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认错白月光?他眼瞎 > 第一章

凌晨两点,手机在枕头底下疯了一样地震。
嗡嗡嗡——嗡嗡嗡——
声音不大,却像根针,直直扎进我昏沉的太阳穴。我几乎是弹起来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这个点,除了周叙深,没人会找我。
他胃不好,应酬喝多了还是又做噩梦了我脑子还没完全清醒,手指已经划开了接听键,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本能地焦急:喂叙深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电话那头顿了一秒。
传来他惯常的、没什么温度的嗓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姜晚,醒着就好。外面下雨了,挺大。
我下意识扭头看向窗外。
漆黑的夜幕被密集的雨线切割,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风声呜咽,像鬼哭。
嗯,雨是挺大的。我捏紧了手机,心里那点刚冒头的担心像被雨水浇熄的小火苗。
林晚意被困在‘半醒’了。他报了个市中心挺有名的清吧名字,语气理所当然,她没带伞,那边不好打车。你送把伞过去给她。
半醒离我们住的城南别墅区,横跨了大半个城市。
现在是凌晨两点半。
窗外暴雨如注。
他让我,去给他的白月光,送伞。
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涩。我张了张嘴,想问他:这么大的雨,这么晚,这么远,你怎么就确定我没睡你怎么就确定我安全
你怎么……就只记得她没带伞
可我一个字也没问出来。
问了也没用。
这三年来,在林晚意的事情上,周叙深从来不需要我的意见,也不需要我的感受。我只是一个执行者。
一个……合格的、沉默的影子。
听见没他没等到我的回应,声音里透出些许不耐,像是责怪我的走神耽误了林晚意的时间。
……听见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没什么力气,我这就去。
嗯。他应了一声,连句路上小心都吝啬,直接挂了电话。
忙音嘟嘟嘟地响着,在死寂的卧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把脸埋进掌心,用力搓了搓。胃里有点隐隐的抽痛,大概是刚才起得太急,也可能是这三年跟着周叙深饥一顿饱一顿落下的毛病在抗议。
床头柜的抽屉里常备着胃药。我摸黑倒出两颗,就着昨晚剩下的半杯冷水吞了下去。
冰凉的液体滑过食道,激得我一哆嗦,胃好像更疼了。
但没关系。
得动起来。
我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衣帽间。没开大灯,只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随便抓了件厚实的连帽卫衣和牛仔裤套上。
拿起玄关鞋柜上的车钥匙时,指尖冰凉。
外面雨下得真大啊。
车库门打开,冷风裹着雨腥气猛地灌进来,吹得我打了个寒颤。车子启动,雨刮器开到最大,疯狂地左右摆动,也只能勉强在挡风玻璃上撕开一小片模糊的视野。
街道空旷得像末日电影。路灯昏黄的光晕在滂沱的雨幕里晕染开,像一个个悬浮的、湿漉漉的鬼眼。车轮碾过积水,哗啦作响。
胃里的钝痛一阵强过一阵,像是有人拿了把钝刀子在里面慢慢磨。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我咬紧牙关,把空调暖风开大了些,一只手死死按着上腹。
脑子里控制不住地闪过一些画面。
林晚意被困在半醒那个灯红酒绿、暖气充足的地方,只需要一个电话,周叙深就能在凌晨两点半,把他名正言顺的女朋友从床上薅起来,冒着暴雨横跨半个城市去给她送伞。
而我呢
去年冬天,也是下大雨。我加班到深夜,打不到车,手机又快没电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拨通周叙深的电话。
响了很久才接通。
背景音嘈杂,有音乐声,还有林晚意娇俏的笑声。他语气烦躁:什么事忙着呢。
叙深,雨太大了,我打不到车,手机快没电了……
地址发我,我叫个车过去接你。他没等我说完,语速很快,晚意这边走不开,我得陪着她。
然后他就挂了。
再然后,我攥着那台电量耗尽的手机,在寒风冷雨里等了快一个小时,才等到一辆姗姗来迟的网约车。回到家就发起了高烧。
他第二天回来,看到我病恹恹的样子,只是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弱不禁风淋点雨就倒下了
胃里猛地一阵绞痛,尖锐得让我眼前发黑。我赶紧把车靠边停下,趴在方向盘上大口喘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卫衣。
等那阵剧烈的绞痛过去,我重新发动车子,脸色苍白得像鬼。
好不容易,终于看到了半醒那闪烁的霓虹招牌。
停好车,我抓起副驾上那把崭新的长柄伞,推开车门。
冰冷的雨水瞬间劈头盖脸砸下来,卫衣帽子很快就被打湿了,沉甸甸地压在头上。雨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又涩又疼。
我低着头,快步冲进半醒温暖干燥的门廊。
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喧嚣的人声扑面而来,混合着酒精、香水、汗液的味道,呛得我胃里又是一阵翻搅。
我环顾四周,在吧台最显眼的位置,一眼就看到了他们。
林晚意穿着一条精致的小黑裙,化着完美的妆容,手里晃着一杯鸡尾酒,笑得花枝乱颤,正凑在周叙深耳边说着什么。
周叙深侧头听着,嘴角噙着一丝我很少见到的、放松的笑意。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衬衫,袖口随意挽起,露出手腕上价值不菲的表,整个人在迷离的灯光下显得矜贵又慵懒。
