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宴上,他当众牵起小青梅的手:晚晚更需要我。
我笑着松开掌心,那枚刻着他名字的蓝钻戒指坠入香槟塔。
七年前他身无分文时,是我抵押家族信托基金为他铺路。
如今他认定成功全靠自己:离了我,你什么都不是。
撤资通知发出的第47分钟,他公司股价熔断。
暴雨夜他跪在别墅外嘶吼:公司也有你一半心血!
我掀开窗帘,看他被保安拖进泥泞:不,那只是你的坟墓。
后来商业街天桥下,我婚纱曳过乞丐颤抖的碗。
车窗映出他身旁断腿的青梅——那是我未婚夫妻子的杰作。
---
水晶吊灯折射出无数刺眼的光斑,旋转餐厅里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香槟和玫瑰的甜腻气息。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我和周屿白相恋七年的纪念日。侍者推着七层高的蛋糕塔缓缓而来,顶端的蓝莓慕斯蛋糕是我特意选的,那是七年前我们挤在城中村出租屋里,他买给我的第一份生日蛋糕的复刻版。那时他口袋里只剩下皱巴巴的几十块钱,蛋糕上的蓝莓都少得可怜,可那滋味,却是我此后尝过最甜的。
我站在人群中央,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个天鹅绒的小盒子,里面躺着一枚定制的男戒,戒圈内侧刻着他名字的缩写ZYB。七年的风雨扶持,从泥泞到坦途,我想在今天,在所有人的见证下,为我们的感情盖上一个承诺的印章。
目光穿过衣香鬓影的人群,我捕捉到了他的身影。周屿白没有走向我,他正站在稍远一点的位置,微微侧着头,专注地听着他身边的林晚晚说话。林晚晚今天穿了一条过分甜美的粉色纱裙,此刻正微微蹙着眉,指尖轻轻捻着自己一缕垂落的长发,神情里带着一种我见犹怜的脆弱。周屿白脸上,是我许久未曾见过的、近乎虔诚的温柔。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将林晚晚肩头那缕被空调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丝拂开,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周围的谈笑声似乎瞬间被抽离,只剩下血液冲刷耳膜的嗡鸣。指尖在口袋里收紧,天鹅绒盒子坚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我看着他,看着林晚晚脸上那抹恰到好处的、带着依赖的笑意。七年。从他一无所有,连给母亲治病的钱都掏不出来,在深夜的街头痛哭流涕,到我瞒着家族,动用母亲留给我、我原本打算用来完成自己艺术梦想的信托基金,为他支付高昂的学费、注册公司的启动资金;从他被那些眼高于顶的所谓前辈刁难羞辱,是我一次次替他周旋铺路;到他公司遭遇第一次重大危机,几乎要被对头吞并,是我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动用沈家积攒多年的人脉资源,最终拉来了那笔救命的投资……一幕幕场景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心上。
终于,他像是察觉到了我过于专注的目光,抬起头,视线穿过人群与我撞上。那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或愧疚,只有一种近乎陌生的平静,甚至带着点……尘埃落定的释然
他拍了拍林晚晚的手背,安抚似的低语了一句什么,然后,径直朝我走了过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好奇和探究,无声地聚焦过来。
他停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在我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没有开场白,没有寒暄,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穿透了背景音乐,砸进我的耳膜,也砸进在场每一个竖着耳朵的人心里:
知微,他顿了顿,目光越过我的肩膀,落回林晚晚身上,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晚晚她……现在很需要我。她只有我了。
空气凝固了。我甚至能听到身后不远处,有人不小心碰倒高脚杯的轻微脆响。
需要他林晚晚,这个从小家境优渥、父母健在、前几年才从国外镀金回来、连自己开的画室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青梅,她需要他
