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手术室的灯光惨白得刺眼。姜晚晴蜷缩在走廊长椅上,双手死死按着小腹。鲜血已经浸透了她的米色长裙,在椅面上洇开暗红的痕迹。
宋太太,您必须立即手术!胚胎已经停止发育,再拖延会有生命危险!医生第三次催促,口罩上的眉头拧成死结。
姜晚晴颤抖着摸出手机,第17通电话依然无人接听。她机械地输入短信:临川,我在仁和医院,孩子保不住了...
指尖的冰冷蔓延到心脏。
啊——疼!临川我好怕!娇嗔刺破走廊的死寂。姜晚晴猛地抬头——
她的丈夫宋临川横抱着林雨柔快步走来。林雨柔藕臂环着他脖颈,妆容精致的脸埋在他肩头,脚踝处红肿刺目。宋临川素来冷峻的脸上此刻布满姜晚晴从未见过的焦灼,低沉嗓音浸着温水般的温柔:只是扭伤,别怕。
三人擦肩而过。林雨柔挑衅的目光掠过姜晚晴惨白的脸,嘴角勾起胜利的弧度。而宋临川,自始至终,视线未曾偏离怀中人半分。
患者姜晚晴!请立即到3号手术室!广播声尖锐地撕裂空气。冰冷的器械声从虚掩的手术门内传来,姜晚晴看着那对身影消失在VIP通道转角。腹部的剧痛炸开,心口却空得发冷。她扶着墙慢慢站起,身下蜿蜒的血迹像一条嘲笑的蛇。
2
麻药的迷雾中,身体被搅碎的痛楚遥远模糊。唯有手术室外那一幕,林雨柔的娇笑,宋临川视而不见的背影,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灵魂。
胚胎组织已清除。医生公式化的声音穿透迷雾,但你子宫壁薄,这次流产可能影响以后生育。
单人病房死寂。月光爬上窗棂,手机屏幕漆黑如墓。没有未接来电,没有短信。那个男人,此刻大概正亲手为林雨柔的脚踝敷冰。
年长护士长推着药车进来,眉头紧锁:姜小姐,你术中血检异常。她压低声音,递来一张皱巴巴的打印纸,HCG值高得离谱...远超流产后水平。我们怀疑——
姜晚晴指尖冰凉。
怀疑是双胎妊娠。一个自然流产,另一个...护士长声音凝住,指着报告单末端一行小字,似乎还在顽强生长。但情况极不稳定,必须立刻做详细检查!
希望如星火炸裂!姜晚晴死死攥紧那张薄纸,指节泛白。还有一个孩子可能还在!她颤抖的手抚上依旧平坦的小腹,荒芜的眼底燃起滔天烈焰——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3
冰凉的器械在体内搅动的痛楚,远不及心口万分之一。麻药让姜晚晴的意识漂浮着,但手术室外林雨柔那声娇嗔和宋临川视若无睹的背影,如同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烫在灵魂深处。
胚胎组织已清除。但你本身子宫壁较薄,这次流产对以后生育可能会有影响。医生公式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姜晚晴闭着眼,泪水无声地滑入鬓角。孩子……她和宋临川的孩子,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离开了。而那个男人,在陪着另一个女人。
她被推回病房,空无一人。手机安安静静,没有未接来电,没有短信。宋临川的世界里,她永远排在林雨柔之后,不,或许根本不在他的列表上。
就在护士为她更换点滴瓶时,年长的护士长皱了皱眉:姜小姐,你刚才手术中的血检报告有点异常……HCG值非常高,远超普通流产后的水平。我们怀疑……
姜晚晴的心猛地一跳。
怀疑是双胎妊娠,一个自然流产,另一个……似乎还在顽强地生长着。护士长压低了声音,递过来一张皱巴巴的、刚打印出来的血检单,但情况非常不稳定,需要立刻做详细检查确认!
姜晚晴颤抖着手接过那张薄薄的纸,上面的数值对她而言如同天书,但护士长的话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绝望的黑暗。还有一个孩子可能还在!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凛冽的寒风中摇曳,却瞬间点燃了她求生的意志。不,她不能死!如果真有一个孩子还在,她必须保护他/她!
4
一周后,姜晚晴办理了出院手续。她脸色苍白,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眼神深处,却沉淀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冷硬和决绝。
宋临川在她出院那天终于出现了,带着一身清冷的气息和一份文件。
签了它。他把文件丢在病床边的柜子上,语气淡漠,如同在处理一份无关紧要的合同。姜氏那个项目,林氏更合适。作为补偿,这套市区的公寓归你。
姜晚晴的目光扫过文件封面上刺眼的几个大字——《离婚协议书》。心,已经不会再痛了,只剩下冰封的麻木。她甚至没有去看那些所谓的补偿条款。
好。她平静地吐出一个字,拿起笔,在签名处,没有丝毫犹豫,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笔迹甚至比平时更加清晰有力。
宋临川看着她干脆利落的动作,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没有哭闹,没有质问,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他以为她会纠缠,会用流产来博取同情,毕竟这五年,她一直是那样卑微地仰望他。
你……他刚想说什么,姜晚晴已经将签好的协议推回到他面前。
宋先生,从今天起,我们两清了。她抬起头,直视着他,那双曾经盛满爱慕和柔情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疏离和一片荒芜的灰烬。祝你,和林小姐百年好合。
她不再看他一眼,拎起自己简单得近乎寒酸的行李——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一个用了多年的旧包。她没有动那张公寓钥匙卡,也没有拿他留下的一张支票。
宋临川看着她挺直的、却异常单薄的背影消失在病房门口,心底莫名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烦躁。但很快,林雨柔的电话打来,娇声抱怨着脚踝的疼痛,那点异样瞬间被抛诸脑后。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罢了,走了也好。
5
走出医院大门,炽热的阳光让姜晚晴一阵眩晕。她下意识地护住依旧平坦的小腹。刚才在出院前,她偷偷去另一家私立医院做了最详细的检查。
奇迹真的发生了。
一个顽强的小生命,在失去同胞兄弟/姐妹后,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牢牢扎根在她伤痕累累的子宫里。虽然医生说情况依旧高危,需要绝对的静养和精心呵护,但这个小生命的存在,成了姜晚晴活下去、并且要活得更好的全部动力。
她没有回那个所谓的家,那里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回忆和屈辱。她用身上仅有的、自己工作攒下的几千块钱,租了一个离市区很远、环境嘈杂但无人认识她的老旧小区单间。
她拉黑了宋临川以及宋家所有人的联系方式。然后,她拨通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国际长途。
喂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女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姑姑,姜晚晴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是我,晚晴。我……需要您的帮助。我想离开这里,去国外,越快越好。
电话那头的女人,是她母亲早逝后,唯一还关心她的亲人,远在法国的姑姑姜澜。姜澜是国际知名珠宝设计师,拥有自己的工作室和品牌,这些年一直希望姜晚晴能过去。
晚晴发生什么事了你声音怎么了姜澜立刻听出了不对劲。
我离婚了。姜晚晴深吸一口气,还有……我怀孕了。但我需要离开这里,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宋临川。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是斩钉截铁的回答:好!给我三天时间!护照、签证、机票,一切我来安排!你保护好自己和孩子,等我消息!
