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死在了最爱祁子渊的那一年。
我不过就是个不受宠的公主,可却偏偏爱上了权势滔天的国师。
我绞尽脑汁的嫁给了他,以为在日复一日的相伴下,他总会看清我的真心。
可我想错了,他永远都不会爱我,只会让我去死。
惨死在乱葬岗上的时候我腹中正怀着他的孩子。
重来一世,面对这温润如谪仙般的男人,我避之如蛇蝎。
皇姐不愿远嫁和亲。
我嫁！
只是……
国师大人,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1.
我是大燕王朝最不受宠的公主,因为我的生母是个地位低贱的舞姬。
大燕王朝重礼,舞姬这种身份在后宫之中是最不入流的那一类。
我在这宫中的地位也是如此。
虽流有皇族血脉,可无人真正在意过。
我如一朵顶着萧瑟寒风的花在这深深的宫墙底下慢慢的活。
虽绽放得艰难,但仍是心存着希望……
初遇祁子渊的时候,正值寒冬。
我小心翼翼的躲在一处宫墙下摘那隐秘在角落里的梅花。
你是公主
正当我如何努力也够不着那簇开得最为茂盛的花儿之时,我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男人温柔的声音。
我转身一看,是个容颜清秀的男人。
我惊得赶紧将手中的梅花藏到了身后。
那眉眼温润的男人见罢缓缓走了过来。
我有些慌乱,脑中一片空白。
不知如何反应才好,只得呆滞的愣在了原地。
直到……那簇我怎么也够不着的梅花眨眼之间竟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木讷的伸出手接了过来。
刚想开口道谢……那男人就一个转身离开了。
只留下一个孤寂的背影在我脑海里久久萦绕。
待我知道祁子渊的身份之时,他已成为了大燕国的国师。
权倾朝野,万人之上。
而我……依旧是个卑贱的公主。
我与他的区别犹如云泥。
可我不甘……犹如我娘亲当年一样。
我不顾一切的去争去谋,终于通过计谋嫁给了他。
成亲那日,面对着满目寒凉的他我依旧心生欢喜。
你为何能在第一次见我时就识出了我是公主
这是我一直想问他的问题。
在这深墙冷院之中,所有的人皆因我不受宠而轻贱低视于我。
即便身体里留着皇族血脉,可这满宫上下的人皆将我当做奴仆罢了,无人将我真正视为尊贵的公主对待。
唯有高高在上的他愿意轻声唤我公主。
这是我此生第一次被如此温柔称呼。
这世间也只有他愿意纡尊降贵地替我摘那难摘的寒梅。
许是你的眉眼像宫中的一个人。
这是他给我的回答。
像宫中的一个人
是我的父王吗
我那时一直这样以为的。
虽然心中疑惑尚存,可还是暗自欢喜,欢喜自己长了一双适宜的眉眼。
可直至在寒夜里孤独地落下最后一口气时,我才蓦然意识到……他口中的那个人,原是我的皇姐燕昭雪才是。
2.
好冷。
刺骨的寒冷,只是我的四肢……竟然还有知觉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死在了被祁子渊抛尸荒野的寒夜。
窒息的难受感将我猛地从梦中唤醒了过来。
直到侍女温暖的体温传到我掌心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我重生了。
重生在了我费尽心思引起祁子渊注意力的那几年。
若非心底那痛彻心扉的难受……我怕是会以为这一切皆是一场梦。
可现实发生的一切清清楚楚的让我意识到一切都是真的。
上一世的时候,为了改变自己卑贱的命运,我用心谋划了一场局。
我设计让大燕皇宫中最受宠的公主燕雪昭在寒冬之时掉到了水中,而我又故意阴差阳错的救了她。
如此便取得了她的信任。
燕雪昭的母妃乃是当今大燕的皇后。
取得燕雪昭的好感只是我计划的第一步,若想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有个一席之地。
身后没有一棵大树倚靠是万万不能的。
而这身为后宫之主的大燕皇后便是我给自己寻的大树。
3.
公主,这是皇后娘娘送来的参汤,喝了就不难受了。
侍女的呼唤声将我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也让我混沌的思绪清晰了起来。
我重生在了救下燕雪昭的第三日。
不会凫水的燕雪昭将我当作了她落入水中的救命稻草,紧抓着我的双手不放,即便已经被她母妃安全抱在怀里了也紧紧抓着我的手才不肯哭闹。
我一声不吭的跪坐在她榻前陪了她整整两个时辰。
救了公主,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皇后问话的语气中嘲讽多于感激。
能成为一国之母的女人,会相信这深宫之中有这么多简单的巧合
倘若可以的话,望娘娘赏点碳火,天气冷了,夜里睡着总觉得凉。
皇后娘娘冷厉的眼神之中竟是闪过了一丝从未有过的诧异。
她以为我求的是燕雪昭身上的东西。
可我却只向她讨了一点过冬的炭火。
只是……那炭火最终并没有给我送来。
因为在当日傍晚我便住进了皇后娘娘给我安排的寝宫。
一个再也不用跟宫女挤着取暖的地方。
4.
与我自小便在泥潭之中挣扎求生不同的是,燕雪昭是个真正被爱与温暖裹挟着长大的公主。
天真烂漫,美丽华贵是她最基本的特质。
望着她那双不染纤尘的眸子,我不禁失笑。
我怎可与她比
一个不过仅为能够活下去便已是拼尽全力的人,双眸之中怎么可能还有那么单纯干净的颜色
莫不是烧傻了
皇后为我安排的寝殿在燕雪昭寝殿的偏侧。
她自打醒来知道是我救了她后便经常来看望我。
皇姐。
嗯,身上还冷吗
她的声音真好听,像三月的春风。
上一世时,我虽无意想伤害于她,可在自己一意孤行之下,还是意外伤到了她。
在这冰冷的皇宫之中,她算是对我极好的一个人了。
我已经求过母后了,虽暂时没有封号,但是你以后就记在母后的膝下,放心吧！以后无人再敢欺负你了。
皇后虽不是一个多么恶毒的人,但在这深宫之中,她可算不上多么温厚。
给我一个体面的公主身份,一是由于燕雪昭的求情,二是因为她想让我成为她手中的棋。
一个卑贱的舞姬为何能获得皇帝的一夜春宵。
除了她妖娆的舞姿外,还因为她那绝世的容颜。
我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但是一双眸子却长得像父王,少了些许魅惑,多了几分清冷的坚毅。
我是皇后手中的棋,可他们又何尝不是我的饵呢
5.