心底那片支撑了七年的堤坝,在他这句话落下的瞬间,轰然坍塌。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泪流满面,甚至连质问都觉得多余。一种极致的冰冷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冻僵了所有的神经末梢。原来,七年的倾尽所有,抵不过青梅一个楚楚可怜的眼神。原来,他早已在心里,为我们这段关系划下了休止符,只是选在了今天,选在了我的生日宴上,用最羞辱的方式宣告。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理所当然的平静。嘴角,竟一点点地向上弯起。那是一个纯粹的、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笑容。
哦我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甚至带着点奇异的轻快,是吗
周屿白似乎被我这反常的反应弄得怔了一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困惑,随即又被一种更深的、混杂着审视与不悦的情绪覆盖。他似乎期待的是我的崩溃、质问,或者卑微的挽留,唯独不是此刻这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我缓缓地将手从礼服口袋中抽出。那个深蓝色天鹅绒的小盒子,此刻安静地躺在我的掌心,像一块沉重的、冰冷的石头。没有看任何人,我的目光只落在自己摊开的手掌上。指尖微微用力,盒盖弹开。餐厅顶灯的光芒瞬间被那枚戒指中央镶嵌的、深邃如海洋的蓝钻捕捉、折射,在周围投射出璀璨而冰冷的光晕。戒圈内侧,那个曾被我视为信仰的ZYB刻痕,此刻刺眼得可笑。
我慢慢地、几乎带着一种仪式感地,将手移向旁边那座巨大的、由无数高脚杯堆叠而成的香槟塔。晶莹剔透的杯壁反射着碎钻般的光点,金黄色的液体在其中微微荡漾。
周屿白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他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朝我伸出手,喉咙里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知微……
太迟了。
我的手指松开。
那抹深邃的蓝色,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而决绝的弧线,精准地坠入香槟塔最高处的一个杯口。
叮——
一声清脆到令人心悸的撞击声。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叮叮当当,连绵不绝!那枚价值不菲的蓝钻戒指,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击碎了最顶端的酒杯,然后带着下坠的力量,裹挟着金色的酒液和飞溅的玻璃碎片,一层、两层、三层……一路撞了下去!清脆的碎裂声如同丧钟,一声声敲在死寂的餐厅里。昂贵的香槟如同失控的瀑布,裹挟着玻璃碎片轰然倾泻而下,流淌在光洁的地板上,漫延开一片狼藉的金色和破碎的晶莹。
整个空间只剩下这灾难性的声响。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钉在了原地,目瞪口呆,连呼吸都忘了。
碎片飞溅,有几片甚至溅到了我的裙摆上,留下深色的湿痕和细微的割痕。我浑然未觉,只是看着那片狼藉的中心——那枚蓝钻戒指,此刻正静静地躺在破碎的玻璃和流淌的酒液里,折射的光芒依旧璀璨,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周屿白,我的声音终于响起,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清晰地刮过每一个人的耳膜,恭喜你,终于自由了。去当她的英雄吧。
说完,我没有再看周屿白一眼,更没有去看林晚晚那张此刻想必写满惊愕和某种隐秘得意的脸。我挺直了背脊,高跟鞋踩过地上流淌的香槟和细碎的玻璃碴,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嘎吱声,在一片死寂中走向出口。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过往七年的废墟之上。身后,是无数道或震惊、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以及那片狼藉的金色废墟。那块曾象征着我所有爱恋与期待的蓝莓慕斯蛋糕,不知何时被撞翻在地,精致的奶油裱花和饱满的蓝莓被践踏在香槟与玻璃碎片之中,彻底成了一团辨不出原貌的、肮脏的泥泞。
门童拉开沉重的玻璃门,夜风裹挟着城市特有的喧嚣与微凉瞬间涌入。我没有回头。
——
几天后,当周屿白带着一身未散的酒气和某种压抑不住的烦躁出现在我名下的那套顶层公寓门口时,他身上那种自由的气息,已经发酵成了显而易见的傲慢。
我穿着舒适的丝质家居服,刚给自己倒了杯温水,门铃就响了。透过智能门禁屏幕,看到是他,我有一瞬间的迟疑。但旋即,一种冰冷的、近乎实验性的好奇升腾起来。我打开了门,但只拉开一道缝隙,足够看清他,也足够挡住他闯入的意图。