被困打不到车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湿了大半、沾着泥点的卫衣和牛仔裤,还有脚下那双被雨水浸透的帆布鞋,像个误入高档场所的流浪汉。
胃部的疼痛和眼前的画面交织在一起,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我心上来回拉扯。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一步一步走过去。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林晚意先看到了我,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浮起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讶和……优越感。
呀,姜晚她声音拔高,带着刻意的惊讶,你怎么来了还……淋成这样她上下打量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被雨水打湿的垃圾。
周叙深闻声转过头。
看到我狼狈的样子,他英挺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那点刚才面对林晚意时的温和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惯常的冷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伞呢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的音乐,直直刺向我。
没有关心我为什么淋湿,没有问我怎么过来的,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他只关心,我有没有把伞送到。
我把手里紧紧攥着、同样被雨水打湿了伞面的长柄伞,递了过去。伞尖还在往下滴着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给。我的声音有点哑。
周叙深没接,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林晚意。
林晚意这才慢条斯理地伸出手,用两根精心保养过、涂着蔻丹的指尖,轻轻拈住了伞柄,仿佛那伞上沾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谢谢啊,姜晚。她笑得甜美,语气却轻飘飘的,这么大老远的,真是辛苦你了。叙深也真是的,这么大雨还麻烦你跑一趟。
周叙深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麻烦。
原来我横跨半个城市、淋得像落汤鸡、忍着胃痛送来的一把伞,在他眼里,只是给林晚意造成的麻烦。
心口那点仅存的温热,彻底凉透了。
不麻烦。我听到自己用一种异常平静的声音回答,送完了,我走了。
说完,我转身就走。湿透的卫衣紧贴在背上,冰冷黏腻。
等等。周叙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外面雨大,开车小心点。他顿了顿,补充道,别出什么事,回头还要麻烦别人。
别出什么事,回头还要麻烦别人。
哈。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尝到一股铁锈般的腥味在嘴里蔓延。胃里翻江倒海,绞痛得我几乎直不起腰。
我没再停留,挺直了背,快步冲进了门外铺天盖地的雨幕里。冰冷的雨水再次将我吞没,这一次,却奇异地感觉不到冷了。
只有胃里那把钝刀子,还在不知疲倦地磨着。
坐回车里,暖气也无法驱散骨子里的寒意。我趴在方向盘上,大口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腹部剧烈的疼痛。冷汗和雨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往下淌。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周叙深发来的微信。
言简意赅,一如既往的命令式口吻:把晚意送回去,她喝了点酒。车钥匙在伞袋里。
伞袋
我这才想起,刚才递伞的时候,那个印着奢侈品logo的伞袋,好像确实挂在伞柄上。林晚意只拈走了伞,袋子大概顺手扔了吧台或者被周叙深收着了。
而现在,他让我用我的车,送他的白月光回家。
胃部又是一阵剧烈的痉挛,疼得我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湿透了鬓角。我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
行。
送佛送到西。
我发动车子,开到半醒门口。没下车,只是按了两下喇叭。
很快,玻璃门被推开。
周叙深撑着我送来的那把伞,小心翼翼地将林晚意护在臂弯里,走了出来。
伞面很大,但他几乎把整个伞都倾斜到了林晚意那边,自己的半边肩膀和后背完全暴露在瓢泼大雨中,昂贵的衬衫瞬间湿透,紧贴在身上。
他浑然不觉,只是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臂弯里的人,似乎在问她有没有淋到。
林晚意依偎着他,脸上带着娇羞又满足的笑。
隔着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车窗,这一幕像一帧慢放的电影镜头,清晰地烙印在我视网膜上,然后狠狠凿进心底。
原来,他也会这样护着一个人。
原来,他不是不会打伞,他只是……从未想过为我遮风挡雨。
