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林家养女林暖,表面柔弱可欺,实际心机深沉。
妹妹林琼玉总用炽热眼神盯着我,直到我的竹马邓冰恒出现。
他当众把伞倾向我肩头:暖暖,跟我走。
当晚妹妹发疯砸了我的房间。
我捡起她遗落的日记本,上面写满癫狂字迹:
姐姐只能是我的玩具……那个男人必须消失……
1
雨,下得毫无章法。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落地窗上,扭曲了外面精心修剪的昂贵草坪。
餐厅里亮得晃眼的水晶吊灯,把长长的红木餐桌映照得像个冰冷的审判台。
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食材被过度烹煮后混杂的腻人香气,令人有些反胃。
我,安静地坐在长桌的末位,面前那碗温吞的鸡汤几乎没动过。
汤面上凝结的薄薄一层油花,在灯光下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晕,像一层华而不实的糖衣。
暖暖养母王雅丽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柔,如同裹了蜜的针,滑过皮肤
这汤是阿姨特意给你炖的,加了滋补的药材,瞧你这小脸,一点血色都没有。快,多喝点。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像打量一件不太合心意的摆设。
谢谢阿姨。我垂下眼睫,声音细若蚊蝇,拿起调羹,机械地搅动着碗里浓稠的液体。
勺子刮过碗壁,发出细微却刺耳的摩擦声。药材的苦味混杂着鸡油的腥气,顽固地钻进鼻腔。
哼,斜对面的养父林国栋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冷哼,头也没抬,专注地切着盘子里三分熟的牛排,血水渗出来,染红了白色的骨瓷盘
吃个饭也磨磨蹭蹭,小家子气。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钢针,精准地扎过来。
我握着勺子的指尖微微收紧,骨节泛白,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那副温顺怯懦的神情,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淬毒的空气。眼角的余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餐桌另一端。
林琼玉。
我的妹妹。
她今天穿了件新款的香奈儿连衣裙,粉嫩的樱花色衬得她像一朵精心呵护的温室花朵。
她小口啜饮着果汁,姿态优雅。可她的视线,如同黏腻的蛛丝,牢牢缠绕在我身上。那眼神很奇怪,绝不是妹妹对姐姐该有的亲昵或好奇。
它灼热,粘稠,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专注,仿佛我不是一个人,而是她玻璃罩里一只罕见的、需要严密监控的蝴蝶标本。那热度,烫得我藏在桌下的腿,不易察觉地绷紧了一瞬。
这目光,从我踏入这个金丝笼般华丽冰冷的家开始,就如影随形。
它在怜悯还是在盘算着如何更彻底地碾碎我脚下这方寸之地
无所谓,我轻轻搅动汤碗,汤面那层浮油被搅散,又慢慢聚拢。
怜悯或是恶意,于我而言,不过是这碗油腻鸡汤上的浮沫,迟早要撇去。
晚餐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刀叉偶尔碰撞的脆响中结束。
王雅丽象征性地问了几句林琼玉新报的芭蕾课,林国栋则皱着眉翻阅手机上的财经新闻。
我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无声地收拾好自己的碗筷,准备退场。
姐姐,林琼玉甜美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一种刻意的天真烂漫
我新买的那个限量版星空杯,找不到了呢。好像……昨天你帮我打扫房间的时候,还在我书桌上
她歪着头,长长的睫毛忽闪着,清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里面盛满了恰到好处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等着看好戏的兴味。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微微低着头,长发滑落,遮住半边脸颊,声音怯懦又带着点惶急
妹妹,我…我没动过你的杯子。昨天我只是擦了擦桌子,你的东西我都不敢碰的……
是吗林琼玉站起身,裙摆漾开柔和的弧度,一步步朝我走来。
她比我略矮,但此刻仰着下巴,眼神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她在我面前站定,那股属于少女的、昂贵的香水味混合着餐厅残留的食物气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那它怎么会不见了呢那可是爸爸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呢。她尾音拖长,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林国栋的方向。
林国栋果然抬起头,眉头锁得更紧,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怎么回事琼玉的东西,你动没动自己不清楚
一股冰冷的怒意,如同细小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沿着我的脊椎向上爬升,缠绕住心脏。
我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但面上,我的肩膀却瑟缩了一下,头垂得更低,手指无措地绞着洗得发白的衣角,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叔叔…我…我真的没有……
哎呀,爸爸,你别凶姐姐嘛,林琼玉忽然伸手,亲昵地挽住我的胳膊,那触感冰凉滑腻,像某种冷血动物。
她凑近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吐气如兰,带着一丝隐秘的恶意,姐姐,是不是…你太喜欢那个杯子,所以偷偷藏起来了呀她的指甲,隔着薄薄的衣袖,在我手臂内侧狠狠掐了一下。
尖锐的疼痛刺入神经。
我猛地吸了口气,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那瞬间涌起的、几乎要冲破伪装的暴戾。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另一种钝痛,强行压下了喉咙口翻涌的腥甜。
我抬起头,眼眶瞬间就红了,蓄满了摇摇欲坠的水光,嘴唇哆嗦着,看向林琼玉,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
妹妹…你…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我从来没有拿过你的东西…
泪水适时地滑落,滚烫地砸在冰冷的手背上。