6
三天后,深夜。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停在姜晚晴租住的破旧小区楼下。姜澜亲自来了。看着侄女苍白消瘦的脸和强撑的坚强,这位见惯风浪的女强人瞬间红了眼眶。
什么都别说,先离开这里。姜澜紧紧抱住她,感受到她身体的轻颤。
没有惊动任何人,姜晚晴在姑姑的周密安排下,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悄无声息地登上了飞往法国巴黎的航班。当飞机冲破云层,舷窗外是广袤的星空,姜晚晴轻轻抚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泪水终于汹涌而出。
再见了,宋临川。
再见了,过去那个卑微可怜的姜晚晴。
从今往后,她只为腹中的孩子和自己而活。那些被践踏的尊严,被忽视的才华,被埋葬的梦想,她要亲手,一件件捡回来!宋临川,你最好永远不要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否则……
7
五年后。
巴黎,深秋。一场备受瞩目的高级珠宝慈善拍卖晚宴正在香榭丽舍大道旁的顶级酒店内举行。衣香鬓影,名流云集。
聚光灯的中心,是一位身着简洁黑色丝绒长裙的东方女子。她身姿窈窕,气质沉静如水,举手投足间却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强大气场。她颈间佩戴着一枚造型独特的蓝钻胸针——一只涅槃重生的凤凰,羽翼由无数细小的蓝钻和铂金勾勒,在灯光下流光溢彩,仿佛随时要振翅高飞。这是她今晚带来的压轴拍品,Phoenix
Rising(涅槃)。
女士们先生们,接下来是来自神秘设计师Eve的最新力作,‘Phoenix
Rising’!起拍价,一百万欧元!拍卖师的声音充满激情。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惊叹和窃窃私语。
Eve就是那个这两年横空出世,设计风格极其大胆灵动,作品被王室和顶级收藏家追捧的神秘设计师
听说她非常低调,几乎不接受采访,没想到今晚能见到真人!
这枚胸针……太震撼了!那种浴火重生的力量感……
竞价声此起彼伏,价格一路飙升。Eve,也就是姜晚晴,站在展示台旁,面容沉静,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淡然笑意。五年时光的淬炼,早已洗去了她曾经的怯懦与卑微,沉淀下的是自信与从容。
五百万欧元!成交!拍卖槌落下,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姜晚晴微微颔首致意,准备退场。就在她转身的刹那,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宴会厅入口处刚刚走进来的一行人。
为首的男人,身形挺拔,面容冷峻如雕琢,深邃的眼眸带着惯有的疏离与上位者的压迫感。五年时光似乎只为他增添了更成熟内敛的魅力,正是宋临川!
他身边,巧笑嫣然地挽着他手臂的,依旧是妆容精致的林雨柔。
姜晚晴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但仅仅一秒,她便恢复了镇定,眼神甚至没有在他身上多停留半秒,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她优雅地转身,走向后台休息室。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
在通往休息室安静的走廊转角,一个小小的身影像颗小炮弹一样冲了出来,手里举着一幅画,兴奋地喊着:妈咪妈咪!你看我画的Phoenix!像不像你的大凤凰!
那是一个约莫四岁多的小男孩,穿着精致的小西装,头发柔软微卷,皮肤白皙,五官……尤其是那双明亮清澈、眼尾微微上挑的眸子,简直和入口处那个冷峻的男人如出一辙!活脱脱一个缩小版!
小男孩——姜星辰,一头撞进了姜晚晴的怀里。
与此同时,宋临川恰好因为林雨柔要去补妆,也朝着这个方向走来。他的目光,先是随意地扫过那个背对着他的窈窕身影,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感。紧接着,他的视线猛地定格在从她怀里抬起头的那个小男孩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宋临川的脚步戛然而止,瞳孔骤然收缩,如同遭遇了最强烈的雷击,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那张与他有着惊人相似度的小脸!
