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6
李霖挂断保险员电话后,激动得几乎一夜没睡。
一共五百万,他这辈子从未如此豪不费力地得到过一笔巨款。
半夜,他浏览着各种名车别墅的帖子,收到了何婉宁的短信。
【霖哥,我想去普吉岛旅游了。】
【我肚里的小宝宝也在踢我,他也一定想听听海的声音~】
李霖心花怒放。
【宝贝,别急,我们很快就可以享受二人世界了~】
李琳那个女人是熊猫血,哪里那么容易找到肾源,肯定不久就要魂归西天了。
于是他连夜从网上下载了离婚协议书模板,龙飞凤舞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第二天一大早,他将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和房产证放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他想,这房子虽然只值一百万,但好歹也是夫妻一场,算是仁至义尽了。
普吉岛的阳光沙滩,碧海蓝天,李霖搂着何婉宁,喝着冰镇的椰子汁,抖着二郎腿估摸着怎么享受以后奢靡的生活。
就在他飘飘然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打了进来。
是蔡经理。
李霖离开了沙滩,找了个树荫处接了电话。
喂,小霖,最近怎么样啊怎么连班都不来上了
你就别瞎关心了,老子潇洒着呢！
这个老女人打断了他美人在怀的惬意,他很不耐烦。
对方戏谑地哦~了一声,迟迟不言语。
你没啥屁事要说
那我可就要告诉你了,老子要辞职了！咱现在一别两宽！
挂了,跟你这个老女人说多了我都觉得恶心！
他已经受够了她的颐指气使,现在他马上就要有几百万了,自然不会这个破经理放在眼里。
电话那头的蔡经理冷笑一声：辞职好啊,我也就是人道主义关怀一下你,毕竟你都病入膏肓了,一个废物,怎么满足我
李霖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什么意思你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什么意思蔡经理的声音拔高了些,李琳可真是爱你啊,为了能好好照顾你,都从公司辞职了,她还说,你生病了要和你患难与共。
李霖的心里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搞什么幺蛾子
哟,你还不知道呢体检报告上写得清清楚楚,你得了尿毒症晚期。
人家李琳好好的,一点毛病都没有,你当初看到那份报告,就没发现除了名字,其他都是你的信息吗
哦,也对,你们俩名字就差一个字,不仔细看还真容易搞混,不过,你老婆倒是心细,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蔡经理的声音幸灾乐祸。
李霖的大脑嗡嗡作响,蔡经理后面的话他一个字都听不清了。
挂断电话,他手指哆哆嗦嗦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找到了人事吴姐的电话拨了过去。
吴姐,麻烦你快把我的体检报告发给我！
吴姐似乎被他吓到了,但还是很快把电子版的体检报告发了过来。
李霖点开附件,体检报告上虽然是他老婆的名字,但性别、身高和身份证号等信息都是他的。
他瘫坐在沙滩上,面如死灰。
接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疯了似的在通讯录里翻找,找到了一个学医的高中同学,把体检报告转发了过去。
【兄弟,帮我看看这份报告！】
对方很快回复。
【这报告上的各项指标确实指向尿毒症晚期,建议你立刻去大医院做详细检查确诊,别耽误治疗。】
天塌了。
就在李霖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的时候,他一抬头,正好看见不远处,何婉宁正被一个身材高大的陌生男人搂在怀里。
男人皮肤黝黑,两人举止亲昵,卿卿我我,俨然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他两眼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再醒来,医生拿着确诊的单子给他嘱咐症状,他双手颤抖着,面如死灰。
医生,我老婆呢
你是沙滩上的路人送过来的,没见你家属啊！
他几乎喘不上气来,掏出手机立马给何婉宁打电话。
那边接听后骂骂咧咧,李霖！你都要死了还给我打电话！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宁宁......我都病了,你在哪我刚刚看到你和一个黑人在一起！
她戏谑地笑道：我给你儿子找爹呢,,钱我带走了,就当你给儿子的奶粉钱了！别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挂断后,再打过去就是空号了。
7
我没想到一个月后会在老家的小区门口再次见到李霖。
看来他知晓他身患绝症的事实后,还不死心。
一个月未见,他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头发凌乱,胡子拉碴,脸色蜡黄憔悴,样子很符合一个尿毒症晚期患者的身份。
他看到我,暗淡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快步冲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琳琳,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他抓着我的裤脚,涕泪横流,我不该离婚,不该一声不吭就弃家而去,我被猪油蒙了心,我对不起你,琳琳！