大燕国的北边有个国家名叫北辽。
自打我的父王继位以来,大燕与北辽边境的纷争不断。
祁子渊当上国师后向我父王献上了一计。
如今的边境处,不仅局势安定,原先被北辽占据的城池还都收了回来。
解了君王最大的一个烦恼,理应得到赏赐。
今日的夜宴,便是专门为祁子渊设的。
为表示对祁子渊的重视,阖宫上下,所有的皇族血脉都来了。
我这个名不经传的卑贱公主,也来了。
隔了一世,那个男人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光风霁月,皎皎如华。
重生过来后的无数个夜里,无论我如何想,也还是没想明白……
为何外表如此温润淡漠的一个人,能够对自己的枕边人那般得阴狠残忍。
只是仔细想来也是……
年纪轻轻便能爬至庙堂高位,一个能够权倾朝野的男人怎么可能是一个多么简单的人物。
自始至终……单纯的只有我罢了。
只是可怜了我肚里的那个孩儿。
我前世刚嫁给祁子渊时,他虽对我冷淡,可好歹也未亏待于我,再加上我的甘之如饴,日子也算是过得自得其乐。
与他成婚后的三个月我就有了身孕。
我自小是在宫里一废弃的用以藏书的宫殿中长大的。
幼时无意间拾得了几本医书,便开始自学起了医术。
后来讨得了皇后娘娘的欢心后便能光明正大的向太医院的太医学习医术了。
所以我当时身怀有孕是自己诊断出来了。
我想将这个消息告诉祁子渊。
可当我满心欢喜的端着辛苦煲了两个时辰的参汤想将这个喜讯告诉他时。
我在门外听到了他与他的贴身侍卫的谈话。
夫人那边怎么处理
不过一个没有背景的废物公主罢了,利用完了弃了便是。
我整个人顿时如落入了冰窖一般。
可当夜的情况根本容不得我拿时间来悲伤。
因为……三皇兄造反了。
整个皇城上下,乱成了一团。
祁子渊虽没有明显站队,但他显然不是三皇兄的那一派。
因为在三皇兄造反的当天夜里,他手下的叛军就将国师府上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我身怀有孕,场面过于混乱,在奔跑之中不知被谁绊了一跤,直接摔晕了过去。
待我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已经是被人像捆牲畜般的捆了起来。
眼睛也被蒙了起来。
分尸毁容,扔到乱葬岗去。
这是我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虽然被遮住了视线,但那个声音我却无比熟悉。
我曾在祁子渊的身旁听到过无数次。
正是他的贴身侍卫,季昭。
6.
既成过往,皆为序章。
重来一世,我再也不会让自己那般悲哀的活着了。
宴席已过大半,此时正是觥筹交错的环节。
与前世费尽心思的在这席上引起众人的注意不同。
这次的我低调万分,依旧与往日一般,蜷缩在角落里独自一人待着。
虽然取得了燕雪昭的信任,也借着皇后的势在这深宫之中有了这么一点位置。
可经历上一世那么一遭。
我算是深刻明白了。
在这波诡云谲的京城之中,若想独善其身,唯有蜷缩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偷偷的活着。
那生长在巍峨之巅的皎洁之色,再也不要奢望了。
我再也不愿与祁子渊有任何瓜葛了。
可是不知是不是我俩上辈子的恩怨还未耗完。
重来一次,我们的第一次相逢竟是如此的……突然。
因着反正也无人在意我的存在,我随意寻了个理由便离了席,为少给自己惹些麻烦,我特意寻了一条甚为偏僻的小路回宫。
这条小径少有人知,即便是那些想于宫中偷腥的宫女侍卫也是寻不到此处的。
可是不巧的是……
祁子渊不知怎的竟是知道这条秘径。
更不巧的是……
他此时此刻似乎正在做一件不太方便被别人知晓的事情。
晦暗的月色之下立着修长的两条身影。
一道是祁子渊的。
幽幽的月色洒在地上照亮了他半边脸庞。
他颔着眉眼,依旧一副不染纤尘的模样。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脸。
可那声音却是知道的。
是二皇子燕康。
我躲在一处树影之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们低声说着什么,我听不清。
可此般处境,我听不听得清已经不重要了。
光风霁月的国师大人历来以清流高洁的形象示人。
在这波诡云谲的皇权之争中,他是朝臣之中难得未有站队之人。
即便重来一世,我也只知道他不是三皇子一派的。
不过……此时此刻。
一切都明了了。
无论他们在讨论什么,无论我听没听到。
若是被他们知道我的存在,我都得面临不小的麻烦。
此条小径通往的是后宫,若想出宫我所躲藏的地方乃是必经之路。
所以……我只能往后逃。
我趁着祁子渊再度开口之际,甚是小心的转过身子,蹑步朝着远处迈去。
只是没走几遍。
一声熟悉无比却让我闻着便如坠冰窖般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谁
7.
我慌不择路,在祁子渊即将发现我之时闪身钻到了一旁墙角的狗洞之中。
实属狼狈,可我若是此时被他们发现了,我将死得更惨。
这个时候的祁子渊与我不熟。
我此生也不想引起他任何的注意。
上辈子落得个尸骨无存的地步,若说我对他一丝恨意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可重来一世,我更懂得生命的珍贵。
与其说恨,不如说对他更深的感情是惧。
怕重蹈覆辙,更怕活得比上辈子还惨。
所以重来一世,我能做的只有躲得远远的。
8.
我逃得很快,祁子渊应是没有发现我。
在这偏僻的地方,多是野猫野狗喜欢出没的。
我在宫中忐忑了许久,直至整整两日宫里也未传来国师大人和二皇子在寻什么人的消息后我才真正放心了下来。
我死在了上一世的皇权之争之下。
这皇宫之中的所有人我都不能得罪。
因为我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皇子最终夺得了胜利。
可这皇宫之中的任何一条大腿我都不敢抱。
倘若不小心站错了队。
上辈子的惨状我恐怕又得重蹈。
思虑了许久我终于寻得了一条比较安稳可靠的出路。
那便是嫁人。
我虽已记在皇后名下。
可到底是个出身卑微的公主,身后无实权依仗。
皇后又不是真心相待。
让皇室给我在外设立公主府是绝非可能的。
寻个靠谱的驸马来护我也是走不通的。
这京城之中,有足够权势护我的世族怎可能愿意娶我
我于他们而已,若是娶我,便如同带了个麻烦回家。
因为皇族血脉的原因,我又不能做妾。
可若是娶我为妻,我于他们的仕途将会提供不了一点帮助。
但身为女子,我却只有这一种方式才能离开皇宫。
既然无人想娶我,那我便主动嫁。
公主嫁人的方式有很多,贵族世家不愿娶,寻常人皇室为保颜面也不会让我嫁,那便只有一条路可由我走了……
那便是和亲。
9.
