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水坝之下 > 第一章

1
水鬼召唤
>七十年代修水坝时死了几十人,张路主动爬进水泵清理,再没出来。
>如今每次路过水坝,我总觉得水下有东西盯着我。
>直到月圆之夜,水面翻涌,一具尸体卡在上游三米处。
>打捞队刚把尸体拖上岸,张路那张惨白的脸突然睁开眼。
>他湿漉漉的手抓住我的脚踝:该你下去替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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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暗流之眼
我死死攥住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不是塑料和橡胶,而是某种随时会活过来咬人的东西。冷汗沿着鬓角滑落,又冷又痒,我却连抬手擦一下都不敢。前方,那座该死的黑石水坝横卧在两山之间,像一条伏在暗处的巨蟒,在暮色里显露出阴沉的轮廓。
天色将晚未晚,最后一点惨淡的灰光从山脊后透出来,映在坝体那粗糙、湿漉漉的混凝土表面上。那光非但没能带来丝毫暖意,反倒像给巨蟒披上了一层冰冷僵硬的鳞甲。水面开阔得令人窒息,颜色深得发黑,沉甸甸地铺展在坝前,一丝风也没有,水面纹丝不动,死寂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只有靠近那巨大弧形坝壁的地方,才有一圈圈缓慢、沉重、带着诡异吸力的旋涡,无声无息地转动着,像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永不餍足的咽喉。
操!这破地方!
副驾上的老马猛地啐了一口,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炸开,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粗鲁,试图驱散那几乎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无形无质、却沉甸甸压在每个人心头的寒意。他烦躁地抓了抓几天没洗、油腻打绺的头发,烟灰随着他的动作簌簌落在沾满油污的工装裤上。开快点行不磨磨唧唧的!天他妈快黑透了!这鬼地方……
我的目光死死黏在前挡风玻璃上,黏在那片越来越近的、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黑色水面上。老马后面的话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地灌进耳朵里,嗡嗡作响,但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不是我不想快。是这双手,这该死的手,它不听使唤。越是靠近坝顶那条狭窄得令人心头发毛的单车道,肌肉就越是僵硬得如同冻住的石块。每一次踩下油门,都像在推动一座沉重的冰山,每一次微小的转向,都牵扯着神经末梢一阵阵尖锐的刺痛。那种感觉又来了——清晰得如同实质的冰冷视线,穿透薄薄的车门钢板,穿透我的皮肉骨骼,牢牢地钉在我的后背上,恶毒地、贪婪地刮擦着每一寸皮肤。它来自水下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深处。我知道它在看。一直都知道。
喂!老周!你他妈聋了
老马不耐烦地用手肘捅了我一下,力道不小,魂丢水底下了赶紧开过去!真晦气!
他扭过头,对着后座吼,都坐稳了!这孙子跟丢了魂似的!
后座传来几声压抑的嘟囔,带着同样的烦躁和对这个地方根深蒂固的厌恶。车斗里装着沉重的工具和器材,压得这辆破旧的皮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颠簸,都伴随着金属部件摩擦的刺耳声响,在这片空旷得只剩下水声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车子终于爬上了坝顶。车轮碾过粗糙的混凝土路面,发出单调枯燥的摩擦声。左边是几十米高的垂直坝壁,像一堵冰冷的、拒绝一切生命的悬崖;右边,仅仅隔着一条低矮得只到膝盖的水泥墩,就是那深不见底、死气沉沉的巨大水库。水面离路面那么近,近得仿佛只要一个侧滑,整辆车就会毫无声息地栽进去,被那浓稠的黑暗瞬间吞没,连个气泡都不会冒。
我把车窗摇下一条细缝。一股浓重得令人作呕的水腥气,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像是水底淤泥里浸泡了太久腐烂物的味道,猛地灌了进来。冰冷,粘腻,带着一种活物般的恶意。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就在这一瞬间,眼角余光猛地捕捉到右侧那片墨黑的水面下,一个巨大的、无法形容的阴影,无声无息地滑了过去!它巨大得超出常理,轮廓模糊而扭曲,带着某种非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动感,仅仅是一掠而过,快得像是我高度紧张下的幻觉。
心脏骤然缩紧,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巨响。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滑,车身随之剧烈地晃了一下,轮胎蹭在粗糙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尖叫!