有事我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周屿白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种态度。他眉头紧锁,一手撑在门框上,试图施加压力,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不耐:沈知微,闹够了没有宴会上的事我不跟你计较,但你最近几天什么意思晚晚的画廊刚起步,需要资金周转,我让你助理转的那笔款子为什么还没到账还有,跟宏基那边谈好的合同,法务部为什么迟迟不签字你在跟我耍什么脾气
他的话语像钝刀子,一下下刮在心上。原来,在他眼里,我七年的付出,我所有的情绪,都只是闹脾气连他青梅的事业,都成了我必须无条件支持的义务
我看着他,看着这张曾经让我觉得可以依靠终生的脸。此刻,那上面写满了被忤逆的愠怒和对不懂事的指责。他西装革履,意气风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雨中攥着母亲病历单、绝望得像个孩子的周屿白。他身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万家灯火如同流淌的星河,那曾经是我们一起憧憬过的风景。
耍脾气我重复了一遍,嘴角弯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周屿白,你是不是忘了,当初你公司账上只剩下三位数,连下个月的房租都交不起的时候,是谁抵押了自己母亲留下的信托基金,才让你有资格坐在现在的办公室里
周屿白的脸色骤然一僵,眼神闪烁了一下,但随即被更浓重的恼怒取代。他像是被戳中了某个不愿提起的痛点,语气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急于切割的尖锐:沈知微!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有意思吗是,你帮过我!但走到今天,靠的是我的能力,是我没日没夜的打拼!你以为靠你那点钱就能堆出现在的一切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离了我周屿白,你沈知微还有什么嗯你那点艺术圈的人脉还是沈家早就当你是泼出去的水的关系
他上前一步,几乎要撞到门板上,那双曾经盛满温柔爱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赤裸裸的、被冒犯了尊严的冰冷和鄙夷。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下。
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认清自己的位置!你现在的安逸,你的身份地位,哪一样不是站在我周屿白身边才有的收起你那些大小姐的脾气和自以为是的‘付出’,乖乖做好你该做的事!晚晚那边,还有公司的几个项目,该签的字立刻给我签了,该转的钱一分也不能少!否则……
否则怎样我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笑意。那笑意落在他眼中,大概充满了挑衅。
周屿白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他愣了一下,随即眼中戾气翻涌,像是被彻底激怒的野兽,语气森寒:否则,沈知微,你会后悔的。没有我,你以为你能过得下去我保证,你会比现在落魄一百倍!你试试看!
他几乎是吼出最后一句话,胸膛剧烈起伏,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用目光将我钉穿。
我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张被权力和成功扭曲的脸,看着那眼中熊熊燃烧的、名为自负的火焰。最后一丝残存的、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火星,终于在他这通咆哮中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灰烬。
周屿白,我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力量,你好像,真的忘了我是谁。
滚。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猛地用力,厚重的实木门带着决绝的风声,狠狠地在他面前关上。
砰!
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玄关回荡,震得门框都似乎微微颤动。
门外,死寂了几秒。紧接着,是周屿白暴怒的、难以置信的捶门声和吼叫,模糊不清地传来,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
沈知微!你疯了!开门!你给我开门!沈知微——!
