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峰站在自家院子的西角,背靠着那棵老杏树,手里夹着一支烟,烟雾悠悠地在晨光中升腾。他的眼神却紧锁在前院贾张氏家的门口,一动不动。刚才那一番对话,虽未撕破脸皮,但他的心已然泛起了涟漪。这事,他是忍不了了。
“赔猪。”这两个字在他脑中来回回荡,像老唱片在针头下一圈圈摩挲,听得他脑仁发胀。
他不是计较的人,但那猪,不只是只普通的猪。那是他早上起来割菜、下班回家喂料,费尽心血养的“金猪”。不说值多少钱,光是那份心思就不是谁说没了就没了的。
他把烟头按熄在树干上,脚步一沉,抬手敲开了贾张氏家的门。
“咚咚——咚!”
门内传来一阵衣料窸窣的响动,随即门吱呀一声开了,贾张氏顶着一头乱发探出半个脑袋,脸上的睡意还没完全散去。
“哟,徐峰啊,这么早又来我这,是不是咱那猪有信儿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强装轻松地笑着,眼神却明显带着一丝不自然的闪躲。
徐峰冷着脸,不绕弯子,直接开口:“金猪是我家的,出了你家门就丢了。我不管是谁拿的,今天这话,我得给你说明白了——你得赔。”
贾张氏原本以为徐峰顶多只是来问问线索,或者继续打听昨晚的动静,却没料到他上来就开口要赔偿,脸上的笑顿时凝固了,嘴角一抽,反应了一瞬才跳脚叫起来。
“哎呀我的天!徐峰你还真来真的啊?你那猪自己走的,我可没拴着它!你倒好,说不见了就赖我头上来了?”
徐峰眉头一挑,语气依旧冷静:“你家门没关,那猪是昨晚我栓在你门口的。你不承认没关系,我也不是非得让你认。我去跟街道说明去,看咱四合院谁该负责。”
“你敢!”贾张氏猛地拔高了嗓音,手指都快点到徐峰的鼻尖上了,“你当这是你说赔就赔的买卖呢?我家连鸡都不舍得杀,你现在让我赔头猪?徐峰你是想让我喝西北风啊?”
“你喝不喝西北风跟我没关系。”徐峰一字一顿,脸上没有一丝动摇,“我这猪丢得不明不白,地点就在你门口。我不跟你吵,也不想让街坊们看热闹。你要是认个理,咱坐下算个账,猪钱赔了,我不追了。”
贾张氏嘴唇哆嗦着,脸上的血色退得干干净净,眼神里翻涌着一种濒临破防的愤怒和无奈。她盯着徐峰看了好半晌,忽然眼珠子一转,语气一转,阴阳怪气地说道:
“赔是吧?行啊,那你把那金猪的金也给我掏出来看看,值几两银子咱再说赔!”
徐峰听得冷笑一声,“别拿话绕圈子,金猪就是个名字,你以为真是金子做的?可它是活物,是命,是我喂大的。你要说不赔,那我就走流程,看你能撑到几时。”
“你要是真不怕闹大,那你就去!”贾张氏一跺脚,气呼呼地将门一把合上。
“砰——”一声脆响。
徐峰站在门口,目光幽深。他心里清楚,这件事不可能靠吼两句就解决。贾张氏那点小算盘,他也不是看不出来。但他并不准备退让。
他转身回了家,坐下,把茶壶烧开,静静地看着那蒸汽在屋里缭绕。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个压低的嗓音:
“徐哥,昨晚……我好像看见许大茂半夜拎了什么东西,从你猪那边溜过去了。”
是傻柱。他站在门口,一脸为难,声音却像一根细针,扎进徐峰的心头。
徐峰站起来,眼中划过一抹锐利的寒光,“你确定?”
