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离婚夜,我揣崽高嫁 > 第一章

沈砚舟把离婚协议推过来的时候,他那个宝贝初恋林薇薇的视频邀请,就那么巧,在他手机屏幕上跳了起来,还带着专属的、甜腻腻的铃声。
屏幕的光,刺得我眼睛疼。
他瞥了一眼,手指明显顿了一下,没立刻接,但也没挂断。只是抬眼,没什么情绪地看着我:签了吧,苏念晚。薇薇身体一直不好,需要人照顾。我们这样拖着,对她不公平。
我们这样拖着
我差点笑出声。过去三年,是我用铁链把他锁在我身边了吗
是他在我发高烧到39度,打电话给他时,他在电话那头压低声音,带着被吵醒的不耐烦说吃点药,多喝热水,我在陪客户的。
陪客户陪的是林薇薇这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大客户吧。
是他每次纪念日、生日都恰好有重要项目,然后第二天林薇薇的朋友圈就会出现新收到的、价值不菲的礼物,配文总是谢谢亲爱的,总记得我随口一提的小心愿。
是他妈妈,我那个刻薄的婆婆,当着所有亲戚的面,指着我鼻子骂:三年了,蛋都没下一个!占着茅坑不拉屎!我们沈家要绝后了!薇薇就不一样,一看就是好生养的!
而沈砚舟,他当时就坐在旁边,低头刷着手机,仿佛骂的不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
现在,他跟我说,拖着林薇薇了
真他妈滑天下之大稽。
我看着他那张曾经让我神魂颠倒,如今却只剩下疲惫和厌恶的脸。轮廓依旧英俊,眉眼深邃,可那眼神里的冷漠,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冻人。
心脏的位置,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留下空荡荡的疼。
不是撕心裂肺,是那种闷闷的,钝钝的,渗进骨头缝里的绝望。
我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上一点我自己都恶心的、故作洒脱的笑意:行啊,沈砚舟。我成全你们这对有情人。
我拿起笔,看都没看协议内容。
婚前财产公证做得很清楚,他沈家的钱,我一分没沾。婚后呵,他防我跟防贼似的,我连他工资卡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我赚的那点设计费,勉强够自己开销,还得时不时应付他那个吸血鬼一样的妈。
协议上,他象征性地给了我一套市区边缘的小公寓,不大,六十平,市价大概也就一百来万。还有一辆开了快五年的代步车。
签了字,明天就去把手续办了。他补充,语气像在安排一个无关紧要的会议。
好。我应得干脆,笔尖在签名栏落下苏念晚三个字。
力透纸背。
写完最后一笔,我扔下笔,站起身。椅子腿划过地板,发出刺耳的噪音。
苏念晚。他叫住我。
我停住,没回头。
你……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干巴巴地,公寓钥匙和车钥匙在玄关,你收拾下东西,尽快搬出去吧。薇薇……她最近情绪不太稳定,需要安静。
情绪不稳定需要安静
我几乎能想象林薇薇依偎在他怀里,梨花带雨地说:砚舟,虽然我很爱你,可一想到苏姐姐还在那个家里,我就好难过,心口好疼……
真他妈绝配。
我扯了扯嘴角,连一个好字都懒得施舍,径直走向卧室。
我的东西不多。结婚时带过来的几箱衣物书籍,还有一些零碎的设计稿、工具。沈家像个华丽的笼子,我从没真正把这里当家,自然也没添置什么真正属于我们的东西。
两个大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就是我在沈家三年的全部。
拖到玄关,果然看到两串钥匙孤零零地放在鞋柜上。旁边还放着一张卡。
卡里有二十万,算是对你的补偿。沈砚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姿态疏离。
补偿买断我三年青春和喂了狗的真心
我拿起公寓和车钥匙,看都没看那张卡一眼。弯腰换鞋时,胃里突然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
呕……
我猛地捂住嘴,冲进旁边的客卫,对着马桶干呕起来。酸水灼烧着喉咙,眼前阵阵发黑。
沈砚舟跟到门口,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你又怎么了别在这里搞事。
我撑着冰冷的洗手台,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扑脸。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眼下乌青,头发凌乱,像个被遗弃的破布娃娃。
真狼狈。
放心,我抬起头,透过镜子看着他,扯出一个冰冷的笑,吃错东西,死不了,更不会脏了林小姐的地盘。
说完,我胡乱擦了把脸,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拉开了那扇沉重的、象征着沈太太身份的大门。
门在身后砰地关上,隔绝了里面那个让我窒息了三年的世界。
也彻底关上了我和沈砚舟之间,那扇早已腐朽破烂的门。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噼啪作响。深秋的风裹着湿冷,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我拖着箱子,站在别墅区空无一人的路边。雨水瞬间打湿了头发和单薄的外套,冰冷刺骨。
那辆属于我的旧车就停在几步远的车位上。可我却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胃里的恶心感非但没缓解,反而更凶猛地涌上来,伴随着一阵阵尖锐的抽痛。
呕……我弯下腰,对着路边的排水沟,这次是真的吐了出来。胃里空空如也,吐出来的只有酸涩的苦水。
雨水混着泪水,糊了满脸。
吐到最后,只剩下生理性的干呕和剧烈的颤抖。我扶着膝盖,喘得像个破风箱。
一个可怕的念头,毫无征兆地、冰冷地攫住了我。
例假……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记忆模糊得像是上辈子的事。自从婆婆天天指桑骂槐说我不下蛋,沈砚舟的态度也越来越冷,我整个人的状态就跌到了谷底,内分泌彻底失调,例假早就乱了套,经常两三个月不来,我也没当回事。
可这次……这种熟悉的、翻江倒海的恶心感……
我猛地直起身,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刚才离婚带来的所有麻木和绝望。
不会的……不可能这么巧!
我踉跄着冲向自己的车,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钥匙。好不容易发动车子,像个亡命徒一样冲出了这片埋葬了我三年青春的豪华墓园。
深夜的街道空旷,雨刷器疯狂地左右摇摆,刮开一片又一片模糊的水幕。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
沈砚舟冰冷的脸,林薇薇矫揉造作的声音,婆婆刻薄的咒骂……还有胃里那持续不断的、令人心慌的翻搅。
路过一家24小时便利店时,我猛地踩下刹车。
轮胎摩擦湿滑地面的声音尖锐刺耳。
我冲进便利店,无视店员惊诧的目光,直奔计生用品货架。指尖冰凉,掠过一盒盒花花绿绿的避孕套,最后停在了最角落的、包装朴素的验孕棒上。
拿了三盒不同牌子的。又抓了一瓶最便宜的矿泉水。
结账时,店员小姑娘看着我苍白如鬼的脸和湿透的衣服,小声问:姐姐,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付了钱,抓起东西就跑回车上。
密闭的车厢里,只有雨点敲打车顶的沉闷声响和我自己粗重的呼吸。
我颤抖着撕开包装,按照说明操作。
等待结果的几分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我死死盯着那小小的显示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
一道清晰的红色横杠先浮现出来。
紧接着……另一道浅浅的、却无比刺眼的红色,慢慢地、无比清晰地显现出来。
两道杠。
刺目的红。
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烫进我的脑子里。
怀孕了。
在我签下离婚协议,被狼狈赶出家门的这个夜晚。
在我前夫即将迎娶他心尖上的白月光的时候。
我怀了沈砚舟的孩子。
哈……哈哈……压抑的笑声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开始是低低的,然后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狂笑,笑得眼泪汹涌而出,和脸上的雨水混在一起。
荒唐!
