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仓洛音整了整衣角,神情严肃,右手抚上胸口,无比认真的回答:“在这里……”桑木炎黎突然感觉,有股子逆行的血,向上直涌头顶。
谷眼中十年沉淀,在这一刻被搅的乱七八糟。
眼前这少女怕不是上天送来克他的。
莫非当真不该救她。
不同于他的气急攻心,火堆旁的少女,好似用攻击他的行为,散出了胸中的一口恶气。
仓洛音深深吸了一口气,好整以暇,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气定神闲的模样,桑木炎黎觉得,他若计较,便显得小气。
桑木炎黎从鼻腔呼出一口浊气,坐直身子拿起树枝拢了拢火堆。
当真是多管了闲事……动了动胳膊和腿,仓洛音摸了摸自己额头,一丝凉意入手。
怎么突然有些冲动好战呢……慢慢坐起身来。
她刚要开口说话,古诺七和鹿竹带着谷民们,捧着大把大把的青芜草走了过来。
看到仓洛音的一瞬间,古诺七和鹿竹前后脚愣在原地。
阳光下的仓洛音,眉眼间带着几分灵动与野性,衣衫半干,阳光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肌肤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眉间有一道深蓝,宛如山间初绽的花朵,带着大自然的清新与纯净。
桑木炎黎疑惑的看着,突然起身的仓洛音。
那片刻前还在攻击他的少女,正带着盈盈笑意,看着鹿竹两人。
现在的她,好似这山林间的精灵……古诺七和鹿竹互相推推有些失礼的彼此。
首领一路背着的,竟是这样让人心跳加速的模样。
在雾织谷人惊讶的谈论中,仓洛音听到古诺七道:“她亦为谷中人乎?何以吾等素未谋面?”鹿竹也摇了摇头道:“吾亦初见之。
”仓洛音无奈的看着眼前的古诺七和鹿竹。
七年前他们由于住的很近,五个小伙伴总在一起玩,还有若璃,鹿星。
只是后来古诺七和鹿竹被选为首领左右侍之后,他们也已七年未见……“诺七哥哥!鹿竹哥哥!”仓洛音甜甜的叫住了有些呆滞的两人。
偏着脑袋,朝鹿竹打趣道:“鹿竹哥哥,怕是满脑子都是若璃。
旁人都是记不得的。
”对了,若璃和鹿星……仓洛音向鹿竹身后看去,没有看到她们。
仓洛音心绪间又添一阵悲伤,她们可能也被洪水带走了……“小音儿?!莫非是你!”鹿竹一拍额头,嘴巴张大惊讶不已。
曾经那个跟在他们身边总弄得满身是泥的小小的女孩,儿已经长大。
几年光景,竟出落成一副让他们脸红心跳的模样。
古诺七也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再回头,仓洛音的眼神,猛的撞进了一双深邃如漩涡的眼眸中,便似坠入无垠星海……好,很好……区别对待。
桑木炎黎见仓洛音朝他看过来,轻轻闭眼,再睁开时,惊艳,不满,和不为人知的深意,全都回归平静。
如寒风般肃杀的脸上硬挤出一丝笑容,似打趣般轻言道:“汝之眠,可比幽都山下瞑兽,吸天地灵气而不醒;又似帝女桑上昼寝之灵,一梦经年,不知岁暮。
”瞧着眼眸瞬息万变的桑木炎黎,仓洛音内心划过一丝不解。
但自洪水中,失去护佑她十五年的父母那一刻,她突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成长的拉扯就在一瞬间,她觉得万事万物都不再需要求得答案……仓洛音起身,走到大醉酣睡的苍梧幼兽身边。
指着它毛茸茸的脑袋问:“我可以养它吗?”看着醒来后仿佛已经没事了的仓洛音,桑木炎黎心情大好。
轻笑道:“当真不欲食之?”仓洛音翻眼道:“我看上去是很贪吃的样子吗。
”咕……肚子不合时宜的响起来。
睡了这么久,当然饿啊……“是……汝观之,甚为贪食。
”桑木炎黎诚恳答到。
古诺七和鹿竹从回来后当了许久旁观者,几乎惊掉下巴,首领不是向来惜字如金的吗,现在这副廉价之感因何而来!!在仓洛音愤愤的眼神中,桑木炎黎看了眼,熟睡不醒的苍梧幼兽笑道:“兽状如尔,性情肖似。
若欲豢之,可赐名号。
”仓洛音一笑,就是说她可以养。