够了!王雅丽皱着眉开口,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厌烦
一个杯子而已,琼玉,别闹了。林暖,还不快去厨房把碗洗了杵在这里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林琼玉立刻松开我的手臂,脸上那点虚假的笑意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打断的不悦和更深沉的阴郁。
她盯着我泪痕交错的脸,眼神里的炽热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烧穿我脆弱的伪装。那里面没有半分怜悯,只有一种被冒犯了所有物般的、纯粹的、扭曲的愤怒。
我如同惊弓之鸟,仓皇地低下头,快步走向厨房,留下身后餐厅里重新响起的、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其乐融融的谈笑声。
水龙头开到最大,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冲刷着油腻的碗碟,也冲刷着我手上被掐出的月牙形红痕。水流声掩盖了我牙齿紧咬的咯咯声。
林琼玉。她在愤怒什么愤怒我竟然敢偷窃还是愤怒我竟敢在她精心设计的陷阱里,用眼泪和懦弱……暂时逃脱了
那灼烧般的目光,透过厨房玻璃门的反光,依旧如芒在背。
2
暴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雨水砸在伞面上,发出沉闷又急促的嘭嘭声,脚下的积水已经没过了鞋面,每走一步都带起冰凉的水花。
我抱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几本厚重的专业书,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冰冷的雨水顺着伞骨的缝隙滴落,打湿了我单薄的肩头,寒意像细密的针,透过湿透的布料,扎进骨头缝里。
额前几缕碎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狼狈不堪。这条路,如同我寄人篱下的生活,每一步都沉重而冰冷。
一辆银灰色的保时捷跑车,嚣张地碾过路面的积水,猛地在我身旁减速。轮胎卷起浑浊肮脏的水浪,如同一个恶意的玩笑,劈头盖脸地朝我泼来。
哗啦——!
冰冷腥臭的泥水瞬间浇透了我半边身子。怀里的书被打湿,变得沉重滑腻。精心保护的文献资料顷刻间毁于一旦。
我僵在原地,彻骨的寒冷和突如其来的屈辱感让我浑身发抖。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张扬跋扈、精心修饰过的脸。是林琼玉同系那个出了名的纨绔,姓赵。
他叼着烟,隔着雨幕斜睨着我,嘴角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弧度,声音被雨声模糊,却清晰地传来
哟,这不是林家那个……谁走路不长眼睛啊挡了小爷的道!
副驾驶上,林琼玉那张娇美的脸也清晰可见。她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漂亮的杏眼里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欣赏猎物垂死挣扎般的兴奋光芒。
她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隔着雨幕,我精准地读出了那个口型:活该。
冰冷的泥水顺着发梢、脸颊、脖颈不断往下淌,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怀里的书在滴水,沉得几乎抱不住。愤怒如同滚烫的岩浆,在我冰封的胸腔里剧烈翻涌,几乎要冲破喉咙。指甲死死抠进书脊,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就在这时,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撑着一把宽大的黑伞,如同劈开混沌雨幕的一道利刃,无声无息地挡在了我和那辆刺眼的跑车之间。
伞面微微倾斜,瞬间隔绝了冰冷的雨水,也隔绝了跑车里投来的、带着嘲弄和恶意的视线。
一股干净清冽的气息,混合着雨水打湿草木的清新,瞬间驱散了泥水的腥臭。我猛地抬头,撞进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
那人很高,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风衣,肩线宽阔平直。
雨水打湿了他额前几缕碎发,贴在饱满的额角,非但不显狼狈,反而平添了几分冷峻的锐利。
他垂眸看向我时,那冰封般的眼底,却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的狼狈不堪,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翻腾的怒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滂沱的雨声、跑车引擎的轰鸣、赵姓纨绔的叫嚣……所有嘈杂的背景音都瞬间退潮,变得遥远模糊。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伞下这一方狭小却干燥的空间,和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睛。
邓……一个尘封在记忆深处、几乎被遗忘的名字,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卡在我的喉咙里。
暖暖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确定,尾音却奇异地压平了雨水的喧嚣。
他凝视着我,眉头紧紧锁起,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穿透我此刻的狼狈和脆弱,直抵我竭力掩藏的内核。
邓……冰恒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那个记忆中圆滚滚、憨厚爱笑、总是跟在我身后喊暖暖姐的小胖子眼前这个如同出鞘利刃般冷峻挺拔的男人,真的是他
是我。他应得干脆利落,目光从我湿透的肩头滑过,落在我怀里那几本被泥水浸透、边缘已经开始软塌的书上。
他眼中最后一丝不确定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怒意。那怒意并非冲我而来,而是精准地锁定了跑车里的人。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那辆银灰色的跑车。伞沿抬起,露出他线条凌厉的侧脸和紧抿的薄唇。
没有咆哮,没有质问,只有一种无声的、极具压迫感的审视,如同冰原上的猛兽锁定了猎物。
副驾驶上的林琼玉,脸上看好戏的兴奋早已僵住,她像是被那目光烫到,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眼中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慌乱和……难以置信
赵姓纨绔似乎被这无声的威慑激怒,摇下车窗探出头,语气更加嚣张:喂!你他妈谁啊少管闲事!滚开!
