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被家族舍弃,为白月光甘愿当替身挡刀。
临死才知自己只是魂器,养父亲手抽走灵魂炼成傀儡。
重生后我手握亡灵法典,第一件事撕碎白月光天骄光环。
当千军万马被死亡骑士踏平,我踩在背叛者脊梁轻笑:
知道吗你的心肝一直在用我的魂力滋养。
养父目眦欲裂:孽障!那是你亲姐!
无数亡灵从地下升起,恭敬跪拜。
主人,您的力量归来了。
季棠死的时候,手里攥着一截断刀。
刀是凉的,比他心口那个被洞穿的窟窿还要凉。血像粘稠的涎水,慢腾腾地从甲缝里沁出来,把指节糊得暗红一片。他能感觉到生机被那冰冷的铁皮蛮横地抽离,像倒拎着口袋往外倒最后一点粗糙的豆子。
意识像沉进了粘稠的黑水,被绝望拖拽着向下滑。他最后一点挣扎的力量,用来侧过脸,看向几步外那座散发着柔和灵光的琉璃罩子。罩子里,一个纤细的身影蜷缩着,被一层层乳白色的纯净魂力包裹着,如同被供奉在神坛中央的珍宝。她脸色苍白,睫毛长而卷翘地垂着,即使在昏睡中也透着一股惹人怜惜的脆弱——宁月,护佑了整个青木城十八年安宁的大小姐,无数人心尖尖上的白月光。
三天前青木山脉兽潮意外冲击城门,一头变异的阴蚀毒獾突破了城防阵列,毒雾裹挟着腥风直扑人群最密集的集市。生死关头,宁月催动本命法器挡在最前,却被毒獾的濒死反击震伤了神魂。神魂摇曳,根基受损。
当时季棠就在旁边,甚至比宁月离那毒雾中心还近了半步。他几乎是本能地抬起了手,像过去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挡向那个恐怖的气流漩涡。
尖锐的剧痛顺着掌心炸开,仿佛整条手臂被塞进了狂暴的绞肉机。阴寒刺骨的獾毒混合着狂暴的冲击力,瞬间撕开了他体内那条本就纤细脆弱、勉强维系着生命脉络的魂脉通道!
魂脉被强行截断的反噬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从骨髓深处爆发,将他死死钉在原地,每一块肌肉都在绝望地痉挛。鲜血逆冲喉头,视野骤然染红。黑暗如冰冷的潮水汹涌袭来之前,他恍惚听见一片惊呼和宁家侍卫统领赵琛撕心裂肺的咆哮:护住小姐!
黑暗、冰冷。
随后却是混沌。
意识在无边的死寂中浮沉,如同陷入最粘稠的泥沼。没有疼痛,没有喜怒,只有一种彻底的、被世界剥离的虚无感。时间失去了刻度,连存在本身都变得模糊不清。
也不知过了多久,混沌边缘被一股难以言喻的蛮力狠狠撕开一道口子!
冰冷的潮气混合着浓郁刺鼻的药材焦糊味、浓重得令人作呕的陈腐血腥气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却如跗骨之蛆般的、属于死亡的阴冷气息,如同一股混杂着无数杂质的污浊洪流,瞬间灌入他的感官!
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触感残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扎进他沉寂的意识核心!
……魂脉彻底废了!药石罔效!
一个苍老干涩、带着疲惫和某种奇异颤抖的声音,隔着某种水面般模糊的屏障传来。
废了便废了。十八年的温养,也尽够了。这容器总算没辜负栽培。
另一个声音响起,平淡无奇,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如同在评价一件器具的使用年限。这声音……深入骨髓,刻入灵魂的熟悉!是季修明!他那被青木城人人称颂为大善人、大药师的养父!
主人…是否过于…残忍
那个苍老声音犹豫着。
哼,容器而已。剥了魂,便是我季家最听话、最锋利的一把刀。正好拿宁家那丫头试手,吞了她的本源魂力,助宁月丫头彻底炼化‘宁灵珠’,稳固天骄根基!
季修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狂热和冰冷的算计。动手!
滋——!
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尖锐撕裂感从意识最深处爆发!季棠感觉到了一种无法想象的剧痛——不是身体的疼痛,而是构成他这个存在的核心被生生拽离!撕扯!某种坚韧而温暖的光流,无数细微的、饱含情感的碎片(那是他过去十八年生命的所有记忆!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卑微守护和可笑的孺慕之情!),像被一张无形的巨网兜住,正被一股凶悍无匹的力量从黑暗深处强行向外拖拽剥离!
魂!那是他的魂!本源之魂!
养父!剥魂!炼刀!助宁月!
季家!那个他用尽全力想要得到一点点认可的季家!
啊——!!!
灵魂被抽离的、无声的惨嚎在无尽的黑暗中疯狂震荡!那股被最亲密之人背叛、被至亲视为工具器皿彻底利用再随手丢弃的巨大屈辱和滔天恨意,凝聚成最原始的黑暗尖啸!这尖啸撼动了什么!
轰!
死寂的黑暗核心,猛然睁开了一只眼睛!
那不是血肉之躯的眼睛!它庞大无边,瞳孔是绝对、纯粹的死寂之黑,比最深的永夜更黑、更重,倒映不出任何光芒,只有一片湮灭万物存在的虚无!瞳孔深处,亿万点苍白冰冷的灵魂之火骤然点亮!如同墓园午夜炸散的鬼磷火海!它们没有温度,唯有冻结时空的森寒!
一本巨大到超越了空间感知边际的石质法典在这双眼睛睁开的刹那,无声无息地浮现。法典非金非石,封面烙印着无穷无尽的、由最原始魂丝扭曲而成的亡灵真言!每一个符文都在缓慢流动、相互吞噬、重组新生!一股浩瀚、古老、凌驾生死之上、令万千幽魂俯首称尊的威压无声弥漫!法典之上,赫然铭刻着三道以最纯粹死亡法则凝聚、如天宪不可违逆的符咒——亡灵至高律令:奴役、吞噬、湮灭!
轰!
抽魂的力量在触及到法典虚影边缘的瞬间,如同撞上了绝对的法则之壁!那无形巨网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寸寸碎裂!
不可能!魂灯!灭魂幡!季修明的惊骇变调的嘶吼如同烧红的铁钉刺破浑浊黑暗,这容器的魂海中藏了什么!给我顶住!炼魂阵全力催……
季修明的嘶吼戛然而止!
意识沉沦中的季棠,在那双亡者之眼睁开的瞬间,仿佛被一道冰冷刺骨的意念贯穿。没有思考,只剩下源自死亡本源的本能!他那只被废的、残破的右手,曾经攥住染血断刃的手,在那无边黑暗的驱策下,猛然向上抬起!
五指箕张!
指尖,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五道凝聚到极致的惨白光线!光线无声,所过之处,构成魂海的混沌之气如同滚沸的热油泼上了薄冰,瞬间被蒸发撕裂!光线精准地刺中了他灵魂最深处那道被蛮力撕扯开的巨大裂口边缘!
滋——!
更尖锐亿万倍的灵魂撕裂感爆发!但这一次,不再是痛苦!而是狂暴到极致的反击!
吼——!!!
一声超越了物质层面、如同亿万年地脉崩塌的沉闷嘶吼从季棠魂海最深处震荡而出!那五道从指尖探出的惨白光线骤然暴涨!如同五根贯穿真实与虚幻的幽冥巨矛,顺着那抽魂之力侵入的方向,蛮横地反冲而去!瞬间穿透了那无形的水面屏障!
真实世界的画面粗暴地撞入眼帘!