周叙深拉开后座车门,护着林晚意坐进去,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然后他才绕到副驾这边,敲了敲我的车窗。
我降下车窗。
雨水立刻斜扫进来,打湿了我的手臂。
他没看我,只把一把车钥匙和一个同样印着logo的钥匙袋扔了进来,落在副驾座位上。
开稳点,晚意不太舒服。他语气平淡地吩咐,目光始终看着后座的方向,送到她家楼下,给我发个信息。
说完,他甚至没等我回应,就转身大步走向停在旁边的一辆黑色跑车。那是我送他的生日礼物,花光了我工作三年几乎所有的积蓄。
雨水顺着他湿透的衬衫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他很快上了车,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跑车汇入雨幕,消失不见。
从头到尾,没再看我一眼。
仿佛我只是一台设定好程序的、负责接送林晚意的专车司机。
我重新升起车窗,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也隔绝了后座飘来的、林晚意身上那股甜腻的香水味。
胃里的疼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尖锐得让我浑身发抖。我死死抓住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姜小姐,麻烦你了。后座传来林晚意带着点慵懒醉意的声音,听起来舒服惬意,没有半分不太舒服的样子。
我没应声,只是沉默地挂挡,踩下油门。
车子在暴雨中平稳行驶。
林晚意似乎心情极好,自顾自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偶尔划拉着手机屏幕,发出低低的笑声。
啧,叙深也真是的。她忽然开口,带着点撒娇般的抱怨,明明自己喝了酒不能开车,还非要跑这一趟。我说让司机来接就好,他偏不放心,怕我淋着雨等,非要打电话麻烦你跑一趟。
她顿了顿,语气轻快得像是在分享什么甜蜜的负担:不过啊,他就是这么个人,看着冷冰冰的,其实心细得很,尤其对我。
胃里猛地一阵翻搅,喉咙口那股腥甜再也压不住。
呕——
我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急刹在空旷无人的路边。我推开车门,几乎是滚下去的,踉跄着扑到路边的绿化带旁,剧烈地呕吐起来。
冰冷的雨水浇在头上、身上,和胃里翻江倒海涌出的酸水混在一起。吐出来的东西带着血丝。
腹部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爆开了。
眼前天旋地转,视线迅速被黑暗吞噬。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意识抽离的最后一秒,我好像听到林晚意在车里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
然后,世界彻底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
消毒水的味道。
冰冷,刺鼻。
意识像是沉在粘稠的深海里,一点点艰难地往上浮。
眼皮重得像灌了铅。
耳边隐约传来仪器规律的滴答声,还有压低的说话声。
……胃溃疡出血……急性发作……送来得再晚点……休克……
……病人长期精神压力过大,饮食极度不规律……
断断续续的字眼钻进耳朵里,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认知。
我好像……在医院
费力地掀开一丝眼缝,刺眼的白光让我立刻又闭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适应。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手背上扎着针,冰凉的液体正顺着透明的管子流进血管。
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的身影在床边忙碌着,见我睁眼,脸上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姜小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水……我艰难地发出声音,喉咙干得冒烟。
护士小心地用棉签沾了水,湿润我的嘴唇:还不能喝水,忍一忍。你刚做完紧急处理,胃出血,需要禁食观察。
胃出血。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真行,淋场雨,送把伞,把自己送进医院了。
护士调整了一下点滴的速度,语气温和:别担心,送你来的人交了费,也请了护工。你好好休息。
送我来的人
我混沌的脑子转了转。是林晚意还是……周叙深
念头刚起,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还有一丝……烟草味周叙深很少抽烟。
他走了进来,脚步似乎比平时沉重一些。昂贵的黑色大衣肩头,还残留着未干的雨渍。
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色有些疲惫,眼底带着红血丝,下颌线绷得很紧。那眼神很复杂,有审视,有探究,似乎还有一丝……来不及收敛的烦躁
醒了他的声音低沉,没什么温度,听不出是关心还是例行询问。
护士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空气沉闷得让人窒息。
我看着他,没说话。胃部的疼痛被药物暂时压制下去,只剩下绵长的钝痛和极度的虚弱。但心里却异常平静,像一潭死水。
周叙深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
