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败类兔爱情观 > 第一章

今年雨水不足,天宫的胡萝卜长得都不够甘甜,我咬着胡萝卜愤愤的盯着我眼前这个一百多年前就丢了我独自上天,如今仍不愿意将我渡成仙到嫦娥身边任职的娘,狠狠的问:为什么只有我不成
这一百多年不是白奋斗的,她已经在天庭有了自己的宫殿,出行有灵兽,路上遇见小仙,也会被尊敬的唤一声月华仙,总算是有车有房有地位。
我那个抛弃妻子的爹,如果知道有这么一天不知道该有多后悔,此时她就摆足了上仙的架势,看我都不看一眼,只是说:阿星,你看看你自己,再问问你自己。
我两口啃光胡萝卜,气道:你总说我心里有多恨,我没有了,我只是想到嫦娥娘娘身边去做一只玉兔。
沧寂。
还是我那老娘懂我,只两个字就疼得让我浑身忍不住发抖。
我抖着手去捞盘子里的胡萝卜,被娘捉住了,握在手里,我听她叹口气说:阿星,你有心魔,沧寂若在,也不会让你去做什么玉兔,从此待在广寒宫,孤老终生。
我的牙齿也开始磕碰,伸出另一只手去抢胡萝卜,又被阿娘捉住。
阿星,你终是不懂情,下凡去一趟,看一场人间情,也许会明白沧寂当年的苦心。
人间情,不过是一场欺骗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看着夜空怔怔的想,如果当年阿娘飞升的时候没告诉我食色性也,没叮嘱我看到漂亮养眼的就赶紧抓住,省得错过极品,将来只能嫁给歪瓜裂枣。
如果那之后我没有看见一袭白衣缎带缚发,沐在日光中冲着土正埋头扒土刨胡萝卜的我微笑的沧寂,一切会不会一样了呢
叹口气,看向院子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一个月前故意在这院子里偶遇七皇子并未成功,吸引他视线的歌女言姬,应该还会出现。
阿娘让我来这里,附灵在屋檐的一角这仙人走兽的石雕里。
位置倒是极好,几乎可以看全七皇子无忧和他唯一的皇妃景萱的庭院。
无忧和景萱相识在十年前的大漠,那时景萱还是一个九岁的小姑娘,骑马放歌无忧无虑,无忧作为人质,被留在邻国,两年后黎国皇帝终于派将军接他回国,途中却遭遇大漠苍狼,打斗的时候冲散,一个人骑马逃出,被景萱遇上的时候已经昏迷。
景萱将羊皮水壶中的水全都喂给了他,又守在他身旁,直至天黑,大漠的夜晚似寒冬,一件披风一匹马,两个人挤在马肚子处,靠在一起,借助彼此的体温度过寒冷的一夜。
将军带人寻来的时候,无忧将贴身玉佩送予景萱,告诉她我若能活着回到京城,必定回来寻她。
中间相隔8年,无忧多次派人去寻景萱没有结果,同时又屡次拒绝皇上赐婚,惹皇帝大怒。
在太子登基的那一年,边疆首领过来朝贺,无忧才在酒宴上看见神似景萱的她,当年一杯琼浆敬佳人,试探后当场求太子赐婚,到如今还是众人口中的一段佳话。
中间也不过相隔两年而已,那份状似坚若磐石的感情已经开始动摇。
言姬果然来了,抱着那把古琴。
夜色正浓,月下精心打扮过的人也美得不似真实,无忧冲她温柔的笑,抬手为她披了一件披风才开口问:今日路上可是凉
是啊,入秋了。言姬抬头只痴痴的笑:不过有王爷心疼,言姬不怕冷。
讨巧的嘴,今日抚什么曲
不如归去。言姬挑着眉笑问:王爷觉得如何
本王不曾听过,听听也好。
言姬娴熟的摆琴,有下人端着酒水和点心过来,其中一个面色不善,在无忧面前竟然把果盘摔得叮当作响。
言姬抬袖捂着嘴笑说:王爷,您府上这婢女有趣的紧,还和这石桌较劲。
无忧的脸色难看了几分,扫了一眼那愤愤不平的婢女冷声道:下去!
这婢女倒是胆子大,将托盘往桌子上一摔,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王爷怎可和这样的人在一起莫不是要伤了王妃的心
无忧面色几番变化,见婢女扬着下巴毫无悔意,终于大怒:本王要如何,还要你一个人下人指手画脚来人,拖出去交给王妃!她手下的人是该好好管教了!