8
走廊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成冰。宋临川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那个小男孩的脸上——那眉眼,那鼻梁,那微微抿起的嘴唇弧度……简直是他幼年照片的翻版!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冲击力狠狠撞在他的心脏上,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姜晚晴在儿子撞入怀中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迅速蹲下身,将星辰紧紧搂在怀里,用自己纤细却坚定的脊背,完全挡住了宋临川那惊骇欲绝的视线。
星辰,画得真棒!她的声音带着刻意扬起的、温柔的轻快,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抱着孩子的手臂却收得极紧,指尖微微泛白。不过妈咪现在有点事,我们去找姑婆好不好她甚至没有回头去看那个如遭雷击的男人一眼,只想立刻带着孩子消失。
然而,小小的姜星辰却从妈妈怀里探出头,好奇地眨巴着那双和宋临川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看向僵立在几步之外、脸色煞白的男人。小家伙歪了歪头,纯净的眼神里满是孩童的天真:妈咪,这个叔叔……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呀他的眼睛……好像我的哦!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指向宋临川。
这句童言无忌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宋临川最后一丝侥幸。不是像!这分明就是他的孩子!他和姜晚晴的孩子!那个他以为早已在五年前那个惨白的医院走廊里失去的孩子!
孩子……宋临川喉咙干涩得发紧,声音嘶哑破碎,他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伸出的手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颤抖,似乎想触碰那个小小的、鲜活的存在,想确认这不是幻觉。你……
宋总,原来你在这里呀!一个娇嗲的声音突兀地插入,打破了这窒息般的僵局。补好妆的林雨柔扭着腰肢走过来,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容。当她看清走廊里的情形,目光落在姜晚晴身上时,笑容瞬间凝固,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震惊和嫉恨。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变得……如此耀眼!林雨柔的目光随即扫到姜晚晴怀里的孩子,当看清那孩子的长相时,她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尖声脱口而出:姜晚晴!这个野种是谁!
野种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姜晚晴心上。她猛地抬起头,一直刻意维持的平静面具终于碎裂,冰冷的怒火在她眼中熊熊燃烧,那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五年淬炼出的凛冽寒意,直直射向林雨柔。
林小姐,姜晚晴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走廊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请注意你的措辞。我的儿子,姓姜,名星辰。他的身份,他的教养,都轮不到你这种人来置喙。再让我听到从你嘴里吐出任何一个侮辱他的字眼……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我不介意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野’。
那冰冷的、带着杀伐气的眼神,让一向嚣张跋扈的林雨柔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竟一时语塞。
宋临川也被姜晚晴此刻爆发出的气势震慑住了。这完全不是他记忆中那个温顺怯懦、只会默默承受的女人!她像一把终于出鞘的绝世名剑,寒光凛冽,锋芒毕露!
他的目光艰难地从姜晚晴那张因愤怒而更显明艳逼人的脸上移开,再次聚焦在星辰身上,巨大的狂喜、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滔天的悔恨瞬间淹没了他。孩子!他和她的孩子还活着!而且这么大了!这么聪明可爱!这五年……这五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她带着他的孩子,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顽强地活了下来,还活得如此光芒万丈!
晚晴……这、这是我们的孩子宋临川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慌乱,甚至带着一丝卑微的祈求,他……
宋先生,姜晚晴冷冷地打断他,将儿子的小脑袋温柔却坚定地按回自己肩窝,彻底隔绝他的视线。她抱着星辰站起身,脊背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傲然独立的寒梅,眼神里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封。我想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姓姜,是我的儿子,与你宋临川,没有半分关系。
她不再看任何人,抱着孩子,转身就走,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决绝,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宋临川的心尖上。
晚晴!姜晚晴!宋临川下意识地想要追上去,却被反应过来的林雨柔死死拉住手臂。
临川!你疯了吗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孩子谁知道是谁的野……林雨柔话没说完,宋临川猛地转头,那眼神阴鸷得如同噬人的猛兽,带着从未有过的暴戾,吓得她硬生生把最后一个字咽了回去,脸色更加惨白。
闭嘴!宋临川低吼一声,狠狠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林雨柔踉跄着撞在墙上。他再顾不上其他,拔腿就朝着姜晚晴消失的方向追去!
9
姜晚晴抱着星辰,脚步急促却并不慌乱。她没有回宴会厅,而是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通往VIP电梯的专属通道。姑姑姜澜安排的保镖早已在电梯口等候。
Eve小姐,车已经在后门。保镖低声说,警惕地看了一眼追过来的方向。
走!姜晚晴抱着星辰迅速进入电梯,按下了地下停车场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关闭的瞬间,她看到宋临川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口,他脸上那种混杂着狂喜、震惊、痛苦和不顾一切的急切表情,清晰地映在金属门的光滑表面上。
星辰趴在妈妈肩上,小声地问:妈咪,那个很凶的叔叔是谁呀他为什么追我们他好像要哭了……
姜晚晴的心狠狠一揪,用力抱紧了儿子,下巴抵着他柔软的发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星辰不怕,妈咪在。
电梯下行。宋临川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关闭,数字向下跳动,他冲到电梯口疯狂地按着下行键,另一部电梯却迟迟不来。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仿佛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正在从指缝中飞速溜走。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肝胆俱裂的恐惧!
他立刻拿出手机,手指因为激动和慌乱而微微发抖,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声音嘶哑急促得变了调:查!立刻给我查!今晚拍卖会那个设计师Eve的所有资料!包括她身边那个小男孩!五分钟!不!三分钟内我要知道结果!动用一切资源!