邓冰恒没理他。他收回视线,重新落在我身上。那目光里的冰冷瞬间褪去,化为一种沉静的、不容置疑的专注。
他伸出手,动作自然得没有半分犹豫,骨节分明的手指探向我的脸颊。
我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身体却像是被钉在原地。他的指尖微凉,带着雨水的气息,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拂开我贴在脸颊上的一缕湿发。
那触碰短暂得如同幻觉,却像带着微弱的电流,瞬间麻痹了我紧绷的神经。
跟我走。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穿透了嘈杂的雨声,清晰地落入我的耳中。不再是询问,而是陈述。
他微微将伞柄朝我的方向倾斜了一个更大的角度,几乎整个伞面都笼罩在我头顶。
密集的雨点尽数砸落在他宽阔的肩背上,深色的风衣布料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他一手稳稳地撑着伞,为我隔绝风雨,另一只手则无比自然地伸向我怀中那几本湿透沉重、几乎要抱不住的书。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保护姿态,不容拒绝。
我下意识地松了手,那几本几乎成为负担的书便被他轻松接过,夹在臂弯里。指尖相触的瞬间,他指腹的微凉和我皮肤被雨水浸泡的冰冷短暂交融。
暖暖,跟我走。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是安抚,更是命令。
我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僵硬地迈开脚步,跟在他身侧。
宽大的黑伞隔绝了冰冷的世界,他高大的身形替我挡去了大半风雨。雨水敲打伞面的声音沉闷而规律,盖过了身后跑车引擎不甘的轰鸣。
我能感觉到两道灼热得几乎要在我背上烧出洞来的视线——一道来自跑车里惊愕又怨毒的林琼玉,另一道,则是那个姓赵的纨绔恼羞成怒的瞪视。
邓冰恒目不斜视,步伐沉稳地带着我穿过雨幕,走向路边停着的一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越野车。
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示意我进去。车内的暖气扑面而来,带着皮革和淡淡的清新剂味道,干燥温暖的气息瞬间包裹住我湿透冰冷的身体,激得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绕到驾驶座上车,发动引擎。暖气开得更足,温暖的空气在狭小的空间里流动。
他没有立刻开车,只是侧过身,从后座拿过一条折叠整齐、看起来崭新的灰色厚绒毯,一言不发地递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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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擦。声音依旧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我接过绒毯,柔软的触感包裹着冰冷的指尖。我机械地用毯子擦拭着脸上和头发上的雨水,动作有些僵硬。
车厢里异常安静,只有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规律摆动的摩擦声,以及暖气出风口细微的嗡鸣。
我垂着眼,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带着审视,带着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她干的他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但那三个字却像淬了冰的针,直指核心。
我擦拭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湿透的书本被他放在后座,像一堆湿漉漉的、无声的罪证。
他沉默了片刻,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极轻微的叩响
这些年,他再次开口,声音里多了一丝沉沉的重量,你一直这样
这个问题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进了我刻意尘封的角落。
一直这样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被当作空气或者……被当作可以随意戏弄的玩具
一股尖锐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瞬间发热。我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才强行把那不合时宜的软弱压了下去。
我抬起头,努力扯出一个无所谓的、甚至带着点习惯性怯懦的浅笑,声音却控制不住地有些沙哑
还…还好。习惯了。
习惯到几乎以为自己真的就是那样一个懦弱可欺、逆来顺受的林暖。
邓冰恒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我脸上那层薄薄的伪装,直抵内里那个在泥泞中挣扎、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从置物格里拿出一个保温杯,拧开盖子,递到我面前。
氤氲的热气带着浓郁的姜糖甜香瞬间弥漫开来。
喝了。依旧是命令式的口吻,却带着一种笨拙的、不容拒绝的暖意。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温热的杯壁熨帖着冰冷的手指,那股暖意顺着手臂一路蔓延。
我小口啜饮着,辛辣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落入冰冷的胃里,激起一阵痉挛般的暖流,瞬间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寒意,连带着麻木的心脏也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热度烫了一下,微微蜷缩起来。
车窗外的世界被暴雨冲刷得一片模糊,霓虹灯光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晕染开破碎的光斑。
车内却异常安静,只有我小口喝姜茶的声音。暖意和一种久违的、几乎陌生的安全感,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悄然滋生。
他沉默地开着车,雨刮器不知疲倦地左右摆动,刮开一片又一片迷蒙的水幕。
3
车子最终停在了远离林家别墅的一个高档小区地下停车场。
邓冰恒替我租了一套精装修的单身公寓。简洁、干净、温暖,所有物品都崭新齐备,弥漫着一种崭新生活的气息,与林家那华丽却冰冷的牢笼截然不同。
他话不多,只是利落地帮我安置好带来的少量行李,调试好暖气热水,留下备用钥匙和一些现金,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便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陌生却无比安宁的空间里。
没有审视的目光,没有刻薄的言语,没有随时可能落下的陷阱。
只有窗外依旧未停的雨声,此刻听来竟也带着一种平和的韵律。
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在午夜时分被彻底撕碎。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突兀地亮起,刺眼的光线让我眯起了眼。
屏幕上跳动着林琼玉的名字,伴随着尖锐急促的铃声,一遍又一遍,如同催命的符咒,固执地撕裂了夜的寂静。
我没有接。铃声执着地响了十几遍,终于不甘地沉寂下去。但紧接着,一条条信息如同密集的子弹,接二连三地轰炸进来。
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映亮我面无表情的脸。
林暖!你躲到哪里去了给我滚回来!
