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花城微光 > 第一章

我是家里的老二,是个女儿。
上面有个哥哥。
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按理说我的日子应该不算难过,可我随母姓。
每次家里有好吃的,奶奶都会端给哥哥吃,哪怕吃不完放坏了,也不给我吃。
我馋的流口水,偷偷吃了一块奶奶卤的鸡腿,就被爷爷奶奶打的躺了一个月。
我哭着问为什么,奶奶只是将冷漠瞥了我一眼。
你又不是我们周家的孩子。
在周家我永远被忽视,被欺负。
我是爷爷奶奶嘴巴里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是爸爸和哥哥玩游戏时嘴里的敌人。
我更是那些亲戚嘴里的外人。
1.
快过年了,奶奶照例在煮卤货,满屋子都飘着香味儿。
我和哥哥趴在厨房的小窗户上,窥探着厨房里奶奶的一举一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奶奶将卤货端了出来,最最诱人的是放在最上面的鸡腿。
色泽红亮且油润,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谁想吃鸡腿呀不吃的话我就给旺财吃了!
奶奶开玩笑似的端起鸡腿准备往外走,我和哥哥馋的抱住奶奶的腿,大声喊着我要吃。
可奶奶放下鸡腿后,将我的胳膊扒开,转身将哥哥抱在怀里,亲热地喂他鸡腿。
哥哥吃的满嘴流油,眼睛却斜着看我,满是炫耀与高兴。
我年纪小,被肚子里的馋虫勾的上了手,奶奶一巴掌打在我的的手上,很快我的手背就出现了红印。
馋的跟头猪一样,不知道的以为咱们家亏待你了呢!我看你这只馋猪啊,这一辈子都没人要!
我再小也听得出奶奶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哇.........我也想吃.......为什么我不能吃
我哭的一抽一抽的,但仍然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你一个丫头片子,还是个外姓人,也配吃咱们家豪的鸡腿!要吃你找你那贪心的妈去!
我不懂,妈妈明明对我们很好,会给我和哥哥买好看的衣服,好吃的东西,哥哥有的我也一定有,而且这些都是妈妈自己掏的钱,每次爸爸花点钱就嚷嚷着AA。
不许你说妈妈,你才坏!
我抹干了眼泪,进行了我的第一次反抗。
我速度很快,将卤好的鸡腿左一个右一个的塞进嘴里,吃不了的就扔在地上,一盆卤好的肉就这么被我掀翻在地上。
你这个该死的背时鬼!老娘辛苦做的菜你就这么给我嚯嚯在地上!老头子,你快来!咱们家真是倒霉哦!娶了个大灾星,又生了个小闯祸精!你看我不打死你!
而反抗的结果是,我被爷爷用藤条抽了一顿,浑身都是伤口,而在外地加班的妈妈得知我昏迷住院时匆匆赶来,将我接回了外婆家。
昏迷前唯一记住的是爷爷奶奶狰狞的面孔和那一摊散落在地的卤货。
你爸妈到底有没有把茹茹当成周家的孩子你自己心里清楚,我说要回来,你非要拦着我,可再晚一步我的媛媛就见不到我了!
妈妈啜泣着向爸爸控诉着爷爷奶奶的恶行,爸爸却沉着脸不说话,但妈妈知道,沉默就是态度。
你不要一口一个你爸妈,这么多年,你有把他们当成爸妈吗
爸爸闷闷的吐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这个时候,你要和我说的就是这个吗
妈妈一脸不可置信,她不明白与她牵手从校园走到现在的伴侣怎么变成这样了。
昏昏沉沉间,我发起了高烧。
等彻底养好时,妈妈开心的带着我回了家。
2.
爸爸,骑大马!
哥哥开心的声音传来,我牵着妈妈的手有些紧张。
爸爸和哥哥一个月没见到我了,会想我吗
妈妈察觉到了我的紧张,微笑着将我抱在怀里。
茹茹,相信自己,你就是最棒的小朋友。
我点了点头,冲进客厅却被哥哥扔来的玩具炸弹砸中了额头。
爸爸和哥哥在旁边哈哈大笑。
爸爸,你看我棒不棒我一下就砸中了敌人的脑袋,她一下就被砸死了!