怎么回事他终于开口,目光落在我苍白的脸上,林晚意打电话给我,说你突然停车,跑下去吐,然后就晕倒了。他皱了皱眉,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责备,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说非要硬撑闹成这样,吓到她了。
原来是这样。
是林晚意给他打了电话。他赶过来,不是因为担心我,是因为我吓到了他的林晚意。
心口的位置,连最后一丝微弱的涟漪都消失了。
我看着他紧蹙的眉头,看着他眼底那抹清晰的不耐烦,看着他大衣上为林晚意淋湿的雨渍,忽然觉得很荒谬,也很……可笑。
这三年来,我到底在图什么
图他把我当成另一个人的影子图他在深更半夜把我从床上叫起来给他的白月光送伞图他为了护着别人淋湿自己,却吝啬给我一句路上小心还是图他此刻坐在我病床前,句句不离林晚意被吓到
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席卷而来,比胃部的疼痛更让人难以忍受。
我闭上眼,不想再看他。
说话。他的声音沉了沉,带着命令的口吻。
我睁开眼,目光空洞地看着惨白的天花板,声音因为虚弱而轻飘飘的,却异常清晰:
周叙深,我们分手吧。
空气仿佛凝固了。
窗外的雨声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周叙深坐在椅子上的身体明显僵住了。他大概以为我会像过去无数次那样,默默忍受,或者顶多虚弱地辩解一句我没事。
他绝对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用这种语气,说出这句话。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
你说什么他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危险气息。那双总是淡漠的眼睛,此刻锐利得像冰锥,直直刺向我。
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冷意。
我说,我转回视线,平静地迎上他惊怒的目光,一字一顿,清晰地重复,周叙深,我们分手。
理由。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两个字,下颌线绷得像块石头。
理由
我看着他英俊却冰冷的脸,那些积压了三年的委屈、隐忍、痛苦、不甘,此刻却奇异地翻涌不起任何波澜。只剩下彻底的灰烬。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牵动了干裂的嘴唇,有点疼,就是觉得,没意思了。
没意思他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绝伦的笑话,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姜晚,你又在闹什么因为昨晚让你送伞还是因为我让你送林晚意回家
他俯下身,带着强烈的压迫感逼近我,眼神锐利得像是要将我剖开:就为了这点事你就跟我提分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
矫情
原来在他眼里,凌晨两点冒暴雨横跨半个城市是小事,胃出血晕倒是矫情。
心口那块早就麻木的地方,还是被这轻飘飘的两个字刺了一下。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带着薄怒的脸,这张我爱了三年,也仰望了三年的脸。
周叙深,我轻轻开口,声音没什么力气,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疏离和疲惫,不是昨晚的事。是这三年,每一件类似的事。
每一次你需要我时,我都在。而每一次我需要你时……你都在林晚意那里。
我累了。我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小片阴影,真的很累。不想再继续了。
病房里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冰冷的滴答声,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我能感觉到周叙深的目光一直钉在我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还有被忤逆的怒意。
他大概从未想过,我这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影子,也会有主动离开的一天。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他直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病房里投下浓重的阴影。他嗤笑了一声,那笑声冰冷,带着浓浓的不屑和嘲讽。
姜晚,你搞清楚。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居高临下,带着施舍般的傲慢,当初是你自己说,只要能留在我身边,怎么样都行。
现在跟我说累了没意思了
行。他点了点头,眼神锐利如刀,我成全你。
希望你别后悔。
说完,他不再看我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黑色大衣的衣角在门口划过一个凌厉的弧度,砰地一声,病房门被他重重甩上。
震得墙壁似乎都在轻颤。
也彻底震碎了我对他最后一丝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
后悔
我慢慢睁开眼,看着紧闭的房门,看着窗外依旧灰蒙蒙的天空。
心口空荡荡的,像被挖走了一大块。但奇怪的是,并没有想象中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只有一种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劫后余生般的虚脱。