你以为你跑得掉你以为有人护着你了不起
贱人!你勾引他!你凭什么!
那是我的!我的!你听见没有!
你最好立刻出现在我面前!否则……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彻底熄灭,像一条毒蛇收回了信子。
林琼玉最后那条戛然而止的威胁信息,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我心底漾开一圈冰冷的涟漪。
否则否则怎样用她那套在父母面前精心演练的楚楚可怜,彻底把我钉死在偷窃者、忘恩负义者的耻辱柱上还是用更恶毒、更隐秘的手段
我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薄纱窗帘,在地面投下模糊晃动的光影。
公寓里很安静,暖气发出低沉的嗡鸣,与林家那个永远弥漫着虚伪和压抑的家截然不同。
一种奇异的、近乎冷酷的平静取代了之前的疲惫。
我走到窗边,俯瞰着下方被雨水冲刷得湿亮如镜的街道,零星的车灯划过,拖曳出短暂的光轨。
林琼玉的疯狂不会停止。
她的日记,那本被我无意中瞥见过、又被她视若珍宝锁在床头柜里的硬壳笔记本,里面那些扭曲的字句——姐姐只能是我的玩具……那个男人必须消失……——如同毒藤蔓缠绕的种子,早已在她病态的土壤里生根发芽。
邓冰恒的出现,无异于点燃引线的火星。
我需要证据,足以撕开她那张天使面孔下腐烂内核的证据。
而她的日记,就是最致命的那一把刀。
4
手机再次疯狂震动时,天刚蒙蒙亮。
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是王阿姨。我任由它响了十几声,直到自动挂断。
紧接着,林国栋的电话打了进来,铃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怒意。我依旧没接。
然后是林琼玉的号码,一遍又一遍,夹杂着无数条歇斯底里的信息。
林暖!接电话!
爸爸很生气!你立刻给我滚回来解释!
你以为你能躲一辈子你身上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林家的
你这个白眼狼!忘恩负义的东西!
邓冰恒给了你什么好处贱人!他迟早会看清你的真面目!
信息轰炸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
我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煮了一杯咖啡,浓郁的香气在安静的公寓里弥漫。
看着屏幕上那些疯狂跳动的字符,想象着电话那头林琼玉扭曲的脸庞和林国栋暴怒的咆哮,一种近乎残忍的愉悦感,如同细小的电流,窜过四肢百骸。
临近中午,手机终于消停了片刻。
我换上一件洗得发旧的棉布连衣裙——这是我从乡下带来的为数不多的旧物之一,刻意营造出一种仓皇逃离、身无长物的可怜模样。
素面朝天,头发随意地拢在脑后,露出苍白脆弱的脖颈。
镜子里的人,眼神怯懦,肩膀微微内扣,是林家人最熟悉也最不屑一顾的那个林暖。
深吸一口气,我拨通了林家别墅的座机。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是王雅丽带着浓重鼻音、显然气得不轻的声音:喂
阿姨……我开口,声音细弱,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和惶恐,是…是我,暖暖。
林暖!
王雅丽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
你还有脸打电话!你昨晚死到哪里去了琼玉房间被砸得不成样子!是不是你干的啊!是不是你怀恨在心,趁着跑出去报复琼玉!
不…不是的,阿姨!我急忙辩解,声音抖得厉害
我…我昨晚被雨淋病了,实在走不动,朋友看我可怜,才…才收留了我一晚…我刚刚才缓过来一点…琼玉的房间怎么了
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充满震惊和担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判断我话语的真伪。
王雅丽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
少装蒜!琼玉昨晚找你回来,发现房间被砸得一塌糊涂!不是你还能有谁你那个什么朋友男的女的是不是邓冰恒我就知道!小小年纪不学好,跟着野男人跑出去鬼混……
阿姨!真的不是我!我带着哭腔打断她,仿佛承受了天大的冤屈,我…我这就回来!我当面跟妹妹解释!求您别生气……
说完,不等她再咆哮,我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演戏,要恰到好处。
示弱,更要精准地卡在对方最易怒也最可能放松警惕的节点。
猎物,要引到陷阱边缘。
5
推开林家那扇沉重的大门。
客厅里,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林国栋阴沉着脸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主位,手里捏着一份报纸,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王雅丽则坐在他旁边,精心描画的眉头紧锁,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烦躁地敲击着沙发扶手。
而林琼玉,正蜷缩在沙发的另一头,像一朵被暴雨摧残过的娇花。
她眼睛红肿,显然狠狠哭过,脸色苍白,裹着一件厚厚的羊绒毯,身体还在微微发抖,时不时抽噎一下。
她的目光,在我踏入客厅的瞬间,如同淬了毒的冰锥,死死钉在我身上,里面翻涌着刻骨的怨毒和一种……得逞的快意
叔叔,阿姨我怯生生地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身体微微瑟缩着,目光低垂,不敢与他们对视
我…我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林国栋猛地将报纸拍在茶几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震得水晶烟灰缸都跳了一下。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刮骨的刀锋,直射向我,说!昨晚去哪了琼玉的房间,是不是你砸的谁给你的胆子!