操你妈!老周!想死别拉上老子!
老马被这突如其来的晃动狠狠甩在车门上,额头撞在玻璃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捂着脑袋,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的脸上。你他妈会不会开车!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服,冰冷的布料紧贴着皮肤,激起一阵寒颤。我死死咬住牙关,牙齿咯咯作响,用尽全身力气才把剧烈颤抖的手重新按回方向盘上,强迫自己把视线从那片令人心悸的水面上撕开,死死钉在正前方狭窄的路面上。不敢再看。一眼都不敢。
车子终于像个醉汉一样,摇摇晃晃地驶过了那段仿佛永无尽头的坝顶。当车轮重新压在坚实的、远离那片水域的山路上时,车厢里死一样的寂静才被几声粗重的喘息打破。没人说话。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更深的恐惧,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妈的……这坝……邪性……
坐在后座的一个年轻工人,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打破了沉默。
闭嘴!
老马粗暴地打断他,声音却同样干涩紧绷,透着一丝色厉内荏,少他妈自己吓自己!赶紧回村!这破路老子是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引擎疲惫地轰鸣着,载着一车惊魂未定的人,朝着山下村落那几点稀疏昏暗的灯火驶去,把身后那座巨大的、沉默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水坝,以及水底那双冰冷窥视的眼睛,暂时留在了越来越浓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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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怨灵低语
哐当!
酒瓶子重重地砸在油腻腻的木头桌面上,劣质白酒那刺鼻的味道瞬间在狭窄闷热的小饭馆里弥漫开来,混合着廉价香烟的烟雾,呛得人喉咙发痒。几盘菜早就见了底,只剩下些油汪汪的汤底和啃得光溜溜的骨头。酒气上了头,老马那张胡子拉碴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唾沫星子随着他挥舞的手四处飞溅。
放他娘的狗屁!他喷着酒气,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对面一个缩着脖子的瘦小中年人,王老实!就你他妈一天到晚神神叨叨!什么水鬼什么张路爬出来了啊老子天天从那坝上过,毛都没看见一根!吓唬谁呢有种你现在就去坝上溜达一圈,老子敬你是条汉子!
被他吼作王老实的男人,真名叫王贵,是村里出了名的闷葫芦。此刻他蜡黄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眼睛,浑浊得像是蒙了层灰,深不见底。他慢吞吞地端起面前那杯浑浊的劣质茶水,抿了一小口,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又干又涩,像砂纸磨过木头:马哥……话不能这么说……你没看见……不代表……没有。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珠子缓缓扫过桌上几张同样带着酒意、眼神却透着不安的脸,最后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很奇怪,没有焦点,却又像带着某种穿透力,看得我心头莫名一悸。他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抠出来:
那年……修坝……死了多少人……你们年轻……不晓得……张路……他可是自己爬进去的……他抬起枯瘦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又指向桌子下方,仿佛那下面就是无底的深渊,那个水泵口子……就那么大一点……人进去……就没了……骨头渣子……都冲没了……
小饭馆昏黄的灯泡滋滋作响,光线摇曳不定,在王老实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跳跃的阴影。他的话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噗通一声砸进了被酒精短暂麻痹的沉闷空气里,漾开一圈圈无声的寒漪。
张路……
我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一个干涩的音节,像砂砾摩擦。这个名字带着一股陈年的血腥味和冰冷的水汽,瞬间冲淡了酒意。我仿佛又看到了坝前那深不见底的墨色水面,还有水下那双冰冷的、黏腻的注视感。
他……不是死了吗坐在我对面的小李,声音绷得像一根快要断裂的琴弦,年轻的脸庞在昏暗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
死王老实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古怪的气音,像是嗤笑,又像是某种更深的绝望。死是死了……可那地方……他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再次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穿透感,……死得透不透……谁说得清水底下……太深了……太冷了……怨气……散不掉啊……
他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蜷缩着,指甲缝里嵌满黑泥,在油腻的桌面上无意识地划拉着,发出细微的嚓嚓声,像是在描摹某种不可名状的轮廓。