太他妈的荒唐了!
命运这个狗东西,是觉得我还不够惨,非要在我心口捅得稀巴烂之后,再往上面撒一把最恶毒的盐!
沈砚舟和他妈盼了三年没盼来的孙子,在我被扫地出门的这一刻,来了
这个孩子,要怎么办
告诉他他会信吗他会要吗
林薇薇会容得下这个孩子
就算他信了,要了,那我呢难道要我摇尾乞怜,抱着孩子去求他施舍一点父爱去忍受林薇薇那善良大度背后的算计去继续在那个令人窒息的沈家,当个连保姆都不如的生育工具
不!
我苏念晚,再贱,也贱不到那个份上!
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的翻搅,我趴在方向盘上,干呕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就在我咳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的时候——
刺眼的、雪亮的车灯,毫无预兆地从侧面狠狠照射过来!
一辆黑色的车子,速度快得像一道幽灵,直直地朝我驾驶室的门撞来!
啊——!我失声尖叫,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心脏,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得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完了!
我下意识地护住小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猛烈撞击和剧痛并没有到来。
只有轮胎在湿滑地面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尖锐到极致的摩擦声!
吱——嘎——!
那辆黑色的庞然大物,在离我的车门可能只有不到十厘米的地方,以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角度,硬生生刹停!
巨大的惯性让它车尾甩了一下,又稳稳停住。
引擎低沉的轰鸣在雨夜里咆哮,像一头被强行勒住的凶兽。
我瘫在座椅上,浑身瘫软,冷汗瞬间浸透了本就湿冷的衣服,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强烈的孕吐反应交织在一起,让我控制不住地发抖。
惊魂未定。
那辆车的驾驶座车门被推开。
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踩在积水的路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笔挺的黑色西裤包裹着修长有力的腿。来人撑开一把巨大的黑伞,隔绝了冰冷的雨幕。
伞沿抬起。
露出一张轮廓极其深刻的脸。
眉骨很高,眼窝微陷,鼻梁挺直如刀削,下颌线绷紧,带着一种冷硬的、不近人情的弧度。薄唇紧抿着,眼神沉得像化不开的浓墨,没什么温度地扫过我狼狈不堪的车和车窗内惊魂未定的我。
雨丝在他伞沿周围形成一片朦胧的水帘。
他很高,站在雨中,挺拔得像一棵沉默的雪松。
这男人……压迫感太强了。
隔着车窗,我都能感觉到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场。
他迈步,朝我这边走来。皮鞋踩在水洼里的声音,在寂静的雨夜里格外清晰。
我下意识地锁死了车门,手指紧紧攥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刚刚经历生死一瞬,又揣着肚子里这个突如其来的炸弹,我对任何靠近的陌生人都充满了警惕和恐惧。
他在我驾驶座车窗外站定。
黑伞微微倾斜,替我这边也挡去了一部分风雨。
隔着沾满雨水的车窗玻璃,我看到他敲了敲窗。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犹豫了一下,把车窗降下一条缝隙。冰冷的雨气和男人身上淡淡的、清冽的雪松混着烟草的气息一起钻了进来。
小姐,抱歉。他的声音低沉,像大提琴的弦音,在雨夜里有种奇异的穿透力,没什么起伏,但确实在道歉,雨天路滑,视线不好。你没事吧
他微微俯身,那张极具冲击力的脸离得更近了些。深邃的眼睛看向我,目光锐利,带着审视的意味,仿佛能穿透我此刻的狼狈和惊惶,看到我极力隐藏的虚弱和绝望。
我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没事,让他赶紧走。
可胃里那股熟悉的恶心感,在这个惊吓和紧张过后,再次凶猛地顶了上来。
呕……我猛地捂住嘴,别开脸,对着副驾驶的方向干呕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
男人似乎顿了一下。
我呕得眼前发黑,根本没精力去管他。等我稍微缓过一口气,喘着粗气,满头虚汗地抬起头时,发现他还站在车窗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正落在我因为刚才动作而滑落到腿上的便利店塑料袋上。
袋口敞开着。
里面那几盒还没来得及藏好的验孕棒,清晰地暴露在他的视线里。
最上面那支,两道鲜红的杠,在昏暗的车内灯光下,刺眼得如同鲜血。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几乎是条件反射,我手忙脚乱地去抓那个袋子,想把它藏起来。
太狼狈了。离婚夜,暴雨,车祸惊魂,孕吐,还被一个陌生男人看到验孕棒……这世界上还有比我更惨的人吗
我没事!我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虚弱和窘迫而有些尖锐,你走吧!不用管我!
我的反应似乎有些过激。
男人深邃的目光从塑料袋上移开,重新落回我惨白如纸、挂着泪痕和水渍的脸上。他的眼神里没有什么鄙夷或者探究,依旧是那种平静的、深沉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棘手物品的价值。
他沉默了几秒。
雨点噼里啪啦砸在他的伞面上,是我们之间唯一的声响。
就在我以为他会识趣地离开时,他却开口了,声音依旧平稳,却抛出了一个让我瞬间僵住的提议:
你需要去医院。我的车就在后面,送你去。
医院
不!绝对不行!
我刚刚发现怀孕,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谁都不能信!尤其是这个气场强大、眼神锐利得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男人!谁知道他是什么人
不用!我几乎是立刻拒绝,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强烈的防备,我自己能行!谢谢你的好意,请你离开!
我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试图关上车窗,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我无所遁形的窘境。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极度抗拒和恐慌。
在我即将把车窗完全升上去的那一刻,他低沉的声音再次穿透玻璃的缝隙,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
苏念晚。
我的动作,猛地僵住!
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又轰然冲上头顶!
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猛地转过头,惊恐万分地看向车窗外那张在雨幕中显得模糊又极具压迫感的脸。
你是谁!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变了调。
他撑着伞,身形在雨中岿然不动,像一座沉默的山岳。隔着那条窄窄的车窗缝隙,他的目光沉沉地锁住我。
顾屿深。
他报出名字,简洁有力。
顾屿深
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很耳熟,但此刻混乱的大脑完全无法思考。
我不认识你!我几乎是尖叫出来,巨大的恐慌让我只想立刻逃离,你走开!