爸!就是她!林琼玉带着浓重的哭腔,猛地指向我,声音尖利刺耳
昨晚只有她不在家!她一定是恨我…恨我平时对她不够好…或者…或者就是嫉妒我!她嫉妒我有爸爸妈妈疼!嫉妒我的一切!所以她才勾结外人,回来报复我!她哭得声嘶力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身体抖得更厉害了,那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王雅丽立刻心疼地搂住她,一边拍抚她的背,一边对我怒目而视
林暖!我们林家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大学,哪点对不起你琼玉对你这么好,把你当亲姐姐,你就这么回报她砸她的房间你良心被狗吃了!
铺天盖地的指责,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我站在那里,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撕碎的纸。
在他们眼中,林琼玉永远是无辜的、需要保护的公主,而我,永远是那个心怀叵测、忘恩负义的外人。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抬起头,泪水瞬间盈满眼眶,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声音破碎,充满了无助和绝望
我昨晚淋了雨,发烧了,朋友收留我…我根本不知道妹妹的房间怎么了…我…我怎么敢……
我的目光,带着卑微的祈求,投向沙发上的林琼玉,妹妹…你…你相信我好不好我真的没有……
林琼玉对上我的泪眼,那里面盛满了伪装的惊恐和哀求。
她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一个极其短暂、充满了恶毒和嘲弄的弧度,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随即,她哭得更凶了,扑进王雅丽怀里:妈!你看她!她还在装!就是她!就是她!
够了!林国栋厉声喝道,显然耐心耗尽。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几步走到我面前,冰冷的目光如同审视一件垃圾。
不承认行。琼玉,报警。让警察来处理。入室毁坏财物,我看她怎么狡辩!
他掏出手机,作势要拨号。
报警我心中冷笑。
他们当然敢报警,因为他们笃定了现场只有我的痕迹,笃定了我百口莫辩。
林琼玉砸自己的房间时,一定戴着手套,处理得干干净净。而我的指纹、毛发,却遍布那个家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林国栋的手指即将按下拨号键的瞬间,我像是被逼到了绝境的小兽,猛地抬起头,泪水涟涟,声音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凄厉
叔叔!不要报警!我…我承认我昨晚是跟邓冰恒在一起!但我真的没有回来过!我…我可以证明!
证明你怎么证明王雅丽尖声质问。
我…我有东西落在妹妹房间里了!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看向林琼玉,眼神慌乱又带着一丝希冀
妹妹,你还记得吗我有一本很旧的笔记本,封面是蓝色的,是我小时候在乡下记东西用的…它对我很重要!我昨天…昨天帮你打扫房间的时候,好像不小心掉在你书桌下面了!我…我能不能上去找找找到它…找到它就能证明我昨天确实只是打扫了房间,很早就离开了!我根本没时间…没时间做别的啊!
我的声音颤抖,逻辑听起来混乱不堪,完全是一个被吓坏、急于证明自己清白的可怜虫模样。
而那本很重要的旧笔记本,则是我抛下的饵。
林琼玉的哭声停顿了一瞬。她从我慌乱急切的眼神里,捕捉到了重要两个字。一本在乡下用的旧笔记本
里面会记着什么林暖那个贱人见不得光的秘密她卑微的过去还是…关于邓冰恒的什么
一丝隐秘的、贪婪的兴奋,如同毒蛇的信子,飞快地掠过她红肿的眼睛深处。
她似乎忘记了哭泣,眼神闪烁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声音依旧带着哭腔,却多了一分异样
蓝色的…旧笔记本我…我好像没看见……
妹妹!求你了!让我上去找找吧!它对我真的很重要!
我上前一步,近乎哀求地看着她,泪水流得更凶了,找不到它…我…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林琼玉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似乎在评估我表演的真伪。
最终,那贪婪和掌控欲压倒了一切。她吸了吸鼻子,转向王雅丽,带着委屈:妈…要不…让她上去找找反正…反正房间已经被她弄成那样了……
她刻意加重了她弄成那样几个字。
王雅丽皱了皱眉,看向林国栋。
林国栋阴沉着脸,最终不耐烦地挥挥手:让她去!我倒要看看她能找出什么花来!