在祁子渊的献计之下,北辽与燕国交好。
北辽为巩固与燕国的关系,将于两年后来燕国求娶一位公主和亲。
他们派来的使者是誉王完颜啸,和亲的公主要嫁的便是他。
上一世我与他结过善缘,印象里他是一个温润纯善之辈。
北辽的皇室与燕国相比显得简单得多。
没有尔虞我诈的权力之争。
作为北辽皇帝胞弟的完颜啸,是个实打实的闲散王爷。
一个天真散漫的男人。
嫁给他倒是个的的确确的好归宿。
父皇膝下只有四个公主。
皇后育有一儿一女。
除去我之外的另外的两个公主燕昭宁和燕昭婉分别是丽妃与湘贵人所生。
与拥有广阔肥沃土地的燕国不同,北辽是处贫瘠之地多于繁华之地的国家。
每至冬日,即便是北辽的都城寒城也是大雪纷飞,寒冷无比,气候较温暖的燕国而言简直算得上是恶劣。
加之距离缘由。
燕昭宁与燕昭婉并不是多么愿意远嫁过去。
燕昭雪便更不会远嫁了。
皇后既不可能让自己的掌心娇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更不会让她嫁给一个没有多少远大志向的闲散王爷。
上一世的完颜啸来到燕国的时候,我正费尽心思的计谋着嫁给祁子渊。
当和亲公主人选还未定下来的时候我便成功嫁到了国师府。
后来有关他在燕国皇宫中求亲的故事我就不怎么听闻了。
只知父皇也有意与北辽交好。
在燕昭宁和燕昭婉之中,父皇给了他主动选择的机会。
在渐渐地熟悉与接触之下听闻我的这两位皇姐似乎都对他有了意思。
可没想到最后完颜啸竟然一个也没选。
那时候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
北辽来和亲的王爷竟然一个公主都没带回去。
是没有公主看上他还是他没看上一个公主
不知道。
公主虽然没带回去但是他带回去了另外一样东西。
是什么
花种,燕国特有的一类梅花种子。
这……还真是个奇特的王爷。
没办法,谁叫他是北辽皇帝最宠爱的胞弟呢,我们国家也得给他面子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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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啸在我嫁给祁子渊的一个月后就离开了燕国。
北辽天寒,不知道他带回去的梅花到底种活了没有。
10.
若想成功被选为和亲公主。
首先得引起我父皇的注意。
毕竟他……似乎忘了有我这么一个女儿的存在。
燕国有一盛大的节日名叫花朝节。
十年举行一次。
草长莺飞,春暖花开之际。
除去赏花听曲的习俗外,燕国还有一习俗。
那便是跳舞。
但这舞并非寻常的舞,也并非寻常人都能跳的舞。
只有身份尊贵的未婚女子才有跳这舞的资格。
在传统中,此日应跳的舞乃是祈舞,意为祭奉上天,有祈求上天保佑民生百姓安康快活之意。
可此舞在三十年前的长公主跳过半曲时便失传了。
后来的花朝节,无人会跳祈舞,也无人敢跳祈舞。
祈舞难学,不仅需求跳舞之人有常人难有的韧性,更需要跳舞之人对每个动作的力度有精准的把握。
因为此舞很怪,若是没有充分的能耐,一起一落之间,很容易将那婀娜之姿跳成魅惑之态。
燕国重礼,燕国的女子视以色侍人为耻。
那些名门贵女自视清高,不愿出这个丑。
当年的长公主只跳了半曲便名动京城。
若放下这么好的机会,京中贵女们又不愿。
祈舞难学,后半曲失轶,京中贵女们在前半曲也没学明白的情况下终究放弃了跳这舞,改为了在节日上吟诗作画。
而那舞蹈也由祈舞变为了随意找几个舞姬跳跳便完事了。
今年又是举办花朝节的一年。
我向皇后讨了在节日上跳舞的机会。
皇后本就有意将我培养成她手中拉拢权贵的棋。
我若是在花朝节上出了彩,她便可借势将我推销出去。
而若是我在节上出了丑,于她而言也无伤大雅,毕竟也不是亲生的。
京中贵女听闻此消息,多是嘲笑讽刺之意。
笑我一个出身卑微的公主果真身子骨贱。
她们只知道以妖媚身姿企图引人注意乃女中下流之等。
她们不知道的却是我要跳的可不是那些舞姬跳的艳舞。
我要跳得乃是当年长公主所跳的祈舞。
她只跳了半曲便名动京城,而我要跳的乃是整曲。
11.
肤若凝脂,眉眼如画,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忽而如春风拂面般柔和,忽而又如惊涛骇浪般坚毅。
轻盈如燕的身姿在祭鼓上飞扬跳跃,一起一落之间轻和着激扬的鼓声,将在场众人的心震得一颤又一惊。
既有少女般的曼妙柔和,又有不输男儿的铿锵气魄。
虔祈上天亲佑临,国繁民荣万世长。
随着我轻柔婉转却又不失气势的一声祈语落下。
这舞终于跳完了。
春风吹拂而过,将我的衣袂吹得泠泠而动。
一袭粉裙绿带将曼妙的身姿勾勒得恰到好处,如雾般的面纱将我大半的容颜都隐藏了起来,朦朦胧胧,真真假假。
我要得便是这种既张扬又低调的气质。
今日的这舞,跳得好不肆意快活,我都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未曾如此大胆的活着了。
一舞落下,不仅重新唤起了父皇对我这么一个女儿的记忆,更将在座的贵族世家们惊得议论纷纷。
有人赞叹,也有人揶揄。
可令我没想到的,第一个击掌鼓贺的竟然是祁子渊。
像祁子渊这般矜贵的男人,我以为他是不喜这些东西的。
我的祈舞乃是上一世在国公府中学会的。
祁子渊在府中修建了一处书楼,里面藏书颇丰,不仅数量众多,连内容也是五花八门的。
我嫁给他的那三个月里,最长待的地方便是那书楼。
在我随意翻找之时无意在楼中角落里寻得了一本很旧的书册。
那书册中所写的便是有关燕国花朝节贵女所跳祈舞的详细介绍。
一颦一笑,一舒一展的生动舞步化为了一字一句的生涩语句。
若非有点习舞的天分在,我怕是难以将那书中的内容化为今日的舞蹈。
上一世的祁子渊并不知道我善舞。
他如一朵盛开在高岭之处的矜贵之花,我以为只有装作端庄优雅,蕙质兰心般的模样才能离他越来越近。
12.