我没有再理会那徒劳的噪音。背脊缓缓离开冰冷的门板,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脚下是万丈红尘,霓虹闪烁,车流如织。玻璃映出我模糊的影子,以及身后那片属于我的、寂静而空旷的空间。
拿起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我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指尖在通讯录里滑动,精准地找到了一个标注为瑞士(Z)的号码。那是七年前,我以个人名义在瑞士银行开设的账户,里面躺着当初抵押信托基金后剩余的所有资金,以及这些年,我利用沈家资源和他公司平台,不动声色运作积累下的庞大财富。它独立于周屿白公司的任何体系之外,是他膨胀的野心下,被我悄然保留的最后一道保险,也是我能随时掀翻他所有地基的底牌。
拨通。短暂的等待音后,一个冷静而专业的男声传来,用的是流利的英文:下午好,沈女士。
Zachary,我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清晰地吐出指令,执行‘归零’协议。账户内所有资金,即刻启动安全转移程序,目标账户按预设路径执行。所有以该账户为最终担保或流动性支持的关联合约、信用额度,全部终止。即刻生效。通知所有相关方。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显然是意识到了这个指令的巨大份量。归零协议,是我当初设立这个账户时,在律师和银行高管的共同见证下签署的最高级别指令,意味着彻底、无条件的清算和撤离。
确认执行‘归零’协议,沈女士
Zachary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快了一分。
确认。我的回答斩钉截铁。
指令已接收并确认。操作将在十五分钟内完成,相关通知即刻发出。祝您顺利,沈女士。
Zachary的声音消失在电话挂断的忙音中。
放下手机,窗外的城市灯火依旧璀璨,像一片永不熄灭的星海。我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水,喝了一口。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种奇异的、清醒的灼痛感。指尖划过冰凉的杯壁,留下模糊的水痕。
游戏,开始了。周屿白,好好享受你应得的一切吧。
——
指令下达后的第四十七分钟。
我独自坐在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城市钢铁森林的璀璨夜景,脚下车流如织,汇成一条条流动的光河。室内没有开主灯,只有沙发旁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晕。笔记本电脑搁在膝头,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周屿白名下屿林科技的实时股价K线图。
从指令发出的那一刻起,那根曾经昂扬向上的曲线,便开始以一种令人心悸的、近乎垂直的角度,向下俯冲。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在疯狂地抽走支撑它的基石。
起初只是小幅的、带着试探性的下跌。但很快,随着瑞士银行方面归零协议的通知如同无形的冲击波扩散出去——通知了那些依靠这个神秘账户提供最终担保的债券持有人,通知了那些基于这个账户信用额度才肯放贷的银行,通知了那些以此账户作为资金安全保证的关键供应商和合作伙伴——恐慌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晕染、扩散、沸腾!
屏幕上,代表卖盘的绿色柱状体陡然暴增,像一片疯狂生长的、充满死亡气息的森林!买盘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股价的下跌不再是俯冲,而是断崖式的崩塌!
就在指令下达后的第四十七分钟整。
那条代表着屿林科技股价的生命线,在屏幕上划过一道令人绝望的、几乎垂直向下的轨迹后,猛地触碰到了那个预设的、冰冷的熔断阈值!
刺耳的、系统内置的警报声突兀地穿透了室内的寂静,尖锐得如同丧钟!
屏幕瞬间被一片刺目的、代表着熔断停牌的猩红色覆盖!那血一般的红色,吞噬了所有跳动的数字和曲线,凝固在屏幕上,宣告着一个帝国在顷刻间的崩溃。
猩红的光芒映在我脸上,冰冷,没有温度。我静静地看着那片象征着毁灭的红色,指尖在冰凉的玻璃杯壁上轻轻划过。没有预想中的快意,也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虚无,以及一种更深的、对过往七年彻底埋葬的疲惫。
几乎在熔断警报响起的同时,我的私人手机开始疯狂震动。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周屿白。
第一次,震动持续到自动挂断。
紧接着,是第二次,第三次……急促的震动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屏幕固执地亮起、暗下、又亮起,那个名字如同索命的符咒。
我没有接。任由那震动在掌心持续,像握着一块灼热的炭。直到它终于耗尽力气,不甘地归于沉寂。
然而,沉寂只维持了不到半分钟。尖锐的、属于公寓内部可视门禁的蜂鸣声又骤然响起!屏幕上立刻跳出楼下大堂监控的画面——周屿白被两名安保人员死死拦住,他头发凌乱,昂贵的西装外套敞开着,领带歪斜,脸色是骇人的惨白和扭曲的狂怒。他正对着摄像头嘶吼着什么,手指疯狂地戳向屏幕,那姿态,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矜贵和掌控感。
保安在努力解释,试图将他带离。但周屿白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推开阻拦,整个人几乎扑到门禁屏幕上,那张因极度愤怒和恐惧而变形的脸,被摄像头清晰地放大,占据了我的整个视野。
他的声音通过门禁系统传进来,嘶哑、破碎,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绝望:
知微!知微你开门!我知道你在家!你听我说!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撤资!那是公司最后的命脉!那是我们的公司!有我们七年的心血啊!你忍心看它就这么垮掉吗你忍心看着它破产吗!沈知微——!