哥哥长得白白胖胖,笑起来与爸爸有七分相似。
爸爸用自己长满胡茬的下巴逗弄着哥哥,哥哥笑得十分开心。
而站在一旁的我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但我不觉得眼泪会引起他们俩的怜悯,所以我再一次选择了反抗。
看了一眼妈妈蹲在门口收拾着散落一地的鞋子和臭袜子,我面无表情地捡起了那颗砸向我脑袋的手榴弹。
几乎用尽了我所有力气。
看,他哭了。
哥哥捂着脑袋哭的几乎晕厥过去,爸爸一边心疼的摸着他的脑袋,一边对我怒目圆睁。
你是不是找死
爸爸的怒喝声引起了妈妈的注意。
周耀,你才想死吧!
妈妈如箭一般射来,护在我的身前。
看着爸爸妈妈吵架,哥哥竟然忘记了哭泣。
可看到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我,哥哥来了火。
都怪你,是你害的爸爸妈妈吵架,奶奶说的没错,你就是个赔钱货!
他张牙舞爪地朝我奔来,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
一时间,家里混乱一片。
302,干什么呢!
闹剧的结尾是楼下邻居带了物业来敲门,我们一家子此刻才心平气和地一起坐在沙发上。
说实话,虽然我才八岁,但我彻底明白了除了妈妈,其余人都不待见我。
曾经我以为这就是阿娇说的重男轻女,可小叔叔家的妹妹来家里时,爷爷奶奶都把她当作心肝宝贝,两个人抢来抢去地要抱小表妹。
甚至拍全家福时小表妹挤走了哥哥的C位,稳稳落在全家福的中心,而我则站在最角落。
照片洗出来的时候,我的脸被大伯伯怀里旺财的尾巴遮了一大半。
同样是孙女,因为我跟妈妈姓,我跟表妹的待遇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每当我用我单薄而幼小的身体反抗着不公的待遇,他们总是冷哼一声让我找我妈去。
他们冷落我,奚落我,怂恿我。
希望我变成一个伤害妈妈的利器。
我确实怨过,为什么有了哥哥还非要生一个我出来。
我是个女孩,不受重视的女孩,又偏偏随了妈妈的姓。
所以任何人都攻击我,好像我不是一个小孩,只是一个被冠名的商品。
可我也爱妈妈,爱中夹杂着一点点的怨恨。
如果大家都爱哥哥,妈妈为什么不多爱我一点点呢
所以有时候那点怨恨会变大,一旦别人对我冷嘲热讽,我就会忍不住对妈妈发脾气。
对不起,妈妈。
妈妈也在用力地爱我。
但妈妈也不能时时护着我,她在这个家也过得很辛苦。
我只有学会反抗,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妈妈。
妈妈,可以和爸爸离婚吗
我握住妈妈的手,满怀期待。
我认定只要离婚了,我和妈妈的日子就会好起来。
3.
那哥哥怎么办
可我只有你,妈妈,为什么不带我离开
我没问出口,因为妈妈的眼泪已经流满了一整张面孔。
爸爸和哥哥恨上了我,认为我怂恿妈妈离婚,经此以后,我成了大人嘴里神经病的代表。
所以我日渐沉默,能说会道的哥哥成了每次家族聚餐的重点,我唯一胜过他的只有学习。
男生开窍晚,等上高中了,你且等着看宋茹和家豪谁更厉害!
奶奶啐了一口,妈妈听到又和奶奶大吵一架,爷爷和爸爸呢,照例保持沉默。
但等爸爸妈妈走后,奶奶就会站在我的房间门口,说这个家就是因为我才会不和,我就是个祸害。
我不再反驳,骤然间关上的门却代表我的态度,奶奶的手指差点被夹断,我却高兴的想放鞭炮。
只有他们痛苦,我心里才舒服点,可眼泪还是会不自觉落下。
我能做的就是努力学习,离开这里。
所以妈妈回来的时候,我正低垂着脑袋写着作业。
不吃饭吗,茹茹吃完再写好吗
我本来想保持平静,可喉头像哽住一般,讲不出话来。
我不怕冷嘲热讽,却害怕伤心时妈妈的一句慰问。
我颤抖的睫毛和滑落的泪珠让妈妈明白了一切,所以她如旋风般冲出去,开始和奶奶进行了对决。
宋茹!你又告状!
