次更加疯狂、更加赌命的路径!这条路径在脑中疯狂旋转、组合。
出发!
动作不再只是求生,更像是在刀尖上进行的精确舞蹈。用一次足以致命的翻滚触发爆炸,制造短暂的冲击波屏障干扰下一个寒冰喷口的自动瞄准;刻意放慢刹那冲过一个监控探头下方死角,利用其启动的零点几秒间隙,诱导半秒后本该在头顶坠落的合金结构件砸向错误的区域……
每一步都在和死神交易,都在压榨时间。恐惧被一种奇异的、如同齿轮咬合般的计算力彻底覆盖。那些新增的记忆碎片不再是孤立的残片,仿佛被这极致的压力和专注重新熔铸,变成了他行动地图上的一个个隐藏坐标。
距离上次死亡的位置越来越近。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蕴含着千钧的重量。感官高度集中,世界变成了一条只有冷光、警报、金属、尸体和倒数的狭窄隧道。每一次移动,每一次闪避,都是一次将自己抛向未知的豪赌。肾上腺素疯狂燃烧,带着一种撕裂理智边缘的锐利感。
终于,那道象征轮回转折点的厚实银灰色金属闸门,再次出现在前方朦胧的视野里!它沉默地矗立在走廊尽头那片冰冷的、被警报红光反复涂抹的空地上。
没有诡异的绿光。操作面板依旧一片死寂的暗沉。
那条该死的金属手臂……在哪里
唐述的速度快得像一道裹挟着死亡阴影的黑色闪电,没有丝毫犹豫地朝着闸门冲刺。但这一次,他的眼瞳深处燃烧的不是前两次的绝望或希望,而是一种近乎非人的冷静观察。眼角的余光死死咬住闸门前那片区域——上一次让他发现手臂的尸堆位置。
闸门越来越近。
三十米……
二十米……
十米……
视野的边缘,没有任何异常滑落的手臂。那堆标志性的尸体似乎纹丝未动。
心脏并没有因此而松口气,反而被一种更冰冷的东西攥紧——上一次就是在这里,在同样的十米距离位置……那条手臂滑落暴露!
五米!
极限冲刺的速度没有丝毫减慢。唐述甚至已经做好了迎接湮灭黑暗的心理预期。他甚至开始在心中模拟那湮灭扩张的球体袭来时,如何才能借助冲击力将自己尽可能向后推得更远、死得更晚几分之一秒,以求下一次掌握更多时间。
预想的湮灭并未到来。
他的身体在巨大惯性的裹挟下,如离弦之箭般狠狠撞在了冰冷坚硬的闸门表面!一声闷响!肩胛骨传来清晰的撞击感。沉闷、压抑、带着钢铁的硬度,将他冲势硬生生刹住。
身体因为巨大的反作用力而微微一顿。
预想中湮灭一切的黑暗并未降临。
闸门沉重、冰冷、无声,像一堵封印着上古巨兽之墓的绝壁。
怎么回事
没有爆炸
没有湮灭球体
一丝冰冷尖锐的诧异,如同深海毒蛇钻出寂静的海面,瞬间噬咬了他几乎凝固的心脏。预判错误陷阱
就在他身体撞击闸门产生那不足0.1秒的微滞瞬间!
嚓!
细微得几乎可以忽略的摩擦声。
就在他视线能扫及、左侧方斜下角接近门框边缘的一具扭曲尸体下方,一道冰冷的哑光突然闪现!那条机械结构精密流畅的左小臂,仿佛是被唐述冲撞的力量惊醒,从那具尸体紧握的手中挣脱般滑落出来。
唐述,破冰者。
那几个深入装甲的汉字,在警报红光的快速闪动下,如同用新鲜血液刻写,冰冷刺目。
时间仿佛真的静止了。
预想中的死亡并未同步到来。
只有那条手臂滑落的微尘在红光切割的空气里悬浮着。
位置……不是随机出现……唐述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生硬地碾出来,带着血腥的颗粒感。他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它是……倒计时……最后一段路的关键节点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浓雾,一种冰冷的、带着绝望和疯狂的明悟刺穿了他的混沌——它必须被看到!在倒计时耗尽前的某个精确时间点被‘发现’!是进入最终区域的最后一道无形‘钥匙’或是一种激活最终陷阱的致命‘按钮’
就在这思维电闪雷鸣的刹那!