女子以舞示人,终究是以色取悦罢了,贵女之德当乃内饰文德方为上乘。
说话抨击我的是素以风骨清流闻名的右老丞相。
他的嫡女褚世娇乃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
琴棋书画无不擅长。
今日的宴席,右相夫人身体抱恙,坐在右丞身侧的正是褚世娇。
上一世时,褚世娇是我嫁给祁子渊最大的劲敌。
若非皇室有意压制祁子渊的权势进一步膨胀,恐怕上一世嫁给祁子渊的就是她了。
听闻她父亲如此评价我,褚世娇嘴角顿时隐上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嗤笑。
想来也是,若非我这大胆一舞,今日席上最为出彩的该是她才是。
右相那般言论本是逾矩。
毕竟再怎么出身低微,可我好歹也是皇族。
可他又贵为太傅,皇室中的公主皇子大多受过他教诲。
我身后无显贵的母族背景。
他如此说道,倒是显得有那么一丝对我教诲之意了。
若是我寻他麻烦,倒显得我这个做公主的小气了。
面纱未取,众人看不清我面上冷笑的表情。
我坐于席岸之后,兀自倒了一杯花酒。
小心端起正要举杯敬他教诲得是的时候。
席上忽传来了一声冷笑。
谁道女子的能耐便只能拘泥于那三书六经之上了,公主这一舞倾城,不娇不魅,既有气节又有忠意,国与天下都敬了,此般还不能为女子之上乘吗何况这花朝节之祈舞不是先皇时期便定下的规矩吗公主今日之舞于先长公主而比,怕是丝毫不输一分,丞相怕是喝醉了老眼昏花了吧。
我端起酒杯的手不禁怔住了。
祁子渊竟然在……为我说话
右相还想说道什么。
被皇后打断了去。
泠儿还愣着干嘛,还不感谢国师的称赞。
我闻罢强行抑制住了内心翻涌的复杂情绪。
望着那人熟悉的冷漠眸光,端起酒杯道：
谢大人谬赞！
祁子渊也望向了我,目光深邃,像是想透过我的面纱将我整个人看穿了一般。
上一世时,即便是床榻之上,他也未曾这般认真的看过我。
13.
这辈子不执着于攀祁子渊那座高山。
我的日子可谓是过得潇洒又自在。
过完花朝节的第二个月完颜啸便来了。
正好赶上燕国皇室一年一度的皇家涉猎。
上一世我并未主动参与这个活动。
这一世,为增加与完颜啸的接触,我主动参加了这涉猎比赛。
比赛规则很简单,参赛之人有男有女,人数各相同。
男女各自分开抽取布签,抽中颜色相同者组合为一队。
各队分开任选一范围进行涉猎,日落之前回到扎营处清理猎物。
最后猎物最多最好的队伍属于胜利队。
获胜的两人可向陛下讨一恩赏。
参与比赛的共有十人。
燕昭雪身子不适便没有参与。
除了宫中的三个公主外,参与此比赛的还有褚世娇和兵部侍郎嫡女莫湘。
而男子中有二皇子燕康,三皇子燕桀,户部侍郎季理,大理寺少卿徐行舟……以及让我意想不到的祁子渊。
若我没记错的话,上一世,他也没参加此次活动的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突然参与,导致他也被拉扯了进来。
但这都不重要。
毕竟我此次的目的可不是他。
上一世完颜啸选的是黄色的签绸,与兵部侍郎之女莫湘组成了一队。
这一世我抢在了莫湘抽签之前率先将黄色绸签握到了手中。
待众人抽签完毕,回到大营处时,我心情雀跃地朝着完颜啸手中看去。
只是……为何他手里的签绸是红色的
黄色的去哪儿了
在我忙着去两位皇兄手中寻那黄签时。
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清冷的声音。
不巧,六公主与臣是一队。
我浑身一颤,仿佛置身入了冰窖。
14.
重来一世,变了很多东西。
但冥冥之中,我与祁子渊的孽缘似乎还没有彻底斩断。
公主不走快点,怕是天黑了连只兔子都猎不到。
祁子渊牵着缰绳回头催促了我一句。
我一路沉默,自哀自怨,心情有些郁闷。
见他催促,又不能得罪于他只得骑着马朝着他跟了过去。
与他在山间骑了一会儿,林深处忽响起了一阵娑娑声。
我眺眼一望,是只很乖巧的兔子。
我心中一喜,跳下马越过祁子渊便朝着那只兔子跑了去。
只是不想我还没摸到那兔子时。
小心！
一声惊呼在我身后突然响起。
不过一瞬之间,如大雨般的数支利箭从四面八方朝着我与祁子渊射了过来。
我整个人如被雷劈了一般惊恐。
好在那马背之上的男人反应迅速,一把将我从地上拉到了他的怀里。
惊吓之余,我脑袋快速反应。
我一无权公主,无人会这般阵仗的杀我。
在我记忆中,上一世的皇家涉猎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这一世为何会遇到刺杀
毫无疑问都是因为祁子渊的突然出现了。
不幸之中的万幸是祁子渊并没有像上一世那般的对我。
他将我拉到马背上后便紧紧将我护到了怀中。
祁子渊骑着马飞速在林间奔驰。
身后的刺客如鬼魅般的对我们穷追不舍。
我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了,但又不敢开口说话。
我怕我一开口引得正疯狂逃命的祁子渊分了神,等下我们俩人都得完蛋。
好在他搂在我腰间的手臂异常有力,让我慌乱的心安稳了几分。
身后追赶的刺客太多,为了护着我,祁子渊根本无法停下来与他们战斗,只得骑着马带着我不断的朝着前面跑。
直到跑到了一处悬崖处,祁子渊才不得不勒马停了下来。
身后谋面的刺客有几十个。
若是没有救援,单靠着祁子渊很难在他们手下活下来。
怎么办我颤着声音问道。
祁子渊一边从衣兜里拿出信号弹朝着天上射去,一边轻声道：别怕。
在又一阵箭雨朝着我们射来的刹那间,祁子渊将我从马背上横抱了下来。
而后让我面对着他紧紧将我按在了他的胸膛之上,一个跃身,跳下了悬崖。
悬崖之下,是条湍急深阔的河流。
15.