一间阴暗宽大的石室,地面、墙壁上密密麻麻镌刻着血色的符咒纹路,构成一个庞大复杂的阵法。阵法中央,竖着一杆丈许高的白骨长幡,幡面漆黑,白骨顶端镶嵌着一盏造型狰狞的古铜灯,灯火却是诡异的惨绿色,火苗摇曳不定。
灯盏正下方,一个形容枯槁、穿着灰扑扑法袍的老者盘坐在地,双手印诀不断变幻,驱使着身前三面悬浮的巴掌大小、乌光流转的骨牌。三面骨牌正射出三束乌蒙蒙的光线,连接着季棠身体眉心处一盏旋转的、由纯粹魂力构成的小小琉璃灯虚影。老者原本干枯的脸上此刻布满惊骇,一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瞪着突然爆发出恐怖力量的季棠身体,眼角几乎要瞪裂!
而在阵法核心白骨长幡的旁边,负手而立着一个中年男子——季修明!他穿着一件干净的云纹道袍,身材中等,面容儒雅中带着几分常年掌舵一方的威严和沉稳。只是此刻,他那张永远带着温煦笑容、令青木城上下交口称赞的脸上,温煦荡然无存,被一种僵硬的震骇和一种被彻底算计的错愕所取代!他那双惯于把玩人心、精光内敛的眼睛,此刻死死盯着季棠身体骤然抬起、五指爆射出恐怖惨白光线的手,瞳孔缩成了两个惊惧的寒点!
孽障!你想做什么!季修明的厉喝带着色厉内荏的惊惶。
晚了!
五道惨白光线无视了空间距离,如同地狱最深处的复仇之爪,精准无比地缠绕上那三面悬浮的乌光骨牌!如同滚烫的烙铁按上了冰凉的黄油!
嗤啦——!
刺耳到令人魂摇魄荡的腐蚀声骤然响起!那三面以高阶冥玉为基、镶嵌了无数怨魂结晶、耗费无数天材地宝打造、足以轻易剥夺真人修士生魂的夺魄牌,在惨白光线触及的刹那,如同遭遇了天敌!牌面上流转的乌光瞬间黯淡、凝固!无数细密的裂纹蔓延!牌体内部蕴藏的庞大怨魂之力像是被强行按进了绞肉机,发出无声的尖啸,然后被那光线贪婪、蛮横地吞噬一空!三面骨牌如同被抽干了全部精髓,哗啦一声,化为三滩灰白的粉末,簌簌跌落在地!
噗——!那操纵骨牌的枯槁老者法诀被强行反噬,喉头一甜,一大口滚烫的心头精血狂喷而出,溅落在身前的血色阵纹上!血光剧烈闪烁!整个炼魂大阵的光芒瞬间不稳,嗡鸣不止!老者浑身如遭雷击,枯槁的身体剧烈摇晃,一头栽倒在地,生死不知!
惨白光线吞噬了骨牌后并未停止,如同有生命的毒蛇,沿着残余的魂力连接,瞬移般延伸至那白骨长幡顶端的惨绿古铜灯盏!
嗤!
光线触碰的刹那,古铜灯盏外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了灰白的锈迹,那跳动的惨绿色灯焰剧烈抖动、急剧缩小!仅仅一息!灯焰彻底熄灭!整盏古铜灯连带下方的白骨长幡,如同经历了亿万载时光侵蚀,瞬间变得灰白、腐朽!幡面上的炼魂符文寸寸崩解,最终哗啦一声,整杆长幡连同灯盏彻底垮塌,化作一地带着浓重岁月气息的尘灰!
整个炼魂大阵的血色光芒急剧黯淡,嗡鸣消失,彻底停止运转。石室内只剩下几处角落微弱法阵维持的照明灵光,显得异常昏暗阴森。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季修明脸上的肌肉在剧烈跳动,那张儒雅的脸庞此刻因极度的震惊和怒意彻底扭曲变形!他死死盯着地上那堆乌骨牌的粉末和白骨幡的残渣,又猛地看向阵法中央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但依旧笼罩在一种诡异死寂光芒中的季棠。他精心布置、耗费了季家多年积攒资源的炼魂大阵!居然被一个废人!被他视为器皿随时可弃的养子!给毁了!这到底……
然而,他所有翻腾惊涛骇浪般的思绪和那即将爆发的滔天怒火,在下一瞬,被一盆彻骨的冰水兜头浇灭!
石室紧闭的厚重石门猛地被一股巨力轰然撞开!巨大的石块四处迸射!
棠儿——!!!一声凄厉到撕裂肺腑、饱含无尽担忧与惊恐的尖利女声,当先冲了进来!伴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兵甲撞击声!
石室的幽暗被瞬间打破。门外投射进来的刺目灵光中,领头站着的,是一个穿着素色锦袍、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季家主母柳心兰。她平日里雍容华贵的面容此刻煞白如纸,一双美眸里盛满了近乎疯狂的惊恐和心碎,视线刚触及室内中央阵法中那个熟悉的身影,眼泪就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
紧随她身后闯入的,是宁家侍卫统领赵琛。这个身材魁梧如铁塔、气息沉稳刚毅的男人,此刻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如刀锋,瞬间扫过满地狼藉的法阵残余、不知死活的老者和旁边如遭雷击的季修明,最后才落在那片死寂阵法中央的季棠身上,虎目骤然收缩!
他身后是几名气息强悍的宁家精锐护卫,以及被柳心兰情急之下拉扯着过来的季家大管事季忠等人。
所有人的目光第一时间都被阵法中央那个身影攫住!
季棠的身体(或者说魂体尚未回归掌控的躯壳)在最初的剧烈颤抖后,正缓缓挺直。那身原本因废伤和长久魂力温养(实为抽取)而孱弱不堪、布满伤痕的躯体,此刻却像被强行注入了一根支撑天地的冰冷脊骨!一股无法形容的、森寒、死寂、如同深渊寒狱般的气息,正从他每一个毛孔中逸散出来!
他的脸微微低垂着,额前散乱的发丝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大半眉眼。
但柳心兰的目光,却被他胸前某处死死粘住了!
那里的衣襟被大片大片的暗红血渍浸透,还在缓慢地洇开。那是被阴蚀毒獾刺穿、伤及心脉的外伤!但在那一片狼藉的血污之中,却有一点深邃的、仿佛能吸走周围所有光线的纯黑,在她惊慌的视野里骤然亮起!
一枚菱形黑水晶项链!
它只有指甲盖大小,材质非金非玉,深邃如黑洞,在昏暗石室内却诡异地流转着一层极微弱的、仿佛活物呼吸般的黑芒。项链陈旧,但链子上镶嵌的黑水晶却透着一股古老而纯粹的威严。这正是季棠十岁时,柳心兰亲手为他系上,说是为他祈福、镇魂的普通家传之物!
可此刻,这枚沉寂了十八年的普通水晶,正随着季棠身上那股恐怖死寂的气息同步脉动!那层流转的微弱黑芒每一次亮起,都似乎牵扯着石室内那残存的、被强行中断的炼魂阵残余死气,形成一个无形的冰冷漩涡!
柳心兰浑身剧震!脸色瞬间从惨白转为一种近乎石化的死灰!她的嘴唇哆嗦着,一个被刻意遗忘在家族最深角落、尘封了十八年的秘密,如同冰冷的毒蛇,狠狠咬噬着她的心脏!
她记得!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家传之物!而是当年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在那个幽暗偏僻的山坳,那个女人……临死前塞到孩子襁褓里的东西!那女人血流如注的身体最终被积雪覆盖,而她颤抖着手抱起了染血的襁褓……还有这枚诡异的水晶!
一股寒气顺着她的脊梁骨瞬间冲到头顶!她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季修明。
季修明也看到了季棠胸前那枚骤然亮起的黑水晶!那张扭曲变形的脸孔上,震惊和怒火瞬间被一种更深沉、更本源的恐惧覆盖!他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原本还在盘算如何将这场失败转圜、甚至重新掌控局面的大脑一片空白!一个模糊而恐怖的传说…深渊黑狱…禁忌之物…
就在这时!