得到了许可,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低着头,小步快跑地冲向楼梯。
留下身后林国栋冰冷的注视、王雅丽嫌恶的眼神,以及林琼玉眼底那抹混合着怨毒和即将窥探到秘密的、扭曲的兴奋。
6
林琼玉的房间,如同经历了一场小型风暴。
昂贵的水晶摆件碎了一地,折射着窗外透进来的惨淡天光,像散落一地的星辰碎片。
衣柜门大敞着,里面那些价值不菲的衣裙被粗暴地扯出来,揉成一团,胡乱地扔在地上、床上,如同被弃置的垃圾。
梳妆台的镜子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昂贵的化妆品瓶瓶罐罐滚落得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膏体在米白色的地毯上洇开污浊的痕迹。
空气中弥漫着香水、脂粉和某种东西被砸碎后混合的、甜腻又刺鼻的气息。
一片狼藉,触目惊心。
足以想象昨晚林琼玉在这里是如何癫狂地发泄着她的愤怒和失控。
我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书桌被掀翻在地,抽屉歪斜着拉开。
我装作焦急万分的样子,无视脚下的狼藉,径直扑向翻倒的书桌附近,跪坐在地毯上,双手慌乱地在散落的书本、纸张和杂物堆里翻找。
动作笨拙又急切,嘴里还不住地喃喃:在哪里…蓝色的…旧笔记本…
林琼玉并没有跟上来。她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胸,冷眼旁观着我的表演。
她的眼神,如同毒蛇锁定猎物,充满了冰冷的审视和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她笃定我找不到那本所谓的旧笔记本,她更期待看到我绝望的样子。
我背对着她,动作幅度很大地翻找着,身体巧妙地挡住了她的大部分视线。
手指在散乱的杂物中快速摸索。
终于,在一个被砸坏的硬皮相框残骸下面,我的指尖触到了一个硬硬的、带着熟悉纹路的皮质封面。
就是它!林琼玉那本视若珍宝的日记!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了一下,但我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借着身体翻找的遮挡,我迅速将那本硬壳日记本塞进了我宽大旧裙子的内袋里,动作快如闪电,流畅得没有一丝破绽。
同时,我另一只手从杂物堆里抓起一本封面同样有些磨损、但明显是大学公共课教材的蓝皮笔记本——那是我提前准备好、用来混淆视听的诱饵。
找到了!我猛地转过身,脸上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惊喜,高高举起那本蓝皮教材,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找到了!妹妹!你看!就是它!它在这里!证明我昨天真的只是来打扫过!你看它掉在桌子下面了!
林琼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高举的蓝皮笔记本上。
那本教材普普通通,毫无价值。她眼底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和失望,随即被更深的厌恶和烦躁取代。
她精心设计的陷阱,我慌乱不堪的寻找,最后找到的竟然是这么个破烂玩意儿
一本破书能证明什么!她语气尖刻,充满了被愚弄的怒火
谁知道是不是你故意藏在这里的林暖,你少在这里耍花样!
我没有!妹妹!我真的没有!我紧紧抱着那本教材,如同抱着救命稻草,泪水又涌了出来,声音带着巨大的委屈
我只是想证明我的清白…叔叔阿姨,你们看,我的笔记本真的在这里…我昨天真的没有……
楼下的林国栋显然听到了动静,不耐烦的吼声传了上来:找到没有!找不到就滚下来!别在上面磨蹭!
林琼玉狠狠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她显然觉得这场戏索然无味,也失去了继续纠缠的兴趣,带着满身的戾气,转身咚咚咚地下了楼,大概是去继续向父母控诉我的狡猾。
确认她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我脸上那副惊慌失措、泪眼婆娑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漠然,眼底深处,甚至掠过一丝嘲弄。
我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手指隔着粗糙的棉布,清晰地感受到内袋里那本硬壳日记本沉甸甸的分量。
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贴着我的皮肤,散发着林琼玉扭曲灵魂的恶臭气息。
我没有立刻下楼。而是走到林琼玉那面布满裂纹的梳妆镜前。
镜子里映出我苍白平静的脸,和那双此刻异常清亮、甚至带着一丝残忍兴味的眼睛。
我慢条斯理地从裙子的内袋里,掏出了那本硬壳日记本。深棕色的皮质封面,烫金的字母缩写L.Q.Y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微光。指尖划过封皮,冰冷而滑腻。
翻开内页。
熟悉的、属于林琼玉的娟秀字迹,此刻却书写着最癫狂的内容。
姐姐今天又穿了那件洗得发白的裙子,像只可怜的老鼠。真想把她那身皮剥下来,看看里面是不是也一样的廉价肮脏。
她又在偷偷看我了。那眼神…真让人兴奋。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小动物,恐惧又无助。好想…好想捏碎她。
爸爸妈妈骂她的时候,她低着头,肩膀在抖。真会装。可我看到了…她指甲掐进肉里了。她在忍还是…在谋划什么不管是什么,都让我更想摧毁她了。
邓冰恒……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他看姐姐的眼神不对。凭什么她凭什么!一个下作的养女!他只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姐姐这个玩具……越来越不听话了。得让她消失……那个男人也必须消失……
字迹在最后几页变得异常潦草、用力,几乎划破纸张,透着一股歇斯底里的毁灭欲。
我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些触目惊心的字句,如同阅读一篇与己无关的、荒诞的小说。
直到停留在最后一页,那行力透纸背的姐姐只能是我的玩具……那个男人必须消失……下面。
一丝冰冷的、近乎愉悦的笑意,悄然爬上我的嘴角。
我伸出食指,没有犹豫,用指尖——而不是指甲——轻轻地、缓慢地,在那行那个男人后面,沾着一点梳妆台碎裂处沾染的、极其细微的灰尘,清晰地勾勒出了三个字:
邓冰恒。