我会凫水,但是巨大的冲击使我落入水中的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之时,已经身处于一处隐秘的洞穴里面了。
身前燃着火堆。
我身上盖着祁子渊的外袍。
我的衣裙完好无损的穿在身上,被火堆烘得已是半干。
我醒来的时候,祁子渊正穿着里衣靠在一旁小憩。
身上有些酸痛,但好在没有受伤。
我撑着身子从地上坐了起来,正想将祁子渊唤醒之时。
一阵火光晃过,我突然发现不远处闭眼睡觉的男人怎么……嘴唇如此的苍白。
国师。我唤道。
他没醒。
祁子渊。我又重重唤了一声。
他还是没应。
心觉不妙,我连忙朝着他爬了过去。
在我刚触碰到他身体的瞬间,男人软趴趴的身子突然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地跌落到了我的怀里。
祁子渊。我大声呵了一声。
正想将他从我怀里推出去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他的身子异常的滚烫。
而且我搭在他后背的手怎么……黏糊糊的。
我把手收回来一看。
是血！
祁子渊竟然受伤了
这个大名鼎鼎,叱咤朝野的权臣……竟然受伤了
上一世,我从未见过他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救还是不救
16.
上辈子的恩怨如波涛般反复在我脑海中汹涌着。
我恨他！
他现在就算死在我面前我也觉得那是他活该！
可为什么老天非要给我开这么一个玩笑呢
这一世的祁子渊,为何又对我如此的好。
他明明可以在逃命的时候丢下我的。
我在宫中的地位连个得宠的太监都不如。
就算死在了这荒郊野岭,也无人会治他的罪。
何况这天下……又有何人敢治他的罪。
可他却没有。
虽然心里不愿承认,但是我知道祁子渊这伤是为了护着我才受的。
心中复杂的情绪将我摧残得进退两难。
想起前世的经历,一滴接着一滴的泪水不禁从我脸上滑落。
哭什么怀里男人的微弱声音将我从悲伤中唤了出来。
我低头一看。
只见祁子渊那张苍白却又不失俊俏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我的泪水。
显得十分可笑。
他被我哭醒了。
我一边苦笑,一边用衣袖给他擦拭着脸。
你怎么还没死我语气有些发狠地对着他说道。
祁子渊有些烧糊涂了,傻笑地对着我说道：我还不想死呢。
我抱着他的脑袋使劲得摇晃了两下,问：知道我是谁吗
他垂在我腰间的手忽然紧紧的将我的腰肢环抱了起来。
你是仙女。
说罢,祁子渊竟然……如头小猪般地在我怀里拱了起来。
此刻的场面,竟是比我上一世时听闻祁子渊让手下将我处理掉的时候还令人惊讶。
我将他的脑袋强行得从我怀里抬了起来。
你仔细看看,我长得像宫里的哪个人
我让他正对着我。
祁子渊身上的高烧已经越来越严重了。
此刻他苍白的脸已经烧得通红了。
你长得像神女,像祈祥宫里供奉的神女。
祁子渊说完便又晕倒在了我的怀里。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便如同个提线木偶般地将他背上的箭头拔了出来,然后给他处理好伤口,再将随身携带的救命丹药给他服了下。
确定好祁子渊死不了后,我便把他放在火堆旁安顿好。
而我……静静在洞口处坐了整整一个日夜。
祁子渊的手下寻到我们的时候他还没醒。
我将他的情况详细给国师府中的太医说了后便让他的侍卫将我送回了宫。
离开国师府时,望着那还没从昏迷中醒来的男人,我不受控制地俯身在他耳边,用着只有我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
祁子渊。
这辈子我欠你的,已经还干净了。
上辈子,你欠我的,我不用你还了。
我只要好好的活着就行了。
活着便比什么都好！
17.
回了宫后的我,整整睡了两日才完全清醒过来。
和亲之路,道阻且长。
虽然出师未捷,但是我……还有计谋。
上一世,我正经与完颜啸说上话时是在一处枯树下。
那时候的我还苦于每日绞尽脑汁地计谋嫁给祁子渊。
接连受挫的我难过地来到了与祁子渊相遇的那棵梅花树下。
正意欲在那树下缓纡下郁闷的心情。
不想……那棵梅花树竟然枯死了。
我本就郁闷的心情更加难过了。
那日我在那枯树下愣神坐了半晌,正要离去时遇到了完颜啸。
若本王没记错的话,你是六公主殿下吧完颜啸笑着对我说道。
是。我向他俯身行了一礼。
公主独自在这儿干嘛啊他问。
赏花。
完颜啸有些疑惑的环顾了周围一圈,见周围荒芜一片并没什么花开景象后才小声问道：公主这是在看……什么花
我抬头望了身旁早已枯死的树木一眼后道：记忆中的花。
完颜啸有些失笑。
公主真是爱好独特,想来那花一定开得甚是娇艳吧。
我无甚表情地回道：娇艳算不上,只是那香味有些引人回味罢了。
完颜啸顺着我的目光朝着那枯死的梅树看了去。
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
殿下若是不嫌弃,这个梅花酥便赠予殿下尝尝吧。
与完颜啸初次搭上话的那日,我将没有送出去的糕点赠予他。
不知道他吃没吃。
那是我学了很久才学会的糕点,只是赠予之人却不喜欢。
18.