还有……尘埃落定的平静。
周叙深走了。
走得干脆利落,带着被我不识好歹地提出分手的怒意。
也好。
护士进来换药,看着空荡荡的病房,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姜小姐,你……还好吧
挺好的。我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真心实意,麻烦您了。
在医院住了三天。
这三天,除了护士和护工,没有任何人来看我。手机安安静静的,没有周叙深的只言片语,也没有任何朋友的消息——这三年来,我的世界几乎只有周叙深,朋友早就疏远了。
也好,清净。
第四天,医生检查后说可以出院了,但胃需要长时间静养,饮食必须极其规律清淡,情绪更要保持稳定,不能再受刺激。
我点头应下,去办了出院手续。费用单上金额不菲,显示已经预付结清。是周叙深付的。他大概觉得这是对我最后的仁至义尽。
走出医院大门,外面阳光正好,空气清新。我深吸了一口气,肺部充满了自由的味道。
没有回城南那栋华丽冰冷的别墅。
那里的一切,大到家具摆设,小到毛巾牙刷的牌子,都是按照周叙深的喜好,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按照林晚意的喜好置办的。没有一丝一毫属于姜晚的痕迹。
我直接打车去了城北一个老小区。那里有我工作后,用自己攒的钱偷偷买下的一套小公寓,五十平米,一室一厅。很旧,很小,但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
是这三年来,我为自己留下的唯一退路和喘息的空间。
打开尘封已久的门,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阳光透过老式的窗户洒进来,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埃。
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辞职报告是躺在病床上用手机写的,出院当天就发给了人事总监。对方显然很震惊,再三确认,甚至暗示我是不是被周叙深甩了才冲动行事。我懒得解释,只说是个人身体原因。
人事最终批了,流程走得很快。周叙深大概打过招呼,或者根本不屑于理会这点小事。
我租了个小仓库,叫了搬家公司,回别墅收拾东西。
别墅很大,很空。我住在这里三年,留下的个人物品却少得可怜,一个行李箱加几个纸箱就装完了。大部分东西,都是周叙深买的,或者他觉得我该用的。
那些昂贵的、贴着林晚意标签的衣裙、包包、化妆品,我一件没动。只带走了自己带来的几件旧衣服,几本书,一台旧笔记本电脑,和一些零碎的小东西。
收拾到书房时,我看到了书桌抽屉最底层,那个被我藏得很好的铁皮盒子。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打开了。
里面没什么值钱东西。几张大学时期和朋友的合照,照片上的我笑得没心没肺。一本旧日记本,记录着少女时代一些天马行空的幻想。还有一枚小小的、银质的向日葵书签,边缘已经有些氧化发黑。
这是我全部的、属于姜晚的过去。在周叙深的世界里,这些微不足道。
我合上盒子,塞进了行李箱。
离开前,我把别墅钥匙、车钥匙(包括他那辆跑车的备用钥匙)、以及一张存着这三年来他断断续续转给我零花钱的银行卡(里面的钱我一分没动),一起放在了客厅冰冷的茶几上。
想了想,又拿出纸笔,写了张便签压在银行卡下面:
钥匙和卡都在这里。你的东西我都没动。保重。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
做完这一切,我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栋困了我三年的金色牢笼。
回到小公寓,开始了真正的休养。
日子简单到了极点。
每天睡到自然醒,自己熬点小米粥或者烂面条,严格按照医嘱吃饭吃药。下午看看书,或者就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晒晒太阳发呆。手机调了静音,丢在抽屉里。
世界前所未有的安静。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胃部传来熟悉的隐痛时,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个人。想起他冰冷的眼神,想起他护着林晚意时小心翼翼的背影。
心口还是会钝钝地疼一下。
但很快,就会被一种更强大的平静淹没。
我知道,我正走在离开他的路上。每一步,都踩在自己选择的荆棘上,疼,却无比踏实。
身体在缓慢地恢复,脸色不再那么吓人的苍白。我开始规划以后。
积蓄不多,但支撑一段时间没问题。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然后找份新工作。这次,要为自己而活。
这天下午,阳光很好。我正坐在窗边翻一本旧杂志,手机在抽屉里嗡嗡震动起来。
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苏禾的名字。
苏禾是我大学时最好的朋友,性格泼辣,像个小辣椒。这三年因为我围着周叙深转,联系少了很多。我住院和辞职的事,没告诉她。
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晚晚苏禾的大嗓门立刻冲了出来,你搞什么名堂!人间蒸发啊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周扒皮把你关起来剥削了
熟悉的声音和称呼,让我鼻子一酸。
苏苏……我嗓子有点哑。
靠!你这声音怎么回事感冒了苏禾敏锐地察觉不对,你人在哪呢我去找你!有个爆炸消息必须当面跟你说!