上初三的哥哥长得很高了,我无法像小时候那样跟他缠斗。
所以,我给他的是沉默。
可这份沉默在他眼里就变成了认罪书。
你知道吗我真希望你不是我的妹妹,我希望小琳是我的妹妹,我要是你,不如死了,反正也没人喜欢。
他的话语触动到了我敏锐的神经,我抽出圆规抵在他白嫩的脖颈上,一滴鲜红的血液滚了出来,他吓成狗了。
滚!再来我房间,我就杀了你!
我恶狠狠发下毒誓,将他吓跑。
我赢了,可屋外的战斗又稀里糊涂的以奶奶的威胁和爸爸的劝说结束。
原因无他,妈妈远嫁到这里,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她,她需要挣钱来和爸爸AA。
每次争吵,奶奶都会威胁妈妈不给她带孩子。
其实我知道,奶奶舍不得家豪,就算赶她走她也不会走,她说过,要给家豪做一辈子饭。
data-fanqie-type=pay_tag>
争吵过后,妈妈疲倦地躺在沙发上,我照例躲在房间里。
敲门进来的是吃完饭的爸爸。
下次不要挑的你妈和奶奶吵架了,她上班挣点钱也不容易。
然后飞一样地逃离,好像我的房间是什么禁地。
我以为我的心已经很硬了,没想到听到这些话我还是会心痛。
看来还是把他们当人看了。
4.
发生的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都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了细碎的痕迹,微不足道,但会疼。
周六的时候外婆提着一只大母鸡过来了。
那时候我坐在我的房间里,房门虚掩着。
你是我女儿,有些话我说来不怕得罪你。
那年你怀上小茹我就不同意你要,你非说这也是一条生命。
现在养孩子不像我们从前,有口吃的就行,样样都得花钱!女婿又那样对你,我心疼啊!
妈妈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好似有点后悔。
那时候我生了家豪,婆婆说再要一个,她给我们带,还说这孩子可以跟我姓,无论男女。
爸爸临终前就说过,希望我以后能生个孩子跟咱们宋家姓。
我看着家豪的脸,我就想着再生一个也行,那时候周耀也没有说这钱得分摊。
那么辛苦的生下来,公公婆婆都开心,说我给周家凑了一个好字。
结果上户口时候就吵起来了,说什么孩子随父亲姓天经地义,还说他儿子离了我照样能找到合适的,我想离婚,可怀里的孩子还没断奶,家豪抱着我哭,一不留神家豪就摔破了脑袋,我再也不敢提离婚。
我累呀,妈!
妈妈趴在外婆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而我呢,眼泪打湿了课本。
原来到头来,我只有我自己。
没人爱我,包括我自己。
如果出生时他们问过我的想法就好了,我一定不愿意来周家当女儿。
我一定逃离这里,擦干眼泪后我下定了决心。
每周妈妈给的零花钱我都攒了下来,学习也更加用功,原本就瘦的跟杆一样的我恨不得风一吹就要飘到不知何处了。
每次吃饭时妈妈就担心的看着我,可我一个字都不会说,毕竟说了也没人听。
至于外婆,我不恨她,如果外婆是我的妈妈,就好了。
外婆看见了我的沉默,所以临走前把那只母鸡炖了汤,一只腿给我,一只腿给了妈妈,其余人只捞到了一碗鸡汤喝。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厚厚的红包。
又过了两年,爸爸妈妈还是老样子,像两个斗鸡,每天啄来啄去,我看着都累。
爸爸唯一的变化就是对我态度好了点,因为我蝉联全校第一三年,让他跟朋友喝酒时有了吹嘘的资本。
家豪还是老样子,每天开心的上学下学,变成了一只白胖的猪,每天在家里各处撒欢,但绝不进我的屋子一步。
我在想,时间怎么过的这么慢,等成年的钟声敲响我就像只自由的鸟儿,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
可我没有等到十八岁,中考考完不到一个星期我就离家出走了。
5.
小茹中考结束了,我想带她去一趟北方,以后也考一个北方的大学。
妈妈有些局促地双手交叉在一起。
她很少这样,毕竟她总是一副战斗的姿态。
爸爸眼都没抬一下,仍然刷着短视频。
去呗。
妈妈好似有些难为情。
也不是单纯去一趟,算是游学。小茹如果一直保持现在的成绩,将来肯定可以考上一个很好的大学,阿耀,我身上钱有些不够。
房子贷款没有还完,每个月把八千多的房贷爸爸妈妈各还一半。爸爸一个月挣两万二,除却房贷和必要开支,身上所有的钱几乎都给了奶奶。
妈妈一个月挣八千多,但扣完房贷,还得和爸爸平摊家里的开支和孩子们的学费,几乎落不下什么钱。
所以呢你想找我借钱吗
爸爸将借字咬得极重,妈妈的脸默默涨红了。
行,我给你打欠条。
爸爸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嗤笑。
找我也没用,你去找我妈。
你还是个小孩吗成天......