我们的公司我轻声重复,像是在品味一个极其讽刺的笑话。当初是谁,在公司估值第一次冲上高点时,强硬地拒绝了所有关于股权重新分配、让我名正言顺地成为合伙人的建议是谁,在庆功宴上搂着我的腰,对着所有投资人轻描淡写地说,知微她是我最大的幸运星,我的贤内助又是谁,在无数个深夜里,对着我梳理出的致命财务漏洞和运营风险嗤之以鼻,自信满满地说,商场的事,女人不懂七年心血那不过是我用青春、资源、甚至家族信用,为他野心搭建的舞台,而他从始至终,只把我当作舞台下那个应该永远为他鼓掌、为他提供灯光的观众。
门禁屏幕里,周屿白还在徒劳地嘶吼,声音因为绝望而变调:公司也有你一份的!知微!它不能倒!你出来!我们谈谈!算我求你!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你救救它!救救我——!
情分我低声呢喃,指尖划过冰冷的屏幕,落在那张因疯狂而显得格外丑陋的脸上。过去七年的温情、扶持、每一次深夜的守候、每一次危机的并肩……都在他生日宴上那句晚晚需要我和刚刚那通离了我你什么都不是的咆哮中,碎成了齑粉。如今,大厦将倾,他终于想起了情分,想起了这一份
多么讽刺。多么廉价。
我拿起连接着门禁系统的对讲器,没有看屏幕,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熔断警报染红的城市夜空,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周屿白。
对讲器清晰地捕捉到我的声音,楼下大堂的嘶吼瞬间戛然而止。屏幕里,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摄像头,里面爆发出一种近乎狂喜的、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光芒。
你说得对,我的声音透过冰冷的设备传下去,那里面,确实曾有过我的心血。
周屿白脸上的狂喜瞬间放大。
但你说错了一点。
我顿了顿,指尖轻轻点在屏幕中他那张充满希冀的脸上,像是在隔着虚空触碰一个可悲的幻影。
那不是我们的公司。
那是你的坟墓。
说完,我干脆利落地切断了门禁系统的通讯连接。屏幕上那张瞬间凝固、继而扭曲成极致惊恐和绝望的脸,连同他最后爆发出的、模糊不清的咆哮,一同消失在黑暗里。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下得很大了。豆大的雨点猛烈地敲打着玻璃窗,发出密集而沉闷的声响,像无数只绝望的手在拍打。城市的霓虹在雨幕中晕染开一片模糊而冰冷的光晕。
我没有开灯,任由黑暗和雨声将自己包裹。走到落地窗前,微微掀开厚重窗帘的一角。
楼下,公寓入口处强烈的射灯光柱穿透倾盆雨幕。周屿白像一条被彻底打垮的落水狗,被两名身材魁梧的安保人员毫不留情地架着双臂往外拖。他的挣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微弱可笑。昂贵的皮鞋在湿滑的地面上徒劳地蹬踹,溅起肮脏的水花。昂贵的西装被泥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狼狈不堪的轮廓。他似乎在不停地嘶吼、哀求,但声音完全被狂暴的雨声吞噬。
安保人员将他拖到大堂外的雨幕边缘,毫不客气地将他推搡出去。他脚下踉跄,重心不稳,噗通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溅起一大片浑浊的泥水。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又一次滑倒,整个人如同一条蠕虫般在泥泞中翻滚、扑腾。
他抬起头,沾满泥水的脸扭曲着,绝望的目光穿过密集的雨帘,死死地投向我所在这片巨大的、漆黑的落地窗。他似乎知道我在看。