我猛地按下车窗升降键,车窗玻璃迅速上升。
他似乎没有强行阻止的意思。
在车窗即将完全闭合的最后一瞬,我看到他薄唇微动,低沉的声音被隔绝了大半,但我还是隐约捕捉到了几个字:
……小心开车。
然后,车窗彻底关上。
隔绝了风雨,也隔绝了那个叫顾屿深的、神秘又危险的男人。
我像虚脱一样瘫在驾驶座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全是冷汗。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
他认识我!他到底是谁沈砚舟的人还是……林薇薇派来试探我的难道他们这么快就知道我怀孕了不,不可能!验孕棒是我刚买的!
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
胃里再次翻腾起来,提醒着我肚子里那个真实存在的、不合时宜的小生命。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我颤抖着手,重新发动车子。透过后视镜,我看到那辆黑色的车——一辆线条冷硬流畅的宾利飞驰,依旧静静地停在后面,车灯亮着,像黑暗中蛰伏的巨兽。
顾屿深的身影已经回到了驾驶座。
他到底想干什么
巨大的不安攫住了我。我猛地踩下油门,车子在湿滑的路面上打了个滑,才歪歪扭扭地冲了出去。我透过后视镜死死盯着,直到那辆黑色的宾利彻底消失在雨幕深处,才稍微松了口气。
但那个名字,和他最后那句低沉的小心开车,却像魔咒一样刻在了脑子里。
顾屿深……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把自己藏了起来。
我搬进了沈砚舟施舍的那套小公寓。地段一般,装修也陈旧简单,但胜在干净,而且,终于只属于我一个人。
我用最快的速度处理掉了那辆旧车,换了一笔不多的现金。沈砚舟给的那张二十万的卡,我最终还是没动,原封不动地寄还给了他。不是清高,只是觉得,拿了那钱,就像是把自己最后一点尊严也贱卖了。
我找了一家权威的私立医院,用仅剩的积蓄做了详细的检查。当冰冷的B超探头滑过小腹,屏幕上出现那个小小的、模糊的孕囊时,一种奇异而复杂的情绪瞬间淹没了恐惧和绝望。
那是一种……血脉相连的本能悸动。
医生看着报告单,语气平静地宣布:确认宫内早孕,大约6周。胚胎发育目前看是正常的。
6周……正好是沈砚舟最后一次碰我,在他喝得烂醉、把我当成林薇薇的那一晚。
多么讽刺的纪念品。
要还是不要,你需要尽快决定。拖得越久,对你身体伤害越大。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没什么波澜,见惯了人间百态。
我抚摸着平坦的小腹,那里还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
要。我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坚定。
医生看了我一眼,没多问:好。那接下来注意休息,补充叶酸,按时产检。孕吐反应严重的话,可以开点维生素B6缓解,但主要还是靠你自己调节情绪和饮食。
走出医院大门,深秋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
决定了。
这个孩子,我要留下。他不是沈砚舟的附属品,也不是我用来挽回什么的工具。他是我的孩子,是我苏念晚一个人的孩子。
至于沈砚舟……他最好永远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他和他的林薇薇,爱怎么双宿双栖就怎么双宿双栖,离我和我的孩子越远越好!
为了养活自己和孩子,我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我大学学的是珠宝设计,毕业后为了所谓的家庭,荒废了几年。现在,我重新捡起画笔和数位板,开始疯狂地接单。从最便宜的小饰品设计,到帮人修改图纸,什么活都接。
白天画图,晚上孕吐。日子在呕吐、画稿、数着存款的焦虑中一天天熬过去。
沈砚舟和林薇薇的消息,还是不可避免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毕竟,沈家也算本地小有名气的豪门,林薇薇又是个恨不得昭告天下的主。
朋友圈里,共同好友偶尔的截图,小区邻居的闲言碎语,甚至是我屏蔽了所有沈家相关的人之后,还是被一些自媒体推送了本地八卦。
沈砚舟和林薇薇的婚礼,在我签下离婚协议后的第三个月,高调举行。
地点选在临市最贵的海岛酒店。据说包下了整个岛,鲜花空运,婚纱定制,鸽子蛋大的钻戒……极尽奢华浪漫之能事。
媒体通稿铺天盖地,标题都是什么破镜重圆终成眷属、沈氏总裁深情迎娶初恋、现实版童话爱情……
看着新闻照片上,沈砚舟小心翼翼搀扶着穿着昂贵婚纱、一脸甜蜜娇羞的林薇薇,我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不是因为嫉妒,纯粹是生理性的恶心。
我关掉网页,继续画我的图。画一个丑萌丑萌的小恐龙胸针,客户要求送给即将出生的宝宝。看着屏幕上那个张牙舞爪却莫名可爱的小家伙,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小家伙,你要健健康康的。妈妈会努力,给你挣奶粉钱。
时间在忙碌和孕吐中溜走。
我的肚子开始微微显怀。孕吐稍有缓解,但身体变得更容易疲惫。存款在缓慢增长,但离我预想的安全线还差很远。焦虑感像藤蔓,时不时缠绕上来。
这天,又到了例行产检的日子。
我早早预约了下午的时间,尽量避开人流高峰。独自一人来到那家私立医院。环境很好,人也不算太多,但流程依旧繁琐。挂号,缴费,排队量血压体重,排队抽血,再排队等着做B超。
抽完血,我按着棉签,坐在B超室外的走廊椅子上等待。疲惫感袭来,加上早上为了赶稿起得太早,我靠着冰凉的椅背,眼皮有些沉重。
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有人在争吵。声音由远及近,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哭腔。
……沈砚舟!你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银行会突然冻结我们的账户!还有公司!那些项目怎么说停就停了!是不是你得罪了什么人!
这个声音……尖锐,熟悉得刺耳。
是林薇薇。
我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大半。下意识地往椅子里缩了缩,借着旁边高大的绿植遮挡住自己。
抬眼望去。
果然,在走廊另一端的VIP候诊区入口,站着两个人。
穿着香奈儿当季套裙、妆容精致的林薇薇,此刻正死死抓着一个男人的手臂,漂亮的脸上满是泪痕和愤怒的扭曲。
被她抓着的男人,正是沈砚舟。
才几个月不见,他看起来……变了很多。
曾经那种意气风发的精英感消失了。昂贵的西装依旧笔挺,但穿在他身上,莫名显得有些空荡。他瘦了很多,眼窝深陷,下巴上带着青色的胡茬,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阴郁和……颓丧
他紧抿着唇,脸色铁青,用力地想甩开林薇薇的手,声音压抑着极度的不耐烦和暴躁:你闹够了没有!这里是医院!有什么事回家说!
回家家都快没了!林薇薇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妈心脏病都快气犯了!那些催债的电话都打到家里来了!沈砚舟,当初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沈家根基深,一点小风浪不算什么!你说会让我过比苏念晚好一百倍的日子!现在呢!
闭嘴!沈砚舟猛地低吼一声,额角青筋暴跳,眼神凶狠地瞪着林薇薇,别提苏念晚!
