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折射出无数道冰冷炫目的光,像是把整个银河都打碎了,硬生生嵌在这挑高得令人眩晕的天花板上。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香氛,清冽里裹着甜腻,闻久了让人有点反胃。我,林晚,穿着一条价格能买下一辆跑车的礼服裙,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光滑的水晶杯壁,那触感真实得可怕。
这不是梦。
几个小时前,我还是个为了下月房租焦头烂额的社畜,现在却坐在这座金碧辉煌得如同宫殿的别墅里,成了身价百亿的林氏集团董事长林震霆刚刚去世的独女——另一个林晚。原主那短暂而憋屈的一生,如同被强行塞进我脑海里的劣质录像带,带着电流的滋啦声,疯狂播放。病床上父亲枯槁的手最后一次想握住她,却被那个妆容精致、眼神却淬了毒的女人——继母张雅丽不着痕迹地挡开;异母妹妹林薇薇那张天使般甜美的脸孔下,是如何一次次笑着把原主推进更深的泥沼;还有那些无处不在的、看似恭敬实则冷漠的佣人目光……所有的记忆碎片,都指向一个冰冷的事实:林震霆一走,原主就成了这座黄金牢笼里最名贵的祭品,砧板上待宰的肥羊。
晚晚,傻坐着干嘛
张雅丽端着酒杯,裙摆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温柔笑意,眼底却一丝暖意也无。她亲昵地搭上我的肩,那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今天可是你二十岁生日,也是我们林家的大日子,得高兴点。
她话音未落,音乐声像是被无形的手掐断了。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探究的、好奇的、幸灾乐祸的,像聚光灯一样唰地聚焦在我身上。张雅丽满意地环视一周,松开我,踩着细高跟走向大厅中央那个小小的礼台,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感谢各位亲朋,百忙之中来参加小女林晚的生日宴。
张雅丽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带着一种虚假的母性光辉,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她顿了顿,脸上笑容更深,也更深不可测,震霆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晚晚的终身大事。今天,趁此良辰吉日,我作为她的母亲,要宣布一件喜事。
我的心猛地一沉,原主记忆里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我们为晚晚觅得了一位良配。
张雅丽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判意味。她的目光精准地投向人群后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通道。
一个穿着明显不合身、洗得有些发白旧西装的男人被推到了灯光下。他看起来二十出头,身材颀长,眉眼间有几分清俊,但此刻在那身廉价西装的衬托下,在满堂珠光宝气的映照下,只剩下格格不入的窘迫和苍白。他微微低着头,手指局促地绞在一起,像一只误闯入猛兽领地的小鹿。
他叫江澈。
张雅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如同介绍一件打折处理的瑕疵品,虽然家境清寒了些,但为人老实本分,是薇薇千挑万选出来,最适合晚晚的。
站在张雅丽旁边的林薇薇适时地露出一个甜美羞涩的笑容,仿佛真的为姐姐觅得良缘而无比开心。她轻轻推了江澈一把,把他往前推得更踉跄了一步。
妹妹的眼光,姐姐肯定喜欢,对吧
林薇薇的声音又甜又脆,像裹了蜜糖的玻璃渣,以后呀,江澈哥哥一定会好好‘照顾’姐姐的。
照顾两个字,被她咬得意味深长。
满场哗然。窃窃私语声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蛇,嘶嘶作响。震惊、鄙夷、怜悯、看好戏……各种各样的目光像鞭子一样抽打在那个叫江澈的年轻人身上,也落在我身上。我成了这场闹剧里最荒诞的主角。
张雅丽和林薇薇的笑容在璀璨灯光下显得如此刺眼,她们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眼神分明在说:看吧,这就是你的命。乖乖认命,做我们给你安排的、低贱的棋子。
认命
一股冰冷的火焰,取代了血液中原有的温度,在我四肢百骸里无声地燃烧起来。原主残留的恐惧和绝望像燃料般投入其中,烧得更旺。属于我自己的那部分灵魂,那个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看尽世态炎凉的我,在无声地冷笑。
想用这种方式彻底踩死我想用一个穷小子把我钉死在耻辱柱上,好让你们这对豺狼母女名正言顺地瓜分林家的血肉
做梦!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我缓缓地、缓缓地站起身。昂贵的裙摆拂过冰冷的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我没有去看台上那两张得意洋洋的脸,也没有理会四周那些嗡嗡作响的议论。我的目光,穿透了这浮华而恶意的空气,笔直地落在了那个被推到风口浪尖、脸色苍白、身体微微发颤的年轻人身上。
江澈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注视,下意识地抬起头。四目相对的瞬间,我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情绪——那绝非仅仅是懦弱或窘迫。那是一种被强行按压下去的、如同困兽般的屈辱,是自尊被碾碎后残留的锋利碎片,更深的地方,还蛰伏着一簇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苗,那是对现状的愤怒,对未来的……不甘