“不是太清楚,那会儿我在厨房烧水,看得不仔细,但人影确实像许大茂。”傻柱挠着脑袋,一脸犹豫。
徐峰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但我要真查出来是他,我一个字都不会让。”
傻柱叹了口气,拱手走了。
徐峰关上门,重新坐下。他的脑子已经飞快地转了起来。
如果昨晚是许大茂做的,那他的屋子里,一定会有痕迹。他不是个擅长做贼的人,做事也不利索。他要趁热打铁,趁着许大茂还没彻底销赃,去他家再探一次。
“赔猪,是给贾张氏下的。可现在听她这么说,似乎隐藏着某种更深层次的情绪。
“你害怕什么?”徐峰再次开口,语气沉稳,却隐含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压力。
贾张氏愣了一下,目光飘忽,“我害怕它带来的不安,带来的灾难。”她声音有些嘶哑,像是被压抑得太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那个猪……它死了之后,我就觉得,自己也活得像死了一样。每天都提心吊胆,仿佛它还在我身边,控制着一切。”
徐峰冷笑一声,“那你现在害怕什么?”
贾张氏看着他,沉默了很久,终于低下头,声音几乎不可闻:“我害怕你知道真相。”
“真相?”徐峰轻声重复着她的话,“那是什么真相?”
“我不能说……”贾张氏的声音越来越低,“我知道说出来的后果……我知道……如果我说了,大家都会觉得我是个疯子,连我自己也会相信我疯了。”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眼神迷茫,声音带着无奈与痛苦,“但我真的觉得,这一切都是从那猪开始的……我没办法忍受它的存在,没办法再忍受这种压迫感。”
徐峰皱起眉,心中的疑虑愈发加重。这其中似乎有更多他没有看到的事情。贾张氏的恐惧,甚至让他有些不寒而栗。她的表现越发不寻常,隐约间透露出一股阴影,而那个“金猪”无疑是触发这一切的导火索。
“你害怕什么?”徐峰终于忍不住问道,“到底是猪带来的厄运,还是你自己知道了些什么?”
贾张氏没有回答她,紧闭双唇,双手紧紧抓住围裙,似乎在强忍着什么情绪。
徐峰知道,今天并不是谈判的时机。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贾张氏突然叫住了他,声音有些哽咽,“徐峰,我答应你,我会赔偿猪钱……但你必须答应我,不能告诉别人。”
徐峰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我会让你明白,恐惧终究无法改变事实。”
他没有再回头,步伐坚定地走向院子深处。
徐峰拎着鼓鼓囊囊的购物袋,走在回四合院的小巷子里,心中充满了按捺不住的欢喜。袋子里装着他刚刚在百货商店买的新衣服——一件深蓝色的呢子大衣和一条暗灰色的羊毛围巾,质地柔软而厚实,仿佛一碰就能感受到冬日里的温暖。徐峰从小到大过得并不宽裕,衣服大多是缝缝补补的旧物,如今好不容易攒了半年的工资,才舍得给自己添置这么一身像样的行头。
回四合院的路不长,拐过两个弯就到了,可徐峰心里总觉得这一路格外漫长,脚步也有些迫不及待。他一边走一边想象着穿上这身大衣的模样,或许院子里的李婶看见了会夸一句“俊呐”,平日里总爱说风凉话的老马头也会点点头,说句“还挺像样”。想到这里,徐峰忍不住微微笑了笑,心里像是撒进了蜜糖。
巷子尽头的四合院门楼隐隐露出一角,正午的阳光在青砖灰瓦上打下一片光影,徐峰刚要迈步进院,忽然瞥见角落里有个人影晃动。他皱了皱眉,停下脚步,发现是院子里常来翻垃圾的老李头。老李头衣衫褴褛,正蹲在一堆破烂旁边,挑挑拣拣,像是在找什么值钱的东西。
徐峰见怪不怪,轻轻摇头,继续往里走。可就在他走过那堆垃圾时,突然愣住了。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那是他刚刚买的大衣!深蓝色呢子料,羊毛围巾的一角也从大衣的缝隙中露出来,像是故意在向他示威似的。徐峰瞬间僵住,脑子里嗡嗡直响:这不是他的衣服吗?怎么会在垃圾堆里?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伸手就把大衣拽了出来,翻来覆去地看,连领口上还带着商标的缝线都在,分明是他的没错。可就在他心急如焚地检查时,老李头慢吞吞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笑得满脸褶子:“小徐啊,这大衣挺新的,刚捡的,可惜有点脏,我想着洗洗还能卖点钱。”
徐峰张了张嘴,脑子有些发懵:“这是我的衣服,刚买的,怎么会在这里?”