那眼神里的戾气和痛苦,让我心头微微一震。
林薇薇似乎被他吓住了,哭声噎在喉咙里,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委屈:你吼我!你为了那个弃妇吼我!沈砚舟,你是不是后悔了啊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不会下蛋的……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打断了林薇薇歇斯底里的尖叫。
整个走廊瞬间安静下来。
连路过的人都停下了脚步,惊愕地看着这一幕。
沈砚舟的手还扬在半空,胸口剧烈起伏,看着被他打懵了、捂着脸难以置信瞪着他的林薇薇,他的眼神里也闪过一丝错愕和挣扎,但更多的是一种濒临崩溃的狂躁。
我说了,别提她。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绝望的疲惫,公司的事,我会想办法。你现在,立刻,给我回家!
林薇薇捂着脸,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眼神从震惊到怨毒,死死地剜了沈砚舟一眼,猛地推开他,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跑了。
沈砚舟站在原地,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肩膀垮了下来。他烦躁地扒了扒头发,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刚抽出一根,就被路过的护士严厉制止:先生,这里禁止吸烟!
他动作僵住,看着手里的烟,最终狠狠揉成一团,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然后颓然地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仰着头,闭着眼,满脸的灰败和……茫然。
像个走投无路的困兽。
我坐在绿植后面,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心里没有想象中的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荒谬感。
这就是他抛弃一切也要追寻的真爱才几个月,就鸡飞狗跳,一地鸡毛了
看来,没了沈太太这个靶子,他们的神仙爱情,也敌不过现实的柴米油盐和利益纠葛。
沈砚舟的公司出问题了看样子还不小。活该。
我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他过得如何,与我何干
苏念晚护士的声音响起,到你了,进来吧。
我应了一声,站起身,尽量自然地、目不斜视地朝B超室走去。我能感觉到,沈砚舟似乎被护士的声音惊动,朝这边看了一眼。
但我的步伐很稳,没有一丝停留,径直走进了检查室,关上了门。
隔绝了外面那个令人厌烦的世界。
检查很顺利。医生指着屏幕给我看:你看,宝宝发育得很好,小手小脚都能看到了,很活泼呢。
屏幕上,那个小小的胚胎已经初具人形,像个小海马,正微微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散了刚才的阴霾,涌遍四肢百骸。
这是我的孩子。
我一个人的,血脉相连的宝贝。
拿着检查单走出B超室,心情轻松了不少。盘算着回去要加把劲,多接两个单子。
刚走到走廊拐角,一个高大的身影毫无预兆地挡在了我面前。
我心头一跳,抬头。
是沈砚舟。
他不知何时等在这里,脸色比刚才更差,眼睛里有红血丝,死死地盯着我……盯着我手里那张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B超单。
他的目光,锐利得像是要穿透那张薄薄的纸,看清上面的图像。
你……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种惊疑不定和……难以置信的狂喜你怀孕了
那眼神,像濒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炽热得让我心惊肉跳。
我下意识地把拿着B超单的手背到身后,心猛地沉了下去。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看到了!
与你无关。我冷冷地说,侧身想绕过他。
他却猛地跨前一步,再次拦住我,情绪激动起来:什么叫与我无关!苏念晚!这时间……这时间是不是……是不是我的孩子!
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我的肩膀。
我厌恶地后退一步,避开他的触碰,像避开什么脏东西:沈先生,请你自重!我们已经离婚了!我的事,轮不到你过问!
念晚!他急切地叫着我的名字,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一种失而复得的狂热,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林薇薇……她就是个疯子!我后悔了!公司现在一团糟,只有你……只有你还在……
他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
你是不是看到新闻了公司出问题了没关系!只要你回来,只要我们有这个孩子……他的目光再次贪婪地落在我藏着B超单的背后,妈那边我去说!她要是知道你有孩子了,一定会很高兴!沈家有后了!念晚,我们复婚!我们……
够了!
我厉声打断他,胃里翻腾着强烈的恶心感。
看着他这副嘴脸,听着他口口声声的沈家有后、复婚,我只觉得无比讽刺和悲哀。
沈砚舟,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听清楚。
第一,我和你,已经离婚了。在法律上,没有任何关系。
第二,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我是怀孕了。
沈砚舟的眼睛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但是,我迎着他狂喜的目光,声音冰冷地砸下,这孩子,不是你的。
沈砚舟脸上那狂喜的光芒,瞬间凝固。
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脸上的肌肉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态扭曲着,眼睛里的光从炽热到惊愕,再到被愚弄的暴怒,最后沉淀为一片死寂的、不敢置信的灰败。
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砂砾,嘶哑难听。
我说,我清晰地重复,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这孩子,不是你的。沈先生,请不要自作多情。
空气仿佛凝固了。
医院走廊特有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沈砚舟身上传来的、若有似无的烟草和颓败气息,让人窒息。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像是要吃人,又像是被抽走了灵魂。胸口剧烈起伏,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捏得发白。
不可能……他喃喃着,像是魔怔了,时间……时间对得上!苏念晚,你在骗我!你是不是在报复我报复我和薇薇……
报复我嗤笑一声,打断他荒唐的臆想,只觉得无比疲惫,沈砚舟,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离开你,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我为什么要用我自己的孩子来报复你你配吗
那你说!是谁的!他猛地低吼出来,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引得远处的人纷纷侧目。
他的失控让我更加厌恶。也让我更加确信,让他知道真相,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他和他那个妈,为了所谓的沈家血脉,绝对会像跗骨之蛆一样缠上来!
是谁的,都跟你没关系。我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沈先生,麻烦你让开。我的丈夫,还在等我。
丈夫沈砚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神里充满了疯狂的质疑和嘲讽,苏念晚,你撒谎也要打打草稿!这才离婚几个月你就怀孕还丈夫你以为我会信你这种……
他刻薄恶毒的话语就要冲口而出。
就在这时——
一道低沉、平静,却带着无形威压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清晰地打断了沈砚舟即将出口的污言秽语:
她说的没错。
这声音……
我猛地回头。
心脏在那一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走廊明亮的灯光下,顾屿深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羊绒大衣,身形挺拔如松,正迈着沉稳的步伐朝我们走来。
他的面容依旧冷峻深刻,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平静无波,却自带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强大气场。目光淡淡地扫过一脸暴怒扭曲的沈砚舟,最终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没有询问,没有探究,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
他径直走到我身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臂,轻轻环住了我的肩膀。
动作带着一种宣告主权的亲昵。
他的体温隔着衣料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力量。他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气息,瞬间驱散了沈砚舟带来的所有污浊空气。
我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躲开。此刻,他就是我溺水时唯一的浮木。
顾屿深的目光重新投向沈砚舟,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
沈总,我太太需要休息。麻烦你,让开。
太太!
沈砚舟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死死地盯着顾屿深环在我肩上的手,又看看顾屿深那张英俊却冷硬得毫无温度的脸。
顾……顾屿深他像是终于认出了眼前的人,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了调,充满了难以置信,是你!你们……苏念晚!你什么时候勾搭上他的!