看那表情,已然是气极。
一墙之隔的院子里,站着薄衫披发的景萱。听到盘子碎裂的声音时,细弱的肩膀也跟着颤了颤。
昔日遨游在大漠草原的女子像被折断了翅膀的雄鹰,伸着细长的脖颈,仰望着天空,背影凄凉。
银月是被人拖着回来的,扔到景萱的面前,那人还面无表情的复述无忧的话。
王爷命王妃好好管教手下奴才。
知道了。见那人还不走,景萱抿着唇一巴掌扇了过去,同时斥道:以下犯上的东西,再有下次,变卖出府!
那人满意的走了,留下银月捂着脸满眼眼泪的盯着自家的主子看。
景萱忽而一笑:是我不对,不若给你一巴掌,那人是不会回去复命的。
银月的眼泪终于还是停了下来,埋头在腿间泣不成声。
公主。她说:我们回去好不好
傻银月。景萱蹲下身轻抚她的头。银月在草原就跟在她身边,早已情同姐妹,这一掌下去实则是落在自己的心上。
王爷他那般,还值得公主真心吗若是首领知道,一定会杀过来将公主带回去。银月抹着眼泪,说的话气愤不已。
傻银月啊……
阁院的琴声飘过来,接着是言姬柔媚的歌声——浮生若梦情意驰。不如归去。新人两相好,朝欢暮月情意浓。昔日鸳鸯各自飞,不如归去。
歌词寓意深刻,从她嘴里唱出来,不但带着对景萱的挑衅,还有劝她不要太过执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到头来空余恨的话语全在里面。
公主到底还留恋什么
还不是时候。景萱扭头看着那面墙,似是要透过那面墙看到无忧的眼睛里去。
笑声传来,景萱听着那一个月前还在自己耳边萦绕的笑,一颗心还是狠狠的缩了一把,不是不在乎,是太在乎,以至于离开都难。
皇帝来王府做客不是第一次,酒宴上无忧搂着其她女人的腰却是第一次。
景萱坐在一旁,攥紧拳头,指甲齐齐嵌进肉里,剧烈的疼痛都没法让自己做到不听不看。
痛,铺天盖地的,简直让人窒息。
皇帝多吃了两杯,托着一边腮,看着无忧笑:皇弟很喜欢这歌姬
她身份清白,不算歌姬。
无忧趁着酒意笑着起身冲皇上拱手行礼:臣弟正好有一事相求。
说。
臣弟一直未纳侧妃,如今就求皇上再赐婚一次。
呵呵,看来这女子倒是有些本事。家里藏着一朵天山雪莲还不够吗
不够不够,人生得意须尽欢。无忧压低声音笑得轻巧:其中滋味,只可意味,不可言传,皇上懂的。
朕懂,朕懂,哈哈哈。皇帝仰头大笑,无忧也算是想起身旁还坐着一个,松开言姬搂住景萱的肩说:萱儿向来懂事,定然不会有异议。
景萱终于抬起头对上无忧不甚清明的视线,看了半天才缓缓道:我若是不同意呢
无忧瞬间黑了脸色,冷冷道:王妃的位置总还是你的,你虽为公主,但一直无所出,本王纳妃,情理之中,皇上就在这里,即使首领过来,也应该明白其中的道理。
低头看着手里的竹筷,再抬头,脸上已经带了笑:都说草原上的女人泼辣,这次我也泼辣一回。
景萱站起来,示意皇上躲避,一杯酒直接泼到言姬脸上,在无忧有所反应之前,一把掀了桌子,继而扭头对怔住的皇上道:皇上要治臣妇的罪吗
无忧在皇帝之前开口:大胆!
还有更大胆的。
景萱将另一杯酒泼到了无忧的脸上笑着说:无忧,我等你来处置,三尺白绫还是一杯毒酒,你随意。
你!