拗不过她,我报了小公寓的地址。
不到一小时,门铃就响了。
打开门,苏禾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一把抱住我:哎哟我的宝!想死我了!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也这么差周扒皮虐待你了
她像机关枪一样扫视着我,目光落在我明显瘦削了一圈的脸上和身上,眉头拧成了疙瘩。
我拉她进来坐下,给她倒了杯水,简单地说了下住院和辞职的事,隐去了具体的冲突和分手细节,只说是身体扛不住了。
分得好!苏禾听完,猛地一拍大腿,义愤填膺,早就该分了!那姓周的根本就不是个东西!仗着你有几分像他那个死了的白月光,就把你当替身养着!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看着就来气!你忍了三年,够对得起他了!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我刻意封闭的记忆闸门。
白月光……替身……
是啊,这才是根源。我差点忘了,或者说,是刻意不去想。
周叙深心里有个永远无法取代的人,一个叫林晚的女孩。据说在他少年时最落魄无助的时候救过他,像一道光照进他的生命里,后来却因为意外去世了。
而我姜晚,恰好有一双和林晚极其相似的眼睛。
所以三年前,他在那个酒会上看到我时,才会失态地冲过来抓住我的手腕,眼底翻涌着我当时看不懂的、浓烈得化不开的情绪。
所以这三年来,他看我的眼神总是透过我,看向另一个人。他给我买林晚喜欢的衣服、香水,带我去林晚喜欢去的餐厅,甚至要求我模仿林晚说话的语气和小动作。
我只是一个劣质的复制品,一个寄托他无处安放思念的容器。
胃部又传来熟悉的抽痛。我捂住上腹,脸色白了白。
怎么了又疼了苏禾立刻紧张起来,快坐下!药呢吃了没
我摆摆手,示意没事。
苏禾扶着我坐下,脸上还带着愤愤不平:分了就好!那种渣男,早踹早超生!对了,我跟你说的爆炸消息,就是关于他的!
她凑近我,压低了声音,带着一股解气的兴奋:你猜怎么着周扒皮那个白月光,林晚意!根本就不是他当年念念不忘的救命恩人!
我猛地抬起头,错愕地看着她:什么
真的!苏禾眼睛发亮,我也是听我表哥说的,他一个朋友跟周叙深他们那个圈子有点交情。据说当年救了周叙深的,根本不是什么林晚意!是另一个女孩!好像是姓……姓什么来着哦对,好像也姓林,但肯定不是林晚意那个矫情精!
当年周叙深家出事,他被人堵在城西那个废弃的钢厂里打,伤得挺重,还淋了场大雨,差点没命。是个路过的女孩把他拖到桥洞下避雨,照顾了他一晚上,还给了他一把伞。后来那女孩好像因为什么急事匆匆走了,只留下那把伞。
周叙深就靠着那把伞,还有女孩模糊的样子和姓氏,一直在找人。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认定是林晚意了。林晚意那会儿家里条件好,估计也顺水推舟认了呗,毕竟攀上周家这棵大树,多好的事!