妈妈看着爸爸眼神里的讥笑,硬生生咽下了想要骂出口的话,转身进了厨房。
妈,我想借点钱,您看......
奶奶见妈妈跟她服软,心里很是得意。
宋茹毕竟姓宋,你要是给她改姓呢,我就借你两万,不过得写欠条,还得还利息......
原来她一直听着爸爸妈妈的谈话,心里早早做好了打算。
妈妈眼里的愤怒几乎喷出火来,孩子姓宋是她爸爸的遗愿,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给宋茹改姓。
你这个老不死的!
妈妈尖锐的声音几乎穿透了厨房的玻璃。
爸爸闻声赶到了厨房,参与了这场战斗。
他妈的周耀,我告诉你,我受够了!离婚!离婚!
客厅里看电视的周家豪被离婚的字眼所刺激,脸上的肥肉都吓得抖了三抖。
儿子,离婚就离婚,你跟她离!就她这个被睡烂了的破鞋,还生了两个孩子,看她离了你还能找到什么好人!
爸爸却迟迟不肯答应离婚,他现在已经三十八岁了,没有女人愿意和他AA生活,更何况离了婚,房贷他得一个人背,压力山大啊!
两个女人扭打起来,周家豪看见奶奶被打,吓得跪倒在地祈求妈妈的原谅,更央求妈妈不要离开他。
睡在屋里的爷爷也被两人的吵闹声惊醒,慢悠悠地走到厨房给了儿媳妇一巴掌。
闹够了么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妈妈愤怒地抽了爸爸一巴掌便转身离开。
同样离开的还有我,我早早地收拾好了行李站在门口等待这一刻地结束。
妈妈见到我先是一愣,随即温柔地带我离开了周家,回到了千里之外的外婆家。
外婆正做着晚饭,香气扑鼻的红烧鱼上飘散着白色的热气,让外婆的家变得朦胧起来。
熟悉的味道让妈妈眼泪落了下来。
我则放下行李,安静地准备洗手吃饭。
呆在外婆家里地每一天我都很快乐,我独享了妈妈和外婆的爱,不会有人讽刺我的姓名,更不会感受到强烈的不公。
可周家豪来了,这份爱就被分成了两份。
随即而来的是爸爸,他带上了那副从来只对外人的温和面孔。
阿茵,是我错了,你看,我给你买了项链。
爸爸从怀里拿出了一根亮晶晶的项链,非银非金。
妈妈,爸爸都知道错了,我也给你带了礼物呢

周家豪从书包里抽出了他写的关于歌颂母爱的作文。
他留了两次级,还在读初三,到如今还需要补课才能维持住及格的成绩。
果然,妈妈的眼神里产生了犹豫。
见此,爸爸决定再下一剂猛药。
爸爸将妈妈拉到一边,给妈妈看了一张体检报告,妈妈的瞳孔瞬间放大,不知在妈妈耳边说了些什么,妈妈点了头,爸爸的脸上呈现出得意。
随即,妈妈喊我收拾行李回家。
5.
我当然不会愿意回到那个家,毕竟我见过光明,也就不会愿意回到黑暗。
所以我选择了不告而别,独自踏上了公交车。
我要去哪里呢
其实我心里也不知道。
不知道坐了多久,公交提示终点站到了,那是带着阴森气息的殡仪馆。
我背着书包,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来这里干什么
极为苍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的身体瞬间僵硬。
缓缓转过身子,只看见一个瞎眼女人站在身后。
她的模样很年轻,倘若没有那道横跨在左眼上的疤痕,她肯定漂亮极了。
我坐过站了。
我极力让自己看起来可怜而委屈。
女人果真心软,将我带到殡仪馆内。
与屋外不一样的是,屋内的摆设温馨极了,是我小时候梦想过的家。
我注意到有一只泰迪熊摆在床上。
饿吗
我在她的注视下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她了然的点了点头,进屋点燃了煤气。
有忌口吗对什么过敏
她从厨房探出脑袋。
没有忌口,嗯,不吃香菜。
我本来想说什么都吃,可在女人目光的注视下我还是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两个人面对面嗦着面条,什么也不说,我却觉得安心极了。
最后一口面吃进肚子,我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谢谢阿姨!