很好。
我一步一步,朝着他走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大厅里清晰得如同鼓点。每一步,都踩在无数惊疑不定的目光上。我能感觉到张雅丽和林薇薇脸上那虚假的笑容正在凝固,眼神变得惊疑。
终于,我走到了江澈面前。他比我高半个头,但此刻却显得异常脆弱,下颌线绷得死紧,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似乎在竭力承受着这巨大的羞辱。
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注视下,我朝他伸出了手。手指白皙纤细,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带着养尊处优的痕迹。我的脸上没有任何愤怒或悲伤,反而缓缓地、绽开一个极其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安抚意味的笑容。
江澈
我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所有杂音,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也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他身体明显一僵,瞳孔收缩,惊愕地看着我伸出的手,又猛地抬眼看向我的脸,似乎在确认眼前这一幕的真实性。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有惊疑,有戒备,还有一丝被巨大反差冲击带来的茫然。
我微微歪了歪头,笑容加深了些许,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柔和,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江澈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眼神在我平静带笑的脸上和我伸出的手之间飞快地逡巡。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太过复杂,屈辱、震惊、一丝荒谬,还有更深处,某种被强烈压抑的本能似乎在蠢蠢欲动——那是对这巨大羞辱的愤怒,对逃离这窒息牢笼的渴望。最终,那点不甘的火苗似乎压倒了其他一切。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力道,重重地、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心冰冷,带着薄薄的冷汗,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而微微颤抖,但那紧握的力道却异常坚定。
掌心相贴的瞬间,冰凉与微颤的触感清晰地传来。我脸上那抹安抚性的笑容丝毫未变,甚至更深了些许,仿佛在回应他这孤注一掷的选择。然而,只有我自己知道,心底那团冰冷的火焰,在这一刻无声地爆裂开来,火星四溅。
好戏,才刚刚开始。张雅丽,林薇薇,你们以为这是把我推入深渊不,这是我为你们掘好的坟墓。
我牵着他,没有再看台上那两张瞬间变得铁青、写满错愕与怨毒的脸,也没有理会身后骤然爆发的、几乎要掀翻屋顶的议论狂潮。我们就这样,在无数道惊愕、鄙夷、难以置信的目光洗礼下,穿过那由珠光宝气和冰冷恶意组成的人墙,一步一步,走出了这座金碧辉煌的、名为家的囚笼。身后水晶吊灯的光芒被厚重的雕花大门隔绝,外面沉沉的夜色,带着一股自由而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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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
一千多个日夜,在商界这片瞬息万变、弱肉强食的丛林里,足以让一个籍籍无名的穷小子,蜕变成令人闻风丧胆的资本新贵。而江澈这个名字,正是这场惊世蜕变的主角。
三年后的林氏集团周年庆典,早已今非昔比。会场设在了林氏集团新落成的、足以俯瞰整座城市天际线的顶层空中花园。巨大的弧形落地玻璃窗外,是流动的灯火海洋,映衬着室内更璀璨的人造星河。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香槟的清冽和雪茄的醇厚气息。每一位宾客都带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却锐利如鹰,敏锐地捕捉着每一个可能带来利益的信号。而会场无形的中心,无疑是那个被众人簇拥着的男人——江澈。
他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高定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曾经洗得发白的窘迫早已荡然无存。他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随意地端着水晶杯,姿态从容而疏离。眉眼间褪去了青涩,沉淀下的是刀锋般的冷峻和掌控一切的自信。他只是站在那里,无需言语,强大的气场便如同无形的磁石,吸引着周围所有或谄媚、或敬畏的目光。人们小心翼翼地靠近,堆着最热情的笑容,说着最恭维的话语,只为能在他面前多停留片刻,混个脸熟。
江总,上次那个并购案,真是神来之笔!