那目光里,有哀求,有恐惧,有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濒临崩溃的怨毒。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的狼狈,也冲刷着这座城市最后一丝虚伪的温情。我面无表情地看着,看着他在泥泞中徒劳的挣扎,看着他那身象征成功的外壳被彻底剥落,露出内里的不堪一击。
窗帘无声地落下,隔绝了窗外那场冰冷而残酷的戏剧。
泥泞里的男人,终究只是泥泞里的男人。从来都是。
——
时间以它固有的冷酷步伐碾过城市的废墟。周屿白和他的屿林科技,如同一颗曾经耀眼却内核腐朽的行星,在金融风暴的引力撕扯下,无可挽回地坍缩、解体。破产清算的公告冰冷地贴在交易所的公告栏上,像一份迟来的讣告。曾经占据高端写字楼顶层的豪华办公室被清空、挂牌出售。那些围绕在他身边、将他奉若神明的朋友、伙伴,如同嗅到腐肉散尽气息的秃鹫,纷纷振翅飞离,连影子都吝于留下。
关于他最后的消息碎片,如同城市下水道里漂浮的垃圾,零星地传来。有人说他试图东山再起,拿着仅剩的一点东西去求以前根本看不上眼的小老板,却被对方用一杯冷水泼在脸上,当众羞辱。有人说他酗酒,整日混迹在廉价酒吧,对着空酒杯咒骂命运,咒骂背叛他的女人。还有人说,他那位曾经柔弱不能自理、需要他当英雄保护的青梅林晚晚,在屿林科技宣告破产的前夜,竟然卷走了他私人账户里仅剩的、准备用来支付员工最后遣散费和清偿部分小额债务的救命钱,人间蒸发。
讽刺的是,林晚晚卷款跑路的消息,我是从一个曾经周屿白极力想巴结、却始终对其不假辞色的某位大佬的原配夫人那里听来的。在一次沈家牵头的高规格慈善晚宴上,这位以手腕强硬、嫉恶如仇闻名的夫人端着香槟杯,优雅地走到我身边,目光扫过不远处正被几位商界耆老围住、姿态从容的我的未婚夫宋砚辞,然后落回我脸上,带着一种了然和些许玩味的笑意。
沈小姐,她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听说那位‘林小姐’,拿着周屿白最后的棺材本,跑去国外想傍上一位华裔富商她红唇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眼神里淬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可惜啊,那位富商的夫人,正好是我多年的手帕交。林小姐那条新换的‘腿’,还没来得及抱热乎呢,就被打断了。她轻轻晃了晃杯中的液体,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字面意义上的打断。据说是在某个私人岛上的别墅里,被‘意外’卷入了失控的高尔夫球车底下……啧,命是保住了,不过下半辈子,恐怕得和轮椅相依为命了。真是……报应不爽。
我听着,脸上维持着得体的社交微笑,指尖却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酒杯杯脚。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林晚晚的结局,如同一场遥远而血腥的闹剧,激不起心中半分波澜。那个曾经依偎在周屿白身边、用柔弱眼神轻易撬动了我七年感情基石的青梅,她的贪慕虚荣和凉薄自私,最终将她自己也吞噬殆尽。这结局,残酷,却无比合理。
而周屿白,那个曾经站在云端俯瞰众生的男人,最终彻底沉沦在了这座城市的底层。关于他的最后消息,是某个财经小报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张模糊得几乎看不清五官的偷拍照——一个胡子拉碴、衣衫褴褛的男人,蜷缩在城市中心天桥的阴影下,面前放着一个破旧的搪瓷碗,里面零星散落着几枚硬币。配图文字只有一行冰冷的铅字:昔日科技新贵,今朝潦倒街头。
照片里那个眼神空洞、形销骨立的身影,与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周屿白,判若云泥。