什么阿姨,我才二十三岁,喊我吴苒姐!
我有些惊讶,刚要说些什么,屋外就传来了妈妈的呼喊声。
宋茹!
吴苒姐见状提起我的书包,推着我出了门。
妈妈少见的披散着头发,她眼泪还没擦干。见我好好的站在面前,只说平安就好。
跟着来的爸爸却面色阴沉,我不禁瑟缩了一下。
果然,一巴掌扇下来,我只觉得眼冒金星。
我从地上爬了起来,扔了书包,对着爸爸又抓又打,妈妈两边拉,最后喝止我们的却是吴苒姐。
看清楚了,我这里是殡仪馆!要闹滚回去闹!
爸爸连连低头道歉,转身又押着我上了车。
你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吗
妈妈不敢让狂怒状态中的爸爸开车,于是我和爸爸都坐在了车后座。
爸爸揪住我的衣领,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好像下一秒就要把我生吞活剥掉。
你奶奶和你哥哥下午去公园玩出了车祸!你奶奶连说救命的机会都没有,就去世了!
我嘲讽的笑出了声,只觉得上天终于对我好了一回。
你笑什么!我问你笑什么!
我不见了你们很高兴吧!下午那么热都要出去逛公园,现在出事了怪在我的头上,我看你脑子才是不清醒!
我尖锐的话语让爸爸顿了顿,他高举起的手却因为我眼神里的仇恨放下。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是那个原本就没有什么指望的废物哥哥现在生死不明,家里就剩下我一个孩子,他怕以后老了要依靠于我。
况且他知道我说得对,他再没办法将家里的糟心事全盘怪在我的身上。
你怎么这么冷血!你奶奶好歹养了你一次,你可真是个白眼狼!
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自己听着不好笑吗没了她我只会活得更好!你装聋作哑看见我受苦你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你放心,你老了只会比现在的我更痛苦!
我能想象到我说这些的话的时候面目有多狰狞,爸爸萎靡了下来,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宋茹!
原本在开车且一言不发的妈妈一脚踩住了刹车。
我和爸爸的争吵终于停止。
你就这么恨我们吗
妈妈眼睛里含着泪。
是的,妈妈,也包括恨你。要是大家都对我很坏,我会一走了之。但你给了一半的爱,又不足够保护我、支撑我走下去,明明你也知道我过得不好,但是你既要又要,夹在中间受苦的只有我一个!
那我给你改姓周,可以吗
现在说这种有意义吗
或许是我的仇恨灼烧了他们,今夜过后我就被送到了夏令营,度过了一整个夏天,我忙得脚不沾地,眼睛一眨就进去了本市最好的高中,寄宿读书。
6.
说那些狠毒的话语其实让我没有很开心,痛苦真切的流经过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与他们争吵只会让我回忆起那些痛苦的日子。
我能做的是为自己插上翅膀,飞往远方。
我以为日子会平稳的过下去,但妈妈将我接到了医院。
暴雨夜的重症监护室外,心电图监测仪的警报声穿透玻璃。周家豪第三次心脏停跳,护士举着除颤器冲进病房。我望着蓝色帘幕上晃动的黑影,突然听见母亲压抑的抽泣声。
原来这三个月哥哥都没有醒来。
走进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里横冲直撞,许久未见的爸爸一见到我就揪着我的衣领按在墙上,他眼球上布满血丝。
不大的病房里装满了亲戚,他们看向我的眼神里像在看白眼狼。
那天你要是乖乖待在家里,你哥怎么会吵着要去公园
说了一万次与自己无关,但这脏水还是泼到了我的头上。
此刻监护仪发出尖锐的长鸣,原本有些呆滞的母亲突然抓起盛满热水的水瓶砸向地面。
玻璃飞溅时她像头护崽的母狼扑向父亲:周耀!家豪出事时你他妈在洗脚城!