10
黑色的宾利慕尚如同离弦之箭,无声地融入巴黎深夜的车流。车内,气氛压抑。
姜澜看着后视镜里紧紧抱着星辰、脸色苍白的侄女,眼中满是心疼和了然:他看到了
姜晚晴闭了闭眼,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星辰已经在刚才的惊吓和妈妈温暖的怀抱里沉沉睡去。她轻轻抚摸着儿子酷似那个男人的眉眼,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嗯。林雨柔也在。
那个贱人!姜澜低骂一声,随即冷静道,别怕。这里是欧洲,不是他宋临川只手遮天的江城。他查不到太多东西。你的身份资料和星辰的出生证明,我都做了最严密的处理。星辰的监护权在你手上,板上钉钉。
姜晚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眼神却冷得像冰。我知道。我只是……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突然地……让他见到星辰。她最想保护的孩子,终究还是暴露在了那个男人的视线之下。这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和愤怒。
妈咪……睡梦中的星辰呢喃了一声,小手无意识地抓紧了姜晚晴的衣襟。
姜晚晴立刻收拢心神,将儿子抱得更紧,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无论如何,她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的星辰!宋临川,你最好识相点!
11
宋临川几乎是砸开了助理临时在酒店开的套房房门。他双眼赤红,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冷静自持。
查到了什么!他劈头就问,声音嘶哑。
助理被他吓得不轻,赶紧递上平板电脑,语速飞快:宋总,Eve的资料非常隐秘。只知道她是五年前突然出现在巴黎的,由著名设计师姜澜女士亲自引荐进入顶级珠宝学院,展露头角后迅速成名。她非常低调,从不接受媒体深度采访,也极少公开露面。关于她的私人生活,尤其是那个孩子……几乎是一片空白。
一片空白!宋临川一把夺过平板,死死盯着屏幕上寥寥无几的信息,关于那个孩子姜星辰(Jiang
Xingchen),只有年龄(4岁)和性别(男)的简单标注,其他如出生日期、出生地、父亲信息……全是空白!废物!继续查!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查出来!
助理硬着头皮补充:不过……我们调取了酒店今晚的部分监控,截取到了那个孩子比较清晰的正面照……他小心翼翼地点开一张照片。
照片上,星辰仰着小脸和姜晚晴说话,笑容灿烂,眉眼清晰无比。宋临川的目光死死锁在那张小脸上,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反复揉搓碾压。这还需要DNA鉴定吗这分明就是他的骨血!那眉眼,那轮廓,甚至那微微上挑的眼尾……遗传的力量如此强大而残酷!
还有……助理犹豫了一下,放出一段模糊的录音,是他在走廊转角听到的姜晚晴最后那句话的片段:…我的儿子,与你宋临川,没有半分关系。
那冰冷绝情的话语,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宋临川的耳膜,直刺心脏深处!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踉跄着扶住旁边的桌子才勉强站稳,脸色惨白如纸。
没有半分关系……她竟然说他们的孩子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巨大的悔恨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淹没。五年前医院走廊里她绝望空洞的眼神,签离婚协议时的干脆利落,那句冰冷的两清……无数被他刻意忽略、弃如敝履的画面,此刻如同最锋利的刀片,在他脑海里疯狂翻搅切割!
他为了林雨柔那个扭伤的脚踝,错过了挽救他们第一个孩子(当时他以为只有一个)的最后机会!他冷漠地甩给她离婚协议,把她像垃圾一样扫地出门!他这五年,甚至从未真正想起过她!而她,却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在失去一个孩子的巨大悲痛中,艰难地保住了另一个孩子,并将他养育得如此出色!
宋临川痛苦地捂住了脸,指缝间溢出压抑的低吼。他究竟做了什么!
宋总,我们现在……助理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
宋临川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里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火焰:订票!立刻!马上!给我订最近一班飞巴黎的机票!不!包机!立刻包机!我要去巴黎!现在!马上!他必须找到她!他必须亲口告诉她,他错了!他必须……把他的孩子认回来!哪怕要跪下来求她!
他绝不能再失去第二次!绝不!
12
宋临川的私人飞机降落在巴黎戴高乐机场时,天刚蒙蒙亮。他几乎一夜未眠,眼中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昂贵的西装也起了褶皱,整个人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狼狈和焦灼。他动用了一切力量,终于锁定了姜晚晴在巴黎的住处——一处位于塞纳河左岸、安保严密的顶级设计师公寓。
然而,等待他的却是人去楼空。公寓管理方礼貌而疏离地告知,Eve小姐带着孩子已于昨日深夜紧急离开,去向不明。宋临川站在那扇紧闭的奢华大门前,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她又一次在他眼皮底下消失了!带着他的儿子!
查!给我查她所有的出境记录!查她可能去的任何地方!宋临川对着电话那头的助理低吼,声音因为疲惫和挫败而沙哑不堪。他像一头困兽,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来回踱步,昂贵的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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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洋彼岸,江城国际机场VIP通道。
姜晚晴抱着昏昏欲睡的星辰,在姜澜和两名保镖的陪同下快步走出。星辰的小脸有些异样的潮红,精神也蔫蔫的。
晚晴,真的决定回来了姜澜看着熟悉的江城景色,眉头微蹙,带着担忧。
星辰突然高烧不退,巴黎那边的医生查不出确切病因,只说可能和他早产的特殊体质有关,建议回出生地找更熟悉情况的专家看看。姜晚晴的声音紧绷,低头看着怀里烧得有些迷糊的儿子,心疼得无以复加。儿子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即使江城有她最不愿面对的人和回忆,她也必须回来!
而且,她抬起头,眼神锐利而冰冷,姜氏集团内部最近暗流涌动,有些人趁我不在,爪子伸得太长了。该回来清理门户,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了。五年蛰伏,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宰割的孤女。她是国际珠宝设计界炙手可热的Eve,更是江城老牌豪门姜氏唯一的正统继承人!当年母亲早逝,父亲另娶,她心灰意冷才隐姓埋名,甚至为了那场可笑的合约婚姻放弃了一切。如今,是时候连本带利地讨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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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临川在巴黎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姜晚晴母子,最终通过特殊渠道得知她们已返回江城的消息时,几乎是立刻调转方向,搭乘最快的航班追了回来。他像一头嗅觉敏锐的猎豹,疯狂地搜寻着姜晚晴在江城的踪迹。
姜晚晴并未刻意隐藏行踪。她带着星辰住进了姜家在江城的核心产业——云顶半山别墅区最顶端的私宅。这里安保等级极高,环境清幽,也方便星辰休养。同时,她以雷霆手段开始介入姜氏集团的运营,一系列精准而强势的决策,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元老和继母一系的人马措手不及,江城商界为之震动。那个曾经默默无闻的宋太太,摇身一变成了手腕铁血、背景神秘的姜氏新掌门人!