过往的一切,连同那个曾经深爱过他的沈知微,都被时光的尘埃和命运的洪流,彻底掩埋。
——
深秋的清晨,空气里已带了凛冽的寒意。天空是洗过般的浅灰蓝色,阳光稀薄地洒下,给宏伟的教堂哥特式尖顶镀上一层淡金。
教堂厚重的雕花木门缓缓打开。
我站在门内,身上是顶级设计师耗费数月心血打造的婚纱。繁复精致的蕾丝与莹润的珍珠交织,勾勒出流畅的线条,巨大的裙摆如同倾泻的月光,在身后铺陈开数米长的曳地华光。头纱轻薄如云,垂落下来,朦胧了视线。颈间,是宋家传承数代的祖母绿项链,沉甸甸的,冰凉地贴着皮肤。
身旁,是我的未婚夫,宋砚辞。宋家这一代最出色的掌舵人。他身形挺拔,穿着量身定制的黑色礼服,气质沉稳内敛,如同深潭静水。他的手臂沉稳地挽着我,掌心传来的温度干燥而恒定,不带任何令人心悸的波动,只有一种磐石般的可靠。我们之间没有炽热的爱恋,只有基于家族利益和彼此欣赏的、冷静清晰的契约。他需要沈家在国内深厚的政商根基和人脉网络,为他开拓更广阔的版图;而我,在彻底斩断与周屿白的一切后,也需要宋家这棵参天大树,为我隔绝所有不必要的流言蜚语,提供一个绝对稳固的、足以支撑我未来事业的平台。这是一场纯粹而高效的利益结合。
门外,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快门声。无数闪光灯如同密集的闪电,将我们笼罩。记者们激动地喊着我们的名字,问题如同潮水般涌来,又被训练有素的保镖和助理挡在人墙之外。宋砚辞微微侧头,对我露出一个公式化的、无可挑剔的微笑,带着我,迎着那片沸腾的光海,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下教堂前宽阔的白色大理石台阶。
台阶尽头,一辆加长的黑色劳斯莱斯幻影静静等候。车门上装饰着新鲜的白玫瑰与苍翠的尤加利叶,象征着这段婚姻的纯净与恒久。司机戴着白手套,恭敬地拉开车门。
宋砚辞小心地护着我的头,先送我上车。巨大的裙摆如同流淌的月光,被助理和伴娘们细致地收拢进宽敞的车厢内。我坐进柔软的真皮座椅里,裙摆铺满了脚边的空间。宋砚辞随后坐了进来,关上车门。
瞬间,外面的喧嚣被极好的隔音效果削弱了大半,只剩下模糊的背景音。车厢内弥漫着清冽的车载香氛气息。司机平稳地启动车子。
车子驶离教堂广场,汇入城市主干道。宋砚辞很自然地拿起一份放在车内的财经简报看了起来,姿态放松。车厢内很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轻微声响和窗外城市模糊的噪音。
我的目光投向车窗外。街道两旁的景物匀速向后掠过。行人、车辆、橱窗……一切都笼罩在秋日淡淡的阳光里,显得熟悉又陌生。车窗玻璃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的倒影——盛装的新娘,妆容完美,眼神却平静得像一泓深不见底的古井。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硕大的方形切割钻戒,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这戒指是宋家送来的聘礼之一,价值连城,却远不如当年口袋里那枚刻着名字的蓝钻戒指,曾带给我的悸动。
车子经过市中心最繁华的十字路口,在红灯前缓缓停下。旁边是一座横跨街道的巨大环形天桥,钢筋骨架在灰蓝的天空下投下交错的阴影。
我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掠过天桥下方。那里是城市的背面,阳光难以照亮的角落。几个形容枯槁的流浪者蜷缩在冰冷的水泥柱旁,裹着破旧的毯子或硬纸板,面前零星地放着乞讨用的碗罐。这景象在任何一个国际大都市都司空见惯。
然而,就在车子即将重新启动的刹那——
我的视线,猛地定格在天桥下最靠近马路边缘的一个身影上!