灰尘的痕迹很淡,落在深色的墨迹旁,乍看之下,几乎像是不小心蹭上去的污渍,又或者是书写时情绪的激动造成的笔锋拖曳。
除非拿着放大镜,带着特定的目的去仔细审视,否则很难立刻分辨出这是事后添加的、指向性极其明确的姓名。
做完这一切,我将日记本合拢。指尖仿佛还残留着纸张和灰尘的触感。
我走到林琼玉那被砸得歪斜的床头柜旁,蹲下身,轻轻拉开了最下面的那个抽屉——一个她自以为隐秘的角落。
然后,将那本日记本,如同放置一个精心准备的礼物,塞进了抽屉深处一堆揉皱的丝巾下面。
动作轻柔,不带一丝烟火气。
做完这一切,我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里那个眼神平静得可怕的自己。
然后,重新抱起那本作为道具的蓝皮教材,脸上瞬间切换回那个惶恐无助、泪痕未干的林暖。
我深吸一口气,带着那本救命证据,脚步踉跄地、如同一个饱受惊吓终于找到一线生机的可怜虫,缓缓走下楼梯,走向客厅里那场尚未落幕的审判。
戏台已经搭好。
致命的诱饵,已经稳稳地放在了猎物的必经之路上。
现在,只等着那条毒蛇,循着血腥味,主动游向它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7
那本作为救命稻草的蓝皮教材,最终没能改变任何审判的结果。
它在林国栋眼里如同废纸,在王雅丽口中是狡诈的证明,在林琼玉怨毒的目光下更是毫无意义。
林家客厅的冰冷空气凝固着对我的最终裁决。
滚出去。林国栋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子,斩断了最后一丝虚伪的牵连,眼神是看垃圾般的厌弃
林家养条狗还知道摇尾巴。你连狗都不如。带上你的破烂,立刻滚出我的房子!从今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也别想再拿林家一分钱!
王雅丽搂着假意啜泣的林琼玉,眼神刻薄得像针
听见没有滚!别脏了这地方!琼玉的东西少一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林琼玉依偎在王雅丽怀里,抬起红肿的眼睛看我。那里面哪里还有半分委屈
只有赤裸裸的、得逞的、如同毒蛇锁定濒死猎物般的阴冷快意,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其细微的、残忍的弧度。
我抱着那本毫无价值的教材,身体像是承受不住巨大的打击般晃了晃,脸色惨白如纸,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在管家鄙夷的目光下,我如同一条被彻底驱逐的丧家之犬,仓皇地、踉跄地冲出了那扇象征着富贵的沉重门扉,冲进了外面依旧灰蒙蒙的天光里。
身后,那扇门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隔绝了那个金丝牢笼,也隔绝了里面扭曲的亲情。
脸上滚烫的泪水在踏出铁艺大门的那一刻,瞬间风干,只剩下冰冷的紧绷感。我停下踉跄的脚步,挺直了脊背。
脸上那副惊惶绝望的假面如同潮水般褪去,眼底只剩下深潭般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尘埃落定的漠然。
口袋里,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一下。
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信息,言简意赅:
处理中,安全。
8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被按下了快进键。
林琼玉的日记本,那枚被我精心放置、沾染了灰尘指印的致命炸弹。
果然在她歇斯底里寻找、意图从中挖掘更多可以攻击我的罪证时,被她的父母意外发现。
林国栋和王雅丽最初或许只以为是女儿青春期的偏执呓语,但当他们翻到最后一页,看到那行力透纸背的
姐姐只能是我的玩具……那个男人必须消失……以及旁边清晰指向邓冰恒的灰尘痕迹时,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尤其当邓冰恒那边,通过绝对合法的途径,向林家正式发出了措辞严厉的律师函。
函件中不仅详述了林琼玉在校园内长期针对我的霸凌行为,更有理有据地指控她存在严重的精神障碍和人身威胁倾向。
明确要求林家必须对林琼玉进行强制性的精神评估与治疗,并限制其人身自由,否则将采取一切法律手段追究其对我及邓冰恒可能造成的安全威胁责任。
邓冰恒的名字和他背后所代表的能量,如同一座无形的冰山,沉沉压向林家。
林国栋在商场上再如何长袖善舞,面对这种直指核心、证据确凿且对方毫不留情的打击,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第一次用惊疑不定、带着审视和恐惧的目光,看向自己那个从小捧在手心、如珠如宝的女儿。
王雅丽的哭闹和辩解在冰冷的律师函和日记本里那些触目惊心的字句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林琼玉的疯狂反抗和尖叫被强行镇压。
她被请进了本市最昂贵、安保也最森严的私立精神疗养院,进行全面评估和静养。
对外宣称是学业压力过大需要休养,但圈内稍有门路的人,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林家,因为这个不光彩的女儿,声誉受到了不小的打击,生意上也遭遇了邓冰恒方不动声色的狙击,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所有的风暴,都被他以一己之力,牢牢隔绝在我的世界之外。
9
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在光洁的橡木地板上投下温暖明亮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现磨咖啡的醇厚香气和新鲜面包出炉的甜香。
这套位于市中心顶层的高层公寓,视野开阔,城市的天际线在窗外铺展。
这是邓冰恒的住处,简约、冷硬、线条利落,如同他本人,却处处开始沾染上属于我的气息。
窗台上一排生机勃勃的多肉植物,沙发上柔软的米白色绒毯,还有茶几上,那本崭新的、封面是素雅雾霾蓝的硬壳笔记本。
我蜷在宽大舒适的沙发一角,赤着脚,腿上盖着那条绒毯。
指尖捏着一支黑色的钢笔,笔尖悬在空白纸页的上方,微微出神,阳光勾勒出她沉静的侧脸轮廓。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邓冰恒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走过来,身上还带着刚从书房处理完工作的冷冽气息。