嗡——!
一种远超物理层面噪音的、仿佛空间本身结构被某种无形力量强力震动发出的深沉蜂鸣,穿透了所有喧嚣的警报声,如同一个无形的庞大重槌,狠狠敲击在唐述的灵魂核心!剧痛!难以想象的神经撕裂感自大脑深处迸发!
前方。
那道沉默的、厚重的银灰色金属闸门,在唐述撞到后仅仅迟滞了不到半秒的此刻,它内部的骨骼……那些用以隔绝真空、承受恐怖压差的坚固支撑梁柱、液压闭锁装置、能量护盾发生器……正无可挽回地从内部发出彻底的、如同古老冰川断裂般的解崩之声。它们粉碎、塌陷、如同被亿万蛀虫瞬间蛀空!
闸门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一种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般的黑暗渗透!那黑暗仿佛有生命,从门体内部的每一个分子间隙中汹涌挤出,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和无止境的空虚哀叹!
无声无息间。
整个巨型的金属闸门结构,就在唐述眼前,在距离他面孔不足一米的空气中,像一幅被橡皮擦用力抹去的炭笔素描,被那疯狂席卷而来的绝对黑暗彻底抹掉,一丝残骸都没有剩下。消失得如此干净、如此彻底,仿佛它从未存在于这片空间。
闸门之后,一片绝对的真空。真空后,是一团如同心脏搏动般缓慢脉动着的、由亿万条复杂密集数据流构成的、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巨型光球。它的表面流淌着混乱如宇宙星云的光芒,照亮着整个巨大得如同神殿般恢弘的核心控制室!
空间站真正的心脏,倒计时真正指向的终极目标——核心控制室——第一次向唐述敞开了它冰冷的腹腔!
没有门禁。没有阻碍。
那条尸堆里滑落手臂的发现,就是最终开门的指令或者,它标志着所有预设陷阱被精准触发完毕无论如何,道路通了!
身后,那冰冷的蜂鸣并未停止,反而愈发低沉、宏大、不容置辩!整条走廊的四壁开始剧烈扭曲、波动,仿佛被投入熔炉的蜡。天花板、地板之间无形的距离被疯狂压缩!毁灭的终曲正在他背后展开!所有的时间碎片都燃烧殆尽,拼合出唯一的、向前的路!
冲!
所有的思考在刹那间被绝对的行动本能碾碎。唐述没有任何一丝犹豫,在那庞大黑暗彻底吞噬闸门、暴露出路口的瞬间,他的身体已经再次弹射而出!足尖猛蹬背后尚未被黑暗完全侵蚀到的门框基座,借着反冲之力,如同扑向深渊的飞鸟,一头扎进了那片刚刚显现出来的绝对真空!
强大的吸附力瞬间攫住了全身每一个细胞,几乎要将肺内的所有空气瞬间抽干!唐述死死咬住牙关,几乎咬碎齿根,身体在半空中强行调整姿态。他眼前一片星芒乱窜,巨大的无声压力挤压着头颅,只有耳边残留着血液疯狂奔流冲刷耳膜的轰隆回响。
身体像一块被无形巨手投掷的石头,划过那片致命真空地带,狠狠砸落在核心控制室内冰冷的、布满细密能量纹路的复合地板上。撞击的剧痛让他蜷缩起来,几乎呕出内脏。
背后,那恐怖的吞噬黑暗已经占据了整个闸门通道,并如同一只永不满足的巨口,正试图将整个巨大的控制平台空间都拉入永恒的虚无。毁灭的领域正在不断扩张。
核心控制室比他想象的更空旷,也更……绝望。
巨大的空间如同众神遗弃的殿堂,冰冷而死寂。穹顶极高,隐没在翻滚的、模拟星云数据的变幻光影中。四周不再是冰冷的金属墙壁,而是无缝连接到一片流动的、由暗蓝和深紫色能量构成的背景——那是空间站维持生存屏障和稳定整个结构节点网络的无形墙壁,此刻却在剧烈的波动中,映照出毁灭波正在空间站外部迅速扩张、瓦解金属结构的数据风暴。警报红光依然在闪烁,但异常稀薄,像垂死病人心脏最后几近停止的微弱起伏。
空间的中心,是那颗核心。
那并非唐述惊鸿一瞥时看到的巨大数据光球。不,那光球更像是一个环绕着核心运行的星环。真正的核心,在距离光球下方约十米处——一张巨大到令人窒息、如同由凝固的暗夜本身打造而成的悬浮座椅,或者说王座。
王座本身的结构极度简约,冰冷的线条在昏暗的环境光下勾勒出绝对的力量感。
上面端坐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个类人的轮廓。