你起来吧,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我淡淡地开口。
琳琳,你听我解释,他急切地说道,那天我留下离婚协议书是想没有挂念地去给你赚钱治病,我在泰国待了些天,找了些赚钱的路子,可毕竟是国外,我不想让你担心,我想让你一个人安静地养病,等我赚够了钱回来给你治病！
他试图编造谎言,眼神却躲躲闪闪。
我无语,快要被他的谎言整笑了。
那电话也不接
国外赚钱......太忙了他支支吾吾地答。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惊讶,是吗其实那天我打电话给你,就是想告诉你,体检报告可能是弄错了,我去医院复查了,医生也说我一切正常,根本没有生病。
大概是公司体检的人把我们俩的名字搞混了吧。
我轻描淡写地将一切责任推给了公司的失误。
见我没有生气,李霖的脸上涌现出狂喜,为表现出懊悔的样子,他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个耳光。
我真该死！我真不是个东西！琳琳,我对不起你！
李霖,我打断他的忏悔,我签了你留下的离婚协议书,所以现在我们已经离婚了,房子卖了,钱也一人一半,五十万财产离婚证律师应该已经寄给你了,我现在不欠你什么。
虽然五十万对他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但我已经够仁义了。
不,琳琳,你听我说,他急忙抓住我的手,我记得,我记得你以前给我买过保险的,对不对你说过的,万一我生了什么大病,保险公司会赔钱的。
我看着他充满希冀的眼睛,坦然地点了点头。
是,我确实给你买过保险。
他眼里瞬间积满了泪,那太好了！琳琳,你快把保单拿出来,我们去申请理赔！只要有钱,我就能活下去了！琳琳,求求你,救救我！
我失笑,轻轻抽回自己的手。
琳琳,你要不满意,等我治好病,除去治疗费,剩下的保险费我都给你好不好到时候,我们还是幸幸福福的一家人！
开玩笑,只要他还活着,尿毒症透析的花销就是一个无底洞,永远填不满。
现在让我给他兜底,不可能！
我说出事实,李霖,你不是一直都嫌我买保险是浪费钱吗说那些都是骗人的玩意儿。
所以,上半年续保的时候,我想了想,你说得也有道理,就只续了我自己的那一份,你的那份,已经断保了。
8
李霖听到后哑声了,没有否认他当初说的话。
他撕心裂肺地连问了我好几遍,都得到了同样的答案,最后只能失魂落魄地去保险公司再次确认。
他心虚,没敢再来找我,我又得到了几个月的安宁日子。
这天,我刚在工位安顿下来,外面就传来一阵喧哗。
李琳！你这个丧尽天良的女人给我出来！
尖锐刻薄的女声,是李霖的妈妈,我的前婆婆。
我眉头一蹙,起身走了出去。
只见婆婆叉着腰站在办公室门口,引得不少同事探头探脑。
她一看到我就凶神恶煞地瞪着我。
阿姨,我和李霖已经离婚了,而且我们公司有规定,闲杂人等不能随意进入办公区域。我双手抱胸平静地告诉她。
我呸！你还有脸跟我讲规定我儿子都要死了,你倒好,卖了房子,躲在这里快活！前婆婆唾沫横飞,指着我的鼻子骂,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你这个白眼狼！
她说到激动处,还想给我一个巴掌。
刚抬手,一个有力的手腕抓住了她。
这位大妈,请你说话放尊重点。
我抬头,挡在我面前的男人是部门主管,袁时旭。
他也是我高中同学,这几个月在新公司上班,他一直都很照顾我。
袁时旭站在我身边,目光沉静地看着前婆婆,这里是办公场所,如果你是来闹事的,我只能请保安了。
前婆婆见有人替我出头,气焰更盛,她甩开他的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
大家快来看啊！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我儿子病重,她不仅不管不顾,还在外面勾搭野男人！我儿子真是瞎了眼才娶了你！
我儿子真是命苦,以为是她生病了,去跑外卖挣钱给她治病,结果倒好,是这个坏女人拿错了体检报告,还瞒着不说,害我儿子错过最佳治疗时间！
她还拿走卖房子的钱,那可是我儿子换肾的救命钱啊！
说完,她哭天抢地,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对我进行指指点点。
我心里冷笑,既然她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我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了一段录音。
母子俩的密谋清晰地传了出来。
这死丫头都几年了,肚子也没什么动静,干脆离婚算了,让她净身出户！
妈,您就别操心了,宁宁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您就等着吧,六个月,最多六个月,您就能抱上大孙子了！离婚的话先不急,等我把她几百万的保险费搞到手再说！
接着,我又翻出几张照片,正是何婉宁和李霖亲密依偎的合影。
这是你儿子和他找的小三何婉宁,他亲口跟你说六个月后让你抱孙子,算算时间,也该生了。我倒是想问问,究竟是谁婚内出轨
还有李霖去普吉岛度假的机票记录和他给何婉宁的各种奢侈品消费账单。
这些可是婚内财产！我念在夫妻一场,就不跟李霖清算了！
我举着手机,让周围的同事都能看清。