唔……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浑浊杂音的吸气声,从那挺直站立的躯壳中响起。仿佛一个沉睡了千万年的古老存在,艰难地撬开了尘封的口鼻。
季棠缓缓地抬起了头。
阴影从脸上褪去。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没有愤怒,没有悲戚,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波动。那双瞳孔仿佛被最纯粹的死寂寒冰冻结的深海,幽暗得反射不出一丝光亮。然而在这无底的幽暗深处,却有两簇惨白冰冷的灵魂火焰在燃烧!火焰每一次跳跃,都带起周围光线细微的扭曲和温度的急剧下降!被这双眼睛扫视着,柳心兰只觉得如同被死神冰冷的手指抚过肌肤,全身血液都几乎冻结!
他的目光缓缓转动,像是锈蚀的磨盘碾过生涩的轨迹,最终停留在紧挨在赵琛身侧的一个人身上。
宁月!
她已经醒了。不知是阵法中断的反噬停止,还是石室门破的动静惊醒了她。她此刻正被赵琛半扶半抱着。那张绝世清丽的脸上还残留着一点病态的苍白和惊魂未定,但精神显然比神魂受创时稳定了太多。在琉璃罩破碎后,她并未立刻被狂暴的阵法反噬冲击致死,体内似乎有一股沉厚精纯、与宁灵珠本源截然不同的纯净魂力在默默滋养着受损的根基。
当她被季棠那双非人的眼眸锁定的瞬间,那点刚刚褪去的血色瞬间从脸上彻底消失!她的身体猛抖了一下!那种感觉不是恐惧,不是厌恶,而是一种最深处、最本源的战栗!仿佛被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随意一瞥!
季棠看着宁月,没有任何表情的死人脸上,惨白跳跃着灵魂之火的眼瞳深处,清晰地映出宁月体内那股此刻正在温和流淌的无主魂力——他的魂力!他那被季家豢养、抽取、用来温养宁月根基十八年的本源之魂!这原本维系着他生命的能量,如今成了滋养仇敌的养料!被眼前这个女人心安理得地吸取着!
一种被最卑微的蝼蚁舔舐着伤口的极致耻辱感,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弥漫过他此刻被死寂覆盖的思维!
死寂的眸海中,那两簇跳跃的惨白魂火猛地一滞!
季棠的动作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迟缓。
在所有人呆滞的注视下,在那双惨白魂火凝滞的冰冷注视下,他那只在先前强行抬起的、此刻依旧悬在半空、五指还残余着五道惨白光线轨迹的右手,极其自然地曲回了一根手指。
食指。
他做了一个弹指的动作。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
那动作极其轻微、极其克制,仿佛只是拂去沾染了指尖的一点微不足道的灰尘。然而——
啊——!
一声凄厉到令人头皮炸裂的惨嚎猛然撕裂石室的死寂!
站在赵琛身边、刚才还被小心扶着的宁月,毫无征兆地!如同被一根无形的巨柱狠狠砸中胸腹!整个人猛地向后倒飞出去!她身体在半空中弓成了一只煮熟的虾子!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孔因无法想象的痛苦而彻底扭曲变形!身体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噗!
一大口混杂着淡金色光点和大量魂气碎片的暗色瘀血从宁月口中狂喷而出,将面前的地砖染成一片诡异的色彩!她的身体沿着石壁软软滑落,瘫倒在地,双手死死地掐住自己的喉咙和心口位置,身体如同濒死的鱼一样剧烈抽搐痉挛!喉咙里只能发出极度痛苦、如同破风箱抽气般的嗬嗬声!原本清亮如同星辰的眼眸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瞳孔涣散,翻着眼白,血丝如同蛛网般迅速爬满眼球!她体内那股刚刚稳定下来、还在悄然流淌的温养魂力,如同被强行灌入了千百根烧红的钢针,在每一寸经脉、每一处魂窍里疯狂爆开!将所有的温顺滋养,瞬间逆转成了最暴烈的刑讯剧毒!
天骄白月光
此刻的她,如同被打断了脊梁、扔进了泥潭里的野狗!
月儿!!!赵琛目眦欲裂!几乎是宁月飞出去的同时,他已经如同暴怒的雄狮猛扑过去!一把将宁月几乎蜷缩成一团、痛苦战栗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那坚实的臂膀能撼动城门,此刻却只能徒劳地感受着怀中女子生命气息如同破裂的水袋般飞快流逝!他猛地抬头,一双赤红的、喷吐着狂怒火焰的眼睛死死钉在石室中央那个身影上!那眼神不再有任何冷静沉稳,只有刻骨铭心的憎恨和滔天的杀意!
畜生!你对她做了什么!赵琛的咆哮带着真气激荡,震得石室嗡嗡作响,四壁灰尘簌簌落下!他手下的精锐护卫也瞬间红了眼,呛啷声不绝于耳,利刃瞬间出鞘!冰冷的寒光齐刷刷指向季棠!
而旁边的季家大管事季忠等人则完全吓傻了,一个个面无人色,腿肚子都在打颤!眼前这一幕幕早已超出了他们的理解!
面对赵琛那几乎要将自己碎尸万段的狂暴杀意和指到面前的刀锋丛林,石室中央的季棠,没有任何反应。
那双惨白的魂火之眼如同两颗被冻结在亘古冰川里的顽石,静静燃烧。他甚至没有看赵琛一眼,视线只漠然地掠过赵琛怀中抽搐的宁月,那眼神…如同扫过试验台上濒死的解剖标本,带着一种近乎纯粹冰冷的、观察死物的意味。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仿佛锈蚀已久的老旧门轴终于被强行扳动,发出轻微的、骨骼摩擦的咯吱声。空洞死寂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门口处那个同样呆滞、但浑身每一个毛孔都散发出惊骇和剧烈愤怒的男人身上——季修明。
季修明此刻正死死盯着季棠胸前那枚依旧微微流转着幽暗光泽的黑水晶项链。那光芒每一次流转,都像是一根冰冷的毒针反复刺戳着季修明越来越脆弱的神经。那个尘封的、被他刻意遗忘在家族最阴暗角落的禁忌传说,伴随着十八年前那个风雪之夜的血腥画面不受控制地疯狂闪现!深渊黑狱…炼魂者诅咒…魂链噬主…他的脸色惨白如金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微颤着。
是这鬼东西!一定是这鬼东西作祟!那个贱种留下的恶诅!
就在赵琛的咆哮声还在石室震荡、宁月濒死痉挛抽搐的声音如同背景伴奏的时刻——
季棠开口了。
声音嘶哑、干涩、冰冷,如同粗糙的砂石在一口冰冷的青铜棺椁上摩擦,没有丝毫属于活物的情感波动。
你。那个冰冷破碎的音节指向季修明,在死寂中异常清晰。说的对。
他停顿了一下,像在适应这具躯壳发声的滞涩感。那双惨白魂火燃烧的眼睛,一瞬不瞬地锁着季修明剧烈收缩的瞳孔,冰冷破败的声线缓缓拉长:容…器…而已。
每一个字,都像一柄裹着厚厚冰霜的重锤,狠狠砸在石室所有人的心脏上!柳心兰猛地捂住了嘴,身体一晃,几乎站立不住!季忠等几个家仆更是吓得差点当场瘫软!
容器!这个词如同烧红的烙印,狠狠烫在所有刚刚目睹了炼魂阵法的人脑海中!
季修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冲上了天灵盖!那张儒雅脸庞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去,只剩下一片惊怒交加的死灰!这个废物…这个器皿…他怎么敢…他怎么能用自己刚才那句彻底剥开他伪善面具的话语,来如此平静地反击!