它……或者更确切地说,他,披着一件异常宽大、仿佛由无数凝固的宇宙风暴碎片缝制而成的黑色斗篷,边缘还在无风自动地缓缓波动着。斗篷将他完全包裹,只从兜帽边缘垂落出几缕如同被时间漂白、失去了所有水分的干枯长发。最令人心悸的是斗篷表面和整个空间墙壁上流动的能量数据流,在接近这片区域时,被强行扭曲、压制,仿佛被巨大的引力拉向斗篷深处。
他静静地坐着,姿势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疲惫的松弛,一只手随意搭在王座冰冷的扶手上——那是一只覆盖着坚固、充满几何美感金属外骨骼的手。暗哑的银灰色金属在昏暗的光线下,勾勒出无比流畅的力量线条。只是此刻,那只手异常苍白,失去了应有的光泽。
在王座前方漂浮的那片巨型光球下,离唐述不远的地面上,散落着几具破碎程度远超走廊同伴的尸体。他们的防护服在猛烈的能量冲击和撕扯中破碎不堪,其中一具脸朝下趴着的,左臂处的防护服被暴力扯开,露出里面一截……精密而流畅的金属手臂。
唐述的瞳孔骤然缩紧!
唐述,破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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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清晰的字迹,与之前无数次在死亡边缘看到的标记一模一样!
王座上的人影似乎因为空间的剧烈震动而微微动了一下。兜帽下,仿佛有目光投射过来。冰冷,漠然,如同打量一件即将被回收的无用零件。没有敌意,只有一种穿透灵魂的绝对审视。唐述能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扫描力量覆盖全身,穿透每一寸组织,探入基因深处。
时间!时间没有停止!
巨大的倒计时如同流淌的血河,在王座背后那片流动的暗蓝色数据壁垒上疯狂闪烁:05:00!不,是04:59!
死亡,它从不停止脚步。
王座上的身影动了。
那只搭在扶手边缘的金属手,轻微地抬起了一根手指。极其微小的动作,却像是按下了宇宙终结的按钮。
无声的毁灭降临!
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猛地炸开一道巨大的、纯黑色的圆环!它以王座为中心,瞬间扩散!
所过之处,一切化为虚无!巨大的控制台柱体、半悬空的能量输送管道、闪烁的界面……无声无息间湮灭!
呃啊——!
唐述爆发出从喉咙深处撕扯出来的咆哮!不再是源于恐惧,而是源于那无数次死亡轮回里用血肉烙印出的肌肉记忆!在黑色湮灭圆环触及脚尖前的刹那,身体已经做出了极限反应!
侧扑!翻滚!前扑!蹬踏!
动作精准到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位移。每一次都落在前一毫秒才被黑暗吞噬过的安全点上。每一次落脚,冰冷的金属地面都如同烙铁灼烧着足底!
他冲起来了!向着漂浮在半空的王座!向着那颗在毁灭黑环后方不断脉动的庞大数据光球!
王座上的身影微微抬起了头。仿佛有视线穿透了黑暗的兜帽。那只抬起的、布满金属结构的手指微微向下压了半分。
嗡——!
不是一道,是三道巨大到几乎覆盖整个视野的湮灭黑环同时爆发、叠加横扫而来!它们相互干扰、扭曲空间的路径,形成了一面吞噬一切的死网!速度更快!空隙几乎为零!
唐述的双目瞬间血红!视线穿透那层层叠加、足以冻结灵魂的毁灭波纹。巨大的光球下方,数据流湍急汹涌,其中某一条管道喷吐能量的角度、某一个数据节点爆发的频率……
仿佛一道灼热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他脑中被层层枷锁禁锢的黑暗角落!一段极其熟悉的数据流路径清晰地烙印在记忆深处!几乎是同一刹那,他脑中那副破碎的星图——那个天文台穹顶影像碎片——其中的两个恒星定位点与眼前光球中某个特定波动的光点位置毫无偏差地重合!