我与完颜啸上辈子的初相识有些荒谬。
为了让他对我有个好的印象,我打算把我们的初次相遇美化一些。
上一世,在国师府的书楼里面,我涉猎广阔。
除了看过很多医书之外,我还看了许多的画本子。
完颜啸与我相遇那日所要走的路线我记得清清楚楚。
就在我们相遇那处地方不远处的拐角深处,有棵桃树。
春花烂漫的好时节,那桃树上的花儿正开得娇艳得紧。
我所设计的相遇桥段,便是小姐枝上摘花,公子树下走过,然后不经意间……
如同仙女般美丽的姑娘落到了他的身前。
这般场景,他会不心动
虽然还未完全长开,但我如今的容颜已经足够引起他的注意了。
花朝节上跳了祈舞,皇后娘娘受父皇之意赏赐了我很多东西。
我从中挑选出了一件很美的襦裙穿上,插上好看的珠簪,整整打扮了两个时辰,才满意的离开了宫。
美而不艳,清而不淡。
幸好这条小路偏僻,不然借我十个胆子我也是不敢如此高调的坐在这树上钓男人的。
我小心翼翼的爬上了树,选了一枝花叶繁茂,又位置恰当的树枝坐了上去。
微风轻拂,水墨色的帔帛随风在花丛中荡漾,粉嫩的花瓣如细雨般飘零而下。
在我正巧摘下一枝桃花插于发间之时。
有人来了。
那人一袭赤色长袍,笔直修长的腿上是一双黑色的长靴。
与我前世记忆中的衣色重叠。
因着繁茂的桃枝遮挡了视线。
我看不清来人的脸。
但是……
时间正确,衣色无误,地点也没错。
出来时我便向皇后宫中的内侍打听了。
今日北辽的誉王殿下的确要进宫面圣。
时不待我,错过这次机会,后面便再也营造不出如此美妙的相遇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便小心的跳了下去。
这个位置跳下去,刚好能掉到完颜啸怀里。
再不济,也能跳到他的身前。
到了那时候我只需佯装脚下不稳,一不小心跌到他身上,这缘分不就结下了吗
我将后续的故事想象得十分顺畅美好,只是令我没料到的是……
来人并不是完颜啸。
当我笑靥如花地看向那牢牢将我接住的男人之时,我整个人都凉透了。
哪怕来得是个侍卫也比是祁子渊好啊！
19.
抱着我的双臂温暖而有力。
而我的心……在发颤。
满树的娇粉花瓣被我下坠的动作带得晃落了一片。
祁子渊的冠发之上,肩膀上粘得到处都是。
公主是在玩……天女散花吗
祁子渊将缠在他发冠上的帔帛扯了下来,低头带着玩味地笑道。
我敛起嘴角滞住的笑容,扭动着身子想下去。
可祁子渊却将我横抱得更紧了。
放我下来。
不放。他平静地道。
祁子渊,你疯了吗我挣扎无果,用手使劲地捶打着男人的胸膛。
可他依旧面容不改得搂着我。
再动,我就这般抱着你回去。他道。
我挫败地软下了身子,有些郁闷地呢喃道：怎么又是你
祁子渊见我不再挣扎,顺势坐到了树下的石凳之上。
不是我,那公主想是谁
祁子渊将我侧过的脑袋掰得朝向了他。
我抬眸看向了他那张俊冷的脸。
上一世的祁子渊可不会如此对我。
他的种种反应说明了他此时此刻在此处的出现……绝非意外。
这明摆着是他的故意为之。
否则他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为何又会做出如此逾矩的行为呢
既然如此了,我又有什么好遮掩的。
国师大人如此聪明,怎会不知我想干嘛我冷笑道。
公主说来听听,看下官能否帮忙。
他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可眸色却异常的寒冷。
我想和亲,宫中其他的姐姐母族势强,北辽苦寒,无人愿远嫁。可我愿意,身为公主,既食民禄,便应尽到该尽的责任。我愿意前往北辽和亲,与北辽交好,为大燕的安稳河山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国师大人可愿意助我
我言辞恳切,说得自己都有些动容了。
只是祁子渊扣在我腰间的手却是越发沉了。
压得我生疼。
你做梦！
20.
祁子渊不想让我嫁给完颜啸。
我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原因。
或许是因为大燕送公主去北辽和亲有他的计谋。
也或许是因为他单纯不想让我去。
这一世,我与他牵绊太多。
也算有了生死之交。
若他对我产生了好感也不是多么奇怪的事情。
可经上一世一趟,国师府这趟浑水我是再也不会去淌了。
我想嫁去北辽。
我求到了皇后身前。
帮你,我有何好处皇后冷漠地问道。
若另外两个姐姐嫁去北辽,那么北辽的势力便是站在丽妃或湘贵人那边的。二皇子和三皇子可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养虎为患的道理娘娘不可能不懂。倘若送我去和亲,北辽将永远站在娘娘这边。
皇后膝下虽有一子,可尚且年幼。
大燕未立储君。
二皇子与三皇子势力强大,谁都对那位置觊觎着。
我与皇后的交易也不全是虚与委蛇。
我需要她作为我强大的靠山,以免嫁去北辽受辱,她也需要以我为子,营造安稳的外部势力。
祁子渊已经表明了态度不让我嫁给完颜啸,若是依旧只靠我自己,这条和亲之路,怕是走得不会多么容易。
21.
有皇后给我出头劝说。
父皇终于想起了我这么个女儿的存在。
今日天气甚好,你们几个年轻人一同出宫游玩一日。
为了给完颜啸与各位公主创造相处的机会,父皇特意下令让我们一行人出宫去城郊的皇家园林游玩一日。
宫中的嫔妃之中,母族家世最为显赫也最受父皇宠爱的是丽妃娘娘。
她膝下的公主是燕朝宁。
燕朝宁心仪之人乃是状元郎沈括。
丽妃在父皇面前求过情了。
她不用掺和到这场和亲的事件之中。
所以需要与完颜啸培养感情的只有我与燕朝婉。
出宫的时候,燕朝婉与我同坐一辆马车。
完颜啸骑马而行。
六妹妹倒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燕朝婉性格怪异,上一世的时候,她也没少取笑我。
妹妹不敢。
辽人性格狂放,又不重视尊卑礼仪的,对于你这种出生低微的人来说,倒也算是个好归宿了。燕朝婉靠在车窗旁睥睨着我,话语中满是嘲讽之意。
不过一个亲事罢了,姐姐反应如此大作甚难道是怕妹妹与你抢亲不成
我眯着眼在车中小憩着。
燕朝婉被我的话激怒了。
抬手指着我恶狠狠地说道：一个条件恶寒的穷乡僻壤之地,也就只有你稀罕罢了。
北辽的寒冷是真的,可穷却不是真的。
他们国家有富饶的矿石资源。
国力雄厚,兵力强大不过早晚的事情。
只是这个秘密她是不知道的。
若不是上一世嫁给了祁子渊,这其中的道理我也是看不明白的。
人心的冷可比天气的冷更可怕,北辽虽然自然条件较燕国差了些,可他们民风淳朴,国泰民安,刚登基的新帝又是个勤政爱民的明君。如此一个国家,该用安居乐业来形容才是。
都还没嫁过去,竟就为敌国说话了,这下贱女子生的人可就是不一样,身子骨可真软。燕朝婉戏谑道。
我睁开眼看向了她,嘴角噙着笑,语调轻缓地回道：姐姐身子骨硬,那便让让妹妹如何你不喜欢誉王殿下,我可心仪他得很。
燕朝婉震惊得看着我,脱口而出地道：下贱胚子,誉王也会看得上你
完颜啸会不会看得上我不知道,倒是绝对不是再喜欢她了。
因为惹怒她出言不逊本就是我的预谋。
燕朝婉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她自以为骑马走在前面的完颜啸是听不到的。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
以游牧狩猎为生的辽人的听力本就比燕人的发达。
何况完颜啸还自小习武。
22.