但,季棠那冰冷到让人灵魂发颤的声音继续平铺直叙,声线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他的目光转向赵琛怀中,那个已经因极度的痛苦和魂脉崩坏而开始轻微抽搐、连惨嚎都发不出声的宁月。
你用她的骨、她的血、她的魂……蕴养了十八年……
养出来的——
破碎的声音骤然停止!石室内的寒气骤然暴涨!
季棠那只依旧悬在身侧、如同最可怕刑器的右手,食指和中指猛地一并!
没有多余的动作!
噗!噗!噗!
连续三声极其轻微、又极其令人毛骨悚然的爆裂声!如同熟透的血浆浆果被手指用力碾碎!
嗬——!!!宁月喉咙里最后憋着的一点气息化作了如同厉鬼磨牙的尖利抽气声!
她身体猛地向上一挺!
在赵琛睚眦欲裂、瞬间充血到要爆裂的目光注视下,宁月双手痛苦地捂向自己的眉心!但已经晚了!
她的眉心正中!檀中穴位置!还有脐下三寸的丹田关元!
三个对任何修士、尤其魂修而言都重逾性命的根本大穴!在无法看见的内里深处!如同被塞入了无形的阴雷!无声、无光、却又惨烈到极致的炸开!
没有血肉模糊!但一股肉眼可见的、乳白色的、精纯却又驳杂不堪的魂力烟雾混合着点点惨绿的血星子,猛地从她口鼻七窍之中、从那三处根本穴位所在位置的皮肤上,如同决堤的污血狂喷出来!形成三股细小的、散发着淡淡腥甜的烟柱!
宁月身体上方的空气瞬间发出一阵细微的嗡鸣!像是无数细小的玻璃珠同时落地!那是她体内被强行震散、失去了约束、正在飞速逸散的魂基本源!整个人的气息如同泄气的皮囊,瞬间萎靡到了极点,身体剧烈地抽动了几下,随即脑袋一歪,彻底瘫软在赵琛怀里,只剩下极其微弱的、时断时续的抽搐和痉挛!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孔瞬间蒙上一层灰败的死气,如同风干的蜡像!
废了!
彻底废了!不止肉身根基被毁,连那被无数人珍视的本源魂基,都被强行撕裂、震散!如同精心绘制的画卷被泼上了最污秽的墨汁,从根基上彻底毁掉!
宁小姐!!赵琛目眦尽裂!狂啸声浪震得整个石室都在簌簌发抖!他感觉到怀里的身体生命气息正在如瀑布般跌落!那比死还可怕的根基崩溃!让他所有的理智瞬间被无边的杀意和疯狂吞噬!这个畜生!他敢!他怎么敢!
季家老狗!纳命来——!!!赵琛彻底疯狂!他再也顾不得宁月虚弱的身体!此刻只有一个念头!碾碎眼前这杂碎!把他挫骨扬灰!他单膝撑地,猛地一把将软下去的宁月推给身后抢上来的护卫,同时腰间长刀呛然出鞘!刀身瞬间亮起刺目的灿金色真罡!如同一轮浓缩的小太阳!狂暴的气息如山洪爆发!刀锋指向石室中央的季棠!势要将他一刀斩为齑粉!
金色刀光撕裂空气,带着赵琛毕生修为和所有狂怒燃烧的炽热罡风,距离季棠的脖颈已不足三尺!死亡的锋锐几乎刺穿他的皮肤!
就在那足以将普通筑基修士彻底碾为灰烬的刀锋即将触及季棠皮肤表层的刹那——
嗡——!
一声沉闷、悠远、如同从九幽地底深处传来的巨大共振!毫无预兆地在整个石室、甚至是整个季家山庄的地下深层爆开!
地面!墙壁!石室穹顶!所有依附于坚实大地的存在物!都在这一刻疯狂地震颤起来!
不!不止震颤!是剧烈的跳动!仿佛有什么沉睡在地脉深处的巨大凶物,在这股奇特的波动下骤然复苏,开始用那难以想象的巨力推动着整片地基!
石室内所有的照明阵纹,在刀光照亮的瞬间,爆发出超过极限的刺目光芒!然后如同被无形之手捏碎的琉璃,噗噗噗连响!瞬间熄灭!整个空间骤然陷入一种如同墨汁般的纯粹黑暗!只有赵琛那柄金色长刀和其上燃烧的怒焰罡风,成为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但这唯一的光源!在深入骨髓的黑暗共振袭来的瞬间!竟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金色光芒如同实质的碎屑,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无形巨力疯狂撕扯、剥落!刀身上蕴含的狂暴真罡也在剧烈波动、变形!仿佛一个虚幻的泡沫在深海巨压下濒临崩溃!
赵琛那蕴含着狂暴怒意和必杀意志的一刀,在这股横跨次元、席卷一切的无形波动中,如同陷入了凝固的琥珀!速度骤然降至极限!刀身距离季棠那苍白脆弱的脖颈仅仅剩下不足一寸!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啊啊啊——!!!赵琛双目充血赤红!虎口炸裂!鲜血顺着刀柄淋漓而下!他疯狂地咆哮着,将全身精血都疯狂灌入长刀!试图突破这该死的禁锢!
黑暗中,季棠依旧静静地站着。在那惊天动地的地脉异动和吞噬一切光线的纯粹黑暗中,他那双燃烧着惨白魂火的眼睛却亮得瘆人!瞳孔深处,甚至隐隐浮现出一个不断旋转、由亿万更微小的符文组成的、散发无边死寂气息的古老圆环虚影!
他胸前那枚小小的黑水晶项链,在纯粹的黑暗中却似乎比最浓的夜更黑一分,散发出一种近乎贪婪的吸力!每一次呼吸般的闪烁,都将冲击到季棠身边的光线彻底吞没,也悄然平复了那作用于他身体的巨力冲击!他在这恐怖的地脉狂潮中心,竟如同深海中的礁石,纹丝不动!
借着赵琛长刀上被巨力剥离、崩散出的最后一点黯淡光芒,季修明勉强看清了石室里的景象。当他看到赵琛那倾尽全力却被地脉波动死死禁锢在季棠颈边寸许不得寸进、如同蝼蚁撼树的绝望挣扎时,季修明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他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一种源于智慧生物最本源的求生欲压倒了所有对未知的恐惧!绝对的力量!那传说中足以引动地脉、奴役死域的力量!这孽障唤醒了它!
住手!孽种!给我停下!她是……季修明拼尽全力,声音因极度的惊怒和恐惧而彻底破音变调!她是你的亲——
姐姐两个字还未出口!黑暗中的季棠动了!
在那绝对压制一切的地脉狂潮共振达到巅峰、连赵琛的虎口都被无形之力震得血肉模糊、几乎要松脱刀柄的瞬间!
季棠的头颅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缓缓转动,惨白的魂火之瞳透过实质般的黑暗,冰冷地落在几乎要把牙咬碎的赵琛脸上。那张死人般僵硬的嘴角,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一个极其扭曲、极其冰冷的笑!
同时,他那一直垂落在身侧的左手…猛地抬起!
不是格挡!不是进攻!
而是五指成爪!带着一种撕裂一切、掌控生死的古老意志!无视了横亘在眼前被地脉波动死死禁锢的金色刀罡!如同穿透一层粘稠的雾气!极其稳定、极其蛮横地抓向自己胸前那枚流转着幽暗光泽的漆黑水晶!
嗤——!
五指与黑水晶接触的刹那!仿佛油锅中投入了一滴最冰冷的寒水!
一股肉眼可见的纯黑色冲击波以季棠为中心,毫无征兆地轰然炸开!瞬间扫过整个石室!冲击波所过之处,那禁锢一切的恐怖地脉共振如同温顺的羔羊般无声抚平!凝固的空气重新流动!仿佛时间法则被强行修正!