路线!一条非物理的、存在于数据流层叠波峰与波谷之间的瞬间通路!
走!
咆哮几乎是灵魂脱离身体的呐喊。唐述没有试图用血肉之躯去碰撞那叠加的死环!身体沿着一条违反物理直觉的、近乎于纯粹直线的折线爆射出去!目标不是王座,而是那颗巨大光球旁边一片看似空无一物的区域!
他的身影在触及那片虚无的瞬间,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整个空间的能量波动猛地一荡!
三道叠加的湮灭黑环瞬间吞噬了他刚刚离开的位置,将那片空间彻底化为寂静的虚无。光芒闪烁中,唐述的身影已经从光球上方——那个能量湍流最猛烈的地方——骤然浮现!如同破开水面!巨大的数据洪流几乎将他撕碎!身体如同被无数无形的鞭子抽打!但他凭借着一股难以想象的意志力,朝着王座的顶部——那片巨大光球的核心投影区——如同流星般狠狠砸落!
核心控制室的时间仿佛在倒流。倒计时数字在王座后的墙壁上狂乱地闪烁、回退、最终凝固在一种诡异的模糊状态。
王座上那个巨大的身影猛地一震!
不是因为唐述的攻击,而是……唐述身上携带的某种存在本身的重量!那些层层叠叠的死亡记忆碎片!那无数次挣扎轮回中被空间遗忘、却又被这终极核心强行标记和捕获的烙印!当他这个携带了整个空间最深层、最混乱时间碎片印记的个体,最终踏入这片逻辑核心领域、靠近最深的权限节点——这颗核心光球时,他本身的存在,就像一个巨大的、无法兼容的错误指令,被强行注入!引发了整个结构底层逻辑的剧烈震荡!
空间的警报变得愈发尖锐刺耳,王座后那片作为空间壁的浩瀚能量场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水,混乱的涟漪疯狂扩散,将整个控制室的冷光扭曲撕扯。
王座上的人,猛地站了起来!
原本沉重垂落的宽大斗篷如同获得了生命,向后剧烈扬起、翻腾!兜帽在惯性下向后滑落!
露出的脸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警报声,能量壁的沸腾,甚至那不断闪烁的倒计时……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血液在唐述耳中奔腾的咆哮。他的呼吸停滞在咽喉深处,每一个肺泡都被瞬间抽空,取而代之的是倒灌而入的、足以冻结灵魂的绝对冰寒。身体钉死在原地,四肢僵硬如冰封的标本,连灵魂都似乎被冻结,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前方,那张脸……
时间在它上面刻下的,是万古荒寒。皮肤松弛,堆积着深刻的褶皱,如同被岁月风霜侵蚀亿万年的古老岩壁。原本属于正常人类的肤色,呈现出一种病态到骇人的灰败与惨白,如同失去了所有水分的骨殖。嘴唇干瘪,紧紧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透着死气的直线。
最令人灵魂出窍的是那双眼睛。
眼窝深陷,眼袋沉重下垂,几乎遮蔽了下眼睑。但里面的瞳孔……
那不是人类该有的瞳孔。完全失去了所有眼白的结构,仿佛两个通向宇宙本质空虚的无底黑洞。没有光,没有情绪波动,只有最纯粹的、足以冻结神祇的漠然。它们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光线,也将唐述投射过去的视线彻底撕碎、吞没。
苍老得如同从时间尽头归来的躯壳。
眼眸却是代表终极权限与神性的漆黑。
时间与非时间的悖论。
那张脸……那五官的轮廓分布……那眉骨隐隐的走向……那紧紧抿着、透着一股唐述无比熟悉却又令他遍体生寒的倔强弧度的嘴唇……
无比陌生……却又无比熟悉!
那是……
那是他自己!
属于……未来的……他自己!