景萱没有说话,看了一眼无忧和言姬,两人皆是愤怒的盯着她,轻哼一声,离去。
宴席不欢而散。
……
直到王府办喜事,无忧也一直没有踏进过那个院子。
最先踏进院子的,却是皇帝无萧。
皇帝邀景萱下棋,前10枚棋子都放下去后看着一黑一白整齐排列的棋子,就忍不住笑问:你总是紧紧黏着朕做什么
景萱面上有些红,将黑子一粒粒捡起来说:不会下棋。
入中原两年,无忧竟没有教你
他……不会让我做不喜欢的事。
景萱说罢表情讪讪,无萧倒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说起当年第一次景萱随首领赴宴,时隔这么久,语气里还是掩饰不住当初一见之下的惊艳。
你知道吗无萧拉住景萱捡棋子的手:当初若不是皇弟当众求亲,你现在便是朕的爱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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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萱的睫毛颤了颤,那手在下意识的往回缩之后,终于没有挣开。
……
银月收拾好了包袱,絮絮叨叨的又哭又笑。
她哭说:中原皇子长得一表人才,看来内里都是腐烂透了的,我说皇帝后宫三千官员妻妾成群,王爷却只娶公主一个呢原来是为了把公主骗到手,到头来也有变心的时候。可怜了公主,嫁给了这样的人。
银月又笑说:终于能回草原了,公主以后可以骑马过草原,再也不用困在这一方院子里了。这里比不上草原的十之一二,公主如今回去,便对了。
景萱看看屋里的摆设,浓重西域风情的桌柜床椅,就连床幔上,都是西域风的刺绣。墙上挂着的堆绣还鲜亮逼真,蓝天白云下一望无际的草原,风拂过,露出调皮的牛羊三两只。
这些都是当年嫁进来后两个人一点一点摆设的,那堆绣上的绵羊,还是他亲手剪贴的。无忧曾说过,若是有一天京城住得厌烦了,他就陪着她去逛草原看大漠,不过两年,似乎要回去的人就变成她一个了。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到底能有多深呢竟然费尽心机要将她逼走。如果没有人在身边陪着,她不知道长河落日大漠孤烟还有什么色彩。
外面喜庆的唢呐声一声高过一声,无忧身边的贴身护卫过来请说:侧妃进门,王爷请王妃过去让新人行礼。
银月咬碎了牙,拎起包袱拉着萱雅就要走。侍卫愣了一下便道:王妃若是要离开,奴才可送王妃离京。
你这是对我忠心还是对王爷忠心景萱轻笑:不劳烦了,还有件事情没有做。
景萱盛装去了无忧为言姬准备的新殿,贺礼的人不少,连皇帝也在其中。
景萱一步步登上主座,在言姬跪拜的时候说:王爷当年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出尔反尔让本王妃心里很不顺畅。
众人怔住,一瞬间贺喜声喧闹声全不见,大厅里安静得仿佛一根针落地都能激起波澜。
景萱环视四周的人,勾勾嘴角一字一顿道:本王妃不同意。你若再娶,除非休妻。
无忧面色变了几变,压低声音道:你就是要让本王难堪
不,我是问你要一纸休书。
皇帝在一旁笑着解围:即使再娶,也没有停妻的道理,萱王妃言重了。
景萱固执地抬头望进无忧眼里,那里面有痛苦有挣扎,最终却变成一片死寂。无忧嘴张了几张,最终狠狠道:好。
即使知道结果,景萱脸上的血色还是一瞬间退了个干干净净。挺直腰杆冲皇上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皇弟真要这般做
如此悍妇,休了也罢!