但那股黑色冲击波本身带来的,却是另一种更纯粹的、凌驾于时空之上的——冰冷死寂意志!
哗啦!
石室中所有残余的照明阵纹,所有符咒残留的光芒,以及赵琛那柄长刀上最后一点黯淡挣扎的金色罡气,如同遇到了烈日的积雪,瞬间彻底熄灭!整个空间再次陷入最原始的黑暗!
然而这黑暗仅仅持续了一瞬!
在五指的黑色爪影与胸前黑水晶接触爆发的核心原点!一点无法形容其色彩的纯粹光芒猛地亮起!随即,无数密密麻麻、细如牛毛、却仿佛凝固着亿万生灵哀嚎诅咒的惨白魂丝从那点核心疯狂喷涌而出!如同亿万条狂舞的白
判官娘重生:开局送仇敌投胎(第二章)
冰冷的空气贴着后颈滑过。
季棠的意识如同游荡在浓雾里的孤魂,每一次试图凝聚,都被骨髓深处泛起的阴寒硬生生打散。喉咙里残留着浓重的血腥铁锈味,混着污泥和腐烂的草根气息。痛,无处不在的痛。断裂的腿骨在无意识的微颤中爆发出尖锐的酸楚,脏腑里更像塞满了冰锥和毒牙,每一次气息流转都带来割裂般的寒热交替。
…气脉堵塞如铁铸冰封…淤塞处有剧毒残留灼痕…
…气血亏损殆尽…油尽灯枯之兆…
…更奇者,经脉肺腑深处蕴有寒阴死气…如跗骨之蛆,噬生养毒…此…此气非人间应有…竟似…竟似九幽地肺寒煞凝炼…
断断续续、充满惊骇与凝重的声音,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波传来,敲打着季棠混沌的意识。她试图睁开眼,眼皮却重逾千斤。
生机将绝…却又…又有一股极其霸道凶残之力强行维系…似夺灵反哺…支撑一缕心火不灭…
声音顿了顿,带着难以置信的犹豫,…阴煞邪毒与那股生机竟成…竟成诡异平衡…
…此象…老朽…闻所未闻!
最后一句低叹,充满了行医大半辈子积累的自信被彻底击碎的茫然。
九幽寒煞夺灵反哺季棠冰冷的意识深处泛起一丝自嘲的涟漪。那个自乱葬岗挣扎爬出、拖着被野狗啃噬和毒药侵蚀的残躯一步步挪回永州城的厉鬼,可不就是靠着那乱葬岗最底层的污秽死气和强行夺取的野兽生机吊着命么
…世子殿下…恕老朽直言…
那苍老的声音变得极其凝重,…此子身体,已非寻常药石可医!更遑论痊愈!老朽勉力以金针渡穴,先护住心脉一丝真阳不散,又以王府秘藏的六阳断续膏接骨固本…然这体内纠缠的寒毒死煞…一旦失衡爆发…恐…立时毙命!
空气瞬间凝滞,沉重得如同水银。

另一个声音沉默着。那个裹挟着冷硬威严闯入季府花厅的声音。楚煜。
许久,那低沉冷硬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不带丝毫起伏,却让空气的温度骤降:所以无解
非…非是无解!
华景仁的声音猛地提高,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急促,殿下明鉴!自古医理,毒蛇啮指,壮士断腕!此子内里凶险更甚!既然那寒阴死煞与体内残留之毒已成掣肘凶局,又有一股未知之力强行维持,以毒攻毒或许是唯一活路!
他急急喘息一下,继续道:老朽拟一方:取‘冰魄莲露’三滴,‘离火蝎血’七分,‘赤炼金蛇胆’一只,辅以三百年份‘血元乌参’一片!此四种,皆是世间至阴至阳之奇毒奇药,相辅相克,阴阳互逆!取其猛烈药性,或可一举冲开气脉冰封死堵,并以霸道之势强行消磨乃至焚毁那附骨寒煞及残余鸠毒!只要熬过药力冲关时万蚁噬心之痛、脏腑如焚之劫…老朽再施以‘九转还魂针’,便有…便有七分可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七分
楚煜的声音冰冷依旧,听不出情绪。
…七分!
华景仁声音艰涩,…此乃九死一生之法!此法一旦行施,便再无回头路!要么熬过,破而后立,重燃生机;要么…立时经脉寸断、气血逆冲爆体而亡!绝无第三路可走!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季棠在那片几乎将她意识冻结的沉默里,清晰地听到自己缓慢的心跳。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脏腑里冰火交煎的剧痛。可那痛楚之外,是翻腾的、永不熄灭的恨!
九死一生哈!
她季棠,从乱葬岗阴湿的泥坑里爬出来,每一步都在向死亡索命!毒发穿肠、筋骨寸断算什么只要能抓住那一线生机!只要能踏碎季府那对豺狼养父母伪善的嘴脸!只要能…
一个冰冷的意识,如同沉睡的巨蟒缓缓抬头。
生死簿!
灵魂深处,那轮暗金色的冥册印记在她求生欲望迸发的刹那,无声震荡!几不可查的金色光点逸散!一行扭曲却清晰无比的朱砂字迹在浩渺的卷轴虚影边缘凝现,位置就在她命格判词悬壶济苍生不祥。之下:
判官笔(雏形)启录!
当前录格:一。
可录判:待诛孽魂一具(需真名+精魄气息)。
注:判词落定,勾销寿元,夺其精魄,补判官笔力。
那字迹带着一种凌驾生死的冰冷威严,更带着一种饥渴!
杀!以杀止杀!以孽魂精魄,补自身死中之生机!
就在这意识沸腾的刹那,楚煜冰冷决断的声音穿透迷雾:备药!
呃啊——!!!
凄厉到完全不似人声的嘶嚎猛地撕裂了永州城夜空!不是一人!是七道重叠交汇、充满了极致惊骇与绝望的惨叫!同时爆发在季府西侧米铺的后院!
张掌柜那肥胖的身躯如同破了的麻袋,从温暖的床榻上疯狂弹起滚落,重重砸在冰冷的砖地上!他那张肥腻的脸扭曲得如同厉鬼,双手死死抠住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眼珠暴凸,如同濒死的鱼!嗬…嗬…喉咙里挤出漏气的风箱声,口鼻眼角耳孔,竟同时溢出粘稠的、微微发黑的血线!不是鲜红,是带着死亡颜色的暗浊!
隔壁厢房内,他老婆的尖叫更是惨绝人寰!尖锐得能刺破耳膜!她抱着剧烈绞痛如同插进烧红铁钎的下腹,在炕上痉挛翻滚,像一条被剁掉头的毒蛇,将崭新的棉被踹到了地下!
两个学徒的屋子响起桌椅翻倒的轰响和变了调的惨叫!如同喉咙被无形的手扼住!
账房赵先生和他卧病在床的老娘那屋,则是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呕吐声!夹杂着赵先生撞破了房门冲出来、赤着脚在冰冷的院子里疯狂奔跑嘶喊的失控声音!随即,咚的一声重物撞击!戛然而止!
鬼!有鬼!七窍流血!老爷太太…报应!天打雷劈的报应啊——
季府大门前,被污浊含口汤泼了一头一脸、如同血葫芦的冯保在狂乱奔逃时一头撞死在青砖地上、颅骨碎裂红白四溅的画面,如同梦魇中最真实的血色烙印,在每一个季府仆役惊弓之鸟般的神经里瞬间激活!
季府上下,人心惶惶,人人自危!那压抑不住的恐惧如同瘟疫,顺着高墙深院的甬道悄然蔓延。哪怕仆役们不敢高声议论,哪怕季廉孝强撑着严厉呵斥镇压,那暴毙、报应、厉鬼索命的眼色交汇、窃窃私语,却如同暗流,在灯火摇曳的阴翳角落疯狂滋生!