唐述身体微微颤抖着,看着眼前那个苍老衰败、眼眸漆黑、浑身散发着非人气息的……未来的自己。空气如同凝固的玻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割裂感。那个站在王座上的存在,那双黑洞般的眼睛也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愤怒,没有轻蔑,甚至看不到一丝故人相见的感慨,只有一种穿透了亿万时间尘埃的、冻结万物的绝对疲倦。
空间核心处巨大的数据光球依旧在缓慢旋转、膨胀着。王座背后那片作为空间屏障的浩瀚能量墙,上面的倒计时数字疯狂闪烁、跳跃,如同风中残烛,最终定格在一种模糊而扭曲的定格状态:01:00
也许更少也许下一秒就是终结唐述的思维已经陷入一片冰冷的麻木。终极敌人竟是未来成为系统的自己。这个念头如同超新星爆炸般短暂撕碎他的理智,又在瞬间被那庞大到绝望的认知重量碾成齑粉,沉入灵魂深渊。
未来的唐述——或者说那个如同披着唐述陈旧人皮的系统化身——似乎对这片空间的崩塌完全无动于衷。他覆盖着金属外骨骼的右手抬起了一个非常微小的角度。动作很慢,带着一种沉重的迟滞感,仿佛抬起的手臂承受着星辰的重担。
随着这微小的动作,整个核心控制室里剧烈扭曲、沸腾的数据光影骤然平息了大半!不是秩序的回归,更像是一种强制性的绝对压制!
然后,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声音不是通过空气振动传播,而是直接在唐述的头颅内部、在每一个意识神经元的核心处响起。那声音低沉、沙哑,像亿万年的风沙磨蚀着两块古老的石碑,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足以让恒星熄灭的疲惫:
我……等了你好久……唐述。
声音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攒最后一点力气。那黑洞般的眼睛望着此刻还年轻的唐述——或者说,望着过去某个被困住的、一直在徒劳挣扎的影子。
比你经历的每一次……重启……都要……漫长得多……
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时间的鼓面上,震得唐述灵魂嗡鸣。漫长一次重启是七小时。比他经历的所有重启总和还要漫长那意味着多少次多少次在死亡和复苏的缝隙里挣扎才能把自己熬成这副苍老的、非人的、如同时间墓穴里爬出的活骸模样绝望的重量难以想象。
看……清楚……未来的唐述,声音里透着一种更深的、来自所有岁月末路的疲倦。他的右臂抬起得更高了一些,那只覆盖着精密金属外骨骼、苍白黯淡的手,指向核心控制室穹顶之下、那颗如同小型星体般缓慢脉动、表面流淌着亿万道复杂数据流和数据锁链的巨型光球。它是这个无限流世界的数据心脏。
光球的内部核心区域,并非只有乱流。无数密密麻麻、由纯粹光和逻辑符号构成的公式,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又诡异地逆流而上!它们在光球的深处飞速倒流、重组、湮灭、再次生成!每一个公式都精妙绝伦,蕴含着超越人类理解的逻辑力量。但此刻,它们全部被打上了无效、故障、溢出的、如同血液般猩红的印记!
让唐述瞳孔骤然缩紧的,不是这些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计算结构和故障标记。
是在那洪流的底层,在那无数疯狂倒转的公式末端或节点处……那个仿佛刻在灵魂最深处、无论如何疯狂倒转都无法磨灭的签名!
不是印刷体。不是任何现成的字体模板。那是他无数次在任务报告、在计算草稿末端、在私人日记的落款……曾经无比熟悉的手写签名!
唐述。
每一个笔画转折的角度!每一次带出的轻微勾连!那种介于潦草和认真之间的独特韵味!分毫不差!无数个他的名字!如同烙印!如同诅咒!覆盖着每一个故障的公式源头!每一个逻辑链崩塌的节点!
光球在他眼中疯狂旋转、扭曲、拉近又推远。签名!全是他的签名!无数个唐述在那代表终极权限的数据心脏里挣扎、裂解、宣告着自身的崩溃。
是他真的是自己!
那个端坐于空间顶端、成为BUG本身、困住了包括过去自己在内所有玩家的终极BOSS那些一次次在死亡边缘闪现的金属手臂……那些刻骨铭心的名字标记……那些循环……全都指向此刻这个庞大光球深处……指向此刻衰老的巨像!
所有强撑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碎裂!他喉咙发甜,有什么东西猛地涌了上来!
呜哇——!