银月快步追上,一把抓住景萱藏在衣袖下的手,强硬掰开了,是满手心的血,和断进肉里的指甲。
我们立马就走!银月抖着手将断在肉里的指甲拔出来,眼泪又下来了。
不。景萱红着眼眶声音沙哑:还没到时候。
我唤阿娘说想要回去,阿娘问,你看到什么了
我说,欺骗。接下来就是报复。
阿娘叹口气说,不到最后,别急着下结论,再等等。
如我所料,景萱收到休书的那一天很顺从地跟着那个侍卫出了城。
只是他是要送她回西域,她却在出城门的时候就偷偷跑掉又返回了京城。
景萱进了宫,成了皇帝无萧的妃子之一。
自那场婚礼后,王府又进了两位女子,皆为官员进献的。只是很难再看见言姬为无忧抚琴,更多的是他站在景萱的院子里吹笛。
笛声呜咽缠绵,很是悲凉。
景萱不见后,无忧一直在寻找她的下落。
每有消息传来说无果,他的背影似乎就消瘦一分,背也佝偻一分。
传来皇帝请无忧进宫的消息,侍卫握刀站在一旁,咬牙道:王爷明知皇上有诛杀之意,为何不离开京城
无忧不语,坚持将一首曲子吹完才问:依旧没有王妃下落
没有。当日有人袭击马车,我追过去后她支开驾车的人就消失不见了。私以为王妃应该是回了草原。
会吗
侍卫抿抿唇:王妃脾气平日并不大,最近行为有些失往常风格,但是遇事还是很固执。王爷8您那般……依王妃的脾气应该是离开京城再也不见才对。
无忧苦笑地摇摇头:你不懂。
进宫前一夜,一直逍遥自在的言姬又约了无忧在院子里听琴。
这次心平气和,没了之前的挑衅和轻佻。一曲毕,言姬看着闭着眼睛的无忧道:王爷这般苦心,王妃以后若是知道,一定也不会感念王爷的好。
无忧苦笑:本王知道。
女人心思男人怎么会明白与其独自苟活,不如两人牵手赴死。言姬自嘲地笑笑:你们以为好的,也许对女人来说就是断肠毒药。
无忧似是想起什么,眼睛猛地睁开,满眼痛楚。
……
即使知道是鸿门宴,无忧还是进了宫。只是没想到的是,在大殿上会看见坐在皇帝身边的景萱。
景萱言笑晏晏:想不到这么快又相见了。
一瞬间,无数情绪在无忧眼中划过,最终都沉寂不见。
皇帝笑得开怀:景萱当年入宫朝贺,朕一见难忘,皇弟求姻缘,朕只好忍痛割爱。如今皇弟另觅新妃,朕也总算等来萱雅的回眸。这次虽然有大臣在场,但也算半个家宴,还望皇弟能放下这些不愉快。
无忧敛了眉眼,在一旁落座。
宴席中皇上与景萱举杯推盏好不愉快,众大臣虽尴尬,干笑过后也各自交谈,只有无忧,端着酒杯缓缓
的饮,入口苦不堪言。殿中酒正酣,外面忽然嘈杂声起,一阵刀戟碰撞声后无数士兵涌入逼近皇位。
皇帝大喊护驾,众大臣慌不择路,寻到可以隐藏的地方便藏匿不出,也有个别护主心切的奔上前去挡在皇帝面前。
只无忧依旧慢慢地饮着杯中酒,连看都不看这杂乱的殿中。
也不知谁大喝了一声道:好你个安王爷,竟敢谋反
皇帝的声音也跟着响起:来人,快来护驾,捉住反贼,如若反抗格杀勿论!
无忧身边的护卫带着几个人闯了进来,护在他身侧横着刀全身戒备。
无忧叹口气起身,隔着喧嚣的众人看向皇帝身边的景萱,四目相对,竟是说不出的悲凉。缓缓跪下,沉声道:皇上不必如此,草民领罪。
我看得迷茫,正不明所以之际景萱却忽然甩开皇帝的手奔到无忧身边,隔开护卫的长戟冷冷道:无萧,若想活命,让他平安离开。
皇帝脸上的慌张之色被阴沉替代,又听景萱说:你听说过大漠红颈眼镜蛇吗被那种蛇咬到,神仙难医。若是取了蛇毒与毒黎根汁液,再混上数十种罕见毒草,就是一味绝妙的毒药。
皇帝视线扫向桌上未尽的酒杯,狠狠道:你下毒
别忙着生气,听完再气不急。
无忧去牵景萱的手,她的手颤了一下回握住。
皇上最好知道毒发时的状况。皇上放心,这药不会立即死人,只不过会浑身溃烂腐臭,直到鲜血流尽。皇上可以看看您那手臂,看是不是被揭了龙鳞,开始烂掉了
皇帝掀开袖子,看见皮肉极其缓慢地变黑溃烂,脸色终于大变,吼道:贱妇!解药拿来!
方才还涌向皇帝的士兵此时已经默默开始包围无忧与景萱,景萱冷笑:演这场戏,皇上费心了。解药只有一份,放在银月那里。你放我们出京城,城外我给你解药。你不必拿无忧威胁我,一同赴死我不怕,我只怕你浑身腐烂招了苍蝇。
皇帝额角青筋直跳,最终还是甩了下袖子让他们离开。
出城,有人接应。一行人上了马,景萱才将一包药扔了出去。马匹在前面狂跑,后面就是追兵。直跑到第二天夜里,才将身后的追兵甩掉。
马匹体力不支倒在地上的时候,一直没有开口的无忧忽然开口问:解药呢
景萱扭头看他,眼中分明是有泪的,下一瞬却蓄满了笑:忘了告诉你,无解,那包药是假的。
无忧一直沉静的眼睛忽然就盛满风暴,捏着她的肩膀咬牙切齿:解药呢!