宋临川得知消息,第一时间驱车赶到云顶半山。然而,他被毫不留情地挡在了戒备森严的别墅区大门外。无论他如何表明身份,甚至报出宋氏集团总裁的名号,训练有素的安保人员只是面无表情地重复:抱歉,宋先生。姜女士吩咐过,不见任何访客,尤其是您。
告诉她,我只是想看看孩子!看看星辰!宋临川隔着冰冷的电子闸门,对着对讲机低吼,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卑微和恳求,他生病了是不是我可以给他找最好的医生!全世界的医生!
对讲机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正是姜晚晴本人,隔着电波都能感受到那股拒人千里的寒意:宋先生,请回。星辰很好,不劳费心。如果你再骚扰,我不介意让保安采取‘必要措施’。
冰冷的拒绝如同兜头一盆冰水。宋临川看着那扇隔绝了他与妻儿(在他心中,姜晚晴依旧是妻)的沉重铁门,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挫败感几乎将他击垮。他第一次发现,原来钱和权势,也有买不到、敲不开的门。尤其是在那个他曾经深深伤害过的女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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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临川没有放弃。他开始了他自己都未曾想象过的、近乎卑微的追妻之路。
他不再试图强闯别墅,而是每天准时出现在云顶半山入口处不远的地方。有时开着他那辆显眼的黑色迈巴赫,有时只是静静地站在路边。
他让人搜集了无数昂贵的、稀有的玩具,从限量版乐高到古董级的机械模型,堆满了后备箱。他甚至亲自去江城最好的甜品店排队,买星辰那个年纪孩子可能喜欢的、造型可爱的蛋糕和点心。
然而,这些东西连同他每天雷打不动送来的、包装精美的鲜花(不再是象征替身的白玫瑰,而是热烈真挚的红玫瑰和象征纯洁的满天星),都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或者直接扔进了别墅区的垃圾处理站。
他通过各种渠道,试图联系姜晚晴身边的所有人——姜澜、她的助理、甚至姜氏集团的高层,得到的要么是公式化的拒绝,要么是石沉大海。
林雨柔得知他疯狂的行为后,几次三番跑来哭闹纠缠,指责他鬼迷心窍,甚至用家族联姻的压力来逼迫他。宋临川第一次对她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冷酷:滚!再出现在我面前,林氏那个项目,立刻终止!林雨柔被他的眼神吓到,狼狈离去,心中对姜晚晴的恨意却达到了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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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江城下起了瓢泼大雨。
姜晚晴站在别墅二楼书房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被雨幕模糊的世界。星辰的病情反复,低烧一直未退,小脸瘦了一圈,此刻吃了药刚睡着。她的心揪得紧紧的。
突然,她的目光定住了。
别墅区入口的电子闸门外,滂沱大雨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笔直地跪在那里!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昂贵的西装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水珠顺着他冷峻却苍白的脸颊不断滚落。
是宋临川!
他竟然跪下了!那个骄傲得不可一世、视她如草芥的宋临川,此刻像个最虔诚的赎罪者,跪在冰冷肮脏的积水和泥泞中,隔着重重雨幕和森严的铁门,朝着她所在的方向!
姜晚晴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但随即,五年前医院走廊的冰冷,离婚协议甩在脸上的屈辱,独自在异国他乡艰难产子、抚养孩子的辛酸……无数画面瞬间涌上心头,将那丝微弱的悸动彻底浇灭。
她面无表情地拉上了厚重的窗帘,隔绝了窗外那刺眼的一幕。心软她早已没有了。这一跪,迟了整整五年!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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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临川在雨里跪了整整一夜。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江城上流社会,引起轩然大波。宋氏集团的股票因此产生波动,宋家老爷子震怒,亲自打电话来斥责,甚至以断绝关系相威胁。宋临川充耳不闻。
他浑身冰冷,嘴唇冻得发紫,身体因为寒冷和长时间的跪姿而麻木僵硬,膝盖处传来钻心的疼痛。但他固执地跪着,仿佛只有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才能稍稍平息他心中滔天的悔恨和痛苦。雨水冲刷着他的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他只想让她看到他的悔意,只想求得一个见孩子一面的机会。
清晨,雨势稍歇。别墅厚重的雕花大门终于缓缓打开了一条缝。
宋临川灰败的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光亮,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麻木而狼狈地摔倒在泥水里。
走出来的不是姜晚晴,而是姜澜。她撑着一把黑伞,居高临下地看着泥泞中如同丧家之犬的男人,眼神复杂,带着一丝怜悯,但更多的是冰冷。
宋临川,姜澜的声音清晰地穿透晨间的寂静,晚晴让我转告你:收起你这套苦肉计。你的膝盖,你的忏悔,甚至你的命,在她眼里,一文不值。星辰昨晚病情加重了,她现在所有心思都在孩子身上,没空看你表演。你在这里,除了让她更心烦,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你对孩子还有最后一点良知,就立刻消失。
姜澜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宋临川。星辰病情加重了!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他。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嘶哑地喊着:让我看看他!让我帮帮他!姑姑!求您……
姜澜冷漠地转身:别再来了。否则,下次出来的就是警察和律师函。大门在他面前沉重地关上,隔绝了他所有的希望。
宋临川颓然地倒在冰冷的泥水里,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雨水和着滚烫的液体滑落眼角。他知道,他彻底失去她了。至少,在她心里,他已经被判了死刑。而他的孩子……他甚至不知道他病得有多重!