那……那个水泵……现在还在小李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在王老实浑浊的眼珠转向小李,嘴角咧开一个极其怪异的弧度,像是在笑,却比哭还难看。那东西……早就跟大坝……长在一起了……成了坝的‘心眼’……他猛地压低声音,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浓重的、混合着汗臭和陈年烟草的酸腐气息扑面而来,你们没觉得……每次过坝……那水……都在看你像有……好多……好多眼睛……扒着坝壁……往外瞅特别是……晚上
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气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笃定。饭馆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劣质灯泡的吱滋声显得格外刺耳,连外面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都消失了。每个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潜伏在黑暗里的东西。
老马张了张嘴,似乎想再骂几句什么,但话堵在喉咙里,脸色却由红转青。他烦躁地抓起桌上的酒瓶,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头那股骤然升起的寒意。他重重地把空酒瓶顿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打破了凝固的沉默。
滚你妈的蛋!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老子懒得听你放这些没影的屁!结账!走人!他吼着,声音却明显有些发虚,眼神飘忽着,不敢再去看王老实那张在昏黄灯光下如同鬼魅的脸。
我沉默地跟着站起来,胃里沉甸甸的,劣质白酒翻腾着,带来一阵阵恶心。王老师那浑浊的、仿佛洞悉一切却又充满绝望的眼神,像两根冰冷的钉子,深深楔进了我的脑海。那句水底下……太深了……太冷了……怨气……散不掉啊……如同魔咒般反复回响。走出小饭馆,湿冷的夜风一吹,非但没能让人清醒,反而将那股从水坝带来的、深入骨髓的阴寒感,吹得更加清晰、更加黏腻地贴在了皮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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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诅咒之坝
接下来的几天,天气陡然变得异常。白日里,天空像被一块巨大的、肮脏的灰布蒙着,沉甸甸地压下来,密不透风,一丝阳光都吝于施舍。空气又闷又潮,黏在皮肤上,吸一口气都带着铁锈般的沉重感。一种无形的、令人心头发慌的躁动,像看不见的蛛网,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整个山谷。连平日里聒噪的知了都闭了嘴,山林间一片死寂,只有风掠过树梢时,发出低沉而压抑的呜咽,像是什么东西在暗处恸哭。
村里关于水坝的议论像瘟疫一样悄然蔓延。张家嫂子丢了只下蛋的老母鸡,硬说是被水鬼拖去坝底献祭了。李家老汉傍晚在坝下荒地解手,回来就高烧不退,胡话里翻来覆去都是水里有手……在抓我的脚。王老实变得更加沉默,像一截枯死的树桩,常常一个人蹲在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水坝的方向,一看就是大半天,嘴里偶尔会发出一些模糊不清、意义不明的音节,听得人脊背发凉。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刘家那个才八岁的小孙子,狗娃。那天下午,他和小伙伴在离水坝下游不算太近的浅滩摸螺蛳,回来就变得痴痴傻傻,问他话只会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嘴唇哆嗦着,手指死死抠着自己的衣角。直到夜里,他才在爹娘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断断续续、颠三倒四地吐出几个字:水……水里有……有白影子……好多手……在……在招手……叫我……下去……
白影子……好多手……
这几个破碎的词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村里每个人的神经。恐慌如同实质的墨汁,迅速在闭塞的山村里浸染开来。村长老陈那张本就愁苦的脸皱得像个干瘪的核桃,他叼着早已熄灭的旱烟袋,在村委那间低矮昏暗的土坯房里来回踱步,鞋底摩擦着坑洼不平的泥土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老陈叔,不能这么下去了!
民兵队长赵大勇,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此刻也拧紧了眉头,拳头攥得指节发白,再传下去,人心都得散了!得想法子,弄个明白!
他目光扫过屋里几个同样愁眉苦脸的村干部,最后落在我身上,老周,你车好,明儿……不,就今晚!今晚月亮大,咱俩去坝上转转!带上手电筒!我就不信这个邪!真有什么玩意儿,老子用这杆土铳崩了它!
他拍了拍斜挎在肩上的那杆老旧的土铳,枪管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微光。
我心里猛地一沉。去坝上还是晚上那片深不见底的墨色水面,水下冰冷的凝视,白天都让人汗毛倒竖,更何况是月光下的夜晚王老实那双浑浊的眼睛,狗娃惊恐的呓语,还有张路消失在巨大水泵里的惨白身影……无数碎片化的恐惧瞬间涌入脑海,几乎要将我淹没。胃里一阵翻滚,喉头涌起一股苦涩的铁锈味。
大勇……
我刚想开口,声音却干涩得厉害。
就这么定了!