苏禾语速飞快,信息量巨大,砸得我头晕目眩。
城西……废弃钢厂……大雨……桥洞……伞……
这几个关键词像一把把重锤,狠狠敲击着我的记忆深处,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一些尘封已久、被我刻意遗忘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越来越清晰。
那是大二暑假的一个傍晚。
我勤工俭学,在一家奶茶店打工到很晚。下班抄近路回家,路过城西那片荒凉的废弃厂区时,听到里面传来打斗声和痛苦的闷哼。
我胆子小,本来想绕路走。
但一声压抑的、濒死般的痛哼让我停住了脚步。鬼使神差地,我摸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战战兢兢地朝声音来源的破旧厂房里照去。
手电光柱下,几个染着黄毛的小混混正对着地上一个蜷缩的身影拳打脚踢。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后来才知道是附近一所贵族私立高中的),浑身是泥泞和血污,已经没什么动静了。
那几个混混看到灯光,骂骂咧咧地朝我冲过来。
我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尖叫着救命,还胡乱按着手机想报警(慌乱中按没按通也不知道)。
可能是我的尖叫引来了远处路人的注意,也可能是那几个混混做贼心虚,他们追了我一段就骂咧着跑掉了。
我惊魂未定地躲在角落里,等外面彻底没了动静,才敢慢慢挪回去。
那个被打的少年还躺在冰冷泥泞的地上,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雨点开始砸落下来,越来越大。
我害怕极了,想走,可看着他毫无生气的样子,又挪不动脚。最终,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我咬着牙,几乎是连拖带拽,把他从厂房里弄了出来,拖到了不远处一个废弃的铁路桥洞下。
桥洞勉强能遮雨,但地面又冷又硬。
他伤得很重,额头在流血,手臂以一个不自然的姿势弯曲着(后来知道是骨折),浑身冰冷,气息微弱。
我吓哭了,手忙脚乱。我没有手机(刚才逃跑时摔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脱下自己身上那件不算厚的外套裹住他,又拿出包里准备当宵夜的面包,撕碎了想喂他,可他牙关紧闭,根本喂不进去。
雨越下越大,桥洞里寒气逼人。他冷得直哆嗦,意识模糊地喊着冷。
我急得团团转。最后,我做出了一个大胆又羞耻的决定——我把他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和他。少年的身体冰冷僵硬,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雨水的气息。我心跳如擂鼓,又害怕又窘迫。
后来,他好像暖和了一点,不再那么剧烈地颤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抱着他,在冰冷的桥洞里坐了一整夜。又冷又饿又怕,眼皮打架,却不敢睡。
天快亮的时候,雨停了。我口袋里的老年机闹钟响了(只有基本功能),提醒我该去下一个打工地点了——一份清晨送牛奶的兼职,迟到要扣钱。
我看着他呼吸平稳了些,脸上也有了一丝血色,心里稍微安定。我轻轻把他放平在地上,脱下自己那把印着俗气向日葵图案的旧雨伞,撑开,小心地遮在他身上。
那把伞很小,只能勉强盖住他上半身。
我摸了摸口袋,只有一张皱巴巴的、写着兼职地址电话的小纸条。犹豫了一下,我把纸条塞进了他校服的口袋里。
然后,我一步三回头地跑出了桥洞,赶去送牛奶。心里想着,等送完牛奶就回来看看,或者报警。
可是等我急匆匆赶回来时,桥洞下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我那把印着向日葵的旧伞,被遗弃在泥水里。
后来,我把这件事当成了人生中一次惊心动魄的插曲,渐渐淡忘了。那把伞,也再没找回来。
回忆的浪潮汹涌退去,留下冰冷的沙滩。
我僵在沙发上,浑身血液都像是凝固了。胃部的疼痛早已被巨大的震惊取代。
原来……是他
那个雨夜桥洞里,奄奄一息的少年,竟然是周叙深
那个我以为萍水相逢、再不会相见的陌生人……
而救了他的人……是我
那个被他珍藏在心底、念念不忘、甚至找错了人的白月光……原型竟然是我自己
巨大的荒谬感像一张冰冷的网,瞬间将我兜头罩住,几乎无法呼吸。
晚晚晚晚你怎么了苏禾看我脸色惨白,眼神发直,吓得摇晃我的胳膊,你别吓我啊!是不是胃又疼了
我猛地回过神,看向苏禾,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苏苏……你确定……当年救他的人,不是林晚意
千真万确!苏禾拍着胸脯,我表哥那朋友亲口说的!周叙深最近不知道从哪儿听到风声,好像也开始怀疑了,正派人重新查当年的事呢!据说就是因为这个,他跟林晚意最近闹得挺僵的。
苏禾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听来的八卦,说周叙深如何震怒,林晚意如何哭哭啼啼辩解。
但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他知道了吗他知道当年救他的人是我了吗
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撞得肋骨生疼。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和……隐隐的抗拒,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
不。
我不要他知道。
过去那个雨夜里的善意和勇气,是纯粹的,是少年姜晚的本能反应,不掺杂任何杂质。
而现在,这份迟来的真相,在经历了这三年的替身羞辱、冷落伤害之后,只会变成一种可笑的讽刺,变成他可能用来纠缠、用来弥补、用来证明原来我找的人一直是你的荒唐理由。
我不需要。
那份纯粹的善意,不该被这三年来的不堪所玷污。
更不该成为我和他之间新的、更复杂的纠缠的开始。
我好不容易才从那片泥沼里挣扎出来,好不容易才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绝不能,再陷进去。
苏苏,我打断她的话,声音异常冷静,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跟任何人说,尤其是周叙深。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
苏禾看着我异常严肃的神情,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点点头,用力握住我的手:我懂!放心!那种渣男,管他找没找错人,都配不上你!咱离他远远的!姐给你介绍更好的!