勾搭顾屿深眉梢微挑,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嘲意,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迫人的压力,沈总,注意你的措辞。我和念晚,是合法夫妻。
合法夫妻!
这四个字,像四记重锤,狠狠砸在沈砚舟的心口,也砸得我脑子嗡嗡作响。
我什么时候和顾屿深成了合法夫妻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但此刻,我只能强作镇定,依偎在顾屿深身边,用沉默来对抗沈砚舟的疯狂。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沈砚舟彻底失态了,他指着顾屿深,又指着我,手指都在颤抖,苏念晚!你这个贱人!你婚内就……
沈砚舟!
顾屿深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如同寒冰碎裂,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气。他上前半步,高大挺拔的身躯形成一道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将我和沈砚舟隔开。
念晚和你离婚在前,我们的婚姻合理合法。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牢牢锁住沈砚舟,念晚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骨肉。你再敢对她出言不逊,污蔑我的妻子……
顾屿深顿了顿,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安静的走廊,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警告意味:
我不介意让沈氏集团,提前结束它苟延残喘的进程。
沈砚舟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顾屿深……他有这个能力!沈氏集团最近遭遇的灭顶之灾,那些莫名其妙被中断的项目,被冻结的资金,被挖走的核心团队……原来根源在这里!
是顾屿深!
他竟然是为了苏念晚!
巨大的冲击和恐惧,让沈砚舟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他看着顾屿深,又看看被顾屿深护在怀里、神色平静(至少表面如此)的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怨毒、恐惧、还有一丝……浓得化不开的悔恨
顾屿深不再看他,仿佛他只是一粒碍眼的尘埃。他低头看我,冷硬的侧脸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丝:检查做完了我们回家。
他的语气那么自然,仿佛我们真的是一对恩爱夫妻。
我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点了点头:嗯。
顾屿深揽着我,转身就走。他的手臂坚实有力,步伐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掌控感。
我挺直脊背,依偎着他,没有再回头看一眼瘫靠在墙边、失魂落魄的沈砚舟。
走出医院大门,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坐进顾屿深那辆低调奢华的黑色宾利后座,车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和他。
刚才在医院强撑的镇定瞬间瓦解,巨大的疑惑和不安席卷而来。我下意识地往车门边缩了缩,拉开了和他之间的距离。
顾先生,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刚才……谢谢你替我解围。但是……
不是解围。顾屿深打断我,他侧过身,深邃的目光直视着我,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锐利,我刚才说的话,是真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他语气平淡无波,却像投下一颗重磅炸弹,苏念晚,我需要一个妻子。而你,需要给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父亲,一个安稳的未来。
我彻底懵了,脑子一片混乱:顾先生,我们根本不熟!这太荒谬了!
三个月前的雨夜,便利店门口。他提醒我,眼神幽深,那晚之后,我查过你。
我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原来他早就……
你和沈砚舟离婚,净身出户。有设计才华,但缺乏平台和机会。独立,坚韧,但处境艰难。他像是在陈述一份商业报告,你腹中的孩子需要一个身份,避免被沈家纠缠。你需要一个强大的庇护所,安心养胎生子。你需要资源和机会,重拾你的事业。
他每说一句,我的心就沉一分。他把我调查得一清二楚!
而我,他顿了顿,目光沉静地看着我,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妻子,应付家族催婚和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你的背景干净,性格坚韧,有软肋(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我的小腹),易于……合作。
这是双赢。他最后总结,语气笃定,带着一种商人特有的、衡量利弊后的冷静,我会给你和孩子法律上的身份、最好的生活保障和医疗条件。作为交换,你需要扮演好‘顾太太’的角色,在必要场合配合我。孩子出生后,我会视如己出。如果你将来遇到真正想共度一生的人,我们可以协议离婚,财产分割会保障你和孩子的权益。
他拿出一个文件夹,递到我面前。
这是婚前协议和一份对你个人设计工作室的投资意向书。你可以看看条款。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文件夹沉甸甸的,压在我的膝盖上。
我看着他冷静到近乎冷酷的侧脸,巨大的荒谬感再次涌上心头。
从离婚夜发现怀孕,到被沈砚舟纠缠,再到眼前这个神秘强大的男人提出一场协议婚姻……我的人生,好像坐上了一场失控的过山车。
我需要这份庇护吗
沈砚舟刚才的眼神,还有他提到的沈氏危机,都让我明白,如果他知道孩子是他的,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抢。沈家那个泥潭,我死也不想再踏进去一步。
顾屿深……他无疑是强大的。他能轻易碾碎沈家,自然也能护住我和孩子。
可是,把我和孩子的未来,系在一个陌生男人身上一场冰冷的交易
我抚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
小家伙,妈妈该怎么办
三天后。
我签下了那份协议。
顾屿深的动作快得惊人。
签字的第二天,我就被他安排的人,从那个小公寓接走,住进了市中心顶级大平层的顶层公寓。视野开阔,装修奢华却冰冷,像个精致的样板间。
紧接着,就是一场低调却不容置疑的婚前体检和领证流程。在民政局,当钢印落下,红色的结婚证递到我手上时,我还有些恍惚。
照片上,顾屿深依旧没什么表情,眼神沉静。而我,努力挤出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
我成了顾太太。
法律意义上的。
顾屿深很忙,神龙见首不见尾。公寓很大,除了定时来打扫做饭的阿姨,大部分时间只有我一个人。
他兑现了他的承诺。
最好的产科医生团队,营养师,孕期护理……事无巨细,安排得妥帖周到。我的孕吐奇迹般地缓解了不少,身体状态好了很多。
那份投资意向书也变成了正式合同。一家业内顶尖的设计公司向我抛来了橄榄枝,不是挂名,是实实在在的项目总监职位,负责一个高奢珠宝的新系列。启动资金充足,团队配置顶尖。
我知道,这背后都是顾屿深的手笔。
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物质上,我得到了从未有过的优渥。但精神上,却像悬在半空。
我和顾屿深,更像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他偶尔回来,也是深夜,直接进书房或者主卧(他住主卧,我住客卧),我们几乎没什么交流。
他对我,客气而疏离,保持着精准的距离。没有逾越的举动,但那种无处不在的掌控感和压迫感,让我时刻不敢放松。
直到一个多月后,顾屿深第一次带我出席一个公开场合。
一场慈善拍卖晚宴。
他需要一个女伴,扮演好顾太太的角色。
我穿着他让人送来的高定礼服,由专业的造型师打理好妆容发型。看着镜子里那个光彩照人、气质沉静的女人,我几乎认不出那是几个月前在雨夜里狼狈呕吐的自己。
顾屿深看到我时,眼神似乎停顿了一秒,但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不错。
晚宴在临市最奢华的酒店宴会厅举行。水晶灯璀璨,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到场的人非富即贵,都是本地乃至全国有头有脸的人物。
当顾屿深挽着我的手走进会场时,原本喧闹的场面,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无数道目光,带着探究、惊讶、好奇、审视,齐刷刷地聚焦在我们身上,尤其是聚焦在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名不见经传的顾太太身上。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
那就是顾先生的新婚妻子好年轻……
听说是二婚之前没什么背景……
长得是挺漂亮,但顾先生怎么会……
嘘!小声点!顾先生看过来了!