赵大勇根本没给我拒绝的机会,斩钉截铁地一挥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蛮横,天黑透了就走!老周,是爷们就别怂!咱得给村里人一个交代!
他的目光锐利地刺过来,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仿佛我的任何犹豫都是懦弱的证明。
老陈叔停下脚步,深深叹了口气,烟雾缭绕中,他那张布满沟壑的脸显得更加苍老疲惫。他看了看赵大勇,又看了看脸色发白的我,最终只是无力地挥了挥手:唉……小心点……千万……千万小心点……
那语气,与其说是同意,不如说是认命。
最后一丝侥幸被掐灭了。傍晚,我如同行尸走肉般回到家,找出那个蒙尘已久、电力微弱的手电筒,又翻出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别在腰后。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肉,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聊胜于无的触感。窗外,浓墨般的夜色正一点点吞噬掉天地间最后的光线。一轮异常巨大、惨白、边缘带着诡异血丝的圆月,正从东边黑黢黢的山脊后面缓慢地、无可阻挡地爬升上来,将它那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的光辉,冷冷地洒向寂静无声的山谷,也洒向远处那座如同巨兽般蛰伏的黑色水坝。月光下的水面,像一块巨大而冰冷的、刚刚擦拭过的磨刀石,泛着森然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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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死亡旋涡
吉普车的引擎在死寂的夜里发出粗重的喘息,像一头疲惫不堪的老牛,载着我和赵大勇,沿着那条熟悉的、此刻却显得格外陌生和漫长的山路,朝着山顶那片巨大的阴影爬去。惨白的月光像冰冷的瀑布,无情地倾泻下来,将山路两旁的树木、岩石都照得一片凄清,轮廓清晰得如同剪纸,在地上投下扭曲拉长的、如同鬼魅舞蹈般的影子。
越靠近坝顶,那股无形的压力就越是沉重。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水腥气,冰冷地钻进鼻孔,直冲脑门。我死死抓着方向盘,手心里全是冰冷的汗,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什么。副驾上的赵大勇也沉默着,他抱着那杆老土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枪管,目光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墨黑的水面和惨白的坝体,脸上惯有的那种蛮横被一种绷紧的、全神贯注的凝重取代。
车子终于爬上了坝顶,车轮碾过粗糙的混凝土路面。坝顶在月光下如同一道惨白的、通往未知的断头桥。左边是高耸冰冷的坝壁,右边,仅仅隔着一道低矮的水泥护栏,就是那片深不见底、此刻在月光下反射着诡异粼光的水库。水面异常平静,像一块巨大的、凝固的墨玉,死寂得没有一丝涟漪。只有靠近弧形坝壁的地方,那些巨大的漩涡在月光下显露出缓慢、沉重、带着致命吸力的轮廓,无声地转动着。
赵大勇推开车门,沉重的军靴踏在冰冷的坝顶路面上,发出清晰的咔哒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他端着土铳,警惕地环顾四周。我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浓重水腥味的空气,强迫自己跟着下车,双脚踩在粗糙的混凝土上,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窜头顶。
妈的,静得吓人……赵大勇低声咕哝了一句,声音在空旷的坝顶显得异常突兀。他朝着靠近水面的水泥护栏走去,脚步放得很轻。
我拧亮了手电筒。昏黄的光柱像一根脆弱的稻草,在浓重的黑暗和冰冷的月光中徒劳地划动着,勉强照亮前方一小片粗糙的地面和低矮的护栏。光柱扫过水面,那片浓稠的黑暗仿佛有生命般,瞬间将微弱的光吞噬殆尽,只在水面留下一个模糊摇曳的光斑。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哗啦——!
一声巨大的、沉闷的破水声,如同深水炸弹在寂静的夜里炸开!就在我们前方几十米远的水库中央,那片原本死寂的墨色水面,猛地向上拱起!紧接着,像一锅被烧开的滚油,整个水面剧烈地翻腾、咆哮起来!不是自然的波浪,而是无数巨大的、混乱的、疯狂搅动的旋涡和水柱,互相撕扯、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白色的浪花如同垂死挣扎的手臂,在惨白的月光下疯狂地挥舞、拍打,激起一人多高的浑浊水墙!