接连两次在祁子渊身上碰了壁。
今日的谋划终于顺利进行了。
我心情甚好。
只是这种愉快的情绪并没持续多久。
因为我又遇到了祁子渊。
这个阴魂不散的该死家伙。
他是今日领着我们接待完颜啸的礼官。
堂堂一国国师,跑来抢礼部的活。
这不明摆着有鬼吗
完颜啸与他客气地寒暄了一阵。
公主想先去游湖还是赏花。
完颜啸虽是对着我与燕朝婉在问话,可他眼睛里装的却全是我的影子。
赏花有什么好玩的,天天在宫中的御花园里都看够了,去游湖吧。
燕朝婉抢着回答道。
完颜啸沉默着看向了我。
我笑着点了点头。
随后我们便出发朝着那停有小船的河岸走了去。
燕朝婉与完颜啸走在了前面。
我为了离祁子渊远一些,努力地加快了步伐。
可眼见着就要够上完颜啸。
一股强大的力量刹那间将我拉到了后面。
我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
始作俑者却一把搂住了我的腰。
23.
我上一世的时候竟然不知……
这素来波澜不惊,清风霁月的国师大人,
竟然有如此不要脸的一面。
公主可小心点才是。
小心你才是！我阴狠地小声道。
祁子渊眼里浸了笑,看着心情不错。
他不顾仪态地想来拉我。
我闪身躲了开。
可他却借机拉住了我的衣袖。
正当我回头想数落他时。
完颜啸却忽然出言道：六公主快来！
我回头看向他们时,燕朝婉已经坐上了小船。
誉王殿下快上来。方才还对完颜啸充满不屑的她此刻却是主动殷勤得很。
那载人游玩的小船,一船只能坐两人。
完颜啸站在岸边还在等我。
我刚想开口回他。
祁子渊却在我身旁抢先道：誉王殿下先行一步,六公主与再下一道。
完颜啸还要说些什么,可祁子渊态度生硬强势,他不好明着拂了他的意思。
燕朝婉笑意盈盈地与完颜啸划着船走了。
看着我的双目之中,满是得意。
我最终只能和祁子渊共乘一船了
我不会划船,只能干坐在船上看着祁子渊划。
祁子渊不慌不忙得摇晃着船桨。
与完颜啸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你到底想要干嘛沉默了片刻,我终于忍不住地开口问了出来。
公主不知道吗祁子渊神色清冷地看着我道。
国师大人的心思我怎会知晓
这河中有一处转弯。
完颜啸他们的船早已行驶过去见不到影子了。
祁子渊闻罢将手中的船桨抬起掷到了船上。
他放下船桨后就朝着我走了过来。
我不禁朝着身后挪了挪身子。
可身后早已是无路可退了。
祁子渊不顾我反抗地将我的手攥到了他的掌心之中。
他说：为臣可是心仪公主得很。
祁子渊的嘴角带着笑意,可那笑意却是莫名让人感到心颤。
他听到了我在马车中对燕朝婉的对话。
可那时他并不在我们身边啊
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我忽然想起来前几日内务府给我派了两个新的侍女过来。
我与燕朝婉说话的时候,马车外面坐着的还有我们两人的侍女。
春迎是你的人我蹙眉问道。
我若想要公主,公主逃得了吗祁子渊寒目回道。
虽是不想承认,可他这话却说得一点也没错。
我的确逃不了。
你想娶我为妻还是为妾
祁子渊笑了一声。
自是为妻,国师府里永不纳妾。
国师大人不嫌我出身卑微吗
公主嫁给臣,臣所拥有的一切便是公主的,有何人敢再说公主一句不是
听起来倒是不错,可若是命都保不住,还要这滔天的权势作甚
24.
狩猎那日我与你刺杀得救后,我夜里曾经做了一个梦,梦中我嫁给了你,可最后却死得很惨。
祁子渊怔怔地看向了我。
梦中之景怎可当真
我将他强行攥在掌中的手抽了出来。
眼里满是认真地问道：三皇子是不是要造反
祁子渊脸上疑惑的神色更加深沉了。
你怎么知道
这件事只有祁子渊和他的暗侍知道。
就连皇帝此刻也是不知晓得。
我在梦里看到的,我死的那天正是三皇兄造反的那日,我死在了你手下的一个侍卫手里。
那侍卫可是季昭
我震惊地看向了祁子渊。
他怎会知道
难道他也重生了
季昭是三皇子的手下,他派来国师府做奸细的,只是以防打草惊蛇我才没现在杀他的。
我想过万千种可能,可从未想过……
前世杀了我的季昭,竟然是三皇兄的人。
那意思就是……
上辈子要杀我的,其实是三皇兄。
祁子渊又在我耳边说了一些话。
可被真相震惊不已的我思绪正繁乱得很。
一句都没听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晃荡的船终于靠岸了。
完颜啸和燕朝婉正站在岸边等我们。
燕朝婉眼带嘲讽的看着我。
我起身下船。
祁子渊出手想扶我,被我一手掸开了。
燕朝婉正欲出言讽刺。
我直接越过她走到了完颜啸的身前。
你愿意娶我吗
25.
我不想等了,即便刚刚知道了上一世残忍杀害我的不是祁子渊。
可我依旧迫切地想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离三皇兄造反的日子不远了。
他上一世敢杀我,这一世想来也不会对我多么仁慈。
我要离开燕国。
燕泠。
随着我大胆的话语落下,祁子渊夹杂着汹涌怒气的声音在我耳后同时响起。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抬手攥住了完颜啸的衣袖。
娶不娶
我突然的直白将完颜啸震得呆滞住了。
短短的一瞬竟让人觉得漫长得像过了一世。
正在我心里忐忑不安之际,他忽然抬起右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
娶。
语气温柔,如沐清风。
你找死。
从震怒中缓过来的祁子渊一个上前将我狠狠的拉到了身后。
完颜啸没拉得住我。
不过刹那间。
和谐的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你也喜欢六公主完颜啸问道。
虽然提问,可话里却是带着肯定。
誉王殿下是想跟我抢人吗祁子渊毫不客气地回道。
未尝不可,祁大人虽然权高位重,可这两国之交的事情也不是儿戏。
你可以试下。
26.