真的无解,他该死。
那你呢!
无忧目眦欲裂:你呢!你怎么敢拿这么大的主意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景萱拉低袖子,掩住变黑的皮肤,忍着浑身刺痛笑着说:那么你呢谁又允许你……拿那么大的主意你能扔下我,我凭什么……不能扔下你
银月会带你去找阿爹,我们部落,就交给你了。
无忧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瘫坐在地上,深吸口气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信你爱我,你做的事,伤了我,就一定另有理由。
无忧眼泪还是下来了,他带着恨意推开景萱,泣声道:谁给你的自信我休了你,不要你了。
景萱忽然抬手拽住他的衣襟,笑着道:无忧哥哥,再抱抱我吧。
无忧看着黑色极快地从景萱昔日细瓷般的脖颈蔓延到脸上,猛地将人揉进怀里,似要揉入骨血一般用尽了力气。
无忧哥哥,别看我,极丑的。
话音刚落,攥着无忧衣襟的手就垂落下来,荡起无数浮尘。
他重重吻上那张已经青黑的脸,终是嚎啕出声。
他说,景萱,我的景萱。等我,生生世世,定会找到你。
皇帝动了杀心的时候无忧就已经知道了。
无萧多疑残忍,当年手足相残弑父登位,留下无忧也许就是因为他当年为了赐婚之事屡次顶撞先帝,又因自幼做人质遭先帝嫌恶,一点争夺皇位的机会都没有。
只是先帝驾崩后无忧终于还是察觉了先帝死因有异,想尽办法想带着景萱离开京城而不能得。
无萧动了杀心,他为了护住妻子,装出耽于美色的假象夜夜笙歌。
依景萱的脾气,定然会在绝望之际策马离开京城。只是他千般计划,没想到景萱进了宫,还在最后一刻用这种方法救回他一命。
也许言姬才是对的那个。
她说,女人心思男人怎么会明白你们以为好的,也许对女人来说就是断肠毒药。
对景萱来说,独自活下去,不如就在京中死去。
她懂他的无奈,懂他的痛苦。
无忧不能带着她突然消失,那样的话,景萱的整个部落都会死在铁蹄下,他们二人也将一直生活在罪恶与黑暗当中。
皇帝觊觎她,那便趁着取得休书的机会进宫吧,用身体换来一个接近皇帝的机会,也换得爱人一命。
她在酒中放无解毒药,在大殿上强笑着饮下去的时候已经
和爱人说了再见。皇帝死,天下乱,她也终于为爱人求得乱世中的一片宁静。
阿娘问我:是否懂得那种情,那种为了心爱之人能活下去,不得不做些相互伤害的事情,心却从来没有远离过的感情
我摇头:如他爱我,就别让这种事情发生。
阿娘点着我的额头骂:钻了牛角尖,我看是出不来了。
我转身去外面找胡萝卜,钻进胡萝卜地创土的时候,云泥迷了眼睛。一眨眼,便有一滴泪落在雪白的爪子上。
细碎的阳光折射出的光线落在眼睛里,似乎又看见当年那个抱着景萱许下生生世世的无忧,也看见了站在胡萝卜丛中冲我笑的沧寂。
沧寂是修仙之人,偶尔下山收些小妖。按他的说法,沧寂是修仙之人,偶尔下山收些小妖。按他的说法,当年能遇见我,实在是因为我身上妖气太重。
这我自然不信,再怎样,我和娘也是得了观音菩萨净水瓶中甘露的有缘人,虽算不上是仙,但总归不会和小妖们同流合污。
沧寂觉得山上水净灵气足,总之是个修仙的好地方,嘲笑我能化作人身却还将脸埋进泥土小猪一样拱萝卜的同时,却和我这个浑身黄泥的兔子精做了邻居。
按理说他是娘口中漂亮养眼的,但是嘴巴不讨喜,我决定放弃这朵花,继续等待歪瓜裂枣的出现,说不定那瓜正好歪成我喜欢的模样呢。
我固执地用爪子创了一个月的萝ト,沧寂也在一旁看了一个月的热闹。一开始他还只是笑眯眯地旁观,后来就干脆将一身泥的我扔到湖里。
兔子天生怕水,成了精也没能改变这种事实。被淹了几
次,只好显出人形,动用连茧子都没有的双手去拔,很不方便。
沧寂说:这么好看,为什么喜欢做只免子呢
我斜着红宝石一样的眼睛瞪他,晃着两只缩不回去的长耳朵骂:你眼睛瞎啊,把我的耳朵当空气!