至于像不像,哼!他才和猴像……看着仓洛音生动的表情,桑木炎黎眉眼舒展,俊朗非凡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首领竟然会笑……古诺七推了一把失态的鹿竹,今日,算是开了眼了。
“那就叫它豆豆吧,仓豆豆。
”仓洛音言语轻松,给苍梧魇兽冠以她姓,洪水过后孑然一身的她,仿佛认下了一个亲人……桑木炎黎却在,听到她打算给苍梧魇兽,起名叫豆豆后,猛的拧眉,满脸说不出的怪异。
思绪飞到十年前,那时他才七岁,尚未进入谷眼,鲜少出门的他,遇到一个五岁,天真可爱的小女孩,胖胖的手指指着他说:“豆豆,你以后就叫豆豆吧,仓豆豆……哈哈哈哈哈。
”那时的仓洛音,像一株上古初萌的灵蕊,三岁的萌童,恰如混沌初开时,第一缕破晓的光。
年幼的她,乌黑的头发松松披散着,额前缠着一段柔软的青藤伸入发间,青藤上插着一根赤红如烈火的羽毛。
稚嫩的脸上透着一层莹莹的柔光,笑时两靥生涡。
她胖乎乎的小手拉着他在花草间肆意奔跑,非要让他闻闻她发现的薰草有多么多么香……翠绿的小麻布裙拂过的草地,仿佛画上了生长的符咒。
野花野草如得令般肆意舒展。
赤足奔跑间,她又仿佛是一个不受驯服的小精怪……那是一个美好的午后,他们跳到大树上,她歪着脑袋笑着问他的名字,他还没开口,她便说你以后就叫豆豆吧,仓豆豆……就那样将他冠以她姓,好似无意间被贴上标签。
洪灾袭来时,他离开谷眼归来。
刚回来,就如被指引般,救下洪灾加身后,满满破碎感的她。
她居然就是当年那个小小女孩,缘分这个词他从来研读过,但命运好似就如这般,出人意料,又甚得人心。
桑木炎黎满眼复杂的看着仓洛音,她褪去了天真和稚嫩,周身环绕了混沌初开的清气。
她长大了,他回来了。
她到底叫什么名字,他很想问清楚。
虽然她早已不记得他……仓洛音因容貌年年有变,总被人遗忘。
她从不曾想有一天自己也会忘了谁。
跟桑木炎黎玩的那一个下午,对于桑木炎黎来说是孩童时快乐的回忆。
但对她来说,那样的午后和玩伴太多了,她好似一个“负心”的人……‘啪’火堆中掉出一截,烧尽成灰的枯木。
桑木炎黎的眉间再也藏不住失落。
回忆里她曾给他起的名字,现下竟要给一只初见的苍梧幼兽……地上那白毛猴,横看竖看已全然不再顺眼。
桑木炎黎忽的躁动起身。
冰眉压着霜眼,从苍梧幼兽身上刮扫而过,苍梧魇兽身体缩了缩:“给它换个名字。
”看着身形高大,几乎是笼罩在她斜上方,阴晴不定的桑木炎黎。
仓洛音可不知什么前尘往事。
只觉当下他干涉的莫名其妙:“那随便吧,什么名字都行。
”“续,可否?”高大的男人,又在仓洛音身旁蹲成一团,原来他们曾经也是见过的。
怀着再续十年前之缘的小心思,桑木炎黎脸含期待,积极提议。
“好。
”仓洛音摸着苍梧幼兽毛茸茸的脑袋,随口应到。
那漫不经心的样子,桑木炎黎看的一阵气闷。
说完,仓洛音像是想到了什么,四处收集了许多,坚韧柔软且有一定弹性的草,编起了适合苍梧幼兽的草帽。
桑木炎黎明白,她已经想到了如何驯养苍梧幼兽的方法。
神色稍缓,桑木炎黎站起身来。
威压的目光,扫过依旧紧盯着仓洛音的古诺七和鹿竹,以及不远处被醒来后的仓洛音,惊艳到的其他谷民。
仓洛音不知道,从梦中醒来后,此刻的她,容貌已比原来夺目更甚。
“黎……”巫师木比苍老的声音响起。
桑木炎黎转身走向巫师木比。
巫师木比颤巍巍站起身来,他晃荡的身躯,仿若随时会逝去,桑木炎黎忍不住大步上前双手扶着他。
巫师木比苍老的脸上,一双眼睛饱含希望的看着桑木炎黎道:“尔乃众民之望,当率谷民栖于不鸣之山,伐木为薪,撷青芜为食,营筑新地。
”听着巫师木比让桑木炎黎带领他们,砍伐树木为柴,采摘青芜草饱腹,建立新家园。
谷民们都默默注视着桑木炎黎。
期待他,可以带领从未出谷,对外界一无所知的他们,在雾织谷洪水退尽之前,在充满未知的不鸣山得以生存。
桑木炎黎望着不鸣山脉,连绵起伏的山脉,不知蕴藏着多少未知的危险和挑战。
他们要在此地生存,不仅要寻找资源,还要提防野兽。
他们需要暂建家园。
低头看着,用手不断杵着苍梧幼兽的仓洛音,桑木炎黎心中一暖,高大的身形如松,抬头坚定道:“吾民宜四野巡视,相其阴阳,观山之泉。
择平野沃土之处,临沧波而栖,得水泽之利,草木茂盛,可筑新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