永州城,楚王府庄园别院,静室。
空气凝固。华景仁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双手因高度紧张微微颤抖。他面前一张紫檀托盘上,并排放置着四样东西:
一小支寸许长的透明琉璃管,管内三滴冰蓝色的液体凝而不散,散发着蚀骨的阴寒;
一只墨玉小盅,内盛半盅粘稠如浆、色泽赤红如岩浆沸腾般的血;
一枚婴儿拳头大小、通体碧绿、表面缠绕着诡异金色血丝的胆囊状物;
最后是半片干瘪、暗沉如同枯血凝成的树根状薄片,只有指甲盖大小,其上隐隐流转着妖异的血光。
楚煜负手静立一旁,高大的身影如同一柄收束在鞘中的寒铁战刀,沉静却散发着无形的压迫。他目光幽深,看着矮榻上那具呼吸微弱、面如金纸、瘦削得只剩下嶙峋骨头的身体,脸上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唯有负在身后的指尖,极其微不可查地屈伸了一下。
世子殿下…药已齐备…华景仁声音干涩,请…请下令!
喂。楚煜的指令简洁冰冷。
华景仁深吸一口气,指尖拂过针囊,瞬间抽出三枚明晃晃的金针!动作迅疾如电!三针带着嗡鸣,精准无比地刺入季棠头顶大穴!针尾剧烈颤抖,发出高频率的震颤声!同时,他另一只手抄起那支琉璃冰魄莲露管,拇指一动拔掉塞子!
一股凝练如实质的冻气瞬间弥漫静室!华景仁屏住呼吸,另一手捏住季棠的下颚,指尖发力,那紧闭的、毫无血色的唇齿被强行撬开一道微小的缝隙!
就在这缝隙打开的千分之一瞬!
啵——
极轻微的一声裂响!不是来自外界!是季棠体内!在她双眉正中印堂穴深处,如同镜面破碎!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冰冷到焚灭万物的气息骤然爆发!瞬间沿着她的经络横扫而下!目标是那试图侵入的冰寒!
与此同时,她紧闭的双眼陡然睁开!
没有焦距!没有情绪!只有一片令人悚然的、纯粹的死白!那是瞳孔扩散到极致后的非人色泽!
呃——一声非人的喉音从她喉咙深处挤出!如同鬼婴初啼!带着一种濒死的、挣扎的颤音!那声音根本不是从喉咙发出,更像是胸腔深处被强行挤压出的、破碎的最后呼吸!
华景仁手腕猛地一抖!冰魄莲露差点脱手!那股近距离爆发的诡异寒气,让他指端瞬间失去了知觉!如同被冻僵!
但箭已离弦!他咬牙,以莫大毅力,强行将三滴冰冷刺骨、蕴含浓烈阴寒之气的莲露精准弹入那微开的唇缝!
如同滚烫的烙铁被投入冰湖!
不!是九幽地肺最深沉的寒冰碰撞!
三滴莲露入口的刹那,季棠那双死白色的眼瞳猛地向上翻起!身体在矮榻上如同垂死的鱼被抛上岸般剧烈弹跳抽搐!不是痛!更像是冰封万载的枯骨骤然被泼上了极度深寒的源头!肌肤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蒙上一层诡异的淡蓝色冰霜!
华景仁看准时机,动作毫不停滞!墨玉盅中赤红的离火蝎血倒入一只细长的玉匙!那血色妖艳如熔化的宝石!滚烫的气息隔着玉匙都灼人!他迅速扳开季棠的嘴,将那一整匙滚烫的蝎血强行灌入!
滋滋——
仿佛寒冰丢入油锅!一股刺鼻的白汽猛地从季棠口中蒸腾出来!她身体瞬间绷成了一道反弓的弦!喉咙里爆发出一种撕裂般的、如同破布袋被狠狠摩擦的嗬嗬声!皮肤上的淡蓝霜花瞬间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毛孔深处迸发出的惊人高温!整张脸瞬间变得赤红如炭火!汗腺如同失控般疯狂喷涌出汗水!湿透薄被!但那红色之下,脏腑被强行点燃灼烧的剧痛,让她全身肌肉扭曲绷紧到了极限!青紫色的血管在细薄苍白的皮肤下如同暴起的蚯蚓!
蝎血带来的焚身剧痛尚未平复,第三样——赤炼金蛇胆已在华景仁指间!那碧绿胆囊触手冰凉滑腻,表面的金色血丝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他一捏一挤,胆囊破裂,小指指尖大小、一滴浓缩了狂暴毒素的深绿胆汁滴落玉勺!华景仁眼疾手快,在季棠因剧痛无意识张开嘴发出无声嘶吼的瞬间,一勺将这剧毒胆汁送入她口中!
胆汁入口即化!一股无法形容的、瞬间穿透灵魂的麻、痹、酸、涨、灼混杂的诡异感觉,如同无数带电的蚂蚁瞬间涌入四肢百骸!疯狂啃噬麻痹着每一寸刚刚经历过极致痛苦折磨的神经!季棠原本因焚身剧痛而扭动的身体瞬间僵直!如同被最强劲的毒箭射中!剧烈的抽搐变为无法控制的细微震颤!呼吸微弱到几乎断绝!那死白色的眼瞳里,倒映出的只有扭曲混乱的光影!
最后关头!华景仁额头上汗珠滚落,双手却稳如磐石!指尖捏起那片薄如蝉翼、暗沉血红的血元乌参片!乌参片触唇即化!一股极其霸道磅礴、仿佛带着蛮荒气息的热力狂流直冲而下!
轰!
仿佛四股性质截然相反、却又同样爆裂凶猛的力量在她脆弱的、千疮百孔的躯壳内轰然碰撞!
冰魄莲露的极致深寒!
离火蝎血的焚天灼热!
金蛇胆汁的蚀筋腐髓!
血元乌参的狂暴生机!
它们在冰封的经脉里对冲!在枯竭的脏腑里炸开!在碎裂的骨头缝隙中摩擦!相互湮灭!相互吞噬!也相互刺激、催发、强行撬动着那被寒毒死煞和体内残毒冻结如铁、已接近彻底腐朽沉寂的身躯!
啊——!!!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嚎终于从季棠喉咙里强行冲了出来!伴随着这声嘶吼,她身体猛地向上弓起!脖颈拉长,青筋暴凸得如同欲要断开的绳索!一大口粘稠、暗红近黑、散发着浓郁恶臭、夹杂着冰晶碎屑的血块从她口中猛地喷涌而出!
噗——!
血雾喷溅在矮榻前方近丈远的地毯上,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嗤嗤声!地毯瞬间被腐蚀出一片黑浊的痕迹!那滩污血中,细碎的冰晶融化成水,混杂着焦灼的颗粒和诡异的绿色泡沫,散发出一种混杂着阴冷、灼热、腥甜、腐败多重矛盾的恶臭!如同将整个乱葬岗污秽地底的气息浓缩喷吐了出来!
华景仁在她喷血的瞬间,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前扑出!速度快到带出残影!他双手之上不知何时已密密麻麻布满了长短不一、颤鸣不已的金针!如同握住了两把闪亮的锋芒!针尖带起细微尖锐的音啸!双手在空中划过玄奥复杂的轨迹!如同天女散花!又似疾风骤雨!
天元定海!气冲玄关!
八门开阖!魂枢归位!
九转…还魂!针…落!
最后一字喝出,带着一种神棍献祭般的决绝!华景仁布满银针的双手骤然收束,化指为掌,带着全身的力量和精气神,如同两柄雷神之锤,重重拍击在季棠敞开的、因剧痛和呕吐而剧烈起伏的胸腔两侧!就在左右肺俞穴之上!
嗡——!!!