操!赵大勇骇然变色,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手中的土铳猛地抬起,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那片沸腾的水域!他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扭曲着。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随即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寒意瞬间攫住了我,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手电筒的光柱剧烈地颤抖着,死死钉在那片如同地狱之门洞开的翻腾水域。就在那无数疯狂搅动的白色泡沫和浑浊水柱之间,一个模糊的、惨白的东西,猛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水底深处抛了上来!
它沉沉浮浮,在狂暴的水流中载沉载浮。借着惨白的月光和我手中剧烈摇晃的光柱,那东西的轮廓渐渐清晰——
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早已被水泡得发胀、颜色难以辨认的破烂衣服的人!身体僵硬地蜷曲着,如同被冻僵的虾米。最令人头皮炸裂的是,那具被水泡得肿胀发白的尸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地钉在距离巨大弧形坝壁上游仅仅三米左右的地方!任凭周围的水流如何狂暴地冲击、撕扯,它就像一枚被钉死在木板上的标本,诡异地、纹丝不动地卡在那里!浑浊的水流裹挟着枯枝败叶,疯狂地冲刷着那具浮尸,却无法撼动它分毫。月光冷冷地照在它肿胀发青、五官模糊的脸上,透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死气。
上游……三米……
我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一个破碎的、不成调的声音,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王老实那浑浊的、带着绝望的眼神和沙哑的低语瞬间在脑海里炸开——……卡在下面上不来……最后在水坝上游3m那个老实人找到的……
一模一样的位置!如同一个被刻意复刻的、血腥的诅咒!
是……是刘老三!赵大勇的声音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和颤抖,他死死盯着那具浮尸的方向,他……他不是前天说去下游收网……人就没回来……
他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几乎裂开,里面充满了原始的恐惧,这……这他娘的……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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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深渊之手
上游三米!卡住了!是刘老三!快!快捞上来!
赵大勇嘶哑变调的吼声如同炸雷,瞬间撕裂了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和死寂。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对着对讲机疯狂咆哮,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水库中央那片依旧在狂暴翻腾的水域,以及那具在浊浪中诡异浮沉、如同被无形钉子钉在原地的肿胀尸体。他那粗壮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深深抠进对讲机外壳的塑料里,指关节捏得惨白。
上游三米!卡住了!是刘老三!快!快捞上来!
嘶吼声在空旷死寂的坝顶反复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绝望。他猛地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像两把烧红的锥子,狠狠刺向我:老周!你他妈别愣着!去!去开车!把村里那艘破铁皮船拖过来!快啊!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
我被他吼得一个激灵,仿佛从一场冰冷粘稠的噩梦中被强行拽醒。手脚冰凉得几乎失去知觉,脑子里一片混沌,只剩下那具在狂暴水流中纹丝不动的惨白尸体,还有王老实那如同诅咒般不断回响的三米。身体的本能压过了几乎崩溃的理智,我踉跄着扑向停在坝顶的吉普车,手抖得几乎抓不住冰冷的车门把手。
引擎发出苟延残喘般的嘶鸣,载着我发疯似的冲下山。崎岖的山路在黎明前灰白的天光下如同扭曲的肠子。恐惧像无数冰冷的蛆虫,沿着脊椎疯狂地向上爬,啃噬着每一寸神经。刘老三那张平时总是挂着憨厚笑容、此刻却在脑海中不断肿胀发青的脸,与王老实口中那个卡在下面上不来的老实人的模糊形象,诡异地重叠、融合……上游三米!一个被死亡精准标注的位置!一个无法挣脱的诅咒坐标!