所有人都愣住了,十五年婚姻里温顺的妻子第一次爆粗口,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抓住我衣领的手瞬间松开,我弯腰捡起一片碎瓷,在掌心刻出血痕。
想看热闹的亲戚将爸爸层层围住,我走到了妈妈身边,认真的说。
妈妈,离婚吧。
妈妈穿过人群,冷冷吐出离婚吧三个字。
随即去为周家豪缴费,我跟在她身后,冷调的灯光打在妈妈的头发上,因过度操劳而造成的白发显得十分明显。
你和哥哥都是未成年,我会把你们俩都带走,到时候你辛苦一点,住在学校里,我拜托外婆帮忙照顾哥哥。
我注意到妈妈的脸色有种诡异的苍白。
鲜红的血液顺着妈妈的小腿落下,妈妈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医生!快叫医生!
........
原来上次爸爸眼里的得意是年近四十让妈妈怀了孕,妈妈只能跟他回去。
我握住妈妈的手,突然感觉到生命的脆弱。
生命如此短暂,为什么要将拥有美好年华的自己托付在一个连普通都算不上的男人身上。
妈妈醒了,醒的时候手指颤动了几秒,然后漆黑的眼珠子在眼眶转了一圈,我知道她在找爸爸。
可爸爸不回来了,他知道妈妈流产的瞬间就振作了起来,几乎是绞尽脑汁地给妈妈送来了离婚协议书。
上面写着家里的财产一人一半,
那个躺在病床上失去了右腿的儿子他没要,一个月支付两千的抚养费,
协议书最后几行写着,
宋茹抚养权归周耀所有,且正式更名为周茹。
我有些想笑,他凭什么认定了我会跟他又凭什么认为我会愿意跟他姓
仿佛什么天大的恩赐。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我已然扭曲,所以我没有顾及尚未恢复身体的妈妈,将爸爸的离婚协议书递给了她。
没有嚎叫,但眼角瞬间落下的眼泪出卖了她。
7.
你愿意跟着爸爸吗
妈妈何尝不是在衡量这场买卖对她的价值呢
不愿意。
我摇摇头,告诉了她我绝不愿意再回到周家和周耀、周耀那个只知道吃饭、睡觉、挑刺的爹生活在一起。
但这样爸爸就不会给我们一半的财产和哥哥的抚养权了,妈妈也很为难啊.....
所以你又要牺牲我吗妈妈,不要一味的接受对方抛给你的东西,你也应该主动进攻。
病房门被敲响,吴苒姐走了进来,放下了保温桶,里面是炖好的鸡汤。
苒姐,你来了!
嗯,怎么样
情况不太好,那个人想要我的抚养权。
吴苒姐摸了摸我的脑袋,递给了我泰迪熊。
那你只能这么做了,当年我就是这么逃出来的。
我乖巧的点了点头,送别了吴苒姐姐。
妈妈有些摸不着头脑,希望我能解释一下我和吴苒姐姐的关系。
妈妈,我欠你的会还给你。
既要又要就会一无所得,妈妈的犹豫让我彻底放下了她。
帮她离婚是我能做的最后的事情,但我的生活我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三个月她没来找我何尝不是将哥哥受伤的事情怪在我的头上呢
我休半月假就背着书包去找吴苒姐姐。
开始她不愿意让我再进去,可她总是对我心软。
我是个坏小孩,让吴苒姐姐上了我这条贼船。
我将泰迪熊抱在怀里,回到了那个曾经让我绝望的家。
那个所谓爷爷开的门,他看见我回来竟然一脸骄傲。
我就说你会回来,你爸爸还不相信,你妈一个月挣那么点,照顾你哥都够呛,还带着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嫁了,只有你想得清楚,知道你爸挣得多,不用说都自己知道回来。
他絮絮叨叨的,我跟着走了进去,家里没有了奶奶和妈妈,早就乱成了一团。
他俩的臭袜子和衣服扔了一地,外卖盒子已经堆成了小山。
爷爷好像突然意识到环境的恶劣,竟然腆着脸喊我给家里收拾收拾。
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饭吃困了,他竟然就这么往沙发上一躺就准备睡觉。
正好。
我蹲在发霉的外卖盒堆里,指尖触到沙发缝里的异物。
沾着油渍的U盘在掌心发烫,里面是爸爸所在近五年的阴阳账本——偷税金额足以让他在监狱度过余生。
死丫头动作快点!