江董年轻有为,林老在天之灵,想必也欣慰非常啊!
听说‘星海科技’的A轮估值又翻倍了江董的眼光,我们真是拍马难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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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澈只是淡淡地颔首,唇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算是回应。他的目光偶尔扫过会场,带着一种审视的漠然,仿佛在评估一件件待价而沽的商品。当他的视线掠过不远处正与人交谈的我时,那目光会停顿极短暂的一瞬,复杂得难以捉摸——有审视,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日益膨胀的权势所滋养出来的、理所当然的占有。仿佛我,林晚,他名义上的妻子,也如同这会场里任何一件闪闪发光的战利品,是他成功的一部分。
我站在一株巨大的热带绿植旁,手里同样端着一杯香槟,冰凉的杯壁贴着指尖。一身简约却价值不菲的黑色丝绒长裙,衬得肤色愈发白皙。我的目光平静地掠过江澈和他周围那喧嚣的奉承圈,最终,精准地锁定了宴会厅边缘,靠近餐台自助区阴影里的两个身影。
张雅丽和林薇薇。
她们也来了,穿着过季的、明显不再合身的名牌礼服,脸上的妆容竭力精致,却掩不住那份强撑的憔悴和刻入骨髓的焦虑。张雅丽的手紧紧攥着一个宴会手包,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神像淬了毒的针,死死地盯着江澈的方向,又怨毒地扫过我,充满了不敢置信和深入骨髓的嫉恨。林薇薇则低着头,手里捏着一小块甜点,却一口未动,肩膀微微垮着,曾经那种娇蛮跋扈的气焰早已被碾得粉碎,只剩下被现实反复捶打后的灰败和惊惶。她们刻意缩在不起眼的角落,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如同两只误闯入华丽盛宴的、羽毛凌乱的老鼠,与这衣香鬓影、意气风发的世界格格不入。
这三年来,林氏集团在江澈的带领下,如同一个被注入兴奋剂的巨人,疯狂地攻城略地,版图急剧扩张。然而,这急速膨胀的背后,是林震霆留下的根基被透支,是无数优质资产被拆分、变卖、注入江澈自己控制的星海科技和寰宇资本。张雅丽和林薇薇手中原本就不多的股份被稀释得如同废纸,她们能调动的资金链早已断裂,名下的房产、珠宝、甚至心爱的跑车,都一件件被抵押或变卖,用以填补林氏这个被江澈掏空后留下的巨大黑洞。昔日的风光无限,早已成了压在她们身上的沉重枷锁和随时可能引爆的债务炸弹。
我微微抿了一口香槟,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一丝微苦的回甘。就在这时,江澈似乎结束了与某位银行家的寒暄,目光再次投向我这边。他朝我抬了抬下巴,那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我读懂了他的眼神。时机到了。
放下酒杯,我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温婉得体的微笑,朝着他,也朝着那对阴影中的母女,步履从容地走了过去。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在敲打着倒计时的钟摆。
江澈,
我走到他身边,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个竖起耳朵的重要人物听清,也足以清晰地传到角落那对母女的耳中,你上次提到的,关于城西那块地的最终处置方案,董事会那边……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张雅丽的方向,果然捕捉到她瞬间惨白的脸和猛地攥紧的手。
那块地,是林震霆生前留给张雅丽母女最后的、也是最有价值的保障。一旦被江澈彻底处置,她们将真正一无所有,甚至背负上难以想象的债务。
江澈显然很满意我此刻的配合,他侧过头,带着一丝掌控全局的倨傲,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回荡在周围一小片区域:方案已经定了。下周就启动法拍程序。怎么,有人还有异议
他的尾音微微上挑,带着冰冷的嘲讽,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直接刺向角落里的张雅丽和林薇薇。
这句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如同点燃火药桶的星火。
不——!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猛地撕裂了宴会厅优雅的背景音乐。
张雅丽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又像是被逼到绝境的母兽,踉跄着从角落里冲了出来,精心梳理的发髻散乱了几缕,脸上精致的妆容被涕泪冲刷得一片狼藉。她完全不顾形象,也顾不上周围瞬间聚焦过来的、带着惊诧和鄙夷的目光,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我和江澈的方向扑来。
噗通!