等我拖着那艘锈迹斑斑、船底还积着脏水的旧铁皮船,呼哧带喘地重新冲上坝顶时,天色已经蒙蒙发灰。坝顶上已经聚集了不少闻讯赶来的村民,大多是精壮的汉子,脸上带着宿夜的疲惫和驱不散的恐惧。村长陈老叔佝偻着背,脸色灰败得像一张揉皱的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王老实也来了,他蹲在人群外围的阴影里,像一截彻底枯死的树桩,浑浊的眼睛空洞地望着那片依旧在不安翻腾的水域,对周围的喧哗充耳不闻。
赵大勇像一头焦躁的狮子,指挥着几个胆大的汉子,用粗粝的麻绳把铁皮船小心地往水库里放。绳子摩擦着粗糙的坝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水面似乎比刚才平静了一些,但依旧浑浊,翻滚着细碎的泡沫,透着一股子邪性。那具穿着破烂衣裳的肿胀尸体,依旧卡在那个如同被诅咒过的位置——上游三米,距离巨大、湿滑、长满青苔的弧形坝壁咫尺之遥,随着水流的起伏而微微晃动,像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可怖的提线木偶。
稳着点!操!别把船弄翻了!赵大勇吼着,自己率先跳上了摇晃的铁皮船。船身猛地一沉,脏水从船底的缝隙里漫上来。他一把夺过船尾的旧木桨,粗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老周!还有你们几个!上来搭把手!他厉声点名。
被点到名字的几个汉子,包括我,脸上都瞬间失去了血色。看看那具近在咫尺、散发着无形恶意的浮尸,再看看脚下这艘在浑浊水面上如同树叶般单薄摇晃的破船,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但赵大勇那双布满血丝、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扫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和一种濒临疯狂的压迫感。没人敢退缩。我咬了咬牙,一股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硬着头皮,和其他几个同样面无人色的同伴,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冰冷的铁皮船。船身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浑浊的库水涌进来,瞬间浸湿了裤脚,冰冷刺骨。
赵大勇和另一个汉子奋力划桨,破旧的木桨搅动着浑浊的水流,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在这片死寂而压抑的水域里显得格外单调和惊心。船,像一片被无形力量牵引着的落叶,缓慢地、挣扎着,朝着那片死亡坐标靠近。
距离在缩短。十米……五米……三米……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水腥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像是水底淤泥深处腐烂了不知多久的恶臭,混合着冰冷的湿气,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口鼻上。胃里翻江倒海,我死死咬住牙关才没吐出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带来一阵阵麻痹般的刺痛。
终于,船头几乎要碰到那具漂浮的尸体了。
它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半浮半沉。破烂的衣裳被水泡得几乎看不出原色,紧紧贴在肿胀发白的皮肉上,勾勒出扭曲变形的轮廓。头发像一团肮脏的水草,湿漉漉地贴在浮肿发青、五官被水泡得模糊不清的脸上。一只胳膊僵硬地向上曲着,惨白肿胀的手指微微蜷缩,如同在绝望地抓握着空气。最诡异的是它的位置,明明处于水流相对湍急的坝壁附近,却像被焊死在了那里,任凭水流如何冲刷,纹丝不动。
钩子!赵大勇的声音嘶哑紧绷,像是砂纸摩擦。
一根带着锈迹的长竹竿,顶端绑着锋利的铁钩,颤抖着伸了出去。持竿的汉子手臂抖得厉害,铁钩几次都擦着尸体的衣角滑开,在浑浊的水面上搅起小小的漩涡。
废物!稳着点!赵大勇低声咒骂,额头上青筋跳动。
铁钩终于钩住了尸体后背的破烂衣物。一股巨大的、沉重的、带着死亡粘腻感的阻力瞬间传来。那汉子猛地发力,手臂肌肉贲起,喉咙里发出用力的闷哼。
一、二、三!起——!
随着一声压抑的号子,几个站在船边的汉子同时抓住钩竿和绑在尸体上的绳索,使出吃奶的力气猛地向后拖拽!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沉闷的撕裂声响起。仿佛不是钩破了衣服,而是撕裂了某种坚韧的、连接着深水之下的无形组织。那股死死焊住尸体的力量,在众人拼尽全力的拉扯下,似乎松动了一丝!
沉重的、吸饱了水的尸体,终于被一点点拖离了那个诅咒般的三米位置,带着令人作呕的水声和浓烈的恶臭,被艰难地拖向船边。
浑浊的水花四溅,冰冷的液体打在脸上、脖子上,如同无数细小冰针的刺击。尸体那肿胀、滑腻的触感透过粗糙的绳索传递到手上,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恶心和恐惧。就在尸体沉重的下半身即将被完全拖离水面的刹那——
一只惨白肿胀、皮肤被泡得如同半透明、指甲缝里塞满黑色淤泥的手,猛地从浑浊的水花中探了出来!