顾屿深面不改色,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只是手臂微微用力,带着我稳步向前。他的气场强大而沉稳,如同定海神针,那些窥探的目光和议论,在他面前仿佛自动消弭于无形。
我挺直脊背,脸上挂着得体的、练习过无数次的微笑,手心却微微出汗。
我知道,从踏入这里开始,我就成了舞台上的演员。而顾屿深,是唯一的导演。
很快,我就看到了熟人。
沈砚舟和林薇薇。
他们显然也看到了我们。
沈砚舟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甚至有些陈旧的西装,脸色憔悴灰败,眼下的乌青比在医院时更重。他身边挽着的林薇薇,穿着一条过季的礼服裙,妆容依旧精致,却掩盖不住眉宇间的焦虑和……怨毒。
看到顾屿深和我,尤其是看到顾屿深环在我腰侧的手时,沈砚舟的眼神剧烈地闪烁了一下,震惊、痛苦、不甘……种种情绪翻涌。而林薇薇,则是死死地瞪着我,那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顾屿深仿佛没看见他们,带着我径直走向前排预留的贵宾席。
拍卖会开始。
一件件珍品被呈上,竞价声此起彼伏。顾屿深只在我看一条设计独特的古董钻石项链时,低声问了一句:喜欢
我摇摇头。太贵重了,而且不适合我。
他也没再问。
拍卖进行到后半场,一件清代宫廷白玉送子观音摆件被呈了上来。玉质温润,雕工精湛,寓意吉祥。
起拍价不高。
我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或许是怀孕的缘故,对这类寓意平安子嗣的东西,天然多了几分好感。
我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一直死死盯着我们这边的林薇薇的眼睛。
当拍卖师刚报出起拍价,林薇薇突然尖着嗓子,带着一种刻意的、拔高的娇嗲喊道:砚舟!你看那个送子观音!多好啊!我们拍下来好不好摆在家里,求菩萨保佑我们早点有宝宝!妈知道了肯定高兴!
她的声音在相对安静的拍卖厅里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去。
沈砚舟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尴尬,窘迫,还有一种被当众揭短的难堪。他低声呵斥:薇薇!别闹!
我怎么闹了林薇薇不依不饶,声音反而更大,眼神挑衅地朝我这边瞟,我们结婚也几个月了,要个孩子不是天经地义吗难道像某些人一样,带着野种还能攀上高枝她意有所指,恶毒的目光像毒蛇一样缠上我。
整个拍卖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所有人的目光,在我、顾屿深、沈砚舟和林薇薇之间来回逡巡。震惊、鄙夷、看好戏……各种眼神交织。
沈砚舟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猛地甩开林薇薇的手,低吼道:你给我闭嘴!
林薇薇被他甩得一个趔趄,眼圈瞬间红了,委屈地哭喊:沈砚舟!你为了那个贱人吼我!你是不是还忘不了她!她肚子里的野种……
啪!
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一次,是顾屿深。
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只觉眼前人影一晃,清脆的巴掌声就响彻了整个大厅。
林薇薇被打得头一偏,精心打理的发髻散乱,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个清晰的五指印。她捂着脸,彻底懵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如同煞神般的顾屿深。
顾屿深收回手,慢条斯理地拿出一方纯白的手帕,仔细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冰冷。
他的眼神,如同极地寒冰,没有任何情绪地落在林薇薇身上。
林小姐,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管好你的嘴。再让我听到你对我妻子和孩子有任何不敬的言辞,就不只是一个耳光这么简单了。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一旁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沈砚舟。
沈总,看来上次在医院,我的话,你没听进去。
沈砚舟的身体猛地一颤,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恐惧彻底攫住了他。
顾屿深不再看他们,仿佛只是随手处理掉了一堆垃圾。他转身,看向台上的拍卖师,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
那尊送子观音,三百万。
直接跳过了竞价环节,报出了一个远超物品本身价值的数字。
拍卖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激动地落锤:三百万!成交!恭喜顾先生!
顾屿深微微颔首,然后极其自然地揽过我的肩,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清:
夫人喜欢,给孩子求个平安。
他的动作那么自然,语气那么理所当然。
我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和那股强大的、令人安心的力量。刚才因为林薇薇的污言秽语而升起的愤怒和屈辱,奇迹般地平息了。
第一次,在这个冰冷的协议婚姻里,我感受到了一种被坚定维护的暖意。
哪怕,这维护可能只是出于他顾屿深的面子和对协议的遵守。
宴会厅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顾屿深身上,充满了敬畏。再没人敢往我们这边,或者说,往沈砚舟和林薇薇那边多看一眼。
沈砚舟面如死灰,像被抽掉了脊梁骨。林薇薇捂着脸,眼神怨毒得像毒蛇,却再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剩下压抑的啜泣。
顾屿深揽着我,旁若无人地离开了会场。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和那对怨偶彻底崩塌的狼狈。
坐进车里,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我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手心全是冷汗。
顾屿深坐在旁边,闭目养神,侧脸在窗外掠过的霓虹灯光下显得冷硬而深邃。
刚才……谢谢你。我低声说,心情复杂。他的维护,是今晚唯一的暖色,虽然这暖色可能并非为我。
他睁开眼,深邃的眸子看向我,没什么情绪:协议内容,保护你的名誉,是基本条款。
果然。
心头的暖意瞬间冷却。
我扯了扯嘴角:我知道。我会记住自己的身份。协议妻子,仅此而已。
他看着我,目光在我脸上停顿了几秒,忽然开口:那尊观音,明天会送到家里。
我愣了一下:其实……不用那么贵的。我只是……
摆着吧。他打断我,语气平淡,图个心安。
他说完,重新闭上了眼睛。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
小家伙,你这位名义上的父亲,心思真是深得像海。
日子在一种微妙的平静中滑过。
那尊昂贵的白玉送子观音被摆在了公寓客厅最显眼的位置。玉质温润,慈眉善目。每次看到它,都会让我想起拍卖会那晚顾屿深雷霆般的手段和他那句听不出情绪的图个心安。
顾屿深依旧很忙。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出现在公寓的时间似乎多了一些。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偶尔会问一句产检情况,或者让阿姨注意我的饮食营养。
我们之间维持着一种客气的疏离。像住在同一屋檐下的租客。
我的肚子像吹气球一样鼓了起来。孕中期相对舒适,精力也恢复了不少。顾屿深投资的设计工作室进展顺利,我负责的新系列新生设计图已经完成初稿,团队反馈极好。工作带来的成就感,极大地填补了内心的空洞。
偶尔,会从财经新闻或一些八卦推送里看到沈家的消息。
沈氏集团正式宣告破产清算。沈家名下的房产、豪车被陆续拍卖抵债。沈母承受不住打击,据说真的中风住进了医院。而沈砚舟和林薇薇……
有狗仔拍到他们在出租屋里激烈争吵,林薇薇歇斯底里地砸东西,沈砚舟则颓然坐在角落抽烟的照片。昔日的神仙眷侣,彻底沦为了圈内的笑柄。
看到这些,我心里没有波澜。他们早已是与我无关的陌生人。
只是夜深人静,摸着肚子里活泼好动的小家伙时,偶尔会有一丝恍惚。
小家伙,你本该姓沈的。
但现在,你的出生证明上,父亲那一栏,会写上顾屿深。
这样,也好。
转眼到了深冬。
我的预产期在腊月。肚子已经大得像揣了个球,行动开始不便。
这天下午,我正窝在客厅宽大的沙发里,盖着柔软的羊绒毯,翻看育婴书籍。窗外飘着细碎的雪花,室内温暖如春。
公寓门禁系统忽然响起可视通话的铃声。
我以为是阿姨提前过来准备晚餐,随手按了接通。
屏幕上出现的,却是一张我绝对不想看到的脸——沈砚舟。
他看起来比上次在拍卖会上更糟了。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羽绒服,在寒风和细雪中冻得瑟瑟发抖。眼神浑浊,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疯狂和……卑微的乞求。
念晚!念晚你开门!我知道你在家!求求你,让我进去!我有话跟你说!他拍打着门禁对讲,声音嘶哑绝望。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护住肚子,立刻按下了挂断键。
心咚咚直跳。
他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顾屿深的安保措施不是很好吗
门铃声像催命符一样,疯狂地响个不停。伴随着沈砚舟越来越凄厉的喊叫。
苏念晚!你开门!我知道你怀的是我的孩子!顾屿深他骗不了我!时间对得上!那是我的种!