她重重地跪倒在地,昂贵的裙摆沾上了酒渍和灰尘。冰冷的、反着光的大理石地面映出她扭曲绝望的脸。她伸出颤抖的双手,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江澈的裤脚,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最卑微的乞求:
江澈!江总!求求你!不能卖那块地!那是……那是我们母女最后的活路了!看在我当初……看在我当初把晚晚嫁给你的份上!你不能这么绝情啊!
她语无伦次,涕泪横流,将最后的希望和全部的尊严都押在了这荒谬的恩情上。
林薇薇也紧跟着冲了出来,跪倒在张雅丽身边,哭得浑身发抖,精心描画的眼线糊成一片乌黑。她不敢去碰江澈,只能死死抓住我的裙角,仰起那张泪水涟涟、写满恐惧的脸,声音带着孩童般的惊惶:姐姐!晚晚姐!你帮帮我们!帮帮妈妈!求求你了!以前……以前都是我们不对!我们错了!真的错了!你让姐夫高抬贵手吧!求你了!
她哭喊着,额头甚至在地面上磕碰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对曾经高高在上、视我为蝼蚁的母女,此刻如同两条被剥了皮的野狗,匍匐在我和江澈的脚下,涕泪横流,卑微地乞求着最后的怜悯。她们精心维持了几十年的体面,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彻底碎成了齑粉。
周围的空气瞬间冻结了。所有的谈笑声、碰杯声戛然而止。无数道目光,震惊的、鄙夷的、看好戏的、甚至带着一丝兔死狐悲般怜悯的,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这跪地哭求的两人,以及站立的我和江澈身上。整个奢华顶层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张雅丽嘶哑的哭求和林薇薇恐惧的呜咽在死寂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江澈的眉头厌恶地皱起,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他冷冷地抽回脚,避开张雅丽试图抓来的手,动作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他的目光扫过脚下这对狼狈不堪的母女,如同扫过两堆碍眼的垃圾,冰冷的薄唇勾起一抹残忍而快意的弧度。他微微侧过头,看向站在他身边的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期待似乎在等着看我这个盟友如何处置这对丧家之犬,如同等待一场早已编排好的戏码上演。
我静静地站着,俯视着脚下这对曾将我踩入泥泞的母女。张雅丽的头发散乱地贴在泪痕狼藉的脸上,昂贵的眼影糊成一团乌青,精心保养的指甲在地面上无意识地抠抓,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林薇薇还在徒劳地拉扯我的裙角,那力道带着濒死的绝望,昂贵的丝绒布料被扯出一道细微的褶皱。
周围的空气凝滞如冰,无数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江澈那带着施舍意味的审视眼神,更让我心底那团蛰伏了三年的冰冷火焰,无声地舔舐着理智的边缘。
就在这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真空里,一个娇滴滴的、带着明显炫耀意味的女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突兀地响起:
阿澈,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让我好找呀!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张扬节奏。
一个穿着火红色深V露背长裙的年轻女人,像一团燃烧的烈焰,旁若无人地拨开人群,径直走了过来。她妆容艳丽,身姿妖娆,眼神流转间带着毫不掩饰的野心和勾引。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她极其自然地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亲昵地挽住了江澈空闲的那只手臂,整个人几乎要贴到他身上去。
哟,这么热闹
她仿佛才注意到地上跪着的两人,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嘲笑,如同看一出拙劣的闹剧。随即,她的视线落在了我身上,嘴角勾起一个挑衅的、胜利者般的弧度,这不是林晚姐姐嘛真巧。
她故意加重了姐姐两个字,声音甜腻得发齁。
江澈的身体在女人贴上来的瞬间,有一丝极其短暂的僵硬。但很快,他非但没有推开,反而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臂,环住了女人纤细的腰肢。他脸上那面对张雅丽母女时的冰冷嫌恶瞬间融化,换上了一种近乎宠溺的、带着炫耀意味的笑容。他低头,旁若无人地在女人额角亲昵地印下一个吻。
这个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更具杀伤力。
女人得意地咯咯娇笑起来,笑声在死寂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她像只高傲的孔雀,依偎在江澈怀里,用一种近乎施舍的眼神,俯视着地上狼狈的母女,也斜睨着我。