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鲜红液体喷溅在他胸前的作战服上,迅速洇开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身体晃了晃,眼前一片发黑。精神被彻底的颠覆抽空,连支撑站立都成了徒劳。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擦嘴角的血渍,只是死死盯着那颗巨大光球深处密密麻麻、如同绝望黑潮般涌动的、属于自己的签名。
为…什…么…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压出来,带着最后一点不肯熄灭的不解和不甘。
王座上,那张衰老到极致、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上,那紧抿着、透着冰冷意味的嘴角,极其细微地扯动了一下。
那绝不是笑。更像是某种更深重的疲惫碾压过每一寸肌肉纤维。
他那只覆盖着金属外骨骼、此刻却显得异常苍白的右手,再次动了。这次不再是抬起,而是缓缓地、带着一种沉重迟缓的仪式感,抬到了他面前的位置。
覆盖在手臂表面、精密的银色金属外骨骼如同有生命般,开始从手指尖端向着手腕方向快速收缩、卷曲、剥落!露出了下方真实的部分。
没有血肉!
那只右手,自手腕以下,完全被一种无法归类的物质所替代。它闪烁着极其微弱的、几乎下一秒就会熄灭的暗金色光芒,冰冷如同零下两百七十度的绝对真空边缘,质感却又如同凝固了亿万星辰死灭时的最后一点余烬光辉。与其说是手臂,不如说是一截纯粹由时间和凝固星光混合锻造而成的权杖。一种非生非死的寂静感从中散发出来。
那只由凝固星光与时间构成的右手,食指如同慢放镜头般、沉重至极地点向悬浮在巨大光球下方的一小块区域。
空气无声地荡开涟漪。一个极其微小却清晰无比的全息画面被强行拉扯了出来。
画面在轻微地抖动、模糊,像是信号极差的古旧影像片段。
似乎是一个……空旷的实验室或者说一个……巨大无比到如同神祇熔炉的操作间巨大的环形穹顶高耸入云,四周环立着无数密密麻麻、如同钢铁森林般的操作台和能量导管枢纽。
画面中心。一个穿着略显眼熟的深蓝色研究服的身影,正背对着镜头,在巨大得足以控制星球的半透明光屏前疯狂操作着。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几乎拖出残影。光屏上跳动着无数代表空间稳定值的核心指标,数值……在以令人心跳停止的、暴跌到底的速度疯狂向下坠落,警报刺眼地覆盖了整个视野!
那背影……那发梢倔强翘起的弧度……那手指在键盘上移动的微妙姿态……
唐述的心脏猛地沉了下去!如同坠入深不见底的冰海!无比熟悉!是他!年轻的、研究员时代的唐述!
就在此时!
画面中,一个极度刺眼的鲜红数据流标记突然在屏幕中央跳出!标记显示坐标……正是唐述此刻所在的主控区域!
那标记仿佛预示着末日的降临!
嗤啦——!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被巨大力量强行撕裂扭曲的噪音猛地爆响!画面中,唐述背后——整个巨大环形操作区坚固无比的无缝合金地面突然向上爆炸般拱起!一个无法形容的、如同巨大海星和远古节肢怪兽缝合体的恐怖阴影从中升起!它挥舞着如同巨矛般的惨白骨质尖爪,裹挟着浓稠的黑色能量流,瞬间刺穿了空气!
画面在这一瞬猛地拉近!定格在操作台前的唐述那瞬间转头的脸上——上面凝固着的是最纯粹的、面对终极混沌的……骇然与空白!
他似乎是凭借着某种本能的求生反应,在巨大骨爪撕裂空间的瞬间,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朝着旁边猛扑出去!但他扑出的速度,在那超越想象的巨爪面前……慢得像时间凝固!
噗嗤!
一声极其短促、令人灵魂都随之碎裂的闷响!
巨大骨爪如同刺穿一层薄纸般,精准地、毫无阻碍地贯穿了扑在半空中唐述的左臂!巨大的冲击力瞬间扭曲、粉碎了整条手臂,并将他整个人如同断线破风筝般狠狠钉在了后面布满复杂线路的金属墙壁上!
鲜血……混合着断裂的骨骼碎片和无法归类的软组织,像一小团污浊的蘑菇云,在那个身影被钉住的刹那猛烈爆开!
呃……啊——!画面中的唐述猛地仰起了头,发出无声的、极端痛苦的嘶吼!嘴巴张大到撕裂嘴角,眼球因剧痛和惊骇而几近爆裂!