他自然地在我身边坐下,沙发微微下陷。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温热的牛奶杯塞进我微凉的手里,目光却落在我腿上摊开的、尚未落笔的新日记本上。
在写什么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我回过神,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纸面上摩挲了一下,没有看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还没想好。
邓冰恒的视线从日记本移到我脸上,深邃的目光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仿佛要剥开我层层叠叠的伪装,直视那个在泥沼中挣扎求生、最终学会用最柔软姿态挥舞利刃的灵魂。
他没有追问日记,而是问了一个盘旋在他心头许久的问题:
暖暖,他低沉的声音在温暖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在林家…在琼玉面前,你演了那么多年。累不累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深湖的石子。我捧着温热的牛奶杯,指尖感受着杯壁传递过来的暖意。
演是的,那是我的盔甲,也是我的武器。
演那个怯懦的、逆来顺受的养女,演那个在林琼玉病态目光下瑟瑟发抖的猎物。
演到连自己有时候都恍惚,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林暖。
累我轻轻重复了一遍,终于抬起头,迎上他探究的目光。
窗外的阳光落进我的眼底,那片惯常用来掩饰的朦胧水雾褪去,露出底下沉淀的、经历过淬炼的、如同黑曜石般清亮而坚硬的内核。
一丝极淡的、近乎自嘲的弧度在嘴角漾开,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释然和坦荡,习惯了,就像呼吸一样。
我顿了顿,目光落回手中那本崭新的日记本,素雅的蓝色封面像一片宁静的天空。
而且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
有些戏,演着演着,连自己都信了,反而能活得更轻松些。至少……能活着等到你出现。
最后那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颗裹着糖衣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邓冰恒的心脏。
他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女孩口中轻描淡写的活着,背后是怎样的荆棘丛生和步步惊心。
她所有的伪装和算计,都只是为了在那座吃人的华丽牢笼里,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
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疼和一种更强烈的、想要将她彻底纳入羽翼之下、隔绝一切风雨的冲动,汹涌地撞击着他的胸腔。
他沉默了几秒,眸色深沉如海,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愫。
最终,他伸出手,宽厚温暖的手掌,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轻轻覆在了我握着钢笔的手上。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带着薄茧,稳稳地包裹住我微凉的手背,也包裹住了那支象征着重新开始的笔。
林暖。他叫我的名字,不再是记忆中那个软糯的暖暖姐,而是带着成年男性特有的低沉和力量感,掷地有声,在我这里,你不需要演。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我,锐利而专注,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认真,一字一句,清晰地烙印在寂静的空气里:
做你自己。真实的你,无论是什么样子,我都会接住。
你的心机,你的算计,你的脆弱,你的狠……只要是你的,我都要。
从今往后,你的戏台,只准搭在我身边。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夸张的誓言。每一个字都像淬炼过的钢铁,冰冷坚硬,却蕴含着足以熔金断铁的滚烫温度。
那不是询问,是宣告。宣告他看透了我的所有伪装,宣告他接纳了我灵魂中所有的阴影与裂痕,宣告他要用他的一切,为我筑起一个再无需演戏的堡垒。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酸涩与滚烫的暖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我心底最后一道名为防备的堤坝。
握着钢笔的手指在他掌心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被彻底接纳和珍视的震动。
阳光透过落地窗,暖融融地包裹着我们。空气里咖啡的香气氤氲浮动。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一路熨帖到心脏最深处,驱散了积年的寒意。
我低下头,看着被他大手覆盖住的手和笔。
然后,轻轻抽出手,翻开了那本崭新的雾霾蓝日记本。第一页,干净洁白。
笔尖落下,不再是小心翼翼的伪装,不再是压抑的宣泄。
黑色的墨水在纸上流畅地洇开,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的重量。我写下了一个日期,然后,是今天的第一行字:
天晴了。他圈养了我,用最坚硬的锁链和最柔软的巢。
写罢,我合上日记本,没有看他,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清浅却真实的弧度,像初春冰河裂开的第一道缝隙,透着融融暖意。
邓冰恒的目光扫过那行被合起的字,冷峻的眉眼间,冰雪消融,一丝极淡、却足以点亮整个寒冬的笑意,缓缓漾开。
他伸出手,不再只是覆盖,而是带着绝对的占有和保护意味,将我连同那本小小的日记本,一起稳稳地、不容置疑地圈进了他温暖坚实的怀抱里。
窗外,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玻璃之外。
阳光正好,落满一室,将相拥的身影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空气里,只有咖啡香静静流淌,和彼此心跳渐渐合拍的安稳声响。
尘埃落定,戏幕终章。
从此,她是归人,不是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