跪在地上的张雅丽和林薇薇彻底僵住了,连哭喊都忘了,只是瞪大了空洞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突如其来、荒诞至极的一幕。她们最后的乞求对象,她们幻想中或许还有一丝旧情可以利用的女婿和姐夫,此刻正搂着另一个女人,当众上演着恩爱戏码,将她们最后一点可怜的希望也踩得粉碎。
江澈安抚地拍了拍怀中女人的背,这才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这一次,他眼底最后一丝伪装的温和也彻底消失了,只剩下赤裸裸的、如同看待过期商品般的冰冷和厌倦。他薄唇轻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每一个人的耳膜,带着一种宣判般的残忍:
林晚,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他嗤笑一声,环着新欢的手臂紧了紧,姿态是绝对的占有和宣示主权,这三年,你做得不错,我很满意。
他的语气,像在评价一个称职的下属,一件趁手的工具。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因绝望而失语的母女,又落回我脸上,嘴角那抹残忍的弧度加深到了极致:
不过,你是不是忘了
他微微倾身,凑近我,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了毒的冰锥,一字一句,精准无比地刺穿我最后的屏障:
你,还有她们,
他下巴朝地上的张雅丽和林薇薇点了点,眼神轻蔑如同扫过尘埃,都不过是我往上爬的……跳板而已。
现在,你该退场了。
轰——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江澈那淬着毒液的宣判,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耳膜上。跳板……退场……他搂着新欢那副理所当然、居高临下的姿态,如同一场精心编排的公开处刑,将过去三年里所有心照不宣的默契、所有在深夜书房并肩作战的灯火、所有他依赖我指点时流露的脆弱和野心……全都撕扯得粉碎,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剩下赤裸裸的利用和背叛。
脚下,张雅丽和林薇薇如同被抽掉了灵魂的木偶,连哭泣都忘记了,只是呆滞地瘫在那里,脸上是比刚才的绝望更深一层的、近乎死灰的茫然。她们大概从未想过,自己精心挑选的工具,最终竟以如此残酷的方式,连她们一起碾碎。
周围那些聚焦过来的目光,瞬间从震惊鄙夷,变成了复杂难辨的窥探。同情怜悯幸灾乐祸那些眼神像针,密密麻麻地扎在皮肤上。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混合着香槟的甜腻、雪茄的苦涩,还有脚下那对母女身上散发的、浓重的绝望气息,以及江澈怀中新欢那刺鼻的香水味。
我站着,身体挺得笔直,像一杆标枪钉在这片浮华与狼藉的中心。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一丝波动。仿佛江澈那番话,那场刻意的羞辱,只是一阵无关痛痒的风,吹过便散了。
江澈似乎很满意我此刻的平静,或许他以为这是彻底的认命和崩溃前的死寂。他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胜利者的快意,搂着新欢的手臂又紧了紧。那红衣女人更是得意地扬起了下巴,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在江澈胸口画着圈,眼神挑衅地在我身上逡巡,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战利品。
阿澈,
红衣女人娇滴滴地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一圈人听清,这里空气不好,我们走吧别让这些……扫了兴致。
她轻蔑地瞥了一眼地上,又意有所指地瞟向我。
江澈微微颔首,脸上重新挂起那种掌控一切的倨傲笑容,搂着新欢,转身就欲离开。那姿态,如同国王带着他新宠的妃子,巡视完自己的领地,准备去享受胜利的果实。
就在他转身,迈出第一步的瞬间。
我的手指,在随身那只小巧精致的晚宴手包内侧,轻轻地、却异常坚定地按了下去。
嗡——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淹没在背景噪音里的震动,从我手包深处传来。那不是电话铃声,更像是一个预设好的、启动了某个精密程序的信号。
几乎就在同一毫秒,宴会厅那两扇厚重的、雕饰着繁复花纹的橡木大门,被人从外面沉稳有力地推开。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瞬间从江澈和那对狼狈母女的身上,齐刷刷地转向了门口。
光线从门外的走廊倾泻而入,勾勒出三个清晰的身影。
为首一人,约莫五十多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沉静。他穿着一身剪裁精良、毫无褶皱的深灰色三件套西装,臂弯里夹着一个厚重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黑色真皮公文包。他步履沉稳,每一步都踏得异常坚定,带着一种久经沙场、不容置疑的专业气场。