沧寂哈哈大笑,拟拟我的耳朵点着头自认为很中肯的评价:嗯,很可爱…
我脸上一红,心落跳一拍。正嘀咕着美男子杀伤力太强,就听见他接着道:…………的两只小耳朵。
我晃晃耳朵,将两句话连起来后终于明白过来,气得大叫:说话大喘气,憋不死你!
沧寂继续笑:叫什么名字,都这么久了,告诉我吧。
我想他怎么能是个修仙之人呢浑身上下没有半分仙气,若非要仔细找,也只能找到那么几丝流氓气
神仙要都是他这样,七界必定变成流氓窝,这么想着就狠狠啐道:败类!
沧寂一愣,继而抚了下掌夸赞道:好名字,霸气侧漏啊有没有!
我变回兔子倒地不起。那以后我就多了一个绝无仅有的名字
-败类兔。
沧寂理所当然地分食我的萝下,我气愤不已,偷偷在萝卜里塞了一条蚯蚓。
下午我出去采了把野花,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他眯着眼睛躺在摇椅上啃那根我故意放在盘子里的萝卜。
我这边插好花就耸着肩笑,随手从筐子里捞了一只,觉得我这边插好花就耸着肩笑,随手从筐子里捞了一只,觉得挺眼熟但也没有留意,一口咬下去的时候沧寂就发出一声爆笑,把那大半根细长的萝卜放在手里当筷子一样转来转去,挑着眉毛说:败类兔,萝卜夹肉是不是很美味呀
我眨眨眼睛,动作慢一拍地低头看手里的萝卜,竟然在萝卜芯儿那里看见还在蠕动的物体。
冲出去一阵狂吐,后来就是毫无形象的大哭。
我哭我无辜减少的萝卜,哭我的山头被恶人入侵,哭我突然多出来的外号。
等一直唠叨的嘴巴被两瓣唇堵上的时候我还在坚持不懈的嘟囔:天下无敌天上绝种遭雷劈败类王,偷吃我的萝卜没人性。
他贴着我的唇闷笑,说:阿星,既然都是败类,那么同类,相爱吧。
你骗我吃蚯蚓!我不明重点大叫。
沧寂依旧笑,两眼亮晶晶的,桃花眼闪得我不敢直视。
他捡回被我扔了的萝卜晃了晃说:幻术。败类兔,这也能骗得了你
我狠狠点着他的鼻子,气结。
不知道是不是被欺负久了就容易产生感情,反正和沧寂的战斗,不知不觉就已经成了生活的必须。
很久以后他说想见见丈人和丈母娘,我颇自豪地说,你丈人在地底下,你丈母娘在天上。沧寂问:难道丈人管理冥界判官还是阎王
我耸着肩笑:贤婿,你想太多了。
趁沧寂不在,我化作兔子出去遛弯,在院子不远处的湖泊旁,看见了他的身影,不过身边还有一个灰白胡子的老头。
我捣着小短腿过去,准备用兔身撞他下湖,以报之前屡次被扔进湖的仇恨。走得近了,却因他们的对话僵直了身体。
老头说:这样的灵物你也能找到,当真不容易。这兔子精得了观音菩萨的甘露,比起之前捉来的小妖好上太多。取了她的内丹服下,助益非浅。
她还有一个娘在天上,这样是不是不妥
没什么不妥。兔子精即使飞升,法力能大到哪里去一会儿回去就把内丹取出来吧。
不好。她要是极力挣扎有损内丹灵力不说,还会惊动其他妖类。师父还是再等一等,待我找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
你莫不是舍不得了
沧寂仰头大笑:一只败类兔,哪比得上人间色!