爷爷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呼噜声里夹杂着咒骂。
我盯着他青紫的嘴角,想起之前居委会大妈说的老年痴呆前兆,将泰迪熊往他怀里塞了塞。
熊眼睛闪过微不可察的红光。
吴苒姐寄来的包裹里附着一张字条:当年我就是用这个,录下了养父家暴的全过程。
深夜两点,救护车惊醒了整栋楼。
我站在120急救车刺目的蓝光里,看着他口眼歪斜地被抬上担架。
医生举着CT片直摇头:大面积脑梗,就算救回来也是植物人。
爸爸沉默的坐在病房门口的座椅上,手机突然疯狂震动。多条讯息提示他去看今天的新闻报道。
直播画面里,公司承建的商业广场轰然坍塌,二十多名工人被埋在钢筋水泥下。
我拿出手机向他展示了举报邮件。
是你!他目眦欲裂地扑过来,被赶到的警察反剪双手。
银手铐扣上的瞬间,他像一只失去了精气神的公鸡。
8.
是你吗
妈妈颤抖着双手看向电视里播放的新闻,她虽然要与周耀离婚,但没想让周耀遭受牢狱之灾。
我知道妈妈顾念着与爸爸这些年的感情,无论到了什么地步,她总念叨着:
那个时候他对我真的挺好的....
我之前只是不回应,现在我真的想问她一句。
对你再好也给你留了离婚协议,可别眼睛瞎了,心也瞎了。
接下来的日子好过起来了,我只需要用功念书,妈妈不管我正合我心意。
吴苒姐姐做起了生意,每次休假都会把我接过去,每次这个时候我都希望我已经成年了,可以自己做决定。
毕竟父母不能选择,与自己过日子的家人却可以选择。
岁月如梭,高考很快来临。
我沉稳地应对着高考,高考结束那天其实天气不太好,下了一场雨,可也有阳光。
太阳雨欸,你肯定你能考个好成绩出来!
吴苒姐很少穿这样娇嫩的粉色,尤其今天别了一朵花,看着美极了。
那肯定啊,也不看看我占了谁的学霸气息!
我像只粘人的小猫挽住她的胳膊。
打闹地时候我斜眼看去,人群中出现了熟悉的面孔。
是妈妈。
她看到我了,我也看到她了,但很默契的是我们没有打招呼。
我想,这辈子就这么过下去了。
洱海的月光漫过木质窗棂时,吴苒姐正在给多肉植物浇水。
她颈间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那是十二岁那年被养父用烟头烫的印记。
真要改名叫吴忧
她笑着递给我蓝莓松饼,烤箱的暖香裹着浪涛声。
我望向露台上旋转的星空投影仪,曾经夜夜啃噬心脏的噩梦,终于碎成粼粼波光。
床头摆着妈妈寄来的明信片,哥哥坐在康复中心的阳光下,身后是正在读《女性独立史》的妈妈。
邮票上的邮戳是妈妈的家乡,而我的书桌上,躺着云南大学录取通知书。
晨雾被海风揉碎的那一刻,我忽然想起离开那天的情景。
吴苒姐在高铁站握住我颤抖的手,说出的每个字都带着阳光的温度:
记住,我们不是逃,是飞。
9.
我叫吴苒。
十二岁以前我过得很快乐,可爸爸出车祸死后,妈妈就再嫁了。
至此,我的幸福生活结束了。
除了无尽的辱骂,就是被醉酒后的养父殴打。
妈妈总叫我忍着,说这位叔叔没有生育能力,是唯一一位能接受她带着拖油瓶的男人,况且每个月准时上交工资,算是普通男人的好男人了。
可我不这么认为,毕竟挨打的是我,忍受监视的也是我。
对,家里的角角落落都安装了监控,包括我的房间。
我没有一点隐私,就连睡觉也不能锁门。
直到那天我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我故意选的离家很远的地方。
传说中的花城——昆明。
我知道他不会让我走,于是我早早收拾好行李,不成想遇到了半夜上厕所的妈妈。
我们四目相对,我做出无声的乞求。
可她还是叫了那个禽兽。
我的眼睛被菜刀划伤,幸好还有一只眼睛可以见证光明。
直到滚烫的开水灌进我的嘴里,妈妈终于害怕我死了。
警察来的时候我已经奄奄一息。
我最恨的就是家里的监控,可最后帮我的也只有家里的监控。
我因此脱离苦海,四处打工。
最后遇见宋茹,哦不,吴忧。
我们生活在花城里,追寻着自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