18
宋临川失魂落魄地被助理接走,高烧昏迷了整整两天。醒来后,他像是变了个人。不再去云顶半山下跪,不再送那些被退回的礼物。他变得异常沉默,将所有疯狂的劲头都投入到了工作中,手段比以往更加凌厉狠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麻痹自己。
但他从未停止过对姜晚晴和星辰的关注。他动用了所有隐蔽的力量,小心翼翼地收集着关于星辰病情的任何蛛丝马迹。
几天后,一份加密文件送到了他的病床前。是他花重金从姜氏内部一个极其隐秘的渠道获取的关于星辰的医疗报告摘要。报告上的几个关键信息,让宋临川瞬间如坠冰窟:
*
**初步诊断:**
急性髓系白血病(AML)待排,需骨髓穿刺确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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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血型:**
Rh阴性AB型(熊猫血)。
*
**备注:**
孩子体质特殊(早产儿),对常规药物反应不佳,需尽快寻找匹配骨髓进行移植准备。直系亲属配型成功率最高。
白血病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宋临川的视网膜上!他的孩子……他刚刚知道存在不久的孩子,竟然可能得了这么凶险的病!
而那个血型……Rh阴性AB型!宋临川猛地看向自己的手腕!这个极其罕见的血型,正是遗传自他!整个宋家,只有他是这个血型!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近乎宿命般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翻下床,不顾身体的虚弱和眩晕,嘶声对助理吼道:快!联系江城最好的血液科和骨髓移植专家!立刻!马上!安排我做骨髓配型!现在就抽血!快啊!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急切而完全变了调,眼中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疯狂火焰。星辰需要他!这一次,他绝不能再缺席!哪怕要抽干他全身的血,挖走他所有的骨髓,他也毫不犹豫!这是他唯一能赎罪的机会!
好的,继续推进剧情:
19
冰冷的无菌病房里,星辰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宽大的病床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手臂上埋着留置针,连接着输液管。持续的发烧和骨痛消耗着他,那双酷似宋临川的明亮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疲惫和懵懂的不安。姜晚晴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握着他没打针的那只小手,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传递过去。每一次星辰因为疼痛而皱起的小脸,都像刀子一样剜着她的心。
姜澜面色凝重地站在一旁,手里拿着最新的血液检查报告单。专家会诊的结果出来了,高度怀疑是急性髓系白血病。必须尽快做骨髓穿刺确诊分型,然后……立刻寻找配型骨髓。她顿了顿,声音艰涩,星辰是Rh阴性AB型,太罕见了。中华骨髓库那边……暂时没有匹配的志愿者记录。直系亲属……是首选。
直系亲属……
这四个字像重锤砸在姜晚晴心上。她猛地闭上眼,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五年前那个冰冷的雨夜,宋临川跪在泥泞中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现。她可以恨他,可以一辈子不原谅他,但星辰……星辰是她的一切!她不能拿孩子的命去赌她的恨意!
巨大的挣扎几乎要将她撕裂。一边是刻骨铭心的屈辱和怨恨,一边是儿子脆弱的生命。最终,母性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睁开眼,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痛苦和决绝,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联系他。告诉他,星辰需要骨髓配型。让他……立刻滚过来做检查。
20
宋临川几乎是撞开病房门的。
当他看到病床上那个虚弱苍白、插着管子的小小身影时,所有的理智、所有的伪装瞬间崩塌!那张酷似他的小脸,此刻毫无生气地陷在枕头里,与他记忆中那个在走廊里活泼好奇的孩子判若两人!
巨大的恐惧和心痛如同海啸般将他吞噬,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甚至比病床上的星辰还要难看。
星辰……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哽咽,踉跄着扑到床边,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孩子脸颊时猛地顿住,仿佛怕自己的触碰会惊扰了这份脆弱。他的手悬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
姜晚晴坐在床边,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她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只是死死盯着儿子输液管里缓慢滴落的药液,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冰冷得像手术刀:抽血室在走廊尽头左转。护士在等你。去做配型。立刻。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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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质问,没有指责,甚至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只有最直接的命令,为了他们的孩子。
宋临川的心脏像是被这冰冷的命令狠狠捅穿,痛得他几乎窒息。但他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再看姜晚晴一眼,立刻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出了病房。此刻,没有什么比救孩子更重要!只要能救星辰,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21
抽血的过程异常顺利,宋临川几乎是催促着护士多抽几管。他像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焦灼地在检验科外狭窄的走廊里来回踱步,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助理送来的食物和水,他碰都没碰。
姜晚晴始终没有离开星辰的病房。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她不需要去看宋临川此刻是什么样子,那只会让她更加混乱。她只需要一个结果——一个能救她儿子的结果。
22
煎熬的等待持续了三天。
第三天清晨,宋临川的私人手机和姜晚晴的病房内线电话几乎同时响起。
宋临川几乎是秒接,声音嘶哑紧绷:结果怎么样!
电话那头,是宋家动用关系请来的顶尖血液科专家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宋总!奇迹!简直是医学奇迹!您的HLA分型与姜星辰小朋友……十个位点,高度相合!达到了半相合移植的最佳标准!而且您的血型完全匹配!您是目前找到的唯一、也是最合适的骨髓供体!
哐当!一声巨响,是宋临川的手机掉在了地上。巨大的狂喜和如释重负瞬间冲垮了他紧绷的神经,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从未示弱的男人,竟然腿一软,直接靠着墙壁滑坐在地,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泄露出来。
成了!他能救他的儿子了!上天终究还是给了他一次赎罪的机会!