念晚!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沈家完了!妈瘫了!林薇薇那个贱人卷了最后一点钱跑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了!还有孩子!
求求你!念晚!看在孩子的份上!你让我见见他!那是我的儿子!是沈家的根啊!
他的嘶吼声穿透厚厚的门板,像钝刀子一样割着我的神经。
恐惧和厌恶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抓起沙发旁边的座机,手指颤抖地按下物业安保的快捷键。
保安!我是顶楼顾先生家!有人在我家门口闹事!快把他弄走!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
好的顾太太!我们马上到!保安的声音很干脆。
挂断电话,门外的嘶吼和拍门声还在继续,越来越疯狂。
苏念晚!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你抢走我的儿子!你不得好死!顾屿深!你不得好死!你们这对狗男女……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我捂着耳朵,蜷缩在沙发里,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不是因为害怕沈砚舟,而是怕这剧烈的情绪波动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
小家伙似乎也感到了不安,在里面焦躁地踢动起来。
宝宝不怕……不怕……妈妈在……我努力深呼吸,平复情绪,轻轻安抚着肚子。
就在这时,公寓大门传来电子锁开启的轻响。
我惊恐地抬头。
门被推开。
顾屿深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他肩头还落着未化的雪花,脸色冷峻如冰。
他回来了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他看到我蜷缩在沙发上,脸色苍白,身体微颤的样子,眉头瞬间拧紧。
门外的沈砚舟,看到开门的顾屿深,像看到了救星,又像看到了魔鬼,表情扭曲着,就要往里冲:顾屿深!你把我儿子还给我!
顾屿深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身后,两名穿着黑色制服、身形彪悍的安保人员迅速上前,像拎小鸡一样,一左一右架住了发狂的沈砚舟。
顾总!保安队长也气喘吁吁地赶到。
顾屿深脱下大衣,随手递给旁边的安保,动作从容不迫。他迈步走进来,反手关上了厚重的防盗门。
将沈砚舟绝望的嘶吼和咒骂彻底隔绝在外。
处理掉。顾屿深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对着安保吩咐,报警,告他寻衅滋事和人身威胁。联系律师,申请禁止令,我不希望再看到他出现在这栋楼方圆一公里之内。
是!顾总!安保队长立刻应声,带着人拖着还在挣扎嚎叫的沈砚舟迅速离开。
走廊里很快恢复了死寂。
顾屿深这才走到沙发边,蹲下身。
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压迫感。他伸出手,温热干燥的掌心轻轻覆在我冰凉微颤的手背上。
吓到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与他刚才处理沈砚舟时的冷酷判若两人。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奇异地安抚了我紧绷的神经。肚子里的宝宝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安稳,踢动渐渐平息下来。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嗓子有些发紧:他……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狗急跳墙罢了。顾屿深语气淡漠,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放心,以后他不会再有机会靠近你。他的保证,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他站起身,目光落在我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很深,不再是之前的平静无波,似乎多了一点……难以言喻的东西
快生了吧他问,声音似乎放轻了些。
嗯,预产期还有三周。我低声回答。
这段时间别出门了。需要什么,让人送上来。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最近……会尽量在家。
我诧异地抬头看他。
他却已经转身,走向书房:有事叫我。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后,我靠在沙发上,手心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那句尽量在家,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我平静的心湖,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腊月十八。
凌晨三点。
一阵强烈的、规律性的宫缩将我从未深的睡眠中狠狠拽醒。
疼痛像潮水般一波波涌来,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剧烈。
要生了!
我强忍着痛,摸索着按下床头专门安装的呼叫铃。
几乎在铃声响起的同时,书房的门被拉开,顾屿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睡衣,显然也没睡,眼神清明锐利。
要生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我咬着唇点头,额上已经渗出冷汗。
他没有丝毫慌乱,迅速拿起内线电话,言简意赅:备车,去医院。现在。
他的镇定感染了我,让我慌乱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一切早已安排妥当。
十分钟后,我已经躺在平稳行驶的豪华房车后座。专业的产科医生和护士随车陪同,监测着我的情况。顾屿深坐在我旁边,握着我的手。
他的手很大,很稳,很暖。源源不断的力量传递过来。
宫缩的间隙,我疼得浑身冷汗,意识有些模糊。
顾屿深……我无意识地叫他的名字。
我在。他的声音就在耳边,低沉而清晰。
疼……我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地呜咽。
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另一只手轻轻拨开我被汗水浸湿的额发。动作有些生硬,却带着一种笨拙的温柔。
忍一忍。他低声说,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柔和,很快就到了。我们的孩子……就要来了。
我们的孩子……
这句话,像一道暖流,注入我冰冷疼痛的身体。
后来的一切,快得像一场梦。
VIP产房。最好的医疗团队。
剧烈的疼痛像是要把我撕裂。我抓着顾屿深的手,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他一声不吭,任由我抓着,另一只手拿着温热的毛巾,一遍遍擦拭我额头的汗水。
用力!看到头了!顾太太,加油!医生鼓励的声音。
念晚,再坚持一下!顾屿深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和……鼓励
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哇——!