一声奇异的、仿佛金铁交鸣又似群蜂振翅般的巨大嗡鸣从季棠体内猛然爆出!穿透静室!震得烛火疯狂摇曳明灭不定!矮榻瞬间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季棠弓起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钉狠狠砸回矮榻!所有挣扎抽搐瞬间停止!那一声惨嚎也戛然而止!连呼吸都停顿了!
静!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她胸口两处被华景仁双掌拍下的位置,衣服布料无声无息地碎成了齑粉!露出底下苍白的皮肤,其上赫然印着一左一右两个深紫色、不断向外扩散着灼热气息的掌印!掌印边缘,皮肤剧烈起伏颤动,如同有无数狂暴的小蛇在皮肤下疯狂挣扎鼓动!紫色的瘀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晕染,那热度几乎要穿透皮肤喷发出来!
华景仁拍出那如同耗尽一生的最后一掌,整个人如同虚脱般向后踉跄数步,脸色惨白如纸,汗如雨下,双臂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他死死盯着榻上纹丝不动、仿佛气息断绝的季棠,浑浊的老眼几乎要瞪裂!
楚煜在掌印印上胸膛的瞬间,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在静室凝固的空气中流淌得无比缓慢沉重。
季棠僵直的身体突然极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如同冬眠僵死的蛇被春日惊雷唤醒!
呃…咳…极其艰难的、如同破风箱抽动的吸气声!她灰败的脸上那如同烈火焚灼般的赤红迅速褪去!深蓝的霜气也如同潮水般从皮肤表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病态的玉白色!虽依旧灰白,却比之前的死灰多了微弱的温度!
紧闭的嘴唇缓缓张开一丝缝隙,吐出悠长、艰难但无比真切的气息!不再只是冰寒毒煞的死寂,也带上了微弱的、属于生命的温热!
华景仁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弦骤然松弛,几乎瘫软下去,被身后赶来的医助慌忙扶住。他大口喘息,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季棠起伏的胸腔和有了微弱血色的指端,嘴角神经质地哆嗦着,喃喃自语,声音嘶哑颤抖:…气…气机重续…生死玄关…闯过去了!老天开眼!老朽…老朽…
楚煜紧握的拳头悄然松开,目光从季棠脸上移开,落到华景仁身上,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平稳:华老辛苦了。
华景仁喘息片刻,强打精神回禀:世子殿下…此女性命暂时无碍…体内那股寒阴死煞与新注入的药力…竟暂时诡异地调和了一部分残毒…形成了一层…奇特脆弱的平衡!但这平衡随时可能崩塌!他面色极为凝重,带着后怕,金针续命之术只能维持十二时辰!十二个时辰内,若无后续稳固元气、调和阴阳的珍药续命,再经历一次如此狂暴冲关…必死无疑!老朽这里开方续命…可其中一味主药‘地心九瓣墨玉莲’…只闻其名…其生于地火毒瘴深处…百年难成一朵…便是王府库藏…恐怕……
楚煜的目光扫过矮榻上那具呼吸微弱却顽强的身体。那苍白面孔上沾着喷吐出的污血冰晶,唇角撕裂,带着一丝狰狞的痛苦余韵。可就在这张狼狈濒死的脸上,那微弱呼吸起伏中,有一种东西穿透了皮囊直刺人心——那是深埋于腐朽身躯里、连死亡都无法彻底碾碎的、比寒铁更坚硬、比墨玉更深沉的不甘与怨毒!
不惜一切代价。楚煜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冰刃凿刻在寒铁上,王府没有,去找皇兄讨!皇兄没有…他顿了顿,眼底幽光一闪而过,去暗巷悬赏!掘地三尺!无论什么代价!十二个时辰内,墨玉莲需送到这里!
是!华景仁再无迟疑,立刻挣扎着推开搀扶,开始口述药方。
就在华景仁念诵药方的背景音中,就在楚煜下令动用皇室资源搜寻墨玉莲的余音里——
季棠那双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抖了几下。
浓密的睫毛掀起。那双曾映照过乱葬岗冰冷月色的眼睛,缓缓睁开。
眼中血丝密布,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尚未完全散尽的混沌痛苦。但瞳孔深处,那被剧痛和死亡揉碎过的、最深的底色里,有什么东西在涌动、沉淀、凝聚。
不是泪。
是比寒潭更深、比玄冰更冷的幽焰!
那火焰跳跃着,疯狂吞噬着所有能触及的光线。她的意识终于从药力冲击的惊涛骇浪中挣脱出来一部分,清晰地捕捉到华景仁那句地心九瓣墨玉莲。
百年难成一朵…地火毒瘴深处…
冥册印记无声震荡!不是之前那冰冷宏大的卷轴虚影,更像是某种饥渴的、微不可查的牵引力。仿佛有一缕无形的感知,瞬间穿透了静室厚重的墙壁,无视空间的距离,探入了永州城某个特定的方向——那片曾经埋葬她的东郊荒岭——野狗岭的腹地!感知的尽头,似乎是一片污秽腥臭的泥沼深处,在腐草烂泥交织的阴影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回应着这股源自生死簿判官笔雏形力量的饥渴召唤
地心深处…九幽地肺寒煞…九瓣墨玉莲…
难道
一股带着血腥气息的、冰冷彻骨的明悟骤然贯穿了她的意识!
乱葬岗!
她那几乎被撕裂、被焚烧、被冻僵、被毒噬的身躯里,正蛰伏着那片坟茔之地最污秽的死气!而支撑她爬回来的动力,便是靠着这地脉死气强行吞吸掠夺来的微弱生机!如今,这因生死簿判官笔雏形而凝练的九幽寒煞,竟隐隐与她前世魂归之地的某个核心,隔着遥远的空间距离,生出了感应
墨玉莲生于地火毒瘴深处…极可能是地火与极寒交汇的玄奇之地孕育出的奇葩…与滋养乱葬岗死气的深层地脉寒煞…同源!还是说…判官笔启录的渴望,本能地将她引向滋养其力量根源的地点!
不管是什么原因——
那朵维系她性命的墨玉莲,那唯一可能稳固她体内脆弱平衡的续命奇药!就在野狗岭!那个吞噬了她前世、又吐出了她今生残躯的污秽之地!
一股几乎要让灵魂燃烧起来的急迫感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痛苦与虚弱!
身体无法动弹!剧毒的余波、断骨的钝痛、脏腑的痉挛如同无数细密的钢针在切割!每一次呼吸都是酷刑!可她必须动!必须立刻!马上!回到那片埋葬了她的坟场!
楚煜王府此刻在她眼里,都不过是束缚她、延迟她生机活路的牢笼!