就在这一秒,就在这痛觉撕裂理智的边缘,在巨大的骨爪抽离、断臂处喷涌的恐怖出血和即将被彻底撕裂的剧痛让他瞳孔扩散、意识彻底被黑暗吞没的前一瞬!
他那唯一还能勉强活动的右手,却像是被植入了一种更高于求生本能的、铁血的、冰冷的意志控制!以一个超越了当时身体极限的速度和精准度,猛地、狠狠地、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狰狞决绝!
拍在了操作光屏边缘一个毫不起眼的、标着黑色危险符号的物理按钮上!按钮外壳在巨大冲击力下瞬间碎裂!
按钮爆开火星的同时,光屏中央那个疯狂跳动的空间崩塌倒计时!瞬间锁死!停止了跳动!然而标记却变成了另一个巨大的、更为深沉的、带着熵的物理符号和无穷迭代箭头标记的……无限循环标记!
仿佛被按下了宇宙的回车键。
噗!
画面猛地碎裂开来,化为无数闪烁的光点消失不见。像一滴水珠融入灼热的钢板,迅速湮灭在冰冷空气里。
唐述仿佛被那道视线冻住了。他看着那画面消失,看着那只属于未来的、星光凝聚、时间封冻般的右手,缓缓地收回。
锚……王座上的存在,声音破碎如同风化的砂石。每吐出一个字,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窒息感。……空间……失控的……瞬间……我只能……强行锚定……
他顿住,似乎在积攒最后一点力气。那黑洞般的眼瞳深处,掠过一丝唐述无法理解的、甚至带着一丝悲怆的疲惫。
……于当时的……唯一一个……清晰的‘存在’点……
那个点……就是年轻的研究员唐述!在空间彻底失控、跌入混沌深渊的前一刻,在惨烈的断臂剧痛中将死未死的刹那间隙!那个意志与身份还绝对清晰、尚未被混沌抹去的瞬间!未来的系统化身(那个残破的他),在那个节点发动了作为破冰者的终极权限,强行以即将灰飞烟灭的过去的自己,作为锚定和回溯的时空坐标!将自己的存在逻辑、系统崩溃的乱流……所有的一切,强行钉死在那一个点上!
一个悖论!一个自己与自己构成的、绝对无解的莫比乌斯环!
时间循环启动。每一次重启,不仅是空间站副本的重置,更是系统本身的存在基础从那个断臂濒死的唐述坐标点开始,再经历一遍混乱与崩溃!每一次循环,年轻的、不断进入这个空间的唐述都会看到刻有自己名字的金属手臂——那是锚定点存在的永恒映射!每一次他更快地抵达终点,就如同在加速拖动这个庞大锚链的运行!直到这一次,他终于,如同巨鲸出水,将那个将自己钉在命运轮盘中央的、属于未来的自己,从时光深处拖拽到了现实世界!
所有的碎片串起来了。冰冷、疯狂、绝望得让人窒息。成为BUG的不是空间。成为轮回核心、成为那困住所有玩家的终极之敌的……竟然是自己!因为破冰,因为那个以自我毁灭为代价的锚定!所以每一次重启,都伴随着刻有自己名字的手臂显现,如同宿命的盖章认证。每一次他在循环中挣扎求生、更快地接近终点,都在无情地加速抽干锚链另一端的、属于未来的自己的存在支撑!