一声嘹亮清脆的啼哭,划破了产房紧张凝滞的空气。
我的身体瞬间脱力,瘫软下去。
恭喜顾先生,顾太太!是个男孩!六斤八两!很健康!护士喜悦的声音传来。
我虚弱地偏过头。
护士抱着一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像只红皮猴子一样的婴儿,凑到我眼前。
小家伙闭着眼睛,张着小嘴,哭得中气十足。
我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是疼痛后的释放,是尘埃落定的安心,是初为人母的无限感动和……爱。
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
我抬眼,对上顾屿深的视线。
他低头看着护士怀里的孩子,那张一贯冷峻深刻的脸上,此刻竟有些……呆滞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茫然、无措,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笨拙,用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婴儿握紧的小拳头。
小家伙像是感觉到了,小拳头动了动。
顾屿深的手指,猛地僵住。他像被烫到一样,倏地收回手,但目光却再也无法从那个小小的襁褓上移开。
那眼神,不再像一个置身事外的协议合作者。
而像一个……第一次真正触摸到自己血脉相连骨肉的父亲。
巨大的疲惫袭来,我在安心的暖流中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是在温暖安静的病房里。
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空气里有淡淡的消毒水和鲜花混合的味道。
我下意识地摸向肚子,那里空了下去,却充盈着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宝宝……我轻声唤道。
在这里。低沉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我转过头。
顾屿深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里。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有些凌乱,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显然一夜未眠。
而此刻,他怀里正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
姿势依旧有些僵硬,但很稳。他低着头,深邃的目光专注地落在襁褓中那张小小的脸上,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柔软和……新奇
听到我的声音,他抬起头。
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里有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仿佛被什么东西点亮的光彩。
他睡了。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醒怀中的宝贝。他站起身,动作异常轻柔地把襁褓放到我枕边。
小家伙睡得正香,小脸粉嘟嘟的,呼吸均匀,眼线很长,小嘴微微嘟着。
我的心瞬间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好小……我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他嫩豆腐似的脸蛋。
嗯。顾屿深应了一声,目光也落在孩子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但很吵。他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却没有任何嫌弃。
我想起产房里那嘹亮的哭声,也忍不住笑了。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小家伙细微的呼吸声。阳光暖暖的,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奇异的、安宁而温暖的氛围。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顾屿深走过去开门。
门外是安保队长,他手里拿着一个包装得很廉价的、印着卡通图案的婴儿礼盒,表情有些为难。
顾总,楼下……沈砚舟送来的。说是……给孩子的礼物。安保队长压低声音,我们拦住了他,没让他上来。他放下东西就走了,看着……很不好。
沈砚舟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看向枕边熟睡的孩子。
顾屿深的表情瞬间冷了下去。他接过那个礼盒,看都没看,直接递给安保队长,声音冰冷:扔了。
是。安保队长立刻拿着东西退了出去。
顾屿深关上门,转过身,脸上的冷意已经褪去。他走到床边,看着我有些担忧的眼神,语气平静:不用理会。他不会再打扰到你们。
我点点头。是啊,有他在前面挡着,沈砚舟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我看着熟睡的孩子,心里一片宁静。过去的阴影,再也无法笼罩我们母子。
顾屿深,我轻声开口,第一次主动叫他的名字,带着真诚的感激,谢谢你。
谢谢他当初雨夜没有撞到我,谢谢他提供庇护,谢谢他在产房外的守护,谢谢他此刻为我们母子隔绝了所有风雨。
顾屿深看着我,深邃的眼眸里情绪翻涌。他沉默了几秒,没有回应我的感谢,反而问了一句:给孩子取名字了吗
我一怔。之前忙着工作和待产,加上心里总觉得这个孩子的姓氏归属有些模糊,一直没认真想过。
还没……我摇摇头。
顾屿深的目光重新落回孩子熟睡的小脸上,眼神变得极其柔和。他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孩子的小手。
叫顾予安吧。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郑重的、不容置疑的意味。
顾予安。
予你一世平安。
我咀嚼着这个名字,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
好。我轻声应道,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顾予安。小安安。
顾屿深听到这个名字,唇角似乎也勾起了一个极浅、极淡的弧度。他看着孩子,又看了看我,眼神深邃如同静谧的深海。
苏念晚。他忽然叫我的全名。
嗯我抬眼看他。
他从大衣内侧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
不是文件,不是支票。
是一个……厚厚的、皮质封面的笔记本。封面是柔软的棕色小牛皮,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在右下角,压印着一个小小的、花体的字母A。
这是什么我疑惑地问。
顾屿深将笔记本放在我手边,他的指尖不经意划过我的手背,带着微热的温度。
打开看看。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和。
我拿起笔记本,入手沉甸甸的。翻开第一页。
上面没有字。
贴着一张小小的、四维彩超的照片。照片里的小家伙,正蜷缩着身体,吮吸着小拳头。照片下面,用遒劲有力的钢笔字写着一行日期——正是我第一次产检,确认怀孕的那一天!
我的心猛地一跳。
继续往后翻。
第二页,贴着另一张B超单的复印件,上面是那个初具人形的小海马。旁边同样有日期标注。
第三页,是我孕吐最厉害时,阿姨记录的我勉强能吃下的几样清淡食物,旁边还有他批注的字迹:维生素B6已备。
第四页,是我工作室新生系列的第一张设计草图复印件,上面用红笔圈了一个小小的角落,批注:此处光影可调。
第五页,是那尊白玉送子观音的拍卖凭证复印件。
第六页、第七页……
每一页,都记录着一个时间点,一个与我怀孕、生活、工作相关的微小片段。有产检报告的关键数据摘抄,有我偶尔在餐桌上多夹了一筷子的菜名,有工作室项目的关键节点进度,甚至……还有我孕晚期半夜腿抽筋,他让阿姨准备的钙片记录……
琐碎,平凡,却无比真实地串联起了我怀孕这九个月的时光。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
空白的纸页上,只有一行力透纸背的钢笔字:
顾予安诞生记。未完待续……
日期,是今天。
我的视线,瞬间模糊了。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厚重的、带着皮革香气的纸页上。
他不是只在意协议!
他不是只把我当成一个需要妥善安置的合作对象!
他一直在看着……用他的方式,沉默地、细致地,看着我和孩子走过的每一步。
这本厚重的笔记,比任何昂贵的珠宝、任何动听的情话,都更有分量。
它承载的不是交易,是时光。是无声的关注,是细水长流的……在乎。
顾屿深……我哽咽着,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他站在床边,逆着光,高大的身影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晕。深邃的眼眸不再平静无波,里面清晰地映着我的泪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伸出手,温热粗糙的指腹,有些笨拙地擦去我脸上的泪水。
哭什么。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只是觉得……日子还长,该记下来。
他的指尖停留在我的脸颊,温度灼人。
阳光透过窗户,暖暖地洒在我们身上,洒在熟睡的顾予安小小的襁褓上。
空气里弥漫着新生的气息,和一种……名为家的温暖。
窗外,细碎的雪花又开始静静飘落。
这个冬天,似乎不再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