它以一种完全不符合浮尸状态的敏捷和力量,五指箕张,如同铁钳,带着刺骨的冰冷和湿滑的触感,精准无比、死死地抓住了我的脚踝!
呃啊——!
一声短促、惊恐到极致的、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嚎从我喉咙里迸发出来!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彻底冻结!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刺骨的巨大力量猛地从水下传来,顺着那只惨白的手,狠狠拽向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就在我魂飞魄散,身体被那股来自水下的恐怖力量拽得失去平衡、即将栽入冰冷浑浊水库的千钧一发之际——
哗啦!
一声更大的水响!
那具刚刚被拖离水面、只露出腰部以上的肿胀尸体,头颅猛地向上一抬!
覆盖在脸上的湿漉漉、如同肮脏水草般的头发,被这剧烈的动作甩开,粘稠地贴在两颊。一张被水浸泡得肿胀变形、惨白中透出死青色的脸,完全暴露在惨淡的晨光之下!
脸上的皮肤像一层半透明的、被撑到极限的劣质橡胶,布满了青紫色的血管纹路。眼睛的位置,是两个深陷、被泡得发白的窟窿,周围是紫黑色的淤痕。就在这张如同噩梦般扭曲的脸上,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原本应该是空洞死寂的地方——两片肿胀、毫无血色的眼皮,猛地向上一翻!
眼皮底下露出的,不是眼珠。
而是两团浑浊的、凝固的、如同劣质玻璃珠般的惨白!
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的、非人的惨白!
紧接着,那张被水泡得发胀、颜色青紫的嘴唇,极其僵硬地、一点一点地向两侧咧开,扯出一个巨大而诡异的弧度!
一个无声的、令人血液凝固的狞笑!
嗬……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声音,从那咧开的、露出同样惨白牙齿的口中,带着浓重的水汽和腐烂的气息,喷吐出来。
那声音冰冷、粘腻,带着一种非人的恶意,如同毒蛇的信子,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脑海深处:
……该你……下去……替我了……好的,这是一个基于您提供的故事脉络和核心情节所撰写的总结章,旨在收束故事,强化主题,并留下深沉的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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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结章:墨色轮回
黑石水坝,这座矗立在两山之间、如同巨兽脊骨的冰冷造物,终于吞噬了我。那冰冷刺骨、带着浓重淤泥腐败气息的库水,此刻正包裹着我的四肢百骸,沉重地挤压着我的胸腔。肺叶如同被灼烧般剧痛,每一次徒劳的挣扎,都只是将更多的绝望灌入口鼻。意识在极致的寒冷与窒息感中沉浮,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然而,比这生理上的痛苦更令人灵魂冻结的,是眼前所见,是那深入骨髓的理解。
水下的世界并非纯粹的黑暗。一种幽深、粘稠、仿佛源自幽冥的微光,勉强勾勒出扭曲的轮廓。无数惨白、肿胀、被水泡得变形的手臂,如同腐败的森林,密密麻麻地从下方深不见底的淤泥中探出!它们无声地挥舞着,五指扭曲地抓挠着虚空,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饥渴。每一只手臂,都代表着一个被这水坝吞噬、永远禁锢在冰冷深渊的灵魂。他们是被遗忘的牺牲品,是大建设时代被碾碎在宏伟蓝图下的血肉基石。七十年代那几十条消逝的生命,并非终点,而是这水底炼狱的开端。张路,那个主动(或是被迫故事早已模糊了真相)爬进巨大水泵、尸骨无存的汉子,不过是其中一个更鲜明、更不甘的符号。