他的身后,紧跟着两名同样西装革履、神情肃穆的年轻男子,显然是助手或保镖。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连张雅丽和林薇薇都忘记了啜泣,茫然地抬起头。
江澈的脚步也顿住了。他搂着新欢的手臂下意识地松开了一些,眉头微蹙,带着被打断的不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锐利的目光审视着门口的不速之客。他怀里的红衣女人也收起了那副娇媚得意的表情,有些不安地扯了扯江澈的衣袖。
为首的中年男人对满场的注目礼视若无睹。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精准地越过人群,笔直地落在了我的身上。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刻板的严肃。
他径直走到我面前,大约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动作流畅地打开臂弯里的黑色真皮公文包,取出一份封在透明文件袋里的、纸张泛黄显得格外厚重的文件。
林晚女士,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沉稳,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穿透了死寂的空气,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畔,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林震霆先生生前指定的遗嘱执行律师,陈铭。
林董遗嘱四个字,如同投入深水的炸弹,瞬间在死寂的会场掀起了无声的惊涛骇浪。无数道目光聚焦在陈律师手中那份泛黄厚重的文件上,充满了惊疑和贪婪的窥探。
陈铭律师的目光沉稳地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我脸上,无视了旁边江澈骤然变得阴鸷的眼神和张雅丽母女眼中骤然升起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希冀。他双手托着那份厚重的文件,如同托着某种庄严的律法,声音清晰、沉稳,带着一种宣读最终审判的肃穆:
根据林震霆先生于生前亲笔订立、并经由最高等级公证机构认证的最终遗嘱条款,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落下,林氏集团所有股权、名下不动产、国内外投资及流动资金等全部资产,其唯一法定继承人,为林震霆先生的长女——林晚女士。
哗——!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全部资产、唯一法定继承人这几个字眼被如此明确地宣之于众,还是如同惊雷炸响!张雅丽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上血色褪尽,眼中那点刚刚燃起的微弱希望瞬间被巨大的绝望吞噬。林薇薇更是直接瘫软下去,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周围的宾客们再也抑制不住,低低的惊呼和议论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江澈的脸色彻底变了。刚才那种掌控一切的倨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愚弄的暴怒和难以置信的阴沉。他死死地盯着陈律师,又猛地看向我,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在我身上剜出洞来。他怀里的红衣女人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剧变,惊惶地缩了缩身子。
陈铭律师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仿佛那些惊呼和变色的面孔都不存在。他微微提高了音量,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脸色铁青的江澈和瘫软在地的张雅丽母女:
但,林董在遗嘱中特别设立了一项关键性条款,作为遗产最终归属的触发条件。
整个会场再次屏息。
陈铭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江澈身上,那眼神锐利得如同手术刀:
该条款明确规定:若林晚女士在其婚姻存续期间,遭遇其合法配偶江澈先生,在主观意愿明确、客观行为清晰的前提下,发生包括但不限于长期感情背叛、转移夫妻共同财产、严重损害林晚女士人身或财产安全等行为,并达到法定‘重大过错’标准时——
他刻意停顿了半秒,这半秒的寂静仿佛被拉长到无限,压得人喘不过气。
则,林震霆先生名下所有遗产,包括但不限于股权、不动产及流动资产,其所有权及完全处置权,将立即、自动、无条件地转移至林晚女士个人名下,由其独立全权处置,不受任何第三方主张或婚姻财产分割之限制。
并且,