窒息般的死寂,如同凝固的重油,沉甸甸地填充了摇摇欲坠的核心控制室每一寸缝隙。倒计时在王座后的能量壁上无声闪烁,每一次暗淡,都像这个庞大空间最后的心跳挣扎。
未来的唐述——那尊披着衰老人皮的神祇塑像——终于将最后的视线落在年轻的自己身上。那双黑洞般的眼睛里,再无情绪波动,只余下终极抉择降临前的无垠空旷。
覆盖着金属外骨骼的左手,沉重得如同拖曳着亿万星辰的残骸,缓慢抬起。食指指向近在咫尺、疯狂扭曲挣扎着的巨大数据光球。光球的表面,亿万条逻辑链如垂死的蛇般痛苦扭动,核心深处那无数个唐述的签名,如同绝望的烙印。
这里……那沙哑破碎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像在剥落着腐朽的石屑,……是循环……承载……无休止……痛苦……
指向光球的指尖微微偏移了极其微小的角度,如同轻轻拨开了命运天平的砝码,越过疯狂搏动的光球,落在其上方穹顶深处那片永恒涌动着破碎数据的黑暗背景深处。那里,仿佛是整个无限流世界最原始的黑暗源头,也是最后的归墟。
……那里……是……终焉……
话语如同断裂的冰棱坠落。
选吧……
衰老的、成为系统一部分的唐述,向年轻的研究员唐述,掷下命运的天问。
成为循环……
那只象征时间的右手缓缓抬起,指向那颗承载着亿万万命运碎片的光球,声音里蕴含着一种无法逃避的永恒重负。
……或成为……终结循环……的神……
悬垂在穹顶之下、那颗如同失控恒星般疯狂搏动的巨大数据光球,表面流淌的光影急剧扭曲,如同垂死者脸上最后掠过的痉挛。承载着空间最后挣扎的屏障墙壁上,那模糊不清的倒计时数字被猛地拉回现实——00:02!
如同最后的丧钟砸落心尖!
整个空间如同被无形巨手拧紧到极限然后松开!更加剧烈的震动从四面八方炸开!能量屏障如同暴风雨下的海平面,掀起末日般的狂涛!控制室边缘那些尚未被完全湮灭的金属结构发出刺耳的断裂尖叫!巨大的数据光球向内疯狂塌陷,核心处那无数属于唐述的签名在塌陷边缘挣扎、黯淡,如同即将被黑洞吞噬的点点星火!
时间只剩下最后两秒!不,可能只有一瞬!
视线猛地扫过王座。
就在那巨大光球疯狂塌陷搏动、光芒明灭如同垂死者最后呼吸的刹那光影中,唐述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他看到了!王座上那个衰老的自己,那只自手腕以下被剥去了金属外骨骼、露出下方那截闪烁着微弱暗金辉光、如凝固星河与时间本身铸成的右手……其手腕内侧的皮肤上,一道狰狞扭曲、如同蜈蚣般的巨大疤痕清晰可见!疤痕的走向,正是那条无数次出现在年轻唐述视野中、无数次伴随着死亡降临的金属手臂——小臂装甲完美覆盖的路径下方!
每一次轮回,尸骸堆里那条刻有名字的金属手臂……竟然……掩盖着真正属于未来自己身体的伤痕如同烙印般昭示着锚点还是说那整个覆盖小臂的装甲,都是伪装伤疤的壳
惊雷炸响!
仿佛有亿万道冰冷的电流顺着那道疤痕瞬间贯穿了他的脊柱,涌入大脑深处!一切迷雾被这最后的、铁一般的证据撕得粉碎!金属手臂与未来伤痕位置的高度吻合!
没有空隙再去思考。冰冷的决意在眼底炸开,将所有痛苦、彷徨、荒谬感和足以撕裂灵魂的悲怆通通烧成灰烬!他的身体甚至早于意识下达命令!
动!
年轻的唐述化作一道撕裂混乱光影的箭矢,裹挟着身后那空间崩塌的黑暗狂潮和刺目的警报红光,以一种扑向深渊也绝不回头的绝对速度,踏着脚下如同地震般碎裂又瞬间在毁灭边缘被冻结的合金地板碎块,朝着那巨大光球的核心——那颗象征无尽循环的庞大数据心脏——用尽所有的力量,狠狠扑了过去!
成为循环或是成为神不!
他是唐述。被主神遗弃的破冰者,在七小时轮回地狱中被反复灼烧的囚徒。他只是遵循着最后看到的那道疤痕、那个无法磨灭的属于自己的印记。
那只尚属血肉的手掌,无视了光球表面足以绞碎合金的能量乱流,带起一道微弱的、却仿佛承载了亿万苦难轮回之重的残影。
带着决绝与疑问,带着终结与新生,重重地按向那如同命运节点般、在疯狂塌陷与膨胀中挣扎的、巨大数据心脏核心处某个不断闪烁跳动的……冰冷的光点!
指尖触碰到那蕴含无数宇宙之重的光球表面!没有爆炸,没有抵抗。
时间,在那一刻被永恒地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