众人一片哗然,眼神鄙夷地看向婆婆。
原来是她儿子出轨啊,还倒打一耙！
这种婆婆真是极品,自己儿子做错事还来怪儿媳妇。
婆婆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没想到我会留着这些证据。
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想来抢我的手机,被袁时旭伸手拦住了。
那......那又怎么样！婆婆色厉内荏地喊道,那个狐狸精跑了！卷走了我儿子的救命钱！我儿子快死了,你这个当老婆的,难道不该救他吗
她突然转换了悲情模式,眼泪说来就来。
我可怜的儿子啊,辛辛苦苦赚钱养家,却娶了你这么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我嗤笑一声：救他当初我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向你借钱,你是怎么说的你说家里没钱,然后吓得直接跑了！现在你儿子病了,你就想起我了
我嫁到李家七年,每个月给你两千生活费,过年过节红包另算,自问没有亏待过你,可你是怎么对我的为了你儿子,就可以随意冤枉我
我不管！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去！不然我就赖在你这里不走了！婆婆又开始耍无赖。
你再胡搅蛮缠,我就报警了。我拿出手机,作势要拨号。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她不耐烦地接起来,本以为是医院催医药费,或者是李霖那边又出了什么状况。
喂谁啊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急躁又虚弱的女声。
我要生了！死老太婆！你要想抱孙子就来市中心医院！
婆婆脸上的愁苦瞬间被狂喜取代。
真的宁宁,你要生了哎哟太好了！我马上来！你等着我！
终于,这场闹剧就此停歇了。
9
李霖最终还是没能撑多久。
他坐着轮椅,由一个远房亲戚推着,在一个午后找到了我的住处。
那时的他,已经形销骨立,只剩下一层干枯的皮包裹着骨头,说话也气若游丝。
见到他,我有些不悦,本来还想大显身手给袁时旭秀一下厨艺。
琳琳。他艰难地开口,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
我站在门口,没有请他进来的意思。
袁时旭站在我身旁,轻轻握了握我的手。
你先进去看着汤别煮过头了,好吗我微笑着对着身边的人说。
袁时旭会意地点了点头。
毕竟李霖行将就木,我就再给他一些时间讲讲遗言。
我知道,我错了,李霖的声音沙哑,从大学毕业我们在一起,你一直对我那么好,什么都依着我,毕业后我们结婚,你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孝顺我妈,还想着试管给我生孩子。
他每说一句,都要喘息好一阵子。
我不该......不该动那些歪心思,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一定好好对你。他的眼角滑下浑浊的泪。
果然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我不会再相信他的鬼话了。
如果这一世也算重来一次的话,他跟上一世没有任何区别。
琳琳,原谅我,好吗他用尽力气,抬起枯瘦的手。
李霖,我开口,没有如果,从你拿着我的救命钱抛弃我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只剩下怨恨了。
上一世的债,这一世你用命来偿,也算公平。
李霖的葬礼,我还是去了,送他最后一程。
婆婆哭得死去活来,看见我的时候,眼神怨毒,想骂又骂不出口。
不过在葬礼上竟然没有看到何婉宁,还是从亲戚口中听说了她的结局,比李霖好不到哪里去。
她在医院早产生下了一对双胞胎男孩,只是孩子的肤色,却和李霖以及他们老李家没有半分相似——是两个皮肤黝黑的婴儿。
婆婆在产房外等来的就是这么一个惊喜,当场就炸了。
她冲上去就要掐死那两个孩子,嘴里骂着何婉宁是个荡妇,不知廉耻。
何婉宁刚生产完,虚弱不堪,差点被激动的婆婆打个半死。
最后,还是医院报了警,才平息了这场闹剧。
后来我才听说,何婉宁想去普吉岛其实是想追回她的黑人男友。
但她被黑人男友踹了之后,又不想一个人养孩子,这才回头找上了李霖这个冤大头,想让他喜当爹。
李霖在普吉岛撞见她和那男人卿卿我我的时候,就气得让她滚。
可婆婆一心想要孙子,才让何婉宁把孩子生了下来,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如今,何婉宁名声扫地,孩子也不知所踪,据说被送去了福利院。
我的生活也翻开了新的篇章。
因为我工作出色,很快就升了职,调到了隔壁部门做主管。
袁时旭请我吃了一餐饭,作为我的庆功宴。
送我回家的时候,他从车里拿出了一件礼物,红着脸说：小琳,我喜欢你很久了,我想追你。
我早看出他对我有意,我也喜欢他的温柔与体贴,只是那层窗户纸从未捅破。
我开玩笑：之前不算追不会是因为我升职了,你就眼馋了吧~
他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高中的时候,我没勇气,你做下属的时候,我不敢越界。
现在,我们终于站在了一起,我想正式的、光明正大地追你！
我看着他真诚的眼眸,里面盛满了星光。
我微微一笑,接过他的礼物。
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