祁子渊派人强行地将我送回了宫。
他先回了一趟国师府后就进宫面圣了。
然后不知道他跟我父皇说了什么。
我就被禁足了。
让我禁足的理由是什么我隔着殿门对着前来下旨的公公问道。
圣旨中说得隐晦,只道我失了皇家体统,让我禁足思过。
理由就是公主冒犯到了国师大人。
我不禁冷哼了出来。
我倒是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能耐。
御前伺候的赵公公叹息了一口气后才继续说道：公主该知道自己身份的,不该与国师大人闹脾气的。
我失了神。
有种莫名的绝望,重来一次,我好像也难以斗过命运。
难道上辈子的惨状这一次我还得经历一遍吗
完颜啸是我最后的希望。
我在赌……
赌他会不会去我父皇面前求娶我。
我赌赢了。
他真的去我父皇面前求取圣旨了。
可我没有料想到的是……
祁子渊也去了。
你们两个都要求娶六公主。
一个是刚结下友好关系的邻邦,一个是社稷安稳必不可少的国师。
这两人都不能得罪。
父皇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个名不经传的公主不过几天时间便成为了一个烫手山芋。
他将这棘手的问题丢给了祁子渊与完颜啸自行解决。
你们私下商量好了再来找朕。
27.
祁子渊与完颜啸到底商量得如何了我并不知道。
因为自打禁足第二日,燕朝雪前来探望过我偷偷给我讲了那日大殿上发生的事情过后。后面的这几日里,不知是不是祁子渊特意安排的,我这宫殿之中里外两层都多了许多站哨的禁军。
如今的情况,便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殿外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道,只是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可能有什么事情正在偷偷上演。
夜色渐沉。
我躺在榻上不知辗转反侧了多久,终于有了一丝睡意。
正意识朦胧,随着一声风声拂过。
谁
我心里一惊。
不过刹那,一个炽热的身子便贴到了我的后背上。
熟悉的味道混着一股雨后的寒味忽然朝着我的鼻间袭来。
是祁子渊。
他将我紧扣在了他的胸膛上。
是我。
声音寒凉,带了一丝疲倦。
我依旧在他怀里,挣扎许久,未果。
祁子渊,你到底想要干嘛我恼怒道。
上一世是我费尽心思地赖着他。
结果落得个身首异处的结果。
这一世我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
可命运却又将他推在我面前阴魂不散。
我想要你。他将脑袋静静地靠在了我的肩上。
冰凉的泪水划过脸颊滴落在了他的手上。
祁子渊将我的身子掰来正对着了他。
他一手搂在我腰间,一手轻拭着我脸上的泪水。
柔声道：你在怕什么
我怔怔地看着他,道：怕死。
28.
身首异处的感觉太痛了。
祁子渊轻叹了一口气。
将我轻轻搂到了怀里,他道：你不会死。你害怕的一切我都会给你铲除干净。
你什么意思
三皇子明日便要造反了。
三皇兄会造反我是知道的,只是这一世为何会提前这么久。
而且,祁子渊怎会知道如此准确的时间。
我设计的。
我震惊地看向了他。
他还在继续解释。
三皇子并非皇族血脉,他是湘妃私通产下的孩子,我送了一封密函到皇上面前,三皇子那儿也传了消息。明日他若不造反,死的便是他了。
前世萦绕在我心里的迷惑豁然开朗。
竟是如此。
祁子渊抬手摸了摸我的头,继续道：三皇子在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了,他本就有意造反,我不过是推了他一把而已。
我依旧沉默地看着他。
待这京城中的事态平息,我们就成亲南下酉阳。
酉阳是祁子渊外祖的家乡。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京城中的纷纷扰扰,待一切安置好了,我便辞去官职,与你归隐于世可好
祁子渊愿意为我放弃这滔天的权势是我从来不敢想象的事情。
29.
第二日。
殿外的侍卫又多了一层。
我依旧被困在了这里出不去。
直至夜色渐沉,南城之外的天空火光冲天被映照得通红。
殿门外也有喧哗。
我内心忐忑地坐在案前。
不知过了多久,等得夜色都快渐亮之际。
紧闭的殿门终于打开了。
是祁子渊。
一袭黑色劲衣,手中提着剑,脸上的神色冰冷而又疲倦。
我起身瞠目看向了他。
祁……
话还没说完。
嘭的一声,祁子渊重重的倒在了我的面前。
短短一日,京城中便变了天。
三皇子燕桀造反之事被祁子渊成功平息。
湘妃与燕朝婉被秘密赐了两尺白绫。
上一世杀害我的侍卫季昭也被祁子渊斩首了。
似乎一切的变了。
可祁子渊却受了重伤。
昏迷了整整三日都未醒来。
他在落下最后一丝意识的时候,紧紧攥住了我的衣袖。
前来医治地太医说：国师大人心系公主,若想让他挺过来,公主应该给他活下去的意志才行。
所以这三日里,我都守在了他的身旁。
完颜啸来我的寝宫找过我。
他脸含歉意地对着我道：不是我不愿,只是生在皇家,身不由己,我还得考虑我们国家的安危。
他是想与祁子渊一争的。
只是祁子渊手中有遏制北辽的把柄。
祁子渊以此为威胁,他不敢与他拼死相争。
完颜啸对我有好感是真的,可这份感情尚未深厚得非我不可。
我向他俯身施了一礼。
是我冒昧了,还望殿下别放心上,毕竟陪伴一世,岁月漫漫,殿下本应仔细斟酌,祝殿下早日寻得心仪之人。
完颜啸还想说些什么,只是百转千回万千的话语最后还是化为了一句叹息。
终究是有缘无分了。
30.
祁子渊还未醒。
我也不知道今后的路该如何走了。
我幼时见过你,只是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
我其实不喜欢寒梅的,宫里的冬天太冷了,梅花也太寒了,可这深墙之下我能留下的只有这缕寒色。你给我摘的那支梅花我养了好久,也记了好久。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很怕,怕你忘了我。可现在,我只愿我们两人都好好的,安愉一生就行了,即便不再相见。
祁子渊,你醒过来好吗
晚风渐起,我放下药碗起身关窗。
未及窗前,身后忽传来了一声闷闷的咳嗽。
我愣神停足。
耳边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
酉阳的桃花快开了,我带你去看。
不管前世今生,你都是我最挚爱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