23
几乎在同一时间,姜晚晴也接到了主治医生亲自打来的电话,告知了同样的结果。
电话挂断,病房里一片死寂。姜晚晴握着话筒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缓缓转过身,看向病床上沉睡的星辰。这个结果……她应该高兴的,不是吗星辰有救了!可是为什么,心口那块被冰封的地方,却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她慢慢地走到窗边,背对着病床,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着。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身上,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终究……还是要依靠他。她拼尽全力逃离,想要彻底斩断的羁绊,却以最残酷的方式,再次将她和他死死绑在了一起,以她最珍视的儿子的生命为纽带。
24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宋临川站在门口。他显然刚洗过脸,但眼睛依旧红肿,下巴上的胡茬更显颓唐。他换下了皱巴巴的西装,但整个人依旧笼罩在一种极致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卑微的小心里。他的目光先是贪婪地、带着无尽痛惜地落在星辰身上,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转向窗边那个纤细却挺直的背影。
……晚晴。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和恳求,医生都跟你说了吧我……我可以救星辰。我一定会救他!用我的命换他的命我都愿意!
姜晚晴没有回头,只是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宋临川,你听清楚。
宋临川的心猛地一沉,屏住了呼吸。
我允许你捐献骨髓,仅仅是因为你是目前唯一能救星辰的人。这是你欠他的,也是你欠五年前那个没机会出生的孩子的。她的声音如同淬了冰,但这不代表任何其他意义。更不代表我原谅了你过去对我、对孩子所做的一切。
她终于缓缓转过身,那双曾经盛满爱意、如今只剩下冰封荒原的眼睛,锐利地直视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宋临川的心上:
救星辰,是你作为生物学父亲,应尽的最后责任。骨髓移植成功后,请你立刻、永远地从我们母子的世界里消失。星辰的生命里,有我这个母亲就够了,不需要一个迟到了五年、并且曾亲手扼杀过他同胞兄弟的‘父亲’。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宋临川的心口,砸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纸,巨大的痛苦和绝望瞬间将他淹没。她连一丝赎罪的机会都不肯给他!甚至连让他远远看着孩子长大的资格都要剥夺!
晚晴……他痛苦地低唤,眼中是灭顶的哀求,我知道我罪该万死……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只求能有机会弥补……看着星辰……
你没有资格提要求。姜晚晴冷冷地打断他,眼神如寒冰利刃,要么,按我说的做,救星辰,然后永远消失。要么,她顿了一下,声音更加冰冷决绝,我现在就带星辰离开,去世界任何一个角落寻找渺茫的希望。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绝不会让星辰的生命,再和你有半分牵扯!选择权在你。
她抛给他一个残酷的二选一。用救儿子的机会,换取他永远消失的承诺。
宋临川高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鲜血渗出也浑然不觉。他看着病床上脆弱的孩子,看着姜晚晴那张冰冷决绝的脸,巨大的痛苦和无力感几乎将他撕碎。他还有选择吗
为了星辰能活下来,他……
这个骄傲了一辈子的男人,缓缓地、艰难地低下头,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砸在冰冷的地板上。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而绝望的声音:
……好。我答应你。
只要星辰能好起来……我……我消失。
25
骨髓移植手术的日子定在一周后。
这七天,宋临川仿佛变了一个人。他不再有任何逾矩的举动,只是像一个最沉默的影子,守在星辰病房外走廊尽头的休息区。他严格遵守着姜晚晴划下的界限,从不主动靠近病房,只是通过医生和护士小心翼翼地了解星辰的术前准备情况和身体指标。
他推掉了所有工作,像个最虔诚的苦行僧,每天送来的不再是昂贵的礼物,而是他亲自去江城口碑最好的私厨那里,盯着厨师长熬制的、适合孩子术前调理的清淡营养粥和汤品。东西送到护士站,由护士转交,他从不露面。
姜晚晴看着那些保温桶,眼神复杂。她尝过一口,味道清淡却异常用心,能尝出食材本身的鲜美,显然是花了极大心思的。她没说什么,默许了护士喂给星辰。星辰吃着吃着,有时会小声问:妈咪,这个粥好好吃,是谁做的呀姜晚晴只是摸摸他的头:是医院里关心星辰的叔叔阿姨做的。
宋临川在走廊尽头,隔着玻璃门,贪婪而小心地望着病房里偶尔被抱到窗边透气的星辰。当看到儿子小口喝下他熬的粥时,这个向来冷硬的男人,眼眶会瞬间湿润。这微不足道的付出,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慰藉。
26
手术日。
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星辰被推进手术室前,小脸上带着懵懂的恐惧,紧紧抓着姜晚晴的手:妈咪,我怕……
星辰不怕,妈咪一直在外面等你。姜晚晴强忍着泪水,声音温柔而坚定,睡一觉就好了,睡醒了,我们星辰就又是健健康康的小勇士了!