我扯了扯嘴角,心里却没有丝毫轻松。
我知道,以周叙深的性格和能力,他既然起了疑心,就一定会追查到底。
平静的日子,恐怕要到头了。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我下楼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牛奶。刚走出单元门,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停在路边。
车门打开,周叙深走了下来。
他看起来……很不好。
几天不见,瘦了很多,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整个人透着一股深重的疲惫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焦躁。身上那件昂贵的手工衬衫皱巴巴的,领口松散地敞开着,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矜贵和一丝不苟。
他径直朝我走来,脚步有些快,甚至带着点踉跄。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他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猛地停住,目光死死地锁在我脸上,眼神复杂得像是翻滚的岩浆,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痛苦,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悔恨
姜晚……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当年……城西钢厂……废弃桥洞……大雨……
他每说出一个词,我的脸色就白一分。
那把伞……印着向日葵……他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像是要穿透我的瞳孔,看到那个雨夜的深处,是你吗
最后三个字,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颤抖和小心翼翼的求证。
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
我站在单元门口冰冷的台阶上,看着几步之外形容憔悴、眼神灼热得几乎要将我点燃的周叙深。
心里那点微弱的侥幸,彻底熄灭了。
他还是查到了。
这个迟到了三年、不,迟到了更久的真相,终究还是被翻了出来,赤裸裸地摊开在我们面前。
荒谬得像一场拙劣的黑色喜剧。
我看着他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的震惊、痛苦、悔恨……那些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的情绪,曾经是我多么渴望的东西。
可此刻,它们只让我觉得疲惫,甚至……有些可笑。
周先生,我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在傍晚的寒风里却异常清晰,你认错人了。
他瞳孔猛地一缩,像是被我的话狠狠刺了一下,急切地上前一步:不!我查得很清楚!当年那个时间点,只有你……
周先生。我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过去的事情,我不记得了。
就算真的是我,我迎上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而冰冷,那又怎么样呢
那只是一个陌生人,在雨夜看到有人受伤,出于本能的一点善意。换做任何人,可能都会那么做。仅此而已。
它不代表任何特殊的意义。更不值得你时隔多年,大费周章地找来。
我们之间,我顿了顿,看着他那张骤然失去血色的脸,心口某个地方还是被轻轻扯了一下,但很快被更强大的平静覆盖,早就结束了。
结束在你为了林晚意,让我凌晨两点冒雨横跨半个城市送伞的那一晚。
结束在我胃出血晕倒在路边的时候。
结束在你头也不回地走出我病房的那一刻。
所以,我微微吸了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我们两清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脸上那瞬间崩塌的、混合着巨大痛苦和绝望的表情,转身,推开单元门走了进去。
厚重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隔绝了他的视线,也隔绝了外面那个曾经让我窒息的世界。
楼道里感应灯应声而亮,昏黄的光线倾泻下来。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没有如释重负的狂喜,也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和一种……终于彻底斩断过去的释然。
那个雨夜里瑟瑟发抖、却咬牙背起陌生少年的女孩。
那个仰望了他三年、卑微如尘的影子。
都留在了门外的寒风里。
从今往后,我只是姜晚。
为自己活着的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