败类兔,这一刻之前听着全是怜惜,这一刻听着却像一把刀,直直插进心里去。
老头一再叮嘱要快,最后很不甘愿地走了。
沧寂在原处站了良久,一脸阴沉地看了下四周才离开。
我屏息躲在草丛里,庆幸自己无意听到这些。那夜我一直收敛气息躲在那里,听着沧寂慌乱的声音从焦急到喝骂再到祈求,看着他一遍遍的在山头跑来跑去的寻找,心酸地想,这些焦急中几分是为了我几分是为了一颗内丹呢
那老头我势必斗不过,再加上一个沧寂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一连躲了几日,最终还是偷偷溜走。只是很不巧的是,奔到半山腰的时候还是遭遇了老头。我只袭击两下,爪子尚未抓到他的袖子,就被他用缚妖绳缠了个正着。
沧寂出现的时候我已经被老头硬往外逼迫内丹的行为疼得几欲晕厥,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是两句不和大打出手。
沧寂几次拿剑过来砍缚妖绳都没有成功,分神之间反而被刺伤了肩膀。
分赃不均,反目成仇
我满身冷汗地看着他们飞上飞下下了死手相互攻击,只觉得可笑。
沧寂被一箭穿心拍飞落到我身边的时候,一只手在我眉心抚了一下,暖流注入体内时我冷笑着说:此时还想取我内丹我自己碎掉,也不会留给你们。
额上的手一抖,我听见他笑着说:败类兔,自杀是懦夫做的事情。听我说,你不会出事的。
老头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嗤笑道:给你们时间话别。
沧寂一口血喷出来,迷红了我的眼睛。不知为何,鼻子一酸险些落泪,我听见自己问:沧寂,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他又一口血吐出,已经出气多进气少,话说得断断续续,嘴角却一直翘着。他说:败类兔,当然……没有。
他闭上眼的那一瞬,我想我也被一剑穿心了,若不然,怎么会疼得连呼吸都那么艰难
老头怎么被打飞出去我不知道,我怎么被阿娘抱上天庭的也不知道,只知道,情是个害人的东西,它,害死了我。
我再没提去广寒宫做玉兔的事情,不是想通了,而是觉得在阿娘殿里种点萝卜吃吃喝喝混日子也不错。
阿娘很欣慰的样子,终于有一天对我说:阿星,当年的事,现在可愿意听一听了
我摇头,没意义了。之前坚持不听,如今又听来做什么
只是有一次我无意动了阿娘的那面镜子,看了里面的情景我才知道。
沧寂上山并非刻意,他与那老头也并非有什么恶毒的约定。
他爱上我,是真的,只是被老头发现之后就有了以后的事情。
他自知斗不过法力强大的老道,故意说了那些话骗取他的信任争取时间,同时用燃香寄语的方式不断的往天宫托信求阿娘相助。
阿娘赶到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他将修炼多年仅有的一些灵力注入我体内,想着即使最终逃脱不了被取内丹的命运,总能保住我一条命,只是自己已经吐尽鲜血死在了山上。
他死时的表情,我记得清清楚楚。嘴角翘着,像是遇上了什么开心的事。
他说,当然,没有。我瞬间冻结视听,却没有看见他余下的口型,他还无声地说,笨兔子,那是骗你的。萝卜,都为你种好了。
在镜子里,我看到他的前生,也看到自己的前世。
他跪倒在荒草中,抱着一身乌青的我,对着天空喊上天不公。
他用自己余下的寿命和皇运赌誓,愿生生世世找到我爱上我保护我。
他说,景萱,我的景萱。他说,笨兔子,那是骗你的。
等来一世,我成了妖,又偶然得了仙气,居在山头千年。
千年里他一生一生轮回,孤老终生。终于相见,他站在胡萝卜丛中看着我笑,从此我便坠入那抹宠爱又心酸的笑里。
爱情是什么,我不懂。我只想他能再出现在我面前,一袭白衣缎带束发,沐在阳光里冲着我笑,带着嫌弃表情说:白兔子,看你那一身黄土皮!
我眯着兔眼啃萝卜,想象着重逢那样美好的画面。远处却传来阿娘的调笑声:阿星你是当真不想听了好吧,我还以为你会想知道沧寂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既然不感兴趣,那我还是先回广寒宫了……
……阿娘你说清楚!等等我!我瞬间变身炸毛兔,迈着小短腿向阿娘追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