陈铭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冰冷的、终结一切的力量,触发此条款后,林晚女士对上述财产拥有绝对权力,可自行决定是否解除与过错方的婚姻关系,无需经过任何额外法律程序。过错方无权主张任何夫妻共同财产权益。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偌大的空中花园宴会厅,此刻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巨大的冰块,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张雅丽和林薇薇彻底瘫在了地上,如同两滩失去了所有支撑的烂泥,连呜咽声都发不出来,只剩下空洞的眼神和微微抽搐的身体。她们最后的妄想,被这冰冷的条款碾得粉碎。
江澈的脸色,从铁青转为一种骇人的惨白,随即又涌上猪肝般的涨红。他死死地盯着陈律师,眼球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惊愕而微微凸出,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他像是想说什么,想反驳,想咆哮,但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他怀里的红衣女人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像躲避瘟疫一样猛地从他身边弹开,缩进了人群里。
陈铭律师仿佛没有看到江澈那濒临爆发的狰狞表情。他沉稳地合上手中的遗嘱文件,将其重新放入黑色公文包内。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全场惊骇欲绝的面孔,最后落回我的身上,微微颔首。
林晚女士,
他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平稳,却带着一锤定音的绝对力量,根据我司掌握的、经权威机构认证的影像、录音及财务证据,确认您的配偶江澈先生,存在长期、多次、主观意愿明确的婚外情行为,并涉及秘密转移、隐匿巨额夫妻共同财产等事实,其行为已完全符合遗嘱中‘重大过错’的触发标准。
他向前一步,将那厚重的黑色真皮公文包,如同移交一件至高的权杖,双手郑重地递到我的面前。
因此,林震霆先生遗嘱的触发条件已于此刻正式成立并生效。
从现在起,林氏集团及其关联所有资产,共计估值一百二十七亿六千万美元(具体数字可根据设定调整),其全部所有权及唯一处置权,归属于您,林晚女士。
恭喜您。
嗡——
手机在掌心里疯狂地震动,屏幕执着地亮起又暗下,暗下又亮起,同一个名字——江澈——如同垂死野兽最后的挣扎,反复跳动着。
顶层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匍匐在脚下的璀璨星河。冰冷的蓝光透过玻璃,无声地流淌进来,在地面铺开一片静谧而疏离的光带。
我没有回头。
指尖轻轻一松。
那部最新款、镶着碎钻的昂贵手机,在空中划过一道短促而决绝的银色弧线。
噗通。
一声沉闷的轻响,伴随着几朵细小的气泡仓皇逃逸,它沉入了办公桌旁那只巨大的、盛着浅金色香槟的水晶醒酒器底部。屏幕的光在琥珀色的液体里不甘地挣扎了几下,最终彻底熄灭,只剩下一个模糊扭曲的倒影,沉在冰冷的杯底。
像他刚刚燃起就被掐灭的、可笑又可悲的野心。
门外隐约传来压抑的、混乱的脚步声和争执声,似乎是保安在请某些不受欢迎的客人离开。那些声音隔着厚重的橡木门板,变得模糊不清,如同遥远地方传来的、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我转过身,目光落在宽大办公桌的正中央。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张镶嵌在银色相框里的老照片。照片有些年头了,边角微微泛黄。照片里的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严肃,眼神却异常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坐在一张宽大的皮椅上,怀里抱着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穿着蓬蓬裙、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小女孩笑靥如花,手里紧紧攥着一支棒棒糖,仰着脸,无比信赖地看着父亲的下巴。
是林震霆,和幼年的林晚。
指尖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颤,拂过冰凉的相框玻璃,最终停留在照片中父亲温和的眉眼上。
办公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陈铭律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姿态恭敬而无声。
我没有抬头,目光依旧胶着在照片上父亲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里。
陈律师,
我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斩断一切过往的决绝。
起草文件。
启动对‘星海科技’及‘寰宇资本’的全面收购。
另外,
我顿了顿,指尖终于从相框上移开,抬起头,目光穿透巨大的落地窗,投向窗外那片被踩在脚下的、闪烁着无尽欲望的灯火之海,声音冷冽如窗外深沉的夜色。
报警。控告江澈,张雅丽,林薇薇三人,涉嫌职务侵占、商业欺诈、以及……谋杀未遂。
照片里,父亲温和的眉眼在玻璃的反射下,似乎极轻地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