那个蜷缩在冰冷水泥地上的乞丐!他穿着一件辨不出原色的破烂棉袄,头发纠结脏污,像一蓬枯草盖在头上,脸上覆盖着厚厚的污垢和乱糟糟的胡子。他低着头,身体微微佝偻着,双手拢在袖子里,似乎正努力抵御着清晨的寒气。他面前放着一个豁了口的搪瓷碗,里面空空如也。
这张脸,即使被污垢和落魄彻底扭曲,即使隔着一层车窗和一段距离,我也绝不会认错!
周屿白!
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缩!指尖下意识地掐进了掌心,钻戒坚硬的棱角硌得生疼。
就在我认出他的同时,仿佛某种残酷的心电感应,那个蜷缩在肮脏水泥地上的乞丐,也猛地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猝不及防地穿透车窗玻璃,直直地撞上了我的视线!
那双眼睛!曾经盛满野心、骄傲、温柔,后来被愤怒、绝望、怨毒占据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像两口被彻底吸干了所有生气的枯井,深不见底,只有一片死寂的、令人心悸的灰暗。但在那灰暗的深处,在与我视线相撞的瞬间,骤然爆开了一簇极其微弱、却无比尖锐的光!那是极致的震惊,是难以置信,是深入骨髓的羞辱,是被命运彻底踩在脚下碾碎后的绝望……所有情绪混杂在一起,最终凝固成一种近乎非人的呆滞和茫然。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沾满污垢的手死死地抠着身下冰冷的水泥地,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可怕的青白色。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发出什么声音,却只徒劳地扯动了一下干裂的、结着血痂的嘴唇。
就在这时,绿灯亮了。
劳斯莱斯平稳而无声地启动,强大的动力瞬间将车身向前推进。
也就在这启动的瞬间,我的目光,如同被冰冷的磁石牵引,无可避免地、极其短暂地扫过了周屿白身旁,那个蜷缩在破旧轮椅里的身影!
那是个女人。同样的一身褴褛,头发像枯草般纠结。一条腿从破毯子下露出来,裤管空空荡荡地扎起,显露出那条腿从膝盖以下不自然的缺失。她的脸同样肮脏,但依稀能辨认出曾经刻意修饰过的、带着柔弱感的轮廓——林晚晚!
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痛苦或麻木里,并没有抬头。只是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歪斜地瘫在冰冷的轮椅上,任由秋风吹拂着她脏污的头发和空荡的裤管。
车轮碾过路面。
车身向前滑行的瞬间,我婚纱那巨大的、镶满了细碎水晶的曳地裙摆末端,不可避免地扫过了路边那因清晨洒水车留下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湿痕。
几滴浑浊的泥水,被那华贵至极的裙摆边缘轻轻带起。
其中一滴,不偏不倚,溅落在那只放在周屿白面前、豁了口的、空空如也的搪瓷碗里。
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被无限放大的脆响。
浑浊的水滴在碗底肮脏的残渍上,溅开一小圈更深的污迹。
车窗内,我的目光早已收回。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如同戴着一张完美的面具。只有左手,在宽大裙摆的遮掩下,无意识地、用力地掐住了右手的手腕。指甲深深陷入皮肤,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后视镜里,那个乞丐的身影在飞速地缩小、模糊。他依旧维持着那个抬头呆望的姿势,像一尊被遗弃在泥泞里的、绝望的雕塑。
车子加速,汇入前方奔流不息的车河。教堂的尖顶、喧闹的人群、天桥的阴影、泥泞角落里的乞丐和轮椅……所有的一切,都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车厢内依旧安静。宋砚辞翻动了一页财经简报,发出轻微的纸张摩擦声。
我缓缓松开掐住自己手腕的手指,指尖冰凉。目光落在前方,城市的高楼大厦在车窗外飞速掠过,切割着灰蓝色的天空。
一切都结束了。
如同车轮碾过泥泞,只留下微不足道的水痕,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