她的目光,第一次在手术室门口,短暂地、毫无温度地落在了同样面色紧绷、穿着病号服准备进入隔壁采集室的宋临川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感激,没有温情,只有冰冷的审视和警告——履行你的责任。
宋临川的心脏像是被那眼神狠狠刺穿。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姜晚晴,也对着即将被麻醉的星辰,用尽全身力气,无比郑重地承诺:星辰别怕,爸爸……叔叔在里面陪你。我们都会好好的。他差点脱口而出的爸爸二字,在姜晚晴骤然冰冷的注视下,硬生生改成了叔叔,苦涩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
沉重的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27
骨髓采集和移植手术同时进行。
宋临川躺在采集床上,冰冷的针头刺入他的髂骨。剧烈的疼痛让他额角渗出冷汗,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痉挛。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脑海里全是星辰苍白的小脸和姜晚晴冰冷的眼神。这点痛算什么比起她独自承受的五年,比起星辰正在经历的,这痛微不足道!他甚至希望更痛一些,仿佛只有身体的痛苦才能稍稍抵消他内心的煎熬。
隔壁手术室里,来自父亲的生命种子,正缓缓输入星辰的身体。一场生命的接力,在无声中进行。姜晚晴坐在手术室外冰冷的椅子上,双手紧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时间从未如此漫长。每一秒,都是对意志的煎熬。
28
数小时后,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
宋先生那边采集顺利,已经送回病房观察,没有出现严重不良反应。医生先对姜晚晴和姜澜说道。
姜晚晴的心只是微微动了一下,随即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主刀医生接下来的话上。
星辰小朋友的移植手术也很顺利!供体骨髓活性非常好,回输过程平稳!现在就看后续的植活情况和排异反应了。接下来是关键的无菌隔离期,需要严密观察。医生的话,让姜晚晴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巨大的疲惫感和后怕瞬间涌上,她腿一软,差点摔倒,被姜澜及时扶住。
星辰被推了出来,小脸依旧苍白,还在麻醉沉睡中。姜晚晴立刻扑到移动床边,紧紧握住儿子的小手,泪水终于决堤。她的星辰,闯过了第一关!
29
星辰被送入了层流无菌病房。姜晚晴穿着厚厚的隔离衣,寸步不离地在隔离窗外守候。姜澜则负责处理公司和外部事务。
宋临川在普通病房醒来,麻药退去后,采集部位的剧痛如同潮水般袭来。但他第一句话问的就是:星辰怎么样了手术成功吗
得到助理肯定的答复后,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随即,巨大的疲惫和疼痛将他淹没。他昏昏沉沉地睡去,梦里全是星辰灿烂的笑脸和姜晚晴冰冷绝情的永远消失。
30
一周后,宋临川的采集部位疼痛基本缓解,可以下床缓慢活动。而星辰在无菌舱里,也度过了最危险的急性排异反应期,初步检测显示,来自父亲的骨髓细胞正在他体内顽强地生根发芽!消息传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宋临川知道,自己该离开了。履行承诺的时候到了。
他最后一次,拖着依旧有些虚弱疼痛的身体,慢慢地、一步一顿地挪到了星辰无菌病房所在楼层的走廊尽头。远远地,隔着长长的走廊和厚重的玻璃,他看到姜晚晴依旧穿着隔离衣,专注地守在隔离窗外,目光温柔地落在舱内那个小小的身影上。她的侧影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那么坚韧,又那么孤独。
他没有再靠近。只是那样远远地看着,贪婪地将这一幕刻进心底。他的儿子,正在康复。他深爱的女人,守护着他们的孩子。
足够了。
宋临川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像个迷路的孩子。泪水无声地滑落。这一次,是诀别。
他拿出手机,最后一次拨通了姜晚晴那个他烂熟于心却从未被接听的号码。意料之中,是忙音。他编辑了一条短信,手指颤抖着,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晚晴:星辰植活的消息,我知道了。我很高兴,真的。谢谢你,给了他生命,把他养育得这么好。我答应过你,等他能好起来,我就消失。我会做到。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和星辰面前。保重。宋临川】
点击发送。然后,他删除了姜晚晴所有的联系方式,包括那个刚发送出去的短信记录。仿佛这样,就能彻底斩断那锥心刺骨的念想。
他扶着墙,艰难地站起来,最后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走廊尽头那抹让他魂牵梦萦又痛彻心扉的身影,然后,决然地、一瘸一拐地转身,朝着电梯走去。背影萧索而绝望,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机。
这一次,是他亲手将自己放逐。用永远的消失,换取他们母子的安宁。
31
无菌病房隔离窗外。
姜晚晴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显示一条新短信来自陌生号码(宋临川换了号码)。她瞥了一眼,看到了那个熟悉又刺眼的名字。
她拿起手机,指尖悬在删除键上方,久久未动。短信里那简短的几行字,像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烧着她的指尖。
【等他能好起来,我就消失。】
【我会做到。】
【保重。】
没有祈求,没有辩解,只有认命般的诀别。这不像她认识的宋临川。那个骄傲、自负、永远掌控一切的男人,竟然真的……选择了彻底消失
心口那块冰封的地方,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撬动了一下,传来一丝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痕。她猛地攥紧了手机,指尖用力到发白。
她抬起头,隔着厚厚的玻璃,看向无菌舱里。星辰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小小的身体动了动,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有些茫然地四处看了看,最后,那双酷似宋临川的、清澈的大眼睛,准确地望向了隔离窗外的姜晚晴。
然后,小家伙努力地扯开一个虚弱的、却无比灿烂的笑容,用口型无声地喊了一句:
妈咪!
那笑容,像一道破开阴霾的阳光,瞬间照亮了姜晚晴心中所有的阴郁和挣扎。她所有的注意力立刻被儿子吸引,脸上绽放出这些天来第一个真心的、带着泪光的笑容,也隔着玻璃,用口型回应:星辰乖,妈咪在!
她暂时将手机放下,也暂时将那个男人和他带来的复杂心绪抛在脑后。现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她的星辰。
至于宋临川……消失
姜晚晴的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是解脱是怅然还是别的什么连她自己都分辨不清。但至少此刻,她选择专注于眼前这个刚刚战胜了死神的小生命。
然而,命运的齿轮,真的会就此停止转动吗宋临川的消失,是终结,还是另一场风暴来临前的死寂而那个蛰伏在暗处、对姜晚晴母子恨之入骨的林雨柔,在得知宋临川彻底放手后,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一切,都还是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