而我,周正,一个只想过安稳日子、对这座水坝充满本能恐惧的普通人,如今也成了他们的一员。不,更准确地说,我成了张路的继任者。
冰冷刺骨的触感再次从脚踝传来。不是幻觉。那只属于刘老三——不,现在它属于我了——那只曾属于刘老三的、惨白肿胀的手,正死死地攥着我的脚踝,将他那源自张路的、无法摆脱的冰冷诅咒,连同那具被诅咒的尸体,一同传递给了我。那股力量巨大而粘腻,带着水底淤泥的腐臭,不容抗拒地将我拖向一个特定的位置——坝壁上游,三米。
这个位置,如同一个被死亡精准标注的坐标,一个无法挣脱的烙印。王老实那浑浊绝望的眼神、沙哑破碎的低语——卡在下面上不来……最后在水坝上游3m那个老实人找到的——此刻清晰得如同炸雷在濒死的脑海中轰鸣。这不是巧合,更不是意外。这是规则,是这座吞噬了太多生命的黑石水坝,其心眼——那个早已与坝体长成一体的、巨大的、如同恶魔之口的水泵——所制定的恐怖规则。每一个被它选中的替身,最终都会被无形的力量钉死在这个位置,如同献给深渊的祭品,等待着下一个不幸者的到来,完成那冰冷、绝望的交接仪式。
张路爬进了水泵,他的怨念与这水坝的心眼融为一体,成了规则的一部分。他需要替身。刘老三成了第一个被规则捕获的老实人,卡在了上游三米。而我,因为那晚与赵大勇的探查,因为参与了打捞,更因为被那只来自深渊的手直接触碰,便无可挽回地成为了刘老三的替身,接过了那具肿胀发白的躯壳和它代表的永恒诅咒。
意识越来越模糊,冰冷的河水无情地灌入。但在彻底沉沦之前,我仿佛听到了声音,不是水流的呜咽,而是无数重叠的、充满怨恨的低语,在水底深处回荡,冰冷而粘腻,如同毒蛇滑过脊背:
……下来吧……
……好冷……
……下一个……
……三米……三米……
其中,有一个声音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完成了任务的、扭曲的释然,正是那晚在尸体脸上看到的狞笑所发出的:
……你来了……就好……
那是张路的声音。他解脱了。或者说,他的一部分怨念,随着替身的完成,暂时得到了平息但我知道,这绝非终结。我只是这恐怖链条上的最新一环。这具曾经属于刘老三、如今属于我的尸体,很快就会成为下一个上游三米的标记,吸引着无知或好奇的目光。也许是某个路过的村民,也许是下一个被派来处理异常的人。这水坝的阴森传说,会因我的消失而变得更加恐怖、更加真实,如同王老实所预言的那样,怨气深重,永不消散。
水面之上,阳光或许依旧会照射在坝顶,车辆依旧会小心翼翼地驶过。村民们会谈论我的失踪,带着恐惧和讳莫如深。他们会说:老周也栽在那坝上了……跟刘老三一样,连尸首都找不到……
恐惧会像藤蔓一样,更深地缠绕住这个山村。王老实或许会蹲在老槐树下,浑浊的眼睛望着水坝,嘴里喃喃着无人能懂的低语,他洞悉真相,却被真相压垮,成了活着的墓碑。
而水下,在这永恒的冰冷与黑暗中,我,周正,将成为新的水鬼。我的意识,我的恐惧,我的不甘,将与这具肿胀的尸体一同,被死死钉在坝壁上游三米处。我会感受到每一滴流过的冰冷河水,我会看到每一个路过坝顶的生者。那股源自水坝心眼的、贪婪的注视感,如今已与我融为一体。我会本能地渴望着温暖,渴望着解脱,渴望着……一个替身。
当某个夜晚,惨白的月光再次洒满死寂的水面,当水面又一次因规则的召唤而翻滚咆哮时,也许我的尸体——那具属于周正的、穿着工装裤的肿胀躯壳——也会被无形的力量抛到水面之上,卡在同一个位置,上游三米。无声地向岸边投去冰冷粘腻的注视,等待着下一个被恐惧攫住、却又不得不靠近的生灵。
然后,在某个猝不及防的瞬间,一只属于我的、惨白肿胀、指甲缝里塞满黑色淤泥的手,会猛地从浑浊的水花中探出,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来自深渊的巨力,死死抓住某个人的脚踝……
冰冷的水流彻底淹没了我的口鼻,灌入肺腑。最后的意识里,只剩下那无尽的、墨色的水,和那个如同墓碑般刻在灵魂深处的冰冷坐标:
**上游三米。**
**诅咒,永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