呃…喉咙滚动,拼尽全力想发出声音,却只能带出破碎的、带着血沫的嘶哑气音。
静室外响起脚步。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一条缝隙。
殿下,
一个刻意压低、却难掩疲惫激动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是季府派出的管事。他不敢入内,只在门口躬身,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恐惧,…方才…方才后院柴房…起火点…已查明!是…是冯保…冯管家平日歇脚的小耳房…不慎打翻引火灯油…烧了一大半…火…火已扑灭…并无伤亡…只是…
他顿了一下,声音更低,带着不易察觉的抖,在…在那耳房靠墙的水缸里…发现…发现一具被水泡胀的…男人尸体…脸…脸被水缸里的沉底泥沙碎石砸烂了…糊得无法辨认…只认出…是临时雇来的戏班杂役衣服…小的…小的怀疑…就是报丧说早没了的那个…那个给戏班龙套打下手烧火的老油子,外号叫…叫泥鳅六的…
戏班杂役…水缸里泡烂脸的尸体…那个在火光中扭曲爬起、又被她塞入水缸的模糊身影在季棠脑海中一闪而逝。
楚煜并未立刻回应。他站在静室中央,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门外透进的光线,在季棠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他深邃的目光,如同两道无形沉重的探针,落在季棠那骤然收缩了瞳孔、连剧烈喘息都瞬间停顿了一刹的脸上。
空气再次紧绷如弓弦。
知道了。楚煜的声音听不出波澜,对门口淡淡吩咐,烧了。厚葬。安家银子加两倍。
是。管事如蒙大赦,匆忙退下,脚步声消失在门外走廊深处。
门被掩上。静室内只剩摇曳的烛火、华景仁压抑的呼吸、季棠微弱艰难的喘息,以及楚煜那道迫人的目光。
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审视,换之一种洞彻骨髓的、仿佛能将她一切挣扎看穿的深邃探究。他没有问水缸里的尸体与她有何干系。更没问华景仁诊断出的九幽寒煞死气。他站在离矮榻一步之遥的地方,俯视着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千钧的重量:那个杂役死前,在泥地里挣扎了很久。指甲缝里,全是墙根下的湿泥。他的后颈处…有指痕。压痕很深,是瞬间被按住头砸向缸壁的痕迹。他停顿了一息,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刃划过季棠干裂染血的唇,你的手上…也全是烂泥。昨夜乱葬岗的烂泥。
不是疑问,是陈述。
季棠的瞳孔在阴影中缩成了两枚燃烧着幽冷火焰的墨玉!华景仁那句关于墨玉莲唯一的线索在野狗岭的潜意识感应,与楚煜这直指核心、冰冷如铁的陈述瞬间在她混乱虚弱的脑海里炸开!
不能等了!
冥册印记在她灵魂深处疯狂震荡!一股源自判官笔雏形、对血肉精魄的冰冷饥渴,与被乱葬岗深处那可能存在的地脉墨玉莲所牵引的、近乎实质化的求生本能,如同两条交缠的毒蛇,瞬间绞紧了她濒临崩解的神经!
动!必须动!
嗬…
一声微弱却带着铁锈摩擦般狠戾的气音从季棠喉咙深处挤出!被强行按回矮榻、如同碎裂木偶般的身躯内部,猛地爆发出一种无法理解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凶悍力量!那是生死簿印记赋予的死生权柄的雏形是被逼到绝境的、如同受伤凶兽最后的反扑还是乱葬岗死气赋予的某种诡异蛮力
无法分辨!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骨骼强行错位撕裂肌腱的可怕脆响,猛地从她那条刚刚被华景仁用六阳断续膏和夹板重重固定、本应完全无法动弹的左腿上爆发!
在楚煜和华景仁的眼中,季棠那条断腿处厚厚的包扎和夹板,如同被无形的钢鞭从内部狠狠抽中!绷带骤然撕裂!夹板向外爆开!露出里面皮肤下扭曲虬结、疯狂蠕动如同活物般的筋肉!鲜红的血液混着暗黄的断续膏药瞬间浸透破碎的布料!
啊——!
难以抑制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惨痛嘶嚎再次从季棠口中冲出!那是强行驱动尚未愈合、又被剧毒药力疯狂冲击的断裂骨骼和筋肉带来的反噬剧痛!痛入骨髓!痛入神魂!
在非人的剧痛和那股诡异蛮力的双重推动下,她的身体,竟然在喷血和嘶吼中,如同一个破败的木偶被无形的线强行牵动,猛地从矮榻上滚落了下来!
噗通!身体重重砸落在冰冷坚硬的青砖地面,骨骼再次发出令人心颤的呻吟。
拦住她!
华景仁骇然失色!这简直是不要命的自杀!他下意识要扑过去!
楚煜的身影更快!如同一道黑色的惊雷瞬间已掠到近前!一只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抓向季棠翻滚的手臂!五指张开,掌心蕴含真气,足以瞬间制住一头疯牛!
季棠在地上翻滚,破碎染血的囚衣粘着尘土,那张苍白痛苦、被剧痛和死亡意志扭曲的脸上,一双眼睛骤然抬起!死死盯着楚煜抓来的大手!那眼神中燃烧的不是人类的求饶或恐惧,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毁灭一切的疯狂!
就在楚煜的手指即将扣住她手腕的瞬间——
季棠那只同样沾满污泥血迹、指甲断裂的左手猛地向上一探!
不是抵抗!不是格挡!
她那只冰冷的手指,如同五根淬毒的钢针,指尖瞬间点在了楚煜抓向她手臂的、那右手手腕内侧正中的位置!
列缺穴!
位置、力道、角度!
精准得如同本能!如同早已在心中演练过千万次!
楚煜前冲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感觉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刺骨冰寒的细流,如同一条活物般的毒蛇,瞬间钻透皮肤!沿着他的手腕内侧列缺穴直冲而上!速度快到超越反应!那条毒蛇般的寒气所过之处,经脉穴道瞬间如同被冻结堵塞!整条右臂的气血骤然一滞!
那股堵塞感极短!对于楚煜这等修为的高手而言,几乎微不可查,一瞬间便被他雄浑无匹的真气强行冲开!但就在这微小的、不足十分之一眨眼的迟滞之间——
季棠那只点在他手腕的手如同被烙铁烫到般瞬间收回!更借着这一点之力,身体如同被摔碎后又强行拼凑的蛇,爆发出最后的潜力,硬生生扭动腰胯!
嗤啦!被撕裂的衣帛发出刺耳的呻吟!同时伴随着一声闷响!她那条刚刚炸开绷带夹板、血迹迸溅的左腿膝盖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狠狠顶在了近在咫尺的花梨木矮榻沉重的床脚处!
骨茬断裂的闷响再次传来!
唔!
季棠闷哼一声,口鼻瞬间溢出鲜血!巨大的反作用力推动着她!她的身体猛地向后缩回!如同一条被激怒的阴冷毒蛇,沿着矮榻与墙壁之间的狭窄空隙,速度快到只剩下一道染血的拖影!
目标——静室角落那扇厚重的、为了避风而紧闭的雕花木窗!
砰——咔嚓——!!!
巨响震得静室墙壁簌簌落灰!
木窗上半部脆弱的窗棂连同蒙着的细葛窗纱,如同纸糊般应声被撞得粉碎!木屑和碎石块混合着溅落的鲜血雨点般向后飞射!季棠那瘦小的身体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疯狂气势,直接破窗而出!伴随着一声嘶哑至极的、几乎不成调调的嘶喊:
…死…煞…源…野狗岭…!
声音很快被外面凛冽呼啸的夜风吞没。
寒凉的夜风裹挟着庭院尘土的气息倒灌入静室,吹得烛火疯狂摇曳,几乎熄灭。破碎的木窗空洞灌进来的冷风卷过地面那滩带着冰晶和腐臭气息的污血,拂过华景仁惊愕呆滞的脸。
他几步抢到窗边,探头望下。
窗下不远处是别院外围的一堵丈许高的灰墙。高墙下是坚硬夯实的泥土地面。此刻,那冰冷的地面上,散落着无数破碎的木屑、布片、带着冰晶和鲜血的污泥印痕…一道蜿蜒断续的血迹,沿着墙根一直延伸到后院仆役居所杂物的拐角暗影里,消失无踪。
楚煜缓缓收回手,活动了一下方才被季棠一指点中、此刻已毫无阻滞感的手腕。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一点刺骨的冰寒触感。他走到破碎的窗洞前,目光越过院墙,投向永州城东郊那片被浓浓夜色笼罩的荒野方向。东郊…野狗岭…
深邃的目光底部,那一点残留的冰冷终于如同投入深海的火种,缓缓熄灭。沉凝下来。化作了某种更为幽暗复杂的情绪。他没有立刻下令追击。
静室死寂。只有寒风呜咽穿过破碎窗棂的缝隙,发出如同女鬼低泣般的厉啸。地上那片混着冰晶碎屑的深色血污边缘,几缕微不可查的、如同活物般的黑色死气悄然消散在冰冷的风中,不留一丝痕迹。