老李头眯着眼,似笑非笑:“你的?不是吧,我刚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他语气里带着几分疑惑和不信,毕竟谁会把刚买的新衣服扔在垃圾堆里?
徐峰心头一紧,连忙回想刚才的路程。他确信自己一直紧紧攥着购物袋,半路也没停留过。可这大衣怎么就不翼而飞了?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越想越糊涂。
“徐峰,你是不是给人骗了?”老李头突然冒出一句,把徐峰吓了一跳。
“骗?”徐峰咬住嘴唇,冷汗直冒。他突然意识到,或许自己在商店门口被人掉包了?还是有哪个小偷趁他不注意,把袋子里的衣服换成了别的?可回想起来,似乎并没有人靠近过自己。
徐峰拎着大衣,呆呆站在原地,脑子一团乱麻。院子里的人听到动静,陆续走出来,看见他手里的衣服,纷纷议论开了。李婶凑过来,皱着眉头问:“小徐,这不是你刚买的大衣吗?怎么在垃圾堆里捡出来的?”
徐峰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支支吾吾地说:“我也不知道,刚回来就发现丢了。”
老马头拄着拐杖,走过来撇了撇嘴:“买个衣裳还整丢了,这脑子也忒不灵光。”
徐峰脸上一阵发烧,急忙解释:“真不是我丢的,刚才明明还在袋子里……”
人群里有人嘀咕:“会不会是碰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这大白天的,活人衣服怎么能跑到垃圾堆里?”
徐峰越听越心烦,狠狠拽紧大衣,沉声道:“不管怎么说,这就是我的衣服,谁都别说闲话!”
他一甩手,回到自己屋里,把大衣小心地挂在墙上,心里却乱成了一团。他知道这事透着古怪,可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靠在床头,盯着墙上的大衣,忽然觉得这屋子里有些冷,冷得有些瘆人。
徐峰翻来覆去地琢磨,一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甚至连午饭都没吃。等到天色渐渐暗下来,院子里一片寂静,他终于鼓起勇气,决定再去垃圾堆看看,或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他披上外套,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子,夜风夹杂着凉意扑面而来,四合院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沉。垃圾堆旁,那件大衣还在,徐峰心头一颤,猛地发现,刚刚明明挂在屋里的大衣,怎么又回到了这里?
他盯着大衣,手指冰凉,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操控着,缓缓走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衣领。这一次,他清楚地看到,衣领里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还给我”。
徐峰的心跳如擂鼓般响个不停,脑袋里仿佛有无数只乱飞的麻雀。他盯着那行字,呼吸急促,指尖发颤。他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眼神四处搜寻,生怕有什么怪异的东西从黑暗中蹦出来。四合院在夜风中嘎吱作响,像是低声哀叹。
“谁!谁在那儿?”徐峰压低嗓音喊了一句,话音在冷风中被撕碎,久久没有回应。
他深吸一口气,心里对自己说,别怕,兴许是哪个小崽子恶作剧,在衣领上乱写的。他又蹲下身,把那行字凑近瞧了瞧,发现是用黑色炭笔随手涂抹的,歪歪扭扭,不甚工整。徐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心里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回屋的路上,徐峰总觉得背后有道阴冷的目光,刺得他脊背发凉。他一连回头看了三四次,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小巷,连老李头的影子都没了。
一进屋,他连忙关紧门,把大衣扔在床头,点亮了昏黄的小台灯。微弱的光线洒在大衣上,那句“还给我”在暗影中若隐若现,像是活物般蠕动。他想找块布擦掉字迹,却又怕破坏了证据。思来想去,他终究还是心里发怵,干脆把大衣丢